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第一章 写生奇遇 三月的方山,草长莺飞,山路边的树枝上,吐出了几片嫩芽和新叶,绿油油的;小道边,遍地是刚开出的野花,绿的,红的,黄的连成了一片,着实令人心旷神怡。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山道边,猝的拐出了一个青年,在他的背上,还负着一个偌大的画夹。却也不走正道,只是在那林间和草间乱窜,惊得鸟儿啊,虫儿啊的四处奔走,却以为乐。 这个背着画夹正在流窜的青年叫做许渺,大学毕业已经三年,没有回老家,只是留在n市找了家小企业呆下。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日用还是够的,加班多时,还能存点下来,对于许渺这个乐天派来说,倒也丝毫不以为意。 买房,这么遥遥无期的事,去想他做甚,还自己平添烦恼。 猪肉涨价,由他去吧,据说吃素有利于养生,涨价还有利于提高农民收入,实在是利上加利。 许渺平时所喜爱的,也就是背个画夹到处写生,一来二去倒也画的有模有样,比起艺校的毕业生来也不多逊色。唯一遗憾的是,画来画去,也没给自己画出个女朋友来来,倒时常有人在背后指着说这小子不务正业。 没房,没车,又不是公务员,还是个外地人,谁肯跟你受苦?现在的女人太现实了。许渺哀叹一声,从背包里取出一壶白开水,狠狠的灌上了一口,继续寻找着合适的写生之处。 早上刚下了一场春雨,脚下的草尖上还挂着亮晶晶的珠子,被阳光一照,倒也耀眼。许渺眯了眯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山谷出了神,雨后的空气特别新鲜,空气里的灰尘也 少了许多,山谷底下的松树仿佛就在眼前一般,连那一根根松针都看得清楚,便打了要画的念头。 又左顾右望的,见左边横着一块平坦的山石,向崖边微微突兀出去,站在上面望下面山谷应该是没有丝毫遮挡,于是卸下背上的画夹便迈了上去。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孰不知,这一脚迈上去却踏了个空,一个踉跄,再看脚下时,哪里还有那块大石,直接的就是那个上百米高的悬崖嘛。想要稳住身形,已是不可能,整个人像个断线的风筝似的,直往崖下栽去。 怎么会……这样……许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公元一五六一年,大明嘉靖四十年,正月十九。 刚过了新年,一冬天都没下雪的北京城猛然间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翘首以盼的官吏和农民纷纷松了口气,街头巷尾都传说是圣上在玉熙宫潜心斋戒祷告感动了上天,却似乎忘记了就在这场大雪前还在传言,这一冬都没有下雪是因为当今皇上无道,宠信奸臣。 北京内城东安门边的一座大宅子里,这时却传出了一阵阵哭声,在这风雪飘摇的下午,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院内的几株梅花树上,立刻有人扎上了一丛丛的白花。刚落下的积雪,和树上扎的白花相映,显得格外刺眼。一面招魂幡竖了起来,随着凌厉的北风不断舞动着。 这座宅子的主人,便是当朝吏部右侍郎萧天驭。身故的便是他的儿子萧墨轩。可怜那萧天驭,直到快四十才得了这一个独子,平日里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口里怕化着。偏偏那萧墨轩福薄,前日被一粒花生米呛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请郎中便归了西,只留下两个老人家在那肝肠寸断。 黑……到处一片漆黑。这是哪里?我死了吗?难道这里便是阴间?许渺脑袋里乱成了一团。 喉咙似乎还有几分疼痛的感觉,让许渺不禁伸手轻抚过去。 有温度。许渺这一触手就感觉不对。 “难道我还活着?”许渺心里像揣了个兔子似的跳个不停。 “呜,呜阵阵哭声向耳边传来,似乎很近,又像是很遥远。 许渺觉得身体很疼,几乎动弹不得,好在两只手还听使唤,挣扎着向四周摸索。 左边,有东西挡着,右边,也有东西档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许渺心里一阵恐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强撑起双臂,竟是一下子坐了起来。 “咚!”还没等他坐直了身体,脑袋也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一阵头晕目眩,又躺了回来。 “呜……”像是打了一个休止符,耳边的哭声噶然而止。 上,下,左,右,都有东西挡着,难道是个棺材?许渺有些醒悟了过来,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土葬似乎早已禁了啊,我怎么会在棺材里。 但还没来得及细细思量,已觉一阵气闷,又早被外面的哭声扰的烦躁,禁不住一声叫出。 “我还活着,放我出去!” 静了好一会,不知谁叫了句:“有鬼啊!”,只听外面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着一阵阵尖叫,都向屋外涌去。 “轩儿,轩儿,是你吗?”棺木外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唤声。 “闷死了,快放我出去。”许渺被困在棺木内,脚边又架着两个烧纸的火盆,只觉闷热无比,已是出了一声的汗,只能不停的用膝盖撞着上面的棺盖,可是那棺盖早已钉上,撞了好一会,竟是纹丝不动。 “轩儿,你……你别吓我们啊!”外面的声音除了哭腔,又带了几分颤抖。 “我又不是死人,我还活着,把我困在这棺材里做什么。”许渺此时也顾不上许多,只想赶快出去。 “快,快来人!打开棺盖!快来人!”一阵大吼,夹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门外闯了进来。 “快,快!”只听外面又是一阵喧闹,似乎有人拿了几个东西开始撬棺盖。 “吱!”随着几声响动,棺盖被撬开了几条缝,一阵混着灰火味的空气涌了进来,此时对于已经闷得头昏脑涨的许渺来说,却是清新无比。 “砰!”棺盖一下子被掀了开来,强烈的光线让许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只得把手放在眼前遮挡着。 屋内几个人,直直的盯着慢慢从棺底坐起的许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不敢上前来。 “轩儿,轩儿,我的轩儿回来了,你一定是舍不得娘亲!”还是刚才在一边哭哭啼啼不肯走的萧夫人,当先冲了上来,一把抓住许渺。 许渺的眼睛此时也渐渐适应了光亮,他歪过头去,仔细的打量着冲上来的女人。只见眼前这女人大约四十岁的摸样,一身古装,却也显得雍容华贵,只是一双眼睛已是被泪水浸的通红。 “你是?”许渺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女人抓自己抓的太紧,手臂上只觉疼痛无比,却又不敢挣脱,只能由她抓着。 “我是你娘亲啊!”那女人见许渺对她说话,脸上泛出一层惊喜。 “娘亲?”许渺的眼睛不停的四处张望着,想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嘛。”许渺张望了半天,心里却愈加的糊涂。 不过糊涂归糊涂,自己也总不能坐在这棺材里傻坐着吧。许渺试着从棺材里翻出来,右腿还没搭上棺材沿就一下子滑了下来,复活的时间不长,身体的血脉还有些不通畅。 “还不快来帮帮你儿子。”那女人冲着旁边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喊道。 “我这不是吩咐萧福安排人去帮轩儿炖上点补汤嘛。”那男人便是萧侍郎了,他此时脸上已经笑的鲜花盛开,幸福似乎来的太快,昨天才刚经历了失子之痛,儿子突然又回来了。 “轩儿,这两天可把娘急坏了。”萧夫人拨开了云鬓,扯出了几丝白发。 “嗯……”许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本来想说声:我不是你的儿子。可是望着这夫妇俩关切的眼神,话到了喉咙边却又咽了下去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还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自称娘亲,又叫我轩儿呢?还是看看再说吧。 “把这些都撤了,快撤了!”萧侍郎有些厌恶的一把扯下了梁柱上裹着的白绢,心里一边默默祈祷着这不是一场梦。 “老爷,夫人,少爷刚刚还阳,怕是身体还有些不适,不如送回房去休息一阵吧。”老管家萧福见许渺坐在那,一脸的迷茫,只当他是累了,忙不迭的上来献殷勤。 “对对对,回房,回房。先找件大衣来披上,回头帮少爷把身上的衣服换了。”萧夫人嘴上答应着,却仍是紧紧的抓住许渺的手,仿佛怕自己一松手又会飞掉一般。 少爷复活以后又失心了!嘉靖四十年元月二十,也就是“萧墨轩”还阳后的第二天。春寒尚且料峭,一条新的爆炸性新闻却已在大宅内火热的传了开来,连续发生两桩离奇的事,顿时整座宅子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昨个小主子连小香兰都不认识了,一直在问她是谁,自己是谁,又问这是哪里。” “不会吧,小香兰可是侍奉了少爷六年了,少爷连她都不认识?” “可不是,昨小香兰从小主子房里回来以后一直哭,一宿都没睡,今个一早就去庙里帮小主子进香请愿去了,到现在还跪在菩萨面前不肯起来呢。” “可惜了少爷这么一个玲珑的人。” “可不是,老爷,夫人和小主子平日里对咱多好,怎么好人就没好报。” 几个碎嘴的丫头站在檐下,凑成了一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就连萧侍郎从一边走了过来都没看见。 萧侍郎似是听见了几个丫头的议论,却只是脸色一沉,轻轻咳嗽一声便走了过去。 几个丫头回过头时,只看见萧侍郎的背影,便一起闭上了口。 ------------ 第二章 国手聚诊 几个丫头回过头时,只看见萧侍郎的背影,便一起闭上了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我们的许渺同志,这时应该称作萧公子了,自然是不会听见丫头们这一番议论,此时的他,正躺在一张黄梨木大床上发着愣。 昨晚上本想从那侍奉的丫头嘴里问出点东西,谁知道刚问出口,就吓得她失手打翻了洗面盆。从今天早上开始,又有一连串的郎中跑来帮他诊脉,还不断的问他吃了没,喝了没,上茅房没,问了一大堆奇怪的问题,还好没有一人帮他扎几针。 好不容易等到那些郎中都走干净了,自己才可以安静的睡下来思考思考,可是思考什么呢?问几句话就把人吓成那样,想跑出去看看,门口还站着两个壮硕的家丁。对自己倒是很客气,就是想出去,没门。 我们的萧大公子无聊至极,又不得出门,只能躺在床上不停的胡思乱想,想的脑袋生疼,也没一点头绪。 “萧大人!”萧天驭的脚刚刚踏上偏厅铺就的西域大红羊毛毡,里面坐着的一群医师便纷纷站起行礼。 整个京城最出名的医师几乎都聚了个齐,其中有鹤年堂的曹永利,号称“张一帖”的张守仁。太医院的万邦宁由于和萧侍郎平日里私交甚好,也被请了过来。 “各位国手可诊出小儿究竟病出何因?”萧侍郎未及坐下便出声问道。 一群医师人手端着一杯清茶,任由缭缭的雾气遮住了双眼,却一个都不肯先出声。 “小儿若有何不妥,诸位不妨直言!”萧侍郎右手紧紧的握住了铁力木椅把,手上的青筋一根根兀出。 在座医师中,以太医院万邦宁辈分最高,名声最响,平日里与萧侍郎私交也是最好。萧侍郎这么一问,众人立刻把目光全投了过去。 万邦宁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也不便推脱,颇有些无奈的起身道:“惭愧,惭愧,在下诊而不能断,实在惭愧。” “小儿平日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病,前日意外也只是被一粒花生米呛着,难道竟是有什么隐疾不成?”高侍郎的声音有几分颤抖,那样白发送黑发的痛心经历,有一次就足够了。 “这倒不是,只是从脉象和面象上看,萧公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疾病,一切与常人无异,并无不妥。”万邦宁歪过脑袋,捻须苦思。 “不错,我等帮萧公子诊脉,也与常人无异。”其他医师见万邦宁先开了口,也纷纷应道。 “那……小儿为何记忆全无?”萧侍郎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么多国手都说自己儿子没病,忧的是既然都说没病,那为什么连自己老子都不认识了。 “老朽曾经在一本医术上看过一种病解与公子之病十分相象,叫做失魂症,据医术上所记,患病之人之前可能受过一些极大的刺激,导致病发。但是却没有写如何治疗,想是写那书的人也没能找到法子。”万邦宁在厅内度了个来回,他行医数十年,见过的病症千奇百怪,但这样的病人倒还是第一次遇见。不但是他,在座的这许多名医也是闻所未闻,这也激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 “想是前天那次意外吓着了小儿。”萧侍郎点了点头。 “不过老朽今日和公子对话,公子虽然有点语无伦次,倒也清醒。日后生活想是可以自理,萧大人不必太过担心。依老朽想,公子既然是因为受了刺激才生了这事,安心养一段时日,老朽等再给公子开几副宁神的药,也许日后能恢复也未可知。”万邦宁说完拱了拱手,回身坐下。 “小儿遭此大难,能活过来已是祖宗的庇佑,天大的福分,也罢,也罢”萧侍郎长叹一声,他这儿子本来极是聪明,十二岁就考过了童生,做了秀才;嘉靖三十七年,十七岁时便考中了举人,最近一直秉烛苦读,只等明年开春便可参加会试。可是看看眼下这样子,只怕是再没指望。 送走了这一群医师,回到房中的萧天驭未免有些怅然。 “老爷是为轩儿的事愁眉?”萧夫人轻个儿摊开了银丝绣花被,扶着萧侍郎在床边坐下。 “嗯,今个早上我去看了轩儿,他连我都不认识了,拿经书给他看时,更是……唉!” “老爷,我看轩儿虽然记忆全无,可仍是清醒,说起话来,也仍是玲珑的很。经书忘了,还可以再学,只要人还在便是好了。就算再学不好,好歹也已经有了个举人的身份,老爷再着故友上下打点一番,哪怕只做个小吏也强过我等日后没人侍奉。” “夫人说的有理,今天万太医也说了,轩儿也许只是因为受了惊吓,安心修养段时日也许便好。”萧侍郎听了夫人那一段话,又想想儿子能死而复生,已是天大的福分,心下竟也释了怀。 “***!”被困在房里,半步不得出去的许渺渐渐明白了过来,自己似乎是遇上传说中的穿越了。照了照铜镜,里面的面容虽然也算是风流倜傥,皮肤白的像个女人一般,比自己原来样子还俊了几分,可是毕竟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身体,总觉得有几分别扭。 “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回去,还是先好好呆着吧。”许渺微微叹了口气,略定下心来。 “少爷,该歇息了。”小香兰通红着两只眼睛,推开门走了进来。 “哦,谢谢!”许渺还不大适应有人这样侍侯自己,吃饭有人端来,洗漱的水有人打好,唯一遗憾的是,用来刷牙的只有几块盐巴,总没有以前用牙膏舒服,又对周围这一切都充满好奇,一双眼睛只是直直的盯着小香兰。 “少爷为什么这样看着奴婢!”小香兰有些害羞的低下眉来,虽然已经侍奉眼前这人有六年了,可是以前的少爷从来只知道盯着自己手中的书,自己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顶多也只是应上一声,还没这样看过自己,更别谈会说谢谢。 “看来果然是大户人家,连个侍奉丫头都长得这么标致。”许渺仔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丫头。因为萧墨轩还阳以后,夫人说家里都要穿红冲喜,所以小香兰穿着一件大红夹袄,胸前一对蝴蝶扣正系在当中,把胸前衣裳扯的贴身,微微隆起了两片;头上梳着桃心髻,斜插了一支金玉梅花钗,脖子下面露出一截鹅黄的内衫,衬得皮肤雪白,犹如凝脂一般,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顶出一对远山眉,怎像一个侍奉丫头,简直比自己电视看过的大家小姐还标致和贵气上几分。 “少爷……”小香兰自从十二岁进府,侍奉了萧墨轩六年,现在已经是十八岁的年纪了,如果是在外面,早就许了人家。但是平日在府里,也听姐妹们嬉笑过,更有几个年纪大些,已经和府内家丁结成了对的老妈子时常拿来开涮,所以对于男女之间的事也懂了些。这时见萧墨轩如此直接的盯着自己看,也未免闹了个脸红。 “昨天吓到你了吧,实在抱歉,我实在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许渺这一天思量了个来回,觉得自己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是顺水推舟,装作失忆,免得再闹出许多事来。 “奴婢是心疼少爷呢,那么玲珑个人……”小香兰说着,竟又不禁掉下几滴泪来。 “别……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嘛!”许渺平日里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他又是个现代人,丝毫没有那种主子和奴才的意识,这时见了小香兰掉泪,也慌了手脚。 “我只是忘记了过去的事,又没变傻,过去的事,你再告诉我一遍,我便是知道了。”许渺对着小香兰微微一笑。 小香兰见许渺对自己这么一笑,心里顿时又是一阵暖流,自己虽然已经侍奉了少爷六年,可是少爷何曾对自己这样笑过,也许……也许这一失忆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么一想,脸上又不禁飘上两片绯红。 “来,坐下,慢慢和我说,把以前的事都告诉我。”许渺环顾了下房内,拉着小香兰的袖子在床上坐下,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怕天冷,坐在那几张冰冷的铁力木椅子上会冻着**。可是小香兰毕竟是个已经情窦初开的女子,见少爷居然拉着自己在床上坐下,未免又多了几分浮想,脸上愈发的红了起来。好在天色已黑,房内只点了一支蜡烛,许渺倒也没看出来。 “我问你答,别再像昨天一样吓着了。”许渺自个先爬上床,盘膝坐下。小香兰不好意思学他,只是在床边坐定。 “我是谁,我爹又是做什么的,现在到底是哪一朝?”许渺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少爷名叫萧墨轩,字子谦,老爷是当朝吏部右侍郎,现在是大明嘉靖四十年。”小香兰一五一十的回道。 “原来还是这么大个官!”许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家里一个丫头都这么贵气。吏部右侍郎放到现在,也是个副部级,那可是和省长一个级别,许渺活了二十多年,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副县长。省长级别的官倒也见过,也听过他说话,不过是在电视上。现在倒好,只要想见,天天都可以见着。 “那这里便是北京了?” “那是自然,老爷是吏部天官,自然得在北京任职了。”小香兰见许渺虽然有点憨憨的样子,但是反应倒也挺快,果然不像是痴了傻了,也跟着开心起来。 既然萧墨轩已经被认定失了忆,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和话,便也没人和他去计较了。短短十来天下来,萧墨轩已经把萧府内识了个遍,虽然后面总跟着两个家丁,不过关上房门,他们倒也不可能跟进来。渐渐的,他倒也定了心,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做一做这侍郎公子倒也不错。 ------------ 第三章 庭舞八佾 书房内,萧墨轩萧大少爷伏在黄梨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论语》,头上的眉毛拧成了两股。 “这些东西,一点都看不懂,怎么背得下去。”萧墨轩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把书扔到了一边,抓起一方寿山石镇纸把玩起来。 一阵脚步声从书房门口传了过来,萧墨轩一个激愣,顺手把刚扔到了一边的《论语》又抓在了手里。 “轩儿,昨日爹教你的《论语·八佾篇》,你可背熟了?”刚刚从吏部衙门回来的萧天驭,还没来得及换下官服,便跑到书房来察看自己那宝贝儿子的功课做的如何。 “嗯……”萧墨轩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虽然他心里明知自己只是许渺,不是萧墨轩,可是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萧天驭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丝紧张。 “那你且背一遍给我听听。”萧天驭一掀官袍,居然在一边坐了下来,不禁让萧墨轩心里叫了声苦。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子曰:……………………” 萧墨轩只背了两句,便再也背不下去,只能横过眼睛,偷偷看着一边的老爷子,却撞上了萧天驭射过来的两道目光。 “下面呢?” “下面……下面,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所以实在背不下去。”事已至此,萧墨轩只得硬着头皮说出了心里话,文言文高中的时候倒是学过点,但是似乎也没这么晦涩。这《论语》只看上一眼,便要头皮发炸。 “什么叫看不懂?”萧天驭给儿子这么一回,也闹了个糊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这个儿子居然会有个现代人的灵魂,平日里哪有机会去接触这些文言文,看这些书自然是比爬山还累。 “也罢,爹爹就来教教你吧。”萧天驭点了点头,抓过那本《论语》,逐句给萧墨轩解释起来。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这一句意思是孔子谈到季氏时候说:‘这人能用六十四人在院子里跳舞,这都可以狠心的做出来,还有什么事不能狠心的做出来呢?’” “让六十四人一起跳舞叫什么狠心?”萧墨轩听了这段解释愈加的糊涂,只不过是让六十四个人一起跳次舞,以前在电视上看的,别说六十四人,就是六千四百人一起跳舞都经常有的,市民广场上那些老太太们,哪次跳舞没个几百号人。 “这……孔圣人的意思是这人不懂礼法。” “跳舞不是人越多,越壮观吗?又怎么和礼法搭上了?” “咳,咳!”萧天驭一时哭笑不得,却不知道他儿子这时候比他还哭笑不得,古代别说看跳舞,就是穿衣服的材质都是有讲究的,比如大明律里就写着:商人不得穿丝质衣物。但是这许渺上哪知道这许多利害。 “唉……让你一个人在家读书,是会有许多不明白。”萧天驭只当儿子失忆,心里只有心疼,非但没有生出火来,反倒是疼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国子监司业张居正,和爹爹素来交好,爹爹明日且去找他,让他帮忙为你求个监生。去了国子监,自然有许多老师可以请教,兴许明年开春还能来得及参加贡试。” “是!”萧墨轩又是一阵头皮发紧,那国子监他是知道的,据说是皇帝亲自开设的全国最高学府,地位比今天的清华北大南大一类,不知道要高上多少,国子监学出来的人,便可自称“天子门生”,在科举和官员选拔上,不知道有多少便利。虽然有这许多好处,可是想到要再去上学,萧墨轩心里还是十分不乐意,尤其是要去学这些四书五经。但是又不好当面拂了萧侍郎的意,只得连连点头称是。 萧天驭拿定了主意,吩咐了一番以后,就自顾着回屋找夫人去商量上下打点的事情去了,居然一连几天都再没来找萧墨轩的“麻烦”。 老爷子不来找麻烦,萧墨轩得了三分颜色便开了染坊。虽然从“还阳”到现在只有十多天的时间,可是我们的萧大公子已经以其独特的“亲民”形象征服了府内大大小小的家丁,丫头。不过说到底,他是个普通的现代人出身,一时让他摆出架子来,还真不那么容易。 “萧三,萧四!”第二天一大早,萧墨轩起来以后刚刚洗漱完毕,便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这萧三,萧四,便是当日守在他房门边的那两个家丁,据说是府里的管家萧福和一个老妈子生下的,打小和萧墨轩一块长大。说到底,就是萧墨轩的伴读加跟班,只是从前那个萧墨轩也从来没打正眼看过他们,现在的少爷甚至连吃糕点都不忘记叫上他们,实在让他们受宠若惊,除了那几分敬畏外又加了些爱戴。不过,唯一让萧墨轩纳闷的是,老爷子也算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为什么除了萧福外,府里的家丁起名都从萧一萧二开始,一直叫到萧十二,若是再添上一个岂不就是十三太保了。 “少爷,有什么吩咐!”萧三萧四应声而来,哈着腰,抬着眼,看着家里的这位小祖宗。 “陪我出去转转!”萧墨轩顺手扔下了松江棉布做的洗脸布。 “少爷今天不读书了?” “读书自然是要的,但是我现在连北京城的路都不认得。以后难免要出去走动,总不能非要等到出去走动时候才去认路吧。”萧墨轩早就给自己想好了一个恰当的理由。 “是是,少爷请!”萧三萧四这几日在府里也是呆得闷了,巴不得找个机会出去走动下。 一行三人,还没走到大门边,就听背后传来一阵唤声。 “轩儿,你这是要去哪?” 老爷子这时候已经去了衙门,府里还会有谁会叫自己“轩儿”,萧墨轩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叫自己的是谁。 “娘,孩儿这几日闷的慌,想出去走动走动。” “出去走动走动?” “是啊,孩儿现在京城的路一条都不认得,以后难免出去走动,若是走的远,只怕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 “也好,你痊愈时间尚且不长,出去走动下,活动下筋骨也是好的。早点回来便是!”萧夫人现在对这个死而复生的儿子几乎溺爱到了极点。 “孩儿遵命!天寒,还请娘亲赶快回屋才是!孩儿一会顺便去趟胭脂堂,帮娘亲买点面油来。”许渺当年其他本事不多,就是一张嘴忒甜,如今到了这,这本事倒也没丢下,反倒有几分发扬光大。 “萧三,萧四,照顾好少爷!”萧夫人在背后追着叮嘱,心里却是甜丝丝的,这孩子,虽然失了忆,却似乎比以前更讨人欢喜了,就算再读不进书,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儿子,也是福分。 出了府,先去街上买了面油。萧墨轩又一头扎进了画工坊。这许多日都没拿画笔,已经隐隐有几分技痒。萧府书房里,又多是丹青画作,都是经年来萧侍郎升迁,做寿时同僚属下所赠,萧轩甚至还在其中发现了几幅名家作品。 不过可惜的是,萧侍郎对于绘画并没有多少兴趣,那些画收了过来便扔在了书房内,并不时常去打理。可是对于被一直关在府内的萧墨轩来说,却是如获至宝。每天趁萧侍郎不在时,都要拿出来把玩一番。 各式的笔墨纸张,府里是不缺的。所以进了画工铺子,萧墨轩只是选了几样上好的水色、石色和胶矾。 “这里有松节油和核桃油吗?”萧墨轩在店里转了一圈,却没寻到油画所要的这几种东西。以前许渺很少会去画油画,主要也是因为油画的材料太过昂贵,水彩画和水墨画,若是一幅画的不好,扔掉便是。而一幅油画所需要的材料,哪怕是用最廉价的,也要上百元。不过,现在嘛……侍郎家总不会这么点东西都买不起吧。 “这位少爷,您真会说笑,小的这画工铺,哪会有您说的这些东西呢。”铺里的伙计望见了这位锦衣锈袍的少爷进了铺子,早就在一边伺候着了。 “少爷要是想买刚才说的那些,不妨去前面万全堂药材铺里看看,京城里除了鹤年堂就是他家最大了,您说的东西应该都有。就前面左拐走上一段便是。” 萧墨轩听他这样说了,才想起来大明朝哪会有油画之风,也不再多说,让包了东西。那伙计略一算,这许多东西只九钱银子。萧墨轩捡出个一两的锭子,余下一钱便赏了伙计,作为他指路的答谢。 伙计得了银子,自然欢喜,千恩万谢的送出门来,又指点了一番,等萧墨轩一行走远才退了回去。 萧墨轩去万年堂一看,想要的果然都有,各带上一些让家奴提了,又在四周转了一转。这北京城虽然在大明朝也算得极繁华的了,可是和后代的都市一比较,却又逊色了许多。初时倒还觉得新鲜,但看来看去,还不如以前在电视上看的过瘾,渐渐的也是索然无味。于是喝起家奴,折身而回。 ------------ 第四章 潜在同党 “我的乖乖心肝儿子!”萧夫人见儿子果然帮自己带回了面油,自然欢喜,夸了一通以后,又怕儿子没得钱用,差下人送了五十两过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却说萧墨轩拿了东西,便兴致勃勃的跑到书房去临摹那些画作了。就在他钻进书房的那一刻,萧天驭也度进了国子监的大门。 国子监司业张居正,早得了通报,迎出集贤门外,把萧侍郎引了进去。 “萧大人今日怎么得闲来这里坐。”张居正早听说萧家公子失了忆,料定萧侍郎今天来必定和他那个宝贝儿子有关系,也不点明。 “今天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萧侍郎也不遮掩,开门见山。 “哦,萧大人不妨直言。” “我那犬子……不知道张大人这里可有监生的缺。”萧侍郎两眼紧紧的盯住张居正的双唇,生怕里面蹦出句让人懊恼的话。 “萧大人位居三品,萧公子又是举人身份,自然可入国子学,而且眼下国子学里确实有两个缺。”张居住轻抚长须,“只是此事兄弟我一人也做不了主,还得国子监祭酒,高拱,高大人点头,至于皇上那里,估计问题倒不是太大。” “那……还请劳烦张大人代为操执。”萧侍郎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将那大红的官袍抖了一下,自袖中摸出两张银票。 “这张,三千两的,张大人拿去帮忙打点,这张,两千两的,劳烦交给高大人,也代为打点。宫里我也已经有了敬奉,就不劳操心了。” “好!”张居正接过银票,也不细看,直接塞进了袖中。 这张居正素来有贤名,但是这迎来送往,却是官场必不可少的套路。大明朝的开国始祖朱元璋把帐算的太精,官员的俸禄算下来恰恰只够养活一家人,各府衙的经费也往往只够日常开支,丝毫没有多余。但是官做大了,未免要些排场,便是去人家家里做客,也是常需要谢金的。即使是公干,请些幕僚,加些人手,也是需要银子的。 银子是好东西,谁都喜欢,可是也是个烫手的物什,张居正却丝毫不推辞的接了下来,正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萧天驭心里也明白,知道这银子一送出了手,事情便成了一半,拜谢一番之后,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张居正揣了这五千两银子,也不去找高拱商量,却直奔裕王府而去。 裕王,嘉靖皇帝的第三子,也就是后来的隆庆帝,但是在他即位之前,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太子的名分。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提起长久以来,一直藏在嘉靖皇帝心里的一条“咒语”:二龙不相见。 早在嘉靖十八年八月,嘉靖皇帝便有了第一个儿子:朱载基。 载基者,承载国家之基业也,由此可见嘉靖对这个儿子确实是极为喜欢。但可惜的是,这个皇长子不但没能承载国家之基业,而且连自己都没能承载得住,他在人世间仅仅呆上了两个月,便夭折了。 朱载基的夭折让嘉靖陷入了深深的悲痛,这时,方士陶仲文向他提出了一个极具震撼性的理论:“二龙不相见”。这个意思就是说,太子是一条潜龙,而嘉靖皇帝是真龙,二龙如果相见,必定会对其中一个人有伤害。皇长子早死就是一个例证。 但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谁也不知道。但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又再次发生了,嘉靖皇帝的第二个儿子,朱载壑,十四岁第一次以太子身份出阁讲学,刚刚举行完隆重的典礼之后就突然病倒,不治而逝。 经过了这一遭,嘉靖皇帝便再也不肯立太子了,虽然后来裕王的弟弟景王被封藩于湖广德安府,裕王却留在了北京城,朝野便人人心知,嘉靖帝此举便是承认了裕王的王储地位,但是嘉靖却从来没把裕王立作过太子。 王子,太子,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大不一样。少了这么一个名分,朝中还真就有人不把裕王当储君看,这个人就是当朝内阁首辅严嵩的儿子,严世蕃。 嘉靖皇帝在那守着一个“二龙不相见”,下面的严世蕃却只看见了嘉靖皇帝对裕王的冷淡。按理说,这严氏父子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自然也是异常聪明的人。做老子的还好,起码力主过给裕王一个太子的名分,虽然由于嘉靖皇帝的沉默此事又不了了之。可儿子就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了,人家皇帝和王爷见也好,不见也好,那是人家老朱家自己的事情,你们去凑什么热闹。可是他偏偏还就去凑了这个热闹,不但凑热闹还做起乘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勾当起来.。 既然做了皇帝的儿子,自然是不好直接出来做官做生意的,过日子基本要靠岁赐。可是裕王殿下,这个未来的皇帝在做王爷期间居然连续三年没领到岁赐,理由仅仅是因为没有严氏父子的命令。无奈之下,这位裕王爷只好在王府里收罗了些珠宝绸缎,变卖得一千五百两银子拿了去低声下气的求严世蕃。严世蕃欣然接受,不久就让户部给裕王补发了岁赐。 过日子的钱是有了,裕王爷的心稍微定了下来。但是严世蕃却似乎对这场游戏并没有失去兴趣,在打倒了上书弹劾自己父子两人的杨继盛的时候,顺带着又把祸水引向了裕王。 好在裕王爷福大命大,骨头比百炼钢还要硬的杨继盛把一切全扛了下来。 但是从此以后,裕王殿下心里却和严氏父子结下了梁子。储君毕竟是储君,虽然看起来和普通的王爷没什么区别,但是势力还是有的。仇恨,往往能给人以一种特别的力量。更何况,嘉靖皇帝更是给裕王爷安排了一批不得了的老师,张居正,高拱,殷士儋,陈以勤。 逐渐稳固了地位的裕王殿下,难道就这么容易把当年那份屈辱和仇恨忘了? 张居正不但是国子监司业,也兼着右中允的职。平日里裕王府往来的文书都是他整理,说是整理文件,其实也算是裕王的老师。裕王府的侍卫自然也是认得张居正的,笑着脸把他让进王府,张居正便直奔门内而去。 “王爷!”张居正刚进了门厅,就望见裕王正裹着件团龙锦服在那闲坐,面前放着一个蟠龙金火盆,一双手伸在上面不停的搓着。 “张师傅来的正好,本王正闲来无事,张师傅来了正好陪本王对弈上一回。” “既然王爷有此雅兴,下官自然奉陪。”张居正呵呵笑着答应。说话间,下人们早已搬过桌椅,布下了局。 “王爷,我看此事正是个机会。”张居正捻着玉石琢成的棋子,望着棋盘上正在绞杀的两条大龙并不急着落下。 “张师傅如何想的?”裕王的眼睛也只是盯着棋盘上的棋子。 “吏部向来是他们的地方,那吏部尚书吴鹏凡百官进退,都只是听那严世蕃的。我们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我们这一回若是答应了萧天驭,他必定对王爷感恩戴德,就等于在他们那里下了一着,提!”张居正猛然在一圈黑子当中落下了一枚白。 “反提!”裕王几乎不假思索的回手一下。 “回提!”张居正轻喝一声,裕王正眼看时,却见刚落下的两枚白子已经牢牢的把在了黑棋当中,已经成了一个劫局,自己这一子无论落在哪里,当中那一大片势必要损失不小。 “呵呵,张师傅果然高人,本王立刻就召高师傅过来商量。”裕王爷顿时眉开眼笑。 “轩儿,轩儿!”萧天驭从轿子上下来以后,手里抓着个大红的帖子,脸上一片红润,简直要比他身上的大红官袍还要亮,补子上的那只孔雀,随着他的脚步飘飘而动,仿佛是活了过来一般。 萧墨轩躲在书房里,刚临摹好了一幅画,正待要干了批上胶矾,猛然间听见老爷子那响亮的喉咙,心里立刻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轩儿,入监的文书爹爹已经帮你拿到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天子的门生了。”萧天驭哈哈笑着把大红的帖子递了过来。 “多……多谢爹爹。”萧墨轩心里已是苦极,却不得不摆出一副笑脸。 “为了这个,爹爹可是花了……”萧天驭忽得伸出一张大手,五根手指直直的竖在了萧墨轩的面前,再一转眼,左边又竖起四根,两只巴掌几乎要贴到萧墨轩的脸上,“九千两白银!” “九千两?”萧墨轩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前日去街上买了那许多东西,再加上给伙计的小费也不过用了三两不到,据萧三说,即使这三两银子,也是一户平常人家几个月的用度了。 “爹……你上哪找的这么多银子。”萧墨轩心里实在不愿把眼前的这位慈祥老爹和传说中的贪官相联系起来,从来在书上,电视上看的贪官,不都是没好下场嘛,而且官越大,下场越惨。 “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萧天驭听了这话,把那眼睛一瞪,萧墨轩便识趣的闭上了嘴。 ------------ 第五章 子谦受罚 第二天一大早,刚过了寅时,天且还没亮,萧墨轩在床上睡的舒坦,就听见小香兰已经在外面唤门了。 “少爷,该起来漱洗了。” “天还没亮呢,你也先回去睡一会吧。”萧墨轩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依旧闭着。自从到了这里以后,一直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以前啥时候有过这样的日子。至于是不是能数钱数到手抽筋,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从老爷子能花九千两帮自己买个监生这事看来,这府里的银子若是让自己一个人背,怕也是背不动的。这时候只怕让他回自己那时代,他都不肯了。 “做什么监生,回头去京城外面买个几百亩地,以后再娶个老婆,生一堆孩子,不照样可以供奉两个老人家下半辈子的。”萧墨轩迷迷糊糊的又在床上打了个滚。 “老爷说了,今天卯时前少爷必须赶到国子监,还得行那拜师的礼呢。” “老天!”萧墨轩听了这话,再也躺不住了,一下子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九千两银子不能白花!”咬了下牙,萧墨轩狠狠的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些。 “啪!”小香兰站在门口,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顿时吃了一惊,不知道自家少爷在里面发什么疯,也顾不了许多,连忙推门闯了进去。 “啊!”小香兰跑进门里,往床上这么一看,只见赤条条一个人坐在床上,一丝不挂,惊叫一声后,连忙又转过头来。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心里还在嗔怪少爷怎么弄出这么一个嗜好来。 萧墨轩也吓了一跳,不过多半是被小香兰的叫声给吓的,一个打滚,又钻回了被窝。 几个家奴,听见了叫声,已经奔了过来,却见少爷钻在被窝里,小香兰站在床边,背对着少爷,俏脸上却飞着两朵不正常的绯红,不禁想歪了。于是互相咧嘴一笑,居然掩上门,退了出去。 “少爷……该起床了。”小香兰怯生生的说,也不敢转过身去。 “嗯!”萧墨轩含糊的应了一声,却不见动静。 “少爷……” “你在这,我怎么穿衣服。”萧墨轩也觉得困窘,脸上挤出几丝苦笑。 “哦!”小香兰听了这话,脸上更是火烧般的热,举步就往门外走,却又好奇,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这不看还好,回头一扫,却发现自家少爷在笑。 “少爷在笑什么?”小香兰怀里像揣了只兔子,心突突的跳个不停,走出房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交,抬起头来时,又见几个家丁在四周嬉皮笑脸的。想回句什么,却又不知道回什么好,于是把头一低,自顾着走了过去。 “轩儿,你去了国子监可得好好用功!”今天是儿子入监的第一天,萧夫人自然也是老早就起来领着下人备好了早膳。 “嗯!”萧墨轩含糊的应了一声,国子监,入监,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像是去要坐牢一般。 用了了早膳,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绿绿的一片,像是一只绿皮的青蛙,心里又是老大的不乐意。不过萧老爷早就打了招呼,说这衣服也是有规定的。 怪不得以前上中学时候学校老是规定要穿校服装,原来是早有传统。 出了门,门外早已备好了轿子。 “轩儿,今天是你入监第一天,爹爹怕你不识路才备了这轿子,从明天开始你就要自己走着去了,省得被监里的博士和助教们看了不好。”临上轿前,萧侍郎又叮嘱了一番,并把一应礼仪的大概又说了一遍。萧墨轩此时已是头昏脑涨,只能是连连点头。 进了国子监,验了文书,又有人领着去祭派了孔子老先生,萧墨轩便正式算是天子门生了。虽然从进了国子监大门到被送到课堂,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这可难不倒萧墨轩,见到个没穿监生绿皮的人就喊老师,也不管人家是个杂役还是什么。这个通用型炸弹倒也管用,这一串忙下来,没遇到一点麻烦,顺顺利利的被送进了课堂。 “这里便是国子学,以后可得好好用功,这里出来的学生日后参加贡试,乃至日后选拔官员都是有十二分的便宜。”送萧墨轩过来的助教笑眯眯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国子学里的学生来头历来都不小,更何况……前两天萧侍郎送到家里的那几百两银子还没捂热呢。 “是,多谢老师教诲!”萧墨轩一个鞠躬,低着头就要往里面走,转过身来,却见一件青蓝色的官袍托着一串老长的胡须在眼前飘着,再往上看,又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红润着呢。 “老师好!”刚直起来的腰,立刻又弯了下去。 “张大人。”旁边的助教的腰,也跟着弯了下来。 张大人?萧墨轩脑子里一转,马上就醒悟过来,眼前这位“美髯公”,应该就是老爹说的国子监司业张居正了。 “这便是萧侍郎家的公子?”张居正背着个双手,目光上下打量着萧墨轩。 “是!”助教和萧墨轩齐声回答。 “进去吧。”张居正微微点了点头,却又不让开道来,萧墨轩只得弓着个腰,在他身边绕了个圈才进了学馆的门。 国子学馆内,一片书声朗朗而起。 “陈子曰:‘古之君子何入则仕?’ 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礼仪;言,将行其言也,则……” 一片朗朗的读书声中,今天被迫起了个早,已经被打乱了生物钟的萧墨轩,萧大少爷,也渐渐两眼朦胧。眼前一本散发着浓浓墨香的《孟子》,和着有甚有节拍的读书声,变成了绝佳的催眠药,好在大家都是半闭着眼在那摇头晃脑,他也跟着将脑袋晃起,嘴里唧唧咕咕,念的却是“南无阿弥佗佛”。 堂上的博士已经是七十高龄,老眼昏花的只望见这个新来的学生一副刻苦的样子,心里也是十分的欣慰,慢慢的踱了过来,想看看这新来的监生长什么模样。等走到了跟前,只见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声音,再凑的近些。不对,口型不对!顿时心下大怒,手上的戒尺狠狠的往案桌上这么一拍。 “啪!”萧墨轩正在那云里雾里,忽然耳边一声霹雳,立刻从云头上一个跟头栽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老博士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也瞪得十分吓人。 “萧……萧墨轩!”萧墨轩做贼心虚,声音压的老低。 “知道在讲哪一章吗?”老博士低头看了下萧墨轩桌子上的书,手里的戒尺就在萧墨轩的鼻尖前舞动着。 “哦,孟子的告子章句……”萧墨轩也低头看了下书,却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于是提起了当年上课打瞌睡被老师点名的经验,目光飞快的在前方一掠而过,然后充满自信的挺起腰板:“《告子章句上》” 老博士听了萧墨轩的回答,也不作声,转过了身去。萧墨轩自以为逃过了一劫,心中正在窃喜,却见眼前一闪。 “啪!”老博士手中的戒尺一下子打在了坐在萧墨轩前排那监生的脑门上。 “你也上课打瞌睡,你们两个全给我跪到圣庙前去,刚才讲的明明是《告子章句下》。” 前面那位老兄,捂着个红肿的脑袋,幽幽的看了萧墨轩一眼,悻悻的向外走去,萧墨轩此时间心里还暗觉好笑,咬住个嘴唇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孔庙前,往那一跪,开始倒还没觉得什么,可这时间一长,两只膝盖又酸又疼,身上再给北风这么一吹,禁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这……这位兄台,我们……我们要跪到什……什么时候?”刚过了一个时辰,萧墨轩已是觉得支撑不住。 “放心,时候不会太长的!”那位老兄似乎并不着急,慢悠悠的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壶泯了一口,看这样子,似乎倒是早有准备。回过头来,望了望萧墨轩,顺手把小酒壶塞了过来。 “喝口酒暖和下,这里的规矩,以后你就懂了。我们是国子学的监生,不比广文馆和四门馆的那些人,他们若是犯了错,吊起来打死的都有。我们顶多也就跪到午时罢了!” “什么?午时?”萧墨轩刚喝了口酒下去,听他这么一说,差点呛着,“现在才辰时末,这不是要再跪上一个多时辰?” “嗯!”那位老兄不急不慢的回了声。 老天!萧墨轩心里暗叫一声苦,还得再跪上三个小时,下次上课再也不敢打瞌睡了。 ------------ 第六章 把酒欢言 “这位兄台,你刚才说我们国子学的监生不比平常,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其他监里的其他学馆惩罚起来比这还厉害上许多?”喝了几口酒,萧墨轩身上渐渐的有了几分暖意。 “那当然,国子学的监生不是王公家的就是朝廷大员家的,谁也得忌惮上几分。其他学馆,除了太学还有些是五品官员家和各地县公家的,其余都是各地考上来,他们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那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令尊是谁?”萧墨轩这时才回过味来,敢情一不小心,自己成了传说中的“太子党”。 “这里又没其他人,别文绉绉的了,老子还真不喜欢这一套,要不是我老爹逼着我,我才不来受这份罪。我叫鄢盛衍,字元川,我那老爹便是新任刑部右侍郎。”鄢盛衍回过头来向萧墨轩咧嘴一笑。 “呵呵,好,不搞那一套。”萧墨轩听鄢盛衍回话虽有几分粗鲁,却也有几分豪爽,便生了几分结识的心,“我叫萧墨轩,字子谦,我家老爹便是吏部右侍郎。” “哈哈,原来也是侍郎家的公子,幸会,幸会。”鄢盛衍听了哈哈一笑,装摸做样的对着萧墨轩一拱手。 于是这两个侍郎公子,就这么跪在孔庙前,天南海北胡吹起来,一个生性轻视礼节,一个根本就有个现代人的灵魂,倒也合得来,一个时辰下来倒成了莫逆一般,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直到听见了监内的大钟响动才知道已经到了午时。 “跪好,一会要有老师过来了。”鄢盛衍连忙指点萧墨轩。 “好!”萧墨轩听了这话,立刻挺直了腰板。两个人一起把刚才的一副嬉皮笑脸换成了铁板一般的严肃。 “鄢盛衍,萧墨轩,起身吧。”果然没过一会,就见一个博士像一阵风一样走了过来,说了句话就转身离开。 “唉!”萧墨轩长出一口气,想要爬起身来,却两腿一发软,啪的一下又跪倒在地上。 “哈哈,这里的规矩,以后你就知道了。”鄢盛衍却笑嘻嘻的从膝盖底下取出两个软垫塞进怀里。 等回了学馆,萧墨轩打开《孟子》,翻到《告子章句下》那一章,看到最后一段,却见上面写着“天将降大任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顿时感悟,甚至还有几分得意起来。这入监第一天就罚跪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又把这话拿给鄢盛衍看,鄢盛衍也是不免得意一番。 下午散了学,萧墨轩正收拾着准备回去,左肩却被人猛拍一下,抬起头来,正是鄢盛衍。 “萧兄,今天初次见面,不如让兄弟我做个东,去柳泉居小酌一番如何?”那鄢盛衍上了课就昏昏欲睡,等散了学,立刻精神十足。 “今天已经赖得鄢兄指点,怎么还能劳鄢兄破费。”萧墨轩这许多天一直都闷在府里,此时见鄢盛衍叫他上酒楼,其实心里是十分的愿意,但是毕竟才相识不到一天,却又摆出一幅推脱的样子来。 “哎,你我一见如故,何必在意这些。”鄢盛衍大大咧咧的把萧墨轩手中的书一抽,扔在了桌上。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萧墨轩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是十分欢喜。 于是去门房找到来接自己的书童,也就是萧三,让他先回家通报一声,自个跟着鄢盛衍向柳泉居晃了过去。 柳泉居是京城的老字号,尤其店里的黄酒更是一绝,菜肴自不必说,能在京城里立足,没两把刷子肯定是留不住客人的,平日里若是去得晚了,连位子都没得坐,若是想要在雅间里,更是要提前预定。当然,这提前预定是对普通人来说的,当下刑部侍郎的公子来了,这条规矩自然也就不适用了。 “鄢兄,这里人似乎太多了点,怕是找不着地方,我们还是换一家吧。”萧墨轩还没迈进大门,就见里面熙熙攘攘的,还有许多人一时找不到位子,在那一直打转。 “不忙!”鄢盛衍只是一笑,也不说话,只是这么往门口一站。 “鄢爷好!”鄢盛衍刚在门口站下,就见柜后的掌柜急忙奔了出来。 “嗯!”鄢盛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这位是吏部萧侍郎家的公子,我的同窗,今天第一天入监,也是我的贵客,你看着给安排下吧。” “是,是,是,鄢爷,萧爷请。”掌柜见也是个大员家的公子,更加殷勤,哈着腰,把萧墨轩和鄢盛衍引到了楼上的一个单间。 “鄢兄果然好大的面子,楼下那许多人,鄢兄连话都没说,掌柜的就给安排好了。”萧墨轩看了这包间一眼,只见当中放着一张雕花的八仙桌,靠窗边又有一张长案,却又只占了一半不到,打开窗户,正对着后花园。虽然正值隆冬,花园里一片衰败,但若是白天,宽敞明亮却还是占着了。 “呵呵,这酒楼有家父的份子,他们自然不敢怠慢。”鄢盛衍呵呵一笑,“家父身处刑部,没许多油水,只能想这些法子,不像萧兄的令尊位居吏部,手握官员考核升迁大权,这天下大大小小的官员谁不得孝敬些,只怕我日后还得麻烦萧兄呢。” “哪里,哪里,鄢兄客气了。”萧墨轩见鄢盛衍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切都据实相告,毫不掩晦,更是觉得亲切。 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送上来的菜每样分量倒是不多,但是菜式却是不少,满满的放了一桌子。 “来来来,萧兄别客气,尝尝这黄焖鱼翅,也是这店的特色,用整只的吕宋黄肉翅作料,须得用文火焖上三个时辰才算入味。还有这五柳活鱼,鲫鱼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这里用的鱼都是从江浙送来的,江浙的水好哇,鱼也好。” “鄢兄,既然我们是自家兄弟,就不必这么客气了,兄弟我也不会客气。”萧墨轩平日在府里吃的虽然不差,但无非是些大鱼大肉,至于以前的日子,更别提了,若不是鄢盛衍提醒他,他还真差点把那盆鱼翅当成了粉丝。此时见了这许多佳肴,早勾起了肚里的馋虫,反正又不要自己花钱,不吃白不吃,于是放开了肚量。吃喝之间,两人更是又天南海北胡侃了一番。论起年纪,鄢盛衍要比萧墨轩大上一岁,便称了兄。 都说有三类人的关系是最铁的:一起同过窗的,一起打过战的,一起做过牢的。这萧墨轩和鄢盛衍已是同窗自然无疑,虽然只有一天;又一起罚过跪,也勉强算是一起“坐过牢”。自然就少了许多生分,加上几杯老酒下肚,不认识他们的人还以为是亲兄弟俩在喝酒。 “子……子谦,我在这国……国子监已经呆了有小半年,人……人嘛……该享乐就………享乐,到头来……还不是一抨黄土,什么……光宗耀祖,位列公候……去……去***,这样的日子,能过上一万……一万年,便就是……神仙了。当今皇上……一意玄修,想成仙,你……你见过谁成仙吗?”鄢盛衍渐渐有了几分醉意,两只眼睛睁的滚圆,直直的盯着萧墨轩,一只手指,几乎要指到萧墨轩的鼻尖上。 “元川兄,隔墙有耳,不可胡说。”萧墨轩这一阵只顾着吃菜,酒喝的比鄢盛衍要少了不少,加上以前看电视,都说明朝皇帝的密探多,又是东厂,又是锦衣卫的,未免多了几分小心。 “哈哈,没……没什么,喝…多……了,喝多了而已。”鄢盛衍听萧墨轩这么一提醒,回想下自己刚才说的话,也暗自出了身冷汗,酒略醒了些,感激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天干木燥,小心火烛,戌时。”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打更声。 “元川兄,现在已经是戌时了,我看就此别过吧。”萧墨轩听见了更声,知道时候不早,于是起身告辞。 “哈哈,好,好,告辞。今天和子谦你一聚,才知人生得一知己果然是快事。”鄢盛衍又是哈哈一笑,也起身一拱手,就此别过。 ------------ 第七章 辛卯日朔 柳泉居离萧府并不远,萧墨轩只步行了一袋烟工夫便看见了家门口挂着的灯笼。看门的老仆知道小主子还没回来,也没敢歇下,一直在门口守着。 萧墨轩进了门,蹑手蹑脚的就要往房里奔,刚要进门,背后却闪出一道人影。 “站住!”人影背着双手,站到了萧墨轩的面前。 “爹……爹,您还没睡啊。”萧墨轩一抬头,这面前站的不正是老爷子嘛。 “今天和谁一起出去喝酒了?”萧天驭自顾着走到萧墨轩房里,在凳子上坐下。 “刑部鄢侍郎家的公子,鄢盛衍。”萧墨轩不敢隐瞒。 “鄢盛衍?鄢懋卿的儿子?”萧天驭略皱了下眉头,“鄢懋卿那儿子好逸恶劳,不学无术,在国子监名声一向不好,你还是少和他交往点,免得沾了他的歪风邪气。平日里若是没事,早点回来,多读些书。” “是!”萧墨轩战战兢兢的答着,心里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有气也不敢说出来啊。 “不服气,是吧?”萧天驭浸淫官场这许多年,能从一个普通的举子爬到吏部天官的位子,才学自然是有的,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何等的深厚。 “孩儿不敢。”萧墨轩被看穿了心事,面色略一紧。 “轩儿,你可知道那鄢盛衍的父亲鄢懋卿和严家关系非浅,那严氏父子把持朝政,名声一向不好,那鄢懋卿曾经执掌过盐运司衙门,现在又做了刑部的侍郎,一向依附于严家,也非善辈。爹爹能走到今天,全赖一向洁身自好,你也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孩儿记住了。”萧墨轩没想到自己吃了人家一顿酒可以引出这许多厉害关系来,心下也是纳闷,不过既然老爷子发了话,自个也就听着便是。 “唉,要起风了。”萧天驭慢慢踱到窗边,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起风?哪有呢。(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萧墨轩等父亲走了以后,也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只见朗朗明月,万里无云,哪里有一丝要起风的痕迹。 不过糊涂归糊涂,既然父亲这么说了,萧墨轩还是有几分忌惮,此后虽然在学馆里和鄢盛衍称兄道弟,散了学却总是立刻回家。好在那鄢盛衍确实生性豪爽,只当萧墨轩家教严,也没当回事。 不知不觉中,萧墨轩在国子学里已是呆了小半个月。虽然看到那些文言文还是头疼欲裂,但是好歹也算规矩,没再享受那罚跪的待遇,倒是鄢盛衍像是照例般的又去跪了一次,回来之后萧墨轩好一阵安慰,鄢盛衍却像没事一样大大咧咧直摆手。 嘉靖四十年春,二月二十八,农历辛卯日。 一大早就是个青天白日的好天气,因为天气已经渐渐有了些暖意,萧府院里的梅花也开始打起了花骨朵。 国子学馆内和平日一样,断断续续的传出一阵阵不紧不慢的读书声。 萧墨轩已经逐渐适应了新的作息时间,自然不会再犯困,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着其他监生念着面前的书。 “哎?起云了?”正盯着面前的书本的萧墨轩只觉得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逐渐的已经看不清书上的字了。 “日朔!”猛然间,窗外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听见这叫声,就连端坐在堂前的老博士也猛的跳了起来。 “日朔,日朔!”顿时国子监周围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咚咚咚咚!”远远的,传来一阵阵锣鼓之声,其间夹着一阵嘈杂的叫喊声,像是大街小巷的百姓全涌了出来,在那呐喊着驱赶天兽。 “日食?”萧墨轩见老博士和其他监生都跑了出去,便没了顾忌,也奔到了檐下向天上张望着。 此时,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逐渐吞噬着天上的太阳,等萧墨轩出来看的时候,太阳已经只剩下小半张脸还露在外面了。周围的一圈人,几乎全都一脸严肃。 “不就是日食嘛,看热闹还用得着这么严肃嘛。”萧墨轩暗自咕噜了一句,却又不愿意放弃这看热闹的好机会,想跟着外面的人喊上几句,可见身边的人都不出声,便也消了这个念头。 萧墨轩自然是不会理解这些人为何如此严肃,放到今天,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理解。但是就在萧墨轩看到日食的那一刻,钦天监,已是如临大敌。 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青布官袍,头上一抹“四方平定巾”,右手扶在巨大的日冕上,并不去看天上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太阳,只是低头看着盘针的投影一点一点隐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此人叫做刘世廷,正是大明朝的开国功臣刘基,刘伯温的第十一世孙,现任的钦天监监副。年纪轻轻就做到了钦天监的监副,正六品的官,虽然多少受到了点祖宗的荫庇,得了些家传的风水之术,但是不可否认,他本身所具有的才能自然也是卓而不群。这次日食,早在三天前他便已经算了出来 太阳的光芒终于被全部吞噬,整个京城,整片大地都被浸在了一片黑暗之中。但是在这一片黑暗中,比黑暗更黑暗的,却是人的心。 两只通红的“气死风”灯笼,远远的飘了过来,一直飘到了刘世廷的跟前才停住。笼罩上,“司礼监”三个大字,红彤彤的,显得格外醒目。 “上谕!”一阵略有些尖的嗓音响起,刘世廷连忙掀起衣襟,拜倒在地。 “着钦天监监副刘世廷,立刻进宫面圣,不得怠误。” “臣遵旨。”刘世廷当即领了旨意,又向左右吩咐了几句,随着传令的太监而去。 一行人出了钦天监,便径直往永寿宫而去。 “咚咚咚咚。”刘世艇刚刚出了钦天监,那边午门边,钦天监监正和灵台官已经敲响了大鼓。 随着鼓声,大批禁军涌出,头带赤帻,环形而立,将紫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每个人的手上,都执着一支火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几条火龙把紫禁城盘在了当中。 火光映在出鞘的利剑和林立的矛戈之上,闪耀着摄人的寒光。 刘世廷这一行人听见鼓声,也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赤帻换上。 这一出叫做“日朔救护”,每当有日食发生的时候都会上演这么一出,而头上戴的赤帻据说是为了“壮阳”…… 还没到了宫前,却见道中立着一人,再走近了些,却见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 “刘大人来得倒是快。”黄锦挥了挥手,一边的小太监纷纷知趣的退了开来。 “皇上宣召,做臣子的怎敢怠慢。”刘世廷先行了一礼后答道。 “那刘大人可知皇上宣你,是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该问之事。”刘世廷不慌不忙的答道。 “那皇上若是问了,刘大人又该怎么答?” “依照惯例,该请皇上沐浴斋戒,焚书谢罪,修德修政。” “哦,照刘大人这么说,这罪,就在万岁爷身上了?” “黄公公,您老这么说,岂不是要折煞下官。”刘世廷听了黄锦的话,顿时面上一紧。就在两个月前,钦天监的一位同僚便是因为惹怒了皇上而被活活打死在午门前。他刘家虽然有祖宗刘基传下的御赐免死铁券,可是他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找死。 “呵呵,老身无知,咱家只不过是想问问刘大人,这天上的太阳,不知道到底是被啥东西给挡住了。”黄锦呵呵一笑,竖起一只手指,直直的指着空中。 “啊……”刘世廷略有些愕然的张了张嘴,又立刻醒悟了过来。 “多谢黄公公指点。”刘世廷拉长了身体,向着黄锦长长的一作揖。 “万岁爷还在里面等着刘大人呢,刘大人赶快进去吧。”黄锦见刘世廷似是心下明了,点头一笑,便也让开了道。 刘世廷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和帽带,大踏步的迈上了永寿宫的台阶。 “臣刘世廷,奉旨来见。” 就在刘世廷迈入宫门的那一刻,笼罩在太阳上面的阴影也逐渐退去。 “刘世廷,今日日朔,钦天监候解如何?”身为九五之尊的嘉靖皇帝,却着着一身道袍,盘膝端坐在莲台之上。周围几只盛满了松碳的金盆,不时的闪动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身处此处,却有几分闷热的感觉。面前当中,一支粗大的檀香正在缓缓燃烧着,浓烈的香味让周围的空气愈加的令人窒息。 “回禀圣上,此像怕是不祥之兆。”刘世廷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跪到了嘉靖皇帝的面前,却仍是感觉头上比压了一座大山还要沉重。 “朕知道这不是好事,朕是问你怎么个不祥法。”嘉靖略有些不耐烦的摆了下衣袖。 “日者,太阳之精,人主之象,辛卯日朔,此象主有为臣子者蒙蔽圣上,偏权擅法,以阴侵阳,以臣掩君。”刘世廷咬了咬牙,把刚才想好的话一下子全倒了出来。 个回答似乎和嘉靖想的略有些不同,却又并没有出乎意料之外,他轻轻哦了一声,沉默了好一阵。 “还有吗?”沉默了好一会的嘉靖又抬起了头。 “没……没了。”刘世廷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下去吧。”嘉靖终于发了话,得了令的刘世廷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缓缓退出宫外,却见黄锦笑眯眯的立在一边。 刘世廷也不说话,只是又向黄锦一作揖,便转过身向钦天监而回。 ------------ 第八章 学内群殴 太阳一出来,热闹也就没得看了。各馆里的博士和助教也回过神来,像赶鸭子一样把这些监生往学堂里轰。一大群监生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走一步,停三步,仍然依依不舍的往天上张望着。 “天降凶兆啊!”鄢盛衍摇头晃脑的就要往国子学馆迈,全然不顾老博士恶狠狠的目光。 “恶人就是你家父亲那帮人。”一个太学馆里的监生,叫朱正的,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什么?你再说一句。”鄢盛衍听了这话,顿时大怒。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说话那人。 “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不成?我可是皇族的人,家父便是寿春县公。”刚才说话的监生被鄢盛衍揪住以后,仍是不甘示弱,也回手一把揪住了鄢盛衍。 “那我就替太祖皇帝和当今万岁教训教训你这个满口胡言的畜生。”鄢盛衍听了他这话,心里愈加的上火,横着张脸,就是一个大嘴巴抡了过去。 这里一动手,周围可就乱了套,国子学的监生和太学的监生都是官宦家的子弟,向来喜欢比个高低,又互相看不顺眼,这两个人手里打着,嘴里还不住的骂骂咧咧,这边说:“你们这些狐假虎威的败子。”;那边道:“你们这类祸国殃民的祸根。”顿时一场个人恩怨立刻上升为“政治矛盾”。 国子监的广场上,孔子庙的平台前,上演上了一场全武行。这边一位老兄的帽子被夺下来扔得飞了老远,挂树上摇啊摇;那边一个书生的衣襟被扯了偌大一个口子,吊在那晃悠悠。不时还有人被推下台阶,骨碌碌的滚了下来,摔了个鼻青眼肿。一群博士和助教,开始还想上去劝解,却冷不丁被谁踢了脚,**上只留一只脚印,却不知道“凶手”是谁,转了半天,还是决定先退到一边观察下形势。 萧墨轩在这旁边只愣了三秒钟就找准了方向,自己是国子学的人,大家都动了手,若是自己还作壁上观,日后被鄢盛衍轻视不说,只怕还会被国子里的同窗鄙夷。法不治众,而且这事也是太学馆的监生挑的衅,先破坏了和谐,上吧。于是也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正和鄢盛衍揪打在一起的那人。 广文馆和四门馆,还有其他几个学馆的监生刚看了场热闹,正觉得不过瘾,猛然间看见这场闹剧,一个个也是热血沸腾。动手他们是不敢的,因为他们没有个厉害的老爷子可以罩着,不过在一边呐喊助威一下,还是非常有兴趣的。一个个握紧了拳头在空中不断的挥舞着,嗓子喊的几乎要嘶哑。 “住手!”正打得热闹,一个人大声叫着冲进了场里,一把揪住了一名国子学的监生,被揪住的那监生只当又是太学的人,回过身就要把巴掌往那人脸上送。可回头过来这么一看,吓的连忙收住了巴掌。 “张司业来了,你们还敢如此放肆?”刚才躲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老博士,不知道又从哪里钻了出来,气势汹汹的站在张居正身后。 “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竟敢在圣人面前失了礼仪,闹得如此狼狈。”张居正一张脸涨得通红。 “是谁先闹的事?”张居正看着一群帽斜衣歪的监生,目光环顾了一下。 “是国子学的鄢盛衍。”太学的监生们忙不迭的开口答道。 “哦,鄢盛衍。”张居正心里不禁当的响了一下,鄢盛衍是谁,他当然知道是谁。其实在他来之前,他倒希望闹事的是广文馆和四门馆的这些监生。等来了之后才知道,果真是国子学和太学的监生在那互殴,心里不禁一阵叫苦。 “回张司业。”鄢盛衍见太学馆的人先告了状,也不甘示弱,“是太学的朱正先开口辱骂我等父辈。” 鄢盛衍回的这句话,没有用“我”,而是用了“我等”,明摆着是把国子学其他监生也扯上了。国子学的其他监生此时正是同仇敌忾,当然不会出声否认。 “我只是……”国子监的监生们,每天做的事情大多都是研究这话里的话,鄢盛衍这话一出口,朱正自然听出了味道,连忙出声反驳。 “住口,等他说完你再说,朱正他如何辱骂你等父辈?”张居正立刻打断了朱正的话,转头对鄢盛衍问道。 “他说今日日朔便是因为我等父亲为恶,故而上天示警。”鄢盛衍自以为占了上风。 “你可说了这话?”张居正又转过头看了看朱正。 “学……学生说过。”朱正当时说那话时,也只是一时之气,此时回想一下,却也确实不妥。这时被张居正一问,心里也是忐忑。 “是忠是奸,何时轮得到你们来评,一群天子门生,在国子监内聚众斗殴,成何体统。”张居正怒声斥道。 “学生知错了。”朱正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鄢盛衍。” 鄢盛衍见张居正斥责朱正,心里更是得意,正在那洋洋自得,却又听见张居正唤他。 “学生在。”鄢盛衍连忙直身拱立。 “他骂了你,你便可打他?那你打了他,他是否便可以杀了你?都照你们这样,还要这规矩和律法有何用?” “这……”鄢盛衍也是一阵语塞。 “你们既然入了这国子监,自然得好生读这圣贤的书,学这圣贤的礼。”张居正在两人面前走了个来回,却又看见其他学馆的监生还在一边伸长着脖子张望。 “你等还在这里做甚么?也想和他们一起受罚?”一只手指远远的指了过去,还站在旁边的监生立刻一哄而散。 “书生,书生,以读书为主。这天下的事,自然有圣上和朝廷去管。”张居正继续说道。 这么大个官,见识却是这么的浅,萧墨轩听了这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股“现代人”的优越感,略有些不服的撇了下嘴,心里忽得又想起一副对子,禁不住随口小声念出: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萧墨轩。”正站在前面慷慨激昂的张居正刚过了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故而萧墨轩声随小,却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学生在。”萧墨轩被点了名,心里也是一紧。 “你刚才念的那对子,再念一遍给我听。”张居正双眉微锁,眼睛却不看着萧墨轩,似是若有所思。 “学生……学生适才不过是信口胡言。”萧墨轩知道是刚才无意中吟的对子引来的,心里懊恼。 “不,说的好,有道理,你再念一遍。”张居正丝毫没有放过萧墨轩的意思。 萧墨轩见他想得入神,心想这对子又不是什么蛊言,再说一次也无妨,于是又开口念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好,好,对,对!”张居正手指在空中微点,竟似忘了正在教训这帮学生。 “这对子是你所作?”张居正念了两遍,转过头来看着萧墨轩。 “是无锡贤士顾宪成所作,学生只是偶然听来。”萧墨轩如实相告,心里还在纳闷,为何这么出名一个对子,身为国子监司业的大学者居然不知道。其实,要怪只能怪萧墨轩历史学的还不够好,虽然已经知道这对子是顾宪成所作,却不知道顾宪成这时刚刚才十多岁,还在无锡苦读那圣贤之书,根本不为天下所知,这对子恐怕也在他肚子里尚未孕出来,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大名马上就要在京城广为流传了。 “惭愧啊,为人师者,自学尚且不足!”张居正对天长叹一声。 萧墨轩在那心里尚且忐忑,听到张居正这一声长叹,心里一动,知道张居正果然有高士之风,不禁肃然起敬。 “朱正,鄢盛衍,领头闹事,各领堂杖一十,其余各人,以此对为题写一篇文,散学前交来我看。”张居正得了这对子,十分喜欢,心里一高兴,居然对这些闹事者的惩罚也轻了些。 众人领了罚,纷纷散去,国子学的监生刚才斗殴时没占到上风,却冒出一个萧墨轩来帮他们大大长了把脸,心里得意,都抬头对着太学的监生,拥着萧墨轩而去。 文章……八股文!萧墨轩等回到了学馆坐下,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写起文章来,这书法一事倒难不住自己,但凡好国画者,也都习过几日书法。可自己真正入这国子监才二十天不到,如何作得出这八股文章来,一支毛笔,几乎被咬得半秃,面前一张白纸,却还是半点墨也没沾着。 “你们这帮少年,平日不用心,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老博士手执一部《论语》,在堂内转悠着,路过萧墨轩身边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 第九章 少年中国 “少年怎么了,未必就不如你们这帮老大不小的。”萧墨轩心知他是在说自己,虽然写不出文章,却还是照样倔着,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少年……读书……少年中国。”萧墨轩咕噜了那一句,忽得心里一亮,天下文章一大抄,刚才随口说了句对子就免了重罚,就算再抄上一遍又如何,梁启超老先生那篇《少年中国说》就是个好的抄袭范本,还是八股体的,这时候梁老先生还没生出来,抄一遍他的文章,想他也是无可奈何,更不会有怕他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上门的担忧。 这里主意一定,便动起笔来,《少年中国说》是萧墨轩上中学时候学的,记得已经不大清楚,但是文中的精妙之句还是记得的。弃去文里有辱老人的句子,又七拼八凑加上些自己的话,一篇大作火热出炉,也不管他对题不对题,不等散学,先把文章交了上去,气定神闲的坐了回去。 老博士刚才还在心里嘲笑萧墨轩,料定这个胸无点墨的学生此次定遭难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文章交了上来,以为又是一片涂鸦,便拿起来细看,决心要找出几处瑕疵,证明下自己识人不虚。 谁知道这一看,却吓了一跳,不禁抬起头来往萧墨轩那里望去,诸位且看萧墨轩这文章是怎生写的: 学,以为致用,然学之所重,并不只在闭门苦读。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少年者,国之希望,故应居斗室而心忧天下…………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又见书法工整,字迹磅礴。任凭老博士如何挑剔,这时都看得瞠目结舌,口里只有一个“好”字。 待收齐了文章,送于张居正处,当先把这篇递了上去。张居正拿来一看,初时颇觉有些莫名其妙,文不对题,可是左右细想一番,少年立志,心忧天下,似乎倒也切中。再拿起细看,只觉整文犹如长江之水,滔滔而来,张大人的爱惜之心顿时也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萧墨轩等散了学,念着鄢盛衍挨了板子,便也顾不得父亲的禁令,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就直奔鄢府而去。 鄢盛衍平日里就是个赖不住闲的人,这时顶着个通红的**,趴在床上正无聊,见萧墨轩来了,自然高兴,聚在一起,又在背后把太学馆的那帮子监生骂了个够。 待到稍晚,要留萧墨轩用晚饭,萧墨轩却怕回去晚了又要被责罚,推脱了起身告辞,鄢盛衍知他家教严,自己又无法陪客,也不强留,只是无法起身,让家丁送出府外。 与此同时,严府厅上,正是一片***通明。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首辅严嵩亲自做东,吏部尚书吴鹏,刑部侍郎鄢懋卿,中书舍人罗龙文,左都御使欧阳必进等人齐聚一堂,当然也少不了他自己的儿子,现任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丞,严世蕃。 十二支巨大的蜡烛,把这厅里照得有如白昼一般。菜肴自不必说,只那盛菜的盘和酒具,都是景德镇产的贡瓷,筷匙都是纯银所制,上面刻出了四季花开,每人身边都站着一名美艳的侍姬,端着酒壶立在身后,那酒壶里盛的,都是十年以上的花雕。 “那刘世廷今天面圣,居然说今日日朔是因为权臣当道,以臣掩君,这不明摆着是冲我们来的。”严世蕃瞪大了那只没瞎的眼睛,恨恨的咬着牙。 “阁老,小阁老,他们这是来者不善啊,据说吏部右侍郎萧天驭也被他们网罗了去,那萧天驭的儿子入监一事,便是裕王亲自推荐送高拱批的,眼下我们在这里聚,那萧天驭和高拱也正在张居正府上快活呢。”鄢懋卿意味深长的看了吴鹏一眼。 “不如寻几件事,让欧阳兄策动都察院的言官上书参他们几本,尤其是那个刘世廷。”严世蕃猛的握起了拳头,一下砸在面前的桌上。 “你说参就能参的吗?”坐在上首的严嵩听见这一声响,缓缓睁开了眯耷着的眼睛。 “我就不信天下有无缝的蛋,总能寻到他们几个把柄。”严世蕃切齿道。 “扳倒他们不难,他们背后的人,是你能扳倒的吗?”严嵩向严世蕃看了一眼。 “扳不倒,也得杀只鸡给猴看,再说以后天下也不定就是给他坐了,景王还在那呢。”严世蕃那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更大。 “住口!”严嵩听了这话,大吼一声,一时用气过猛,禁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一边的下人连忙端来茶水和痰盂。 严嵩这一下叫的太响,一下子把座中的人全吼愣住了,一个个全都停住了口,向严嵩望去。 “这样……咳咳……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能说的?”严嵩推开送来的茶水。 “爹,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若是我们再不动,只怕以后要后悔莫及啊。”严世蕃把头一撇。 “东楼啊。”严嵩好一阵咳嗽才缓住了气:“爹一直以为你是我们严家最聪明博学之人,却怎么见识这么短。权倾天下,呵呵,你真以为我们做臣子的可以权倾天下?” “爹!”严世蕃一时竟不知道老父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做臣子的,只能是帮皇上办点事,帮皇上遮点风雨。你想要权倾天下,即使皇上容得下你,下面的百官也容得了你吗?我执掌内阁二十年,门生多,树敌也多。”严嵩凄然一笑。 “爹,以前夏言,杨继盛,沈链,郑晓等人,如此嚣张,还不是败在我们手下。”严世蕃颇有些不服气。 “你都说是以前了,就算是郑晓,他们背后有那个人吗?”严嵩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不胜酒力,先去后房歇息了。东楼,你好生招待。” 严嵩说罢,便站起身来,一边早有两名下人走了过来,扶着他而去,酒桌上的人纷纷站起相送。 “小阁老,我觉得阁老说的有道理,这储君的事,全是皇上心里打算着,我们可千万碰不得。”又坐下后,罗龙文当先发话。 “那日后若是他继了位,各位还能保得住这份富贵?”严世蕃反问道。 席间众人听了这话,顿时一片默然无语。 其实这时的严世蕃心里,早就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他知道裕王恨自己,恨得入骨。想到这里,身上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都是日后的事,眼下皇上龙体康健,最要紧的却是不能给他们占了上风,爬在我们头上威风。”鄢懋卿端起酒杯,向严世蕃敬道。 “对,吏部掌管百官考核升迁,断不能给他们钻了进来。”欧阳必进应道,“只是那萧天驭一向做事隐密,是个老奸巨滑之人,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若是直接说吏部的事,吴鹏兄才是吏部的堂官,未免牵连。” “下不得,我们就让他上去,树大,未免招风,先把他挪开吏部再说。”严世蕃忽然心生一计,嘴角泛起了笑。 “小阁老有何良策?”众人立刻把目光全向严世蕃投来。 “自从去年郑晓被罢官以后,那刑部尚书的位子还缺着,等他去了刑部,便是堂官,刑部的责任都要他去担着,下面也都是我们的人,到时候只要懋卿在下面眼亮心明一些,不怕他不步那郑晓的后尘。如果他萧天驭识得时务,再放他一马也不迟。而且,他这一上去,他们必然会互相起了疑心。”严世蕃笑眯眯的看着鄢懋卿,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阁老这是要把我们刑部放到火上去烤啊,这样一来,只怕这刑部尚书的位子日后倒没人敢坐了。”鄢懋卿哈哈大笑。 ------------ 第十章 喜笑颜开 萧墨轩出了鄢府,见天色已黑,担心父亲又生嗔怪,连忙加快了脚步,等进了门,却见萧侍郎并不在家。(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又想起今个在国子监斗殴的事来,料想迟早传到父亲耳朵里。用过了饭便躲回屋里,再也不肯出来。 偌大个萧府,除了家奴外,只这三个主子,总觉得寂寞,想唤萧三萧四来戏耍一番,毕竟心虚,想想还是打住了念头。 “少爷今个怎么如此安静?”小香兰嘻嘻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白天刚晒好的棉被,心里纳闷怎么这个平日不安分的主,今天倒缩起头来。 “小兰妹妹,我给你画幅画吧。”萧墨轩见了这么一个璧人进来,又不老实起来。 “奴婢有什么好画的,别污了少爷的笔纸才是。”小香兰抿嘴一笑,半露出一排皓齿。 “小兰妹妹比那画上的人还要美上几分呢。”萧墨轩一边拍着马屁,一边就要去拉小香兰。 “少爷,才说了你安分,怎么又不老实起来。”小香兰见萧墨轩伸手来拉,连忙向一边躲过。 谁知这脚下不小心,却绊到了桌腿,“啊”的尖叫了一声,身子向下倒去,正迎上萧墨轩,抱了个满怀。心里突突直跳,紧紧抓住萧墨轩不肯松手。 萧墨轩本来只想和她开个玩笑,却落了个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前世从来没谈过恋爱,到这里以后,那些大家的闺秀都锁在内里,见到的女人更是少之又少。此时忽然抱着个香人,胸口还能感觉到那小鹿在跳,心里一热,竟痴痴的也忘了放开。 小香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被少爷抱在怀里,顿时吓了一跳,红着脸拾起落在地上的被子,掸去了灰,铺到了床上。回头看时,却见萧墨轩还在那直直的看着自己,更加窘迫。不敢再看萧墨轩的眼睛,道了声安,就要出去。 低着头走到门口,却又见门槛边站着几双脚,抬头看时,却是萧夫人。 “夫……夫人。”小香兰料不准萧夫人是否看到了刚才那幕,刚有些平静下来的心,又突突的跳了起来。 “你出去吧。”萧夫人面无表情,向屋外努了努嘴。 香兰得了令,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逃出了门外。 “娘,这么迟了,您老还来这里做什么?”萧墨轩也不知道刚才萧夫人是否已经看到了那一幕,也有些慌乱。 “为娘只是想来看看你,不知道这几日在监里的时候可好。”萧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尚好。”萧墨轩听见萧夫人问起监里的事,心里有鬼,但看看母亲的表情也不像知道了自己斗殴的事情。 “轩儿,你生辰快到了吧?”萧夫人突然开口问道。 “我……我……”萧墨轩没想到萧夫人突然来这么一问,说真的,他还真不知道真正的萧墨轩的生辰到底是什么日子,也从来没想到过去问谁。就算这岁数,也是入监时在帖子上看到的。 “唉,我怎么忘了,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萧夫人又一笑,想起儿子有过失忆的经历,不知道自己生辰也是没错。 “孩儿……确实不记得了。”萧墨轩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 “你是嘉靖二十年,三月初七生的,再过几天,便是你的生辰,已经到了加冠的年纪了。”萧夫人爱怜的看着萧墨轩。 “这二十年,孩儿让爹娘操心了。”萧墨轩听萧夫人说起生日,忽得又想起自己前世的亲生父母,自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不知道老父老母是怎样的肝肠寸断。自己老家在农村,父母一生务农,好不容易培养出个大学生,却又落个如此下场。想到这里,眼泪竟是禁不住的掉了下来。一下子跪在萧夫人面前,哭得像个大孩子。 “轩儿,你哭做甚么?”萧夫人见萧墨轩突然哭得如此悲戚,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是该惊讶,还是该感动,只是拉过萧墨轩,轻轻的抚着他的头顶。 “孩儿不孝,以后一定好好侍奉爹娘。”萧墨轩趴在萧夫人的膝盖上,哭得愈加伤心起来。 “轩儿,你你知道爹娘心疼你,能有这份心便是了。”萧夫人自然不会知道萧墨轩这一段话,前半句是对他前世的父母说的,后半句才是对自己说的。只当儿子孝顺,心里一阵感动。 “娘,加冠到底是个什么礼仪?”萧墨轩哭了一阵,心里舒服了些,抬起头来望着萧夫人。 “呵呵,加冠不是什么礼仪,只是说你的年纪。为娘只是在想,我孩儿既已到加冠之年,是不是应该去说门亲事了。”萧夫人将萧墨轩扶起。 “这……”萧墨轩一下子卡住了,结婚他不反感,可这古代的婚姻完全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一娶个自己不喜欢的怎么办? “过几天为娘就去打听下,看看哪位京官的女儿到了出阁的年纪。”萧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仿佛已经看见儿子抱着小孙子在向自己招手了。 “娘,这一次面都不见……根本不知道人家的姑娘长的什么样。”萧墨轩心里嘀咕着,嘴上也说了出来。 “我和你爹成亲前,不也没说过话,大家里的闺女,哪有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为娘自会帮你做主。你若是怕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为娘便选几个,借宴请女眷的名,让你在帘后看上一眼。”萧夫人觉得儿子在说傻话。 “娘!”萧墨轩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这看上一眼,哪能知道脾气习性。 “轩儿。”萧夫人见儿子态度忸怩,板起了脸:“你不会是看上家里那丫头了吧?” “丫头?哪个丫头?”萧墨轩被这么一问,也是一头舞水。 “刚才为娘在门外全都看见了,兰儿那丫头是不错,但是她身份卑微,怎么做得了正室,你若是喜欢,待婚后为娘帮你做主,纳她做妾便是。” “娘,刚才……那……那……”萧墨轩给萧夫人这么一说,顿时哭笑不得,刚想申辩几句,忽然脑海里又不禁闪过那一抱的场景,心里不知为什么,又是一热。那感觉,和刚才抱着小香兰的感觉一模一样。 “难道我真的是喜欢她了?”萧墨轩停下了话,自己暗暗问自己,回忆起刚才那幕,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热热的,还有点甜甜的,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这事可由不得你做主,你刚才还说要孝顺,怎么才这么一会,就忘了刚才的话。”萧夫人见萧墨轩话说了一半打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那……那便由爹娘做主吧。”萧墨轩当真怕萧夫人生了气。 “这才是娘的好儿子。”萧夫人见儿子不再反对,又翻出了笑脸。 “轩儿,轩儿。”母子两人还在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一阵高昂的叫声。 “想是你爹爹回来了,正找你呢。”萧夫人向萧墨轩示意,让他出去见爹。 “娘……孩儿……孩儿突然觉得有点不适,想尽早休息,您去告诉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萧墨轩这么个机灵人,怎么会听不出是萧侍郎在叫他,可是,他一回来就急急的找自己,莫不是今天斗殴的事情被他知晓了。 “你这孩子,怎么和你爹摆起架子来了,身体不适,说会话也是不打紧的。”萧夫人有些诧异。 “唔……”萧墨轩挪着脚,却走的比蜗牛爬的还慢。 “轩儿,你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萧夫人见他这般表情,也是脸色一变。 “没,没,孩子整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国子监里,上哪去闯祸。”萧墨轩连忙掩饰。 “轩儿,爹叫你怎么不答应。”萧侍郎见叫了儿子没回答,自己跑了过来,一顶乌纱帽托在手上,两条披带飘飘荡荡的拖在后面,两支帽翅振振欲飞。 “孩儿正和娘亲说话呢,还没来得及出去迎接爹爹。”萧墨轩低下头来,不敢直视萧侍郎的眼睛。 “哈哈,不打紧,不打紧。”萧侍郎哈哈笑着也自顾着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细瓷茶壶,自斟了一杯茶拿在手上。 似乎不像是来找麻烦的,萧墨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轩儿,刚才爹爹和高祭酒一起去张司业家拜访,席间也提起了你。”萧侍郎端着个茶杯在手上,却不急着喝。 墨轩刚落回原位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张司业对你是赞不绝口啊。”萧侍郎把茶杯举到口边,得意的泯了一口。 “张司业怎么夸我们家轩儿的?”萧夫人听丈夫这么一说,顿时精神十足。 “张司业对轩儿评价极高。”萧侍郎挪了下椅子,坐的靠萧夫人更近些,兴致勃勃的说道,“文章行达天下,胸怀包容四海。毫笔挥舞之间,竟作出了十年难得一见的妙文。”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萧侍郎情不自禁之间,轻声背出。 一边的萧墨轩,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幸福来的太快,闹了半天,自己倒成“贤才”了。 “张司业还说,明天去裕王府上的时候,把轩儿的文章带去,让裕王爷也观摩一番。哈哈。”萧侍郎越说越得意,嘴唇上的那几缕胡子,简直要飞了起来。 “裕王爷可是朝野皆知的储君,若是得了王爷的赏识,轩儿日后岂不是……”萧夫人眼角的鱼尾纹,笑的挤成了一条。 “日后也许能超过我也未必可知啊。”萧侍郎拍着桌子,几乎要手舞足蹈。 “啊……刚才轩儿说他有些不适,我们还是赶快回房,让他早些歇息吧。”萧夫人想起刚才萧墨轩的话。 “身体不适?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萧侍郎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个儿子可是萧家未来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 “不用了,兴许是今天在监里读书读的,眼睛有点花而已。”萧墨轩可不希望真的请个大夫来,那样反而陷主动为被动。 “那好,早些歇息吧。”萧侍郎疼爱的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 “嗯,孩儿不送了。”萧墨轩尽力躲避着萧侍郎的目光,脸上一片火热。 等萧侍郎和萧夫人离开,萧墨轩掩上房门,不禁长出一口气。 “文章行达天下,胸怀包容四海!”萧墨轩踱到了铜镜边,向里面看了看自己,“抄来的也算?” ------------ 第十一章 天降祥瑞 吏部尚书府,吴宅。 吴鹏两个时辰前就躺到了床上,却在那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翻来翻去的?”吴夫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丑时了吧,外面刚打过更。”吴鹏随口应了一声。 “寅时就得起来去部里了,到现在还不合眼。”吴夫人嗔怪了一句。 “我睡不着啊。”吴鹏微微叹了口气。 “老爷有什么心事吗?”吴夫人听他这么一句,也坐起身来。 吴鹏闭着眼睛,并没有回答。 “老爷,你我都厮守四十多年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吴夫人有些焦急的推了推吴鹏。 “唉,夫人啊,不是我不和你说,只是怕你知道了,又增加几分焦虑。”吴鹏也跟着坐起身来。 “你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兴许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你这样什么也不说,我还不是少不得焦虑。”吴夫人帮吴鹏捶着肩膀。 “现在裕王爷做了储君,裕王爷和小阁老成见颇深,我怕这后面的风浪太大,我顶不住啊。”吴鹏略有些颓废的顿下头来。 “皇上不是没有立太子吗?”吴夫人找了件衣服帮吴鹏披上。 “景王爷已经之藩湖广德安府,裕王爷却还留在京中,这已经是明摆的事实了。” “要不老爷去和裕王爷多亲近些便是,老爷毕竟是朝中老臣,想是裕王爷即使以后即了位,也不会太过绝情。” “严阁老待我恩重如山,我又何忍!”吴鹏把身上的衣服拢了拢,他的心里,不时的泛出一阵阵寒意。 “老爷若是左右为难,就辞了官罢了,这两年在老家置下了两千亩薄田,也够我们养老送终了。” “再看看吧。”吴鹏长叹一口气。 大明嘉靖四十年,三月初七。 在萧墨轩的记忆里,这时候应该已是阳春时节,但是北京城仍是寒风凌厉,只有院内的梅花迎风独放。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这天怎么这么冷,以往到了农历三月温差可没这么大。”萧墨轩使劲的跺了跺脚,白天还算是阳光明媚,可等太阳一落山,立刻滴水成冰。今天是他的“生日”,二十岁的整生辰,萧府虽然没有大办,但是也有不少官员借机前来祝贺,萧府大门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怎么还不到,这家伙干什么去了?”萧墨轩愤愤的咬了咬牙,盯着门崖上正在滴溜溜打着转的灯笼。 家里虽然来了许多客人,可那并不是他的客人,那些客人与其说是帮他庆祝的,不如说是来帮他父亲庆祝的。他自己的客人只有一位,那就是鄢盛衍。虽然萧侍郎对鄢盛衍有些感冒,但是喜庆的日子,也不好拂了儿子的意。 “子谦,久等了。”萧墨轩正发着牢骚,便见街角转出了几个人影,当头一人正是鄢盛衍,后面几个家丁,扛着大包小包的一堆东西。 “我都等了有半个时辰了,你这个家伙。”萧墨轩笑着迎上去,狠狠的拍了鄢盛衍一巴掌,“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只是来喝杯薄酒而已。” “我是个俗人,只能这般表示。”鄢盛衍哈哈笑着回了一巴掌,顺手从一个家丁手里拿过一个盒子。 “我知道子谦你喜欢画画,特意去买了徽州的笔墨。其他都是些吃玩之物,不足为道。” “元川兄能来,在下已经十分感激了,只是你让我在这风里一阵好等。快,里面请!”萧墨轩接过了鄢盛衍递过来的包裹,就往里面让。 “哪里呢,今天景王回京,据说在汉水边遇见只老大的白龟,特意给皇上送进京来。皇上命开了正阳门相迎,这一条道上,都站了兵,我等了半天才得过来。”鄢盛衍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解释道。 “白色的乌龟?倒是少见!”萧墨轩好奇的的转过头来。 “都说是皇上修行得的祥瑞,不知道怎生会应到乌龟身上去了。”鄢盛衍虽然口无遮掩,毕竟也知道利害,压低了声音,凑到了萧墨轩的耳边。 “哈哈。”萧墨轩听了这话,想起那只无辜的龟,心头一阵乐,禁不住笑出声来。 “这不是鄢侍郎家的儿子吗?”旁边早有几个主事和给事中看见鄢盛衍走了进来,又见萧墨轩和他亲热,一起窃窃私语。 “没想到萧侍郎和鄢侍郎家还是世交。”一个刑部的主事,自作聪明的跑到萧侍郎面前奉承讨好。 “哪……哪里,哪里,鄢公子和犬子正是国子学的同窗。”萧侍郎顿时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摸棱两可的回了句。 刑部的主事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以后还望萧侍郎多多提携。” “客气,客气。”萧侍郎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平日里他对鄢懋卿依附严家十分不齿,没想到今天倒和他扯上了关系,而且似乎还不那么容易洗刷的干净。 “萧伯父安。”那边鄢盛衍看见了正站在大厅门边迎来送往的萧侍郎,迎上去作揖。 “呵呵,这位想就是鄢公子吧,虽是初次见面,但平日小儿在监里赖你关照,不胜感激。”萧侍郎见鄢盛衍迎上来,觉得倒是个洗刷自己的机会,立刻接过话来,却又多问了一句,“令尊近来可好?” “家父甚好,常说记挂着萧伯父您呢。”鄢盛衍见萧侍郎问起他父亲来,不假思索的回了句。 “唔!”一边的主事和给事中们连连点头,两位侍郎大人果然关系菲浅。 “哦,里面请,里面请。”萧侍郎脸上一阵发青,挤出几丝笑来。 鄢盛衍这句只是随口答的,自然不会再去想许多。萧墨轩在一边更是浑浑噩噩,想不出这许多玄机,两位少年,携着手,嬉笑着走到里面去了。 紫禁城。 两辆镏金的马车一前一后的从午门鱼贯而入,马车上的铜铃被风吹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景王朱载圳赴德安府就蕃已近一年,这还是就藩后第一次回京。 “我偏不信这天下就该是你坐了,凭胆识,凭能力,我哪点不比你强。难道就凭你比我早生一个月?”朱载圳看着远处已是清晰可见的金銮殿,默默的咬了咬嘴唇。 打心里,他从来就瞧不起自己那个性格懦弱的哥哥,所以即使得知自己已经被封藩德安府之后,不但坚决不肯离开京城,而且还暗中通款严嵩,希望他能想办法让自己留在京城。 不过可惜的是,这礼制素来是礼部所制,虽然严嵩想尽了办法,就连父皇都默许了这一切,偏偏那礼部尚书吴山却仍是一丝不苟的拟订好了让自己就藩的礼仪,逼得自己不得不远赴德安。 “朱载垕,吴山!”景王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了肉里。 “万岁爷特意差奴才在这里等着王爷。”刚进了午门,便见黄锦已是在门内侯着了。 “呵呵,黄公公。”景王见是黄锦,走下车来,和黄锦同步而行。 “本王此次来京,特意帮黄公公也准备了些湖广的特产,稍后便差人送到府上去。” “王爷这是要折煞奴才啊,老奴平日里受着主子爷的恩惠,怎么好再受王爷的眷顾。”黄锦抬起眼皮,端出一副笑脸。 “不打紧,本王身居湖广,为臣,为子,却不能侍奉父皇左右,常以为恨。只盼黄公公能帮我尽一份忠孝之心,让父皇知道为儿臣的也念着他便是。”景王边走边说。 “呵呵,一定,一定。”黄锦的笑容仿佛是刻在脸上一般。 “载圳,在德安可住的惯?”嘉靖皇帝见景王走了进来,脸上泛出一层难得的笑意。 “儿臣蒙父皇厚眷,德安乃富庶之地,只是儿臣常常思念父皇,恨不能侍奉左右,常常彻夜难眠。”景王连忙跪倒,胸前那块团龙补子,几乎要贴到了地上。 “你有这份心,朕就安慰了。”嘉靖点了点头,“赐座。” 一边的小太监,早就备好紫檀木凳在一边侯着了,听见皇上叫赐座,立刻端了过来。 “儿臣有祥瑞献于父皇。”景王站起身来,却不急着坐下。 “快请进来。”嘉靖抖了下衣袖,已经有几分迫不及待。 景王回过身来,向外打了个招呼,外面立刻有人抬进了一个偌大的沙盆。 沙盆里,一只乌龟,通体雪白,大约有一尺长宽,趴在上面正怡然自得。按照现在的说法,其实正处于半冬眠状态。 “妙,实在是妙,果然是天大的祥瑞。”嘉靖走下莲台,伸头往沙盘里仔细看着。 “儿臣上个月偶然路过汉水,无意中见到此物。算起日子来,尚未到惊蛰,此物却已现于汉水。定是父皇修行有果,上天降瑞庆贺。”景王跟在嘉靖身后,也转着圈。 事有凑巧,也许是永寿宫内气温比室外高出了许多。沙盆里那只正半眯着眼睛的白龟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两只绿豆般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嘉靖,接着又点了点头。 “恭喜父皇,贺喜父皇。此物自从儿臣把它从汉水边请来之后,便一直沉睡不醒,今日见了父皇却点头致意,定是在祝贺父皇修行有果,”景王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喜,掀起衣襟,又拜倒地下。 “哈哈哈哈。”嘉靖皇帝龙颜大悦,爽朗的笑声,几乎要把永寿宫的屋顶都掀个翻。 ------------ 第十二章 严氏花枪 “快开门。”一阵急促的门环响动,打破了严府门前的宁静。 “谁啊?报上名来!”都说宰相家丁七品官,此言果然非虚。虽然外面的人叫门叫的急,看门的家丁仍是不急不慢的在里面应着。 “我,罗龙文。” “哦,是罗大人啊。”家丁听见回答,连忙卸下撑子,打开了大门。 “小阁老在不?”罗龙文一进门就急忙问道。 “在,在,老爷刚才说要出去,还未及出门呢。” 罗龙文“哦”了一声,也不再和家丁扯,飞步往里面走去。 “龙文?”严世蕃正在整着头上的帽带,看见罗龙文闯了进了进来,有几分诧异。 “这时候来,是有什么急事?”严世蕃先坐了下来,指了指身边,示意罗龙文也坐下说话。 “景王回京了,难道小阁老还不知道吗?”罗龙文未及坐下,便开口说道。 严世蕃听了罗龙文的话,也不回答,只是转过头,看了罗龙文一眼,回手掸了掸身上的官袍。 “噢,小阁老这便是要去景王那?”罗龙文看了看严世蕃这一身整齐的衣裳。 “不,是要去高拱那。”严世蕃终于开了口。 “去高拱那?”罗龙文感到有些惊愕,高拱可是做过翰林侍讲学士的,是裕王的老师,难道这位独眼军师心血来潮,已经决定改换门庭了? “景王那,不去拜访了?”罗龙文舔了舔略有些发干的嘴唇。 “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总得去。”严世蕃站起身来,看了看一脸迷惘的罗龙文。 “你先小坐一会,我稍后就回。” 西安门,高府。 冷冷的月光斜照在地上,投下几个长长的人影。 “小阁老今天怎么有空来寒舍小坐,真是蓬荜生辉。”太常寺卿,国子监祭酒,高拱大人心里暗暗揣摩着严世蕃的来意。 “今日闲来无事,路过高大人府上,便想来讨杯茶吃。”严世蕃端起面前的茶杯。 闲来无事?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天寒地冻的,你不抱着你那若干个老婆呆在热炕头,没事在大街上瞎转悠什么。何况你严府离我这里并不远,要吃茶,等回了家也不急。高拱心里猛得一紧。 “听说最近裕王爷对家父颇多非议?”严世蕃拿起杯盖,轻轻吹了口气,一阵雾气沿着杯壁散了开来。 进来就亮了刀子,高拱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街头流言,小阁老怎可轻信。严阁老侍奉皇上多年,呕心沥血,实乃国之栋梁。裕王爷在皇上身边多年,都看在眼里。不知是什么无聊小人,居然散布这等谣言。”高拱愤愤的在几上猛拍一下,断然否认。话语间,未免又露出几分锋芒,你们得了皇上的宠信,可别忘了,裕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儿子。 “呵呵,这等谣言,我也是不信的,只是当作笑谈而已。”严世蕃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那萧天驭的儿子入监一事,听说也是裕王爷向高大人举荐的?” “萧天驭官居正三品,他那儿子又是举人身份,按例可入国子学。(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高拱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厅堂之上,两个人倒果真像是闲聊一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严世蕃便起身告辞。 待到回到严府,罗龙文还在。 罗龙文见严世蕃果然去了没多少时间,心里愈加的不解,想开口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不等到天亮,高拱就该派人过来了。”严世蕃脱下肩上的狐裘披风,搭在了凤纹衣架上。 说罢,吩咐下人,备起酒菜和罗龙文对饮起来。 “老爷,国子监高大人派了几个家奴来,说要见您老。”一壶酒尚未喝尽,门外已有家丁来报。 “让他们进来。”严世蕃得意的看了罗龙文一眼。 不一会,几个高府的家丁,抬着一只木箱匆匆穿门而入。本想说什么,见罗龙文也坐在一边,闭住了口。 “不打紧,自己人。”严世蕃收回目光,一仰头,一杯酒倾入喉中。 “今天新郑老家送了些土产过来,我家老爷特地吩咐小的送些来个小阁老尝尝。”高府家丁见严世蕃并不想避讳,便开口道。 “放着吧。”严世蕃点了点头,找过老管家,吩咐带了去领几两赏银。 “高拱这安的是什么心?”罗龙文好奇的盯着木箱。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严世蕃向木箱努了努嘴。 罗龙文按捺不住,走过去掀起箱盖,一阵浮光泛起,白花花的一片,映得人眼睛生疼。 “小阁老,这……这……”罗龙文不是没见过银子,应该说,他见过的银子比这还要多的多,这么点银子,实在不算什么。真正让他诧异的是,这银子居然是高拱送过来的。 “五千两。”罗龙文略点了一下,抬头对严世蕃说。心下暗暗惊讶,不知道到底是严世蕃还是高拱准备改换门庭了。仔细一想,高拱是裕王的老师,死也脱不了关系。这么说,打算改换门庭便是严世蕃了。可若是严世蕃要改换门庭,也该是他送银子给高拱啊,怎么倒是高拱送银子给他了。 “那景王那?”罗龙文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凭着感觉,断定此事必定和裕、景二王有着关系。 “景王是藩王,我等是近臣。难道你想要我谋一个结交藩王的罪?”严世蕃看着罗龙文,冷冷笑道。 “这……”罗龙文实在猜不透严世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帮人家办事。景王是藩王,此次进京又是未经宣召,应该早些回去才是。”严世蕃继续自斟自饮,“不过,皇上会怎么想,我可就没办法了。” “噢!”罗龙文这才渐渐有些醒悟了过来。 嘉靖皇帝一向特立独行,自己想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此次景王回京又是来给他献祥瑞的,如果有人这时候出来指责,依他的脾气,只怕会真把景王留在京城也未可知。 “那小阁老为何又要收高拱的银子?”罗龙文又望了望那一片浮光略影。 “不收,我还是严世蕃吗?那样才招人疑心。”严世蕃哈哈大笑。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萧墨轩仰卧在学馆后的草丛里,闻着略有些发涩的青草味,痛痛快快的打了几个喷嚏。懒洋洋的阳光晒得人浑身发软,萧墨轩惬意的闭上了眼睛,手中一本《国风》,便当了枕头。 昨天热闹了一场,直到丑时才得上床,早上进了学馆,未免瞌睡。 不过好在萧大少爷已经积累了丰富的阶级斗争经验,上课打瞌睡不行,我请假总可以吧。前面鄢盛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已经去找了周公。萧墨轩也顾不得他了,脸上摆上一副苦样,大声疾呼吃坏了肚子。 “要找大夫看看?”老博士一脸紧张,自从看了萧墨轩的那篇文章以后,便认定了这个学生是个大才。人,就是这样,一旦认为你好,即使你调皮一点,也只当作可爱。更何况作为老师,自己教出的学生能有出息便是最荣耀的事。 “不打紧,我去茅房蹲一会,再休息下便好了。”萧墨轩从书几上抓起一本《国风》就奔了出去,那腰弯的要成了直角。 “连如厕都不忘读书,如此好学,便是那茅房也变成了香斋。”老博士在身后发出一阵由衷的感叹。 国子学后面的草丛是个好去处,僻静,又晒得太阳。萧墨轩装模作样的在茅房转了一圈以后,就在那躺了下来。 迷迷糊糊的,萧墨轩似乎听见有两个人在一边说话。 ------------ 第十三章 阴谋诡计 “昨天严世蕃突然上我那说了一番话。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墨轩听到有一个人开口说道。 严世蕃?萧墨轩陡然来了兴趣,这个人他上辈子就听说过,来了这儿以后,又听萧侍郎几次提起,便悄悄竖起了耳朵。 “哦,他去做什么?”另外一个声音问道。 “一是问我裕王爷是否真的对他严家父子心有不满,又提起了那萧天驭家儿子入监一事,问是否是裕王爷举荐的。” 提起了我?萧墨轩心里一嘀咕,抬起头来,向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正是祭酒高拱和司业张居正。 “高大人可知他究竟何意?”张居正拨开一根树枝,向前走了几步。 “昨天景王回京,我原来也猜想着他是不是想来探一下我们的口风。”高拱在原地打了个转。 “景王和那严家父子素有往来,但景王已封了藩,严家父子想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落一个通藩的口实。” “我左思右想,也拿不定主意。但此次景王进京定是来者不善,我怕那严世蕃借机作文章,已经差人给他送了五千两白银过去。” “那严世蕃收下了?” “收下了。” “严世蕃贪婪小人,既然收下了银子,想是也会安顿一阵子。张居正略出了一口气,转了个身,却发觉身边草丛中人影闪动。 “谁?”张居正脸色一变,冲着草丛里喝道。 “学生萧墨轩,参见高祭酒,张司业。”萧墨轩正听得入神,猛然被喝,也不好再掩饰,乖乖的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哦,是萧侍郎家的公子。”张居正见是萧墨轩,略放下心来。却又见萧墨轩满头满身的草叶,呵呵笑着帮他拍了拍。 “这便是萧墨轩?”高拱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正是学生。”萧墨轩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大气也不敢出。 “文章做的不错,连裕王殿下看了都连声赞叹,前途无量啊。”高拱得了回答,也换上一副笑脸。 “都是老师们教诲的好。”萧墨轩听他们这么说,知道不会再有什么严重后果,一颗心略收了回去,只是仍不敢抬起头来。 “你不上课,却在这做什么?”张居正想起这时还未到午休的时间。 “我……学生昨日吃坏了肚子,博士让学生出来休息一阵,学生见这里阳光不错,便想在这躺上片刻。”萧墨轩的目光不停的在两只脚尖上来回变换着。 “哦,呵呵,休息倒也不忘读书啊。”张居正的目光落在了萧墨轩手中拿的《国风》上。 “学生……惟恐有负师恩。”萧墨轩有些战战兢兢。 “孺子可教。”高拱抬起手指,向着萧墨轩略点了几下,眼眉间,又多了几分赞许。转过身来,和张居正并肩而去。 “唔!“萧墨轩长出一口气,抹了下额头,竟已是渗出一层汗来,也没心思再呆在这了,回身向学馆而回。 萧府,偏厅。 “父亲,请!娘亲,请!”萧墨轩亲自舀起两碗西湖牛肉羹,送到萧侍郎和萧夫人面前。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虽然天天如此,但是二老每次接过羹汤的时候,心里都比泡在蜜罐里还甜。 “今日下午生了件怪事。”萧侍郎拿起细瓷汤匙,一边吃,一边说道。 “甚么怪事?”萧夫人歪过头来,看着萧侍郎。 “都察院大批言官上书,弹劾景王未经宣召,擅自回京。”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御使言官,闲来无事,便是皇上也常被他们批。”萧夫人淡然一笑。 “怪就怪在此次上书是那欧阳必进带头策动,那欧阳必进是严氏父子的心腹,严氏父子和景王向有往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萧天驭晃了两下脑袋,只觉不可思议。 “兴许是景王此次回京,在什么地方惹恼了他们呢。”萧夫人夹起一块肉片,送到萧天驭的碗里。 “景王是藩王,此次回京是给皇上献祥瑞,而且是昨天才回来的,怎生会惹到他们呢。”萧天驭摇了摇头。 一边的萧墨轩,嘴里咬着块糖醋排骨,心头忽然浮起白天听见的事。 “爹,孩儿今天倒听到件事,兴许和这有关。” “哦,你听见了什么?”萧天驭转过脸来,看着儿子。 那国子学里都是王公大员的儿子,从他们嘴里走漏出点风声还是可能的。 “孩儿今天偶然听见高祭酒和张大人在那说话。”萧墨轩顿了一顿,瞥了萧天驭一眼,担心他会问起他怎么能听到两位大人的对话。 “你怎么能听到他们说话?”果不其然,萧天驭立刻问道。 “孩儿在学馆后读书的时候,偶然听到的。”萧墨轩答道,只是避开了时辰。 “说的什么?”萧天驭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追问下去,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高拱和张居正到底说了什么。 “高祭酒说,昨天晚上,严世蕃去他府上问了两件事。一件问,听说裕王爷对严阁老心有不满,是否当真。还一件,问的是孩儿入监的事,是否是裕王爷举荐的。” “哦!”萧天驭心里猛得一沉,隐隐的感觉今天发生的这件怪事似乎和儿子说的这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高祭酒如何答的?”萧天驭脸色略有些阴沉。 “这个高祭酒倒没有说,只是说送了五千两白银过去给严世蕃。”萧墨轩一边说话,一边把菜往嘴里送。 “难怪今天欧阳必进会如此积极。”萧天驭心里似乎寻到了些答案,放心的换回脸来。 “不过,孩儿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萧墨轩又提起了话头。 “你有什么话便说就是,这里又没有外人。”萧天驭好奇的看着儿子,不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来。 “我看那些言官的折子送上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适得其反?”萧天驭皱了下眉头,还没明白儿子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皇上的脾气倔的很,此次景王回京又是给皇上献瑞的。刚回了京,他们就要赶人家走,皇上会怎么想?”萧墨轩小心翼翼的看了父亲一眼,萧墨轩前世虽然不是什么大才,倒也有个好处,就是喜欢读书,这些历史故事,知道的也不少。嘉靖皇帝那个牛脾气,而且还出奇的好面子,那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 ------------ 第十四章 高拱之怒 “景王进京献瑞,反遭上书弹劾。”萧天驭口中念念有词,头上的眉头,皱得更深。 “不好!”萧天驭猛的站起身来,两只手垂在桌下,竟是抖个不停。 “轩儿,你陪我去一趟张大人家。”萧天驭一边说着,一边提起了衣架上的大红披风。 墨轩见父亲如此,料定果然要有大事发生,不敢怠慢,也披上衣服。 “不吃些再去?”萧夫人见这父子俩急急忙忙的把碗丢了,也没吃上几口,追了过来。 “事情紧急,不吃了,等回来再准备宵夜便是。”萧天驭顾不得多说,拉上萧墨轩出得府去。 “应房兄怎么有空来寒舍小坐。”张居正突然见萧天驭急忙忙的冲到自己家里,还带着他的儿子,未免有几分愕然。 “叔大,欧阳必进策动都察院上书弹劾景王的事,你可知道了?”萧天驭开门见山。 “已有耳闻。”张居正让家仆奉上茶水。 “只怕这么一折腾,景王倒留在京里了。”萧天驭哪还顾得上喝茶。 “应房兄的意思是?”张居正从萧天驭的话里,嗅出了那么些味道。 “皇上的脾气,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萧天驭一只右手,在空中舞个不停。 “坏事了。”张居正也是个聪明人,听了萧天驭这一提点,仿佛被人当头喝了一声,猛得醒悟过来。 “幸亏应房兄提醒。”张居正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立刻去找高大人过来商量。” 说罢,唤过家奴,吩咐了几句,家奴便快步奔了出去。 “若不是应房兄,几乎要中了严党的奸计。”张居正坐下以后,心里还有些未定。 “我也是幸亏小儿提醒。”虽然形势紧张,萧天驭也没忘记彪炳下自己的儿子。 “哦,墨轩!”张居正惊喜的转过头来,看着萧墨轩。 “学生只是依皇上的脾气猜的。”萧墨轩努力保持着谦虚,这时的他,也感到了一丝压力。 “果然是后生可畏,我们侍奉皇上这么多年,居然也没猜透皇上的心。惭愧,惭愧。”张居正轻轻摇了摇头。 说话间,高拱已经过来了。 “叔大,有什么急事,这么迟还非要唤我过来不可。”高拱匆匆走进门来。 “应房兄也在。”等进了门,看见萧天驭也在。更奇怪的是,居然还有个萧墨轩在那正襟危坐,心里未免纳闷。不过都是熟人,也不忌讳。并不急着坐下,走到黄铜火盆边烤着双手。 “高……老师。”萧墨轩是国子监的监生,见高拱进来,自然是要参拜的,本想叫声大人,想想却又觉得还是叫老师好。 “肃卿兄,今天若不是墨轩提醒,我们几乎要被那严世蕃给蒙了。”张居正颇有些愤慨的说道。 “哦,此话怎讲?”高拱愣了一下,回过身来,看了看张居正,又看了看萧墨轩。 “肃卿兄可知道今天都察院上书弹劾景王的事?”张居正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这样景王就不便在京中久留了,也是好事。”高拱呵呵一笑,还只当是自己那五千两银子已经开始发光发热了。 “唉,肃卿兄,我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二十九年到三十六年又一直隐居,摸不清皇上的脾气倒也算了。你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一直呆在京中,怎么也不清楚。”张居正愤愤的说道。 “那严世蕃银子也收了,难道还要再生事不成?”高拱有些愕然。 “他不收,他就不是严世蕃了,那你还不得惦记着他。”张居正拉高了音调,“肃卿兄你仔细想想,此次景王进京是来给皇上献瑞的,这时候皇上正高兴,都察院上书弹劾,皇上会怎么想?” “哎呀!”高拱重重的拍了下大腿,猛然醒悟,“果真是中了那独眼龙的奸计了,依皇上的脾气,这些折子一送上去,非得留景王在京里多住些日子不可。景王想留在京里,绝非只是想陪陪皇上这么简单。储君名分未定,久则生变。” “御使们的文书是什么时候送进去的?”高拱略一思量。 “听说是未时初送进宫去的。”萧天驭答道。 “也许还来得及,我去找礼部尚书,吴山,吴大人。叔大你去找……”高拱说到这里,不禁停了下来。 在他心里,他其实很不情愿去向这个人求援。因为就在年前,这个人也来找过他。但是自己并没有对他多加理睬。依自己当时的想法,景王已经就藩德安,裕王便是事实上的储君了。我只需要熬着,等到皇上“升了仙”,裕王继了大宝,我便是老大。你的死活,与我何干?兴许你日后也是块绊脚石也未可知。 可是眼下,自己却不得不和这个人联手,而且还要自己主动提出。 高拱所想的这个人,就是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徐阶。 “叔大,你是徐阁老的学生,方便说话,让他去宫里问问,尽量把那些折子多压些时候。”高拱终于把下半句话说出了口。 毕竟,保住裕王要紧。既然我的敌人和你的敌人是同一个目标。那么,我们便有了合作的基础。 “应房兄,你是吏部的右侍郎,翰林院和都察院都有好些人相熟。那些人,你千万帮忙稳住了,让他们千万别跟进。上书的人越多,只怕皇上越恼。这次若不是令公子机灵,明天我们肯定也有好些人跟着上书,就上了他们的当了。还有陈大人和殷大人那,我自然也会派人知会。” 居正和萧天驭齐声应道。 “既然他们设了局,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好了。”高拱抹了额头上的汗,愤愤的想着他那扔进水里的五千两白银。都说被人卖了帮人数钱的人傻,可他高拱自认聪明一世,却被人卖了还倒贴给人家,岂不是更傻,脸都丢尽了。高拱有想哭的感觉。 不过还好,你严世蕃的打算虽然严密,却被另外一个人一眼看破。而这个人,便是我高拱的学生,这天下的聪明,未必就让你严世蕃一人独占去了。 想到这里,高拱不禁又得意起来。向萧墨轩投去几许赞赏的目光,还有几分感激。 “严世蕃!”高拱狠狠的咬了咬牙,如果严世蕃当即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许真的会把他咬碎了吞下也未可知。 ------------ 第十五章 灯下美人 等萧天驭和萧墨轩回了家,看看时辰才戌时。萧天驭连忙命下人备了宵夜,自己不吃倒也算了,可宝贝儿子正是少年,可不能饿着了。 厨子早有了准备,只稍等了一会,便端了上来。 盐浸桂花糯米糕,细花豆沙包倒是平日里常吃的,今个厨房还特意做了灌肠,萧墨轩倒是第一次吃到,酥香咸辣的,再和上一碗面茶。吃饱了,打上一声饱嗝,还嫌意犹未尽。 “没想到咱家的厨子也能做出这般好吃的东西来。”萧墨轩拿起一块松江软棉布擦了擦嘴,却还是舍不下,又夹了块灌肠丢进嘴里。 萧天驭也不多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儿子,让多吃点。 “时候尚早,孩儿回屋还得再读会书,这盘东西不如让孩儿带回房里去吃吧。”萧墨轩心里一转,这好东西可不能一人独享。 “去吧,去吧,早时歇息便是,别太累着了。”萧天驭自己动手拿过食盒把灌肠放了进去,想了想,又塞进一盘桂花糯米糕。 “多谢爹爹。”萧墨轩提起食盒,惟恐时候长,点心便冷了,告了个退,就直奔后院房中。 萧三萧四早就回屋高枕去了,只独留下小香兰呆在屋里,两只手臂趴在桌子上,托着个腮帮打着瞌睡等少爷回来。 这丫头,呆在屋子里,连个火盆也不点,萧墨轩推门进屋就觉一阵生冷。(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见自己进来,小香兰却还没醒,也不叫她。轻轻的把食盒放在桌上,从身上解下披风披在小香兰的肩上。自个从床下拖出火盆,倒上木炭,又从橱里取出火镰,“啪啪”的生起火来。 谁知萧墨轩从来没用过火镰,闹腾了半天,笨手笨脚的,只见火星在闪,却不见火冒。 小香兰睡的本来就不熟,迷迷糊糊的听见“啪啪”的声音,睁开眼来,却见少爷拿着个火镰在那折腾。 “少爷。”小香兰慌忙站起身来,却感觉背后什么东西滑了下去,回头一看,只见地上落的是少爷的披风。 “你看我,笨手笨脚的,连个火也点不着,还把你吵醒了。”萧墨轩听见小香兰醒了,转过身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少爷……”小香兰手里提着披风,心里一阵暖暖的。 “少爷,这些事让我们下人做便是了。”小香兰把披风搭到衣架钩上,从萧墨轩手上接过火镰,只敲了几下,火便冒了出来。 盆里的都是细炭,火一点着,立刻就烧了起来。不一会,屋子里便有了几分暖意。 “小兰,我带了点心来给你吃。”萧墨轩从食盒里端出宵夜来,试了试,已经没了什么热气。 “这天冷的,只这一会便冷了。不过在这火盆上烤一会,便又热了。”萧墨轩端起两个盘子,架到了火盆上。 “少爷,奴婢不饿,你还是自己吃吧。”小香兰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会不饿。一会就热了。”萧墨轩自顾转着盘子。 “那让奴婢来吧。”小香兰想从萧墨轩手里接过盘子。 “不要,我边热着点心,边烤烤火,暖和着呢。”萧墨轩摇了摇头。 “少爷……”小香兰站在一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心里比着火盆里的火还热。 “遇见这么个主子,便是什么也值了。”小香兰痴痴的想,“那若是少爷要我……” 想到这里,小香兰不禁抬起眼来向萧墨轩望去,只见火光闪耀下,本来就长得秀美的萧墨轩有多了几分俊俏,和以前比起来,更多了几分英气。以前的少爷虽然也是饱读诗书,可是却从来没有这股子英气。再说,都说少爷是失了忆,可是听说他现在写的文章连裕王爷都拍案叫好呢,岂不是比以前更胜。 “哎呀,你都想的什么,你不过是个奴婢,怎么敢妄想有这样的福分,能在少爷身边侍奉着,已是天大的造化。”小香兰心里一转,又自嘲了一番,却又莫名其妙觉得有几分自怜,不禁眼圈一红。 “热了。”萧墨轩拿盘子在火上烤了几圈,端了站起身来,却见小香兰痴痴的看着自己,眼圈还红红的,顿时吃了一惊。 “小兰,难道有谁欺负你了不成?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萧墨轩连忙把盘子丢在桌上,拉着小香兰坐下。 “没……没有人欺负奴婢。奴婢只是蒙少爷眷顾,高兴的。”小香兰略有些慌乱的拂起衣袖,就要去擦那眼角微渗出来的鲛人珠。 “哎,不讲卫生。”萧墨轩拉住小香兰的袖子,随手取过面巾送了过来。 “这……这是少爷的东西,奴婢怎么敢用。”小香兰并不敢接过。 “不过是个东西而已,哪这许多讲究。”萧墨轩不由多说,直塞到小香兰手上。 小香兰也怕拗了少爷的好意,便拿起面巾,略擦了下,又想起刚才萧墨轩说了句奇怪的话,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少爷,刚才您说不讲卫生是什么意思?” “不讲卫生?”萧墨轩不由得吃吃笑了几下,“就是不爱干净的意思了。” “奴婢……奴婢哪里不爱干净了。”小香兰低下头,略撅了下嘴。 “你这衣服穿在身上,又走来走去,未免沾了许多灰土,你再拿来擦眼睛,万一污了这水灵灵的眼睛,生起眼病来却如何是好。” 香兰这才知道少爷是为她好。 “来尝尝这东西,味道确实不错。”萧墨轩把那盘灌肠送到小香兰的鼻子底下,又送过一双筷子。 “嗯!”小香兰和少爷亲近惯了,接过筷子望盘子里一望,“灌肠呀。” “你认识这东西啊?”萧墨轩从来没见厨房做这东西,只当小香兰也稀罕,没想到小香兰一口报出,未免有几分失望。 “这东西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常有的卖。”小香兰说完这话,又疑惑的看了看萧墨轩,“记得少爷以前不喜欢吃这东西,说煽味重。” “这……我倒不记得了,只觉得好吃,又是第一次见,还当是什么稀罕的做法。”萧墨轩倒也无所谓,举着个曾经失忆的牌子,到处招摇,惟恐别人忘记了。 “不过奴婢倒是很喜欢吃这东西。”小香兰夹了块放在嘴里,一双筷子噙在嘴里,禁不住又抬头痴痴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喜欢吃就好。”萧墨轩听见她说爱吃,心里又欢喜起来。 “少爷不吃吗?”小香兰见少爷只是看着自己吃,自己却不动,刚问出了声,才发现筷子只有一双。 “我看你吃的开心,便是欢喜了。”萧墨轩那一只油舌又滑了起来,“你要让我吃,便夹一块来给我好了。” “这……”小香兰脸上一热,心里像只小鼓般敲打了起来。少爷说的这话倒是什么意思,只是这般说,真羞死人了。 ------------ 第十六章 值房灯影 灯下观君子,月下看美人;模糊里,自然有种朦胧美。(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萧墨轩虽然没有小香兰想的这么多,心里却也是暖暖的,虽然说出的话有些油滑,倒真是心里话。 烛光摇曳,映得小香兰一张俏脸上白里透出了红。头上梳就风髻雾鬓,落下一绰青丝,像枝蔷薇一般搭在额上。 他有点怀疑以前的萧墨轩是不是有点不正常,这么一个小美人天天厮守在身边,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换作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一时却忘记了,他这可是在大明朝。人分三六五等,那些世家的公子,根本是没拿正眼瞧过这些下人。不是没看见,而是打心里,根本就瞧不起。 他以前不会是……身体有毛病吧。萧墨轩脑海里猛然又跳出一个念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再想想,自己似乎没什么不对,才放下了心。 “呵呵,我吃这糕。”萧墨轩知道小香兰生了羞,也不再逗她,自个拈起一块糯米糕,“那个东西,我刚才吃了不少了,我要吃,明日再让厨房做便是。” 却说张居正出了门,急匆匆就往徐阶府上赶,等见了徐府家奴,才知道徐阶却在西苑内阁值房没有回来。时候已经晚了,紫禁城早就闭了门,没有御赐的金牌,谁也叫不开。 张居正暗自焦急,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揣着颗心回到家里,又睡不着,干脆端了张凳子坐在桌边,只等着天亮。 与此同时,西苑,内阁值房。虽然时辰已经不早,值房内却仍然射出几点若隐若现的烛光。 内阁次辅徐阶正伏在一张长长的案几上写着什么,不时的站起身来,拨一下烧的焦糊的烛花。嘉靖皇帝已经十多年没上过早朝,所以他也习惯了呆在这里等着皇上的信儿。 一架抬舆远远走了过来,走到值房前便停了下来。 “老祖宗。”门口的小太监连忙奔下台阶,跪到了抬舆前。 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裹着件大红的袍子,缓步走了下来。 “值房里都有谁在?”黄锦抬头看了看里面的***,对小太监问道。 “回老祖宗,徐阁老在里边。”小太监答话片刻也不敢缓。 黄锦略点了下头,拾级而上。 “徐阁老这么晚了,还没歇着呢?”黄锦推门进屋。 “哦,黄公公。”徐阶连忙站起身来,“今日景王进献祥瑞,皇上龙颜大悦,命我等纂写几份青词明日要用。” “徐阁老对皇上这份忠心,老身也实在感动啊。”黄锦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几份奏折来。 “皇上有圣渝?”徐阶倒身就要拜下。 “徐阁老且慢,这不是圣渝,只是都察院和通政使司今个送来的几份折子,不知道徐阁老看过了没。”黄锦上前一步,扶住徐阶。 “皇上看过了?”徐阶并不接过黄锦手里的折子。 “皇上已经歇下了。”黄锦把那几份折子放在了案几上。 “既然是都察院和通政使使司送来的折子,自然是该先呈给皇上,下官怎么好先看。”徐阶更不去看黄锦放在案几上的东西。 “这几份折子都是参景王爷的。”黄锦在徐阶对面坐下,“参的是景王爷未经宣召,擅自回京。” “景王爷忠孝仁德,此次回京也是给皇上献瑞,他们这简直是是非不分,哼!”徐阶左手握成了拳头,在案几上重重拍了一下。 “今个万岁爷高兴,所以老身暂且先把折子扣了下来,免得扫了万岁爷的兴头。等明个万岁爷祭过了天,再递上去不迟。”黄锦又拿起折子,收回了袖中,向着徐阶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黄锦的抬舆,渐渐远去。徐阶又坐回案几边,继续写着青词。一切,都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皇宫侍卫路过时发出的沙沙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打更声,昭示着这一片黑暗并不是凝固的一块。 万寿山的山顶上,终于现出了第一丝亮光,东方的太阳渐渐露出了小半张脸,红彤彤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萧墨轩睁开惺忪的眼睛,揉了揉,坐起身来。 这一夜,睡的并不算好,心里揣着桩事,能睡得安生倒也怪了。 同样,没有睡的安生的还有张居正,只等天一亮,就赶去西苑内阁值房找徐阶商量。 等到了值房门口,却见严嵩也在,不便多话,只好退到一边,寻了支笔,铺就了纸,文中并不多说,只道贺天降祥瑞。 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年二甲的进士,笔下的功夫自然也是非浅,这一篇贺词顷刻之间便是一挥而就,拿了让小太监去交给徐阁老,只说是要写的贺表青词。 徐阶正和严嵩拿了各自的青词在那品赏,忽然见小太监拿来了张居正写的青词贺表,说是自己让他写的,立刻明了。 “叔大写的青词,可否也给老身看看?”严嵩听说是张居正送来的,心里也是一动,颤巍巍走了过来。 “哦,严阁老请看。”徐阶随手递过。 “叔大的文章,颇得徐阁老真传。”严嵩仔细观赏一番,见并无异常,放下了心。 “和东楼的文章比起来,还差的远。这贺表里提到祥瑞所现之地,正应天上朱雀之象。朱雀乃火德,正合了皇上的名讳。只是百密一疏,景王爷是在汉水边遇到祥瑞的,所以合的是翼宿,叔大却说成了是轸宿。”徐阶呵呵一笑,又把文章拿起在手上,向小太监问道:“张司业可走了没有?”(注:明世宗嘉靖帝名讳,朱厚熜) “张大人适才刚丢了笔,应该还在。”小太监回道。 “严阁老且坐,我去和他说上一说。”徐阶向严嵩欠了个身,就向外面走去。 严嵩刚才被徐阶提到严世蕃,心里老大的不爽,虽然朝野中人都知道严嵩的青词大多都是严世蕃代笔。可是说出来和不说出来,感觉却又是大不一样。刚才徐阶说张居正文章作的没严世蕃好,严嵩听了却只当他在暗喻自己老了,做不出青词,只能让儿子代笔。这时听徐阶和他说话,也懒得去理,只眯着眼睛略点了下头。 徐阶出了内阁值房,张居正果然还在等着。 “阁老!”张居正见徐阶出来了,连忙迎上。 徐阶点了下头,两人边走边说,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阁老,欧阳必进上书参景王的事情可知道了?”张居正见左右无人,开口问道。 “昨天黄公公已经告诉我了,时下皇上还没看到折子,只等一会祭过了天便要送上去。”徐阶点了点头。 “阁老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张居正紧紧盯着徐阶。 “没有。”徐阶摇了摇头,“他们是把皇上的脾气都摸透了,宫里也有他们的人,折子扣是扣不下来的。” “景王若是留在京中,只怕久则生变。”张居正听徐阶也说没办法,未免有几分沮丧。 “现在只能静观其变。景王毕竟已经封藩,皇上心里自然也有衡量。你先回去,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徐阶的话音仍是静如止水。 “是,那学生先行告退。”张居正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个计较,再说下去,时候长了又怕别人生疑,只得告辞而去。 ------------ 第十七章 谋而后动 萧墨轩夜里睡的不安生,这一天在国子监也是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散了学,懒得行走,便在门口雇了顶小轿。 等到了家,见萧侍郎已经先回来了,正坐在花厅长吁短叹。 “爹爹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萧墨轩上前请安。 “轩儿你且坐下。”萧侍郎见了儿子,心里的烦闷顿时减了几分。昨个经过一事,又知道萧墨轩聪明,便想和他商量一下。 “今天皇上见了他们参景王的折子,果然勃然大怒,把上书的御使痛斥一番,仍叫景王回京里的府邸住着,绝口不提让他归藩的事。” “张司业和高祭酒不是已经去找徐阁老和礼部吴尚书了吗?”萧墨轩愣了一下。 “徐阁老不知道为什么,连一句话也没进。至于吴尚书,一副想做和事佬的样子,上了个本,倒没说景王的错,只说景王还是立刻归藩的好,却也被皇上斥责了一番。”萧侍郎的两条帽带,软绵绵的耷到了肩上,没了生气。 萧墨轩虽然也一直念着这事,但大多不过是心里太激动,没想到我也能参与核心政治论题研究,倒没想的太多。这时见萧侍郎闷闷不乐,便定下神来,仔细的去想这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头绪。这不想还好,仔细一思量,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下。 严家父子的事,以前看书看电视也看的多了,弄权谋术自然是不必说,关键是他们有个习惯,做事喜欢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从这两天的事来看,萧侍郎明显已经和高拱,张居正归成了一党。 高拱,张居正自己是知道的,这两人后来还做到了内阁首辅的位子。他们两个都做了首辅,同样作为党派中坚的萧天驭总不会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吧,但是萧天驭这个名字却似乎真的从来没听说过,难道说……萧墨轩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 不行,不管是为了自己这位慈父,还是为了自己,都不能让严党得逞。 其实他并没有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来了这里,萧墨轩早就成了一堆黄土了。萧天驭更不会因为这个儿子入监的事而和高拱,张居正熟识,又何谈成党。就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历史,已经发生了小小的偏差。 “爹爹,依孩儿看,此事还是应该静观其变的好。因为此事根本就无法可想,他们既然已经上了书,皇上非留景王在京城里不可。”萧墨轩仔细把嘉靖和严家父子做过的事想了一遍。 “哦?”萧侍郎转了下眼珠,不知道儿子又有什么高论。 “爹爹更不要和高祭酒,张司业他们再上书去提让景王归藩的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萧墨轩继续说道。 “哦?”萧侍郎更是不明就里,难道景王还会开开心心的自己打道回府不成? “爹爹您想想,皇上为什么会留景王在京里?”萧墨轩亲自帮萧侍郎沏上一壶清茶,用的是洞庭湖产的“君山银针”,一根根芽叶躺在杯底,渐渐舒开了腿脚,清澈碧绿的竟似刚采下来一般。 “皇上自然是恼了那些折子。”萧侍郎把儿子亲自沏的茶端到鼻下,闻了一下沁出的茶香,看着那碧绿一片,心里的烦闷顿时去了小半。 “那便是了,那些折子看起来像是参景王,其实说的却是皇上呢。这时候爹爹再和其他大人提景王的事,皇上爱惜羽毛,只怕更是恼怒。”萧墨轩微微一笑,端了个小凳坐到萧侍郎腿边,轻轻的帮萧侍郎捶起腿来。 “不错,有道理。”萧侍郎被侍侯的舒服,惬意的靠在了雕花椅背上,半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皇上肩上担的是大明的万里江山,做起事来,只怕比爹爹你们更小心。所以,这事还得让皇上自己去想清楚。”萧墨轩继续说道。 “那依我儿看,这书该怎么上?”萧侍郎坐起身来,征求儿子的主意。 “依孩儿看,爹爹和诸位大人现在应该上表祝贺,并要求皇上封赏景王。”萧墨轩端着小凳子换了一边。 “那不正如了他们的意,景王便更有理由亲近皇上了。”萧天驭摇头表示对此不赞同。 “正因为亲近了,所以皇上更不会把景王立为储君。”萧墨轩胸有成竹的一笑。 “哦,这是为何?”萧侍郎感到有些诧异。 “孩儿这么说,自己有孩儿的道理,爹爹就不必细问了。”萧墨轩觉得把嘉靖老儿那个“二龙不相见”的心结说出来有些不妥当,想想还是卖了个关子。 “呵呵,你和爹爹也卖起关子来了。”萧侍郎呵呵笑着在萧墨轩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 “而且,皇上既然已经给景王封了藩,却把裕王留在了京里,说明皇上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事情闹的越大,只怕对裕王反而越是不利。 皇上平日里最恨的就是大臣们结党,事情一闹大,倒显得是裕王在背后指使,而景王却自始至终独自面对风吹浪打。”萧墨轩摸了摸被父亲拍过的脑门。 这一次萧侍郎没有说话,只是微皱着眉头,似乎也在思考着萧墨轩说的话。 “所以皇上不是不知道景王违了祖制,只是景王是来京献瑞的,伸手还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景王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不袒护他,那才奇怪了。” “那……景王。”萧侍郎张了张口,却又觉听了半天,萧墨轩说的都有道理,可是让景王呆在京中始终是块心病。如果皇上不下令,恐怕他就真赖着不走,从以前的例子看,皇上十有**是不会下这个旨。 “景王自然也要归藩,但是却不能是被逼走的,那样皇上脸上也不光彩,得要让皇上心甘情愿的让景王回去。”萧墨轩又转到萧侍郎身后,帮父亲捏着肩膀。 “皇上会降这道旨?”萧侍郎又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皇上是个聪明人,但是他更要面子,他需要的只是一把梯子。”萧墨轩的脸上泛起一阵神秘的笑意,“等事情平静些,爹爹和诸位大人再寻个理由上书,皇上高兴了,又有了个梯子,皇上也就会顺水做了人情。而且景王在京城,未必肯安生,时间长了,总会留下点是非来。” “你这法子倒似有道理,姑且可以试上一试。”萧侍郎想了想,虽然觉得还是有些不确定,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手里的杯盖,轻轻的在杯壁上敲击着,发出一阵脆响。 ------------ 第十八章 黄龙之怒 等到用过了晚膳,回到房中,见被子已经晒过了,软绵绵的透着股那传说中的“太阳的味道”,钻进被窝,火热热的感觉。 “唉,和他们折腾来折腾去,自己的事情却不知道怎么办,再过个几天便是学考了,看来还得开动脑筋,想想有什么好抄的文章再弄篇出来。”再过段时间,便是国子监里一季度一次的学考,萧墨轩一想到这个就不禁头皮发麻。听馆里的同窗说,平时每个月还得再大考上一次,叫做“月课”。只是萧墨轩上个月去的迟,没赶上“好时辰”。 以前上学时候,就是不但有期中,期末考试,还不时的有月考,季度考,本来以为古代的学校就学一个中文(虽然是文言文),顶多加点政治和哲学吧,会舒服点,没想到还是一样的麻烦。 看来这个也是有传统的啊,我寒窗苦读了十多年,挤过了高考的独木桥,没想到到头来还要再受这个罪,萧墨轩不禁郁闷的抱被长叹。 紫禁城,永寿宫。 嘉靖皇帝也很郁闷,虽然身为皇帝的他,不用担心有人给他考试。但是掌着偌大一个江山的他,每天面临的问题比考试还要让人头疼。 “朕的儿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嘉靖坐在莲台上已经念了两遍《太上清净咒》,却不知道怎么得,还是遏制不住那股从心里冒出来的怒意,“朕的儿子,给朕献来了祥瑞,难不成朕还要乱棍把他打出京城不成?” “皇……皇上息怒,皇上龙体要紧,切莫为了这些小事,伤了万岁爷的仙体啊。”黄锦跪在嘉靖面前,几乎要涕泪俱下。 “皇上,呵呵,朕在他们眼里还是皇上吗?”嘉靖吼了一通,心里的烦闷竟是减了不少。 又静坐了一会,心头的怒气渐渐消去,嘉靖皇帝也开始左右思量起来。 “黄伴。”嘉靖站起身来,唤着黄锦。 “万岁爷,您唤老奴呢。”黄锦捧着个青铜铸龙熏香炉应声而入,放下以后,又帮嘉靖整了整衣服。 “黄伴啊,这次景王回京,你怎么看?”嘉靖舒坦的伸了下手臂。 “这是皇上的家里事,老奴不好多说,皇上自己心里头肯定明白着呢。”黄锦见嘉靖已经消了气,脸上也展出笑来。 “你倒是机灵。”嘉靖微微一笑,“你们这些没家的人,成天侍侯着朕,也算是半个家里人了,但说无妨。” “既然万岁爷不拿老奴当外人看,那么老奴也只好斗胆说上几句了。”黄锦跪在嘉靖身边,拉平着衣服上的皱。 “这进献祥瑞的事,本来也不定要景王爷自己进京。景王爷自己来,无非是想念皇上了,想和皇上多亲近些。”黄锦的眼睛里闪烁了几下。 “你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是说不出了,还是不想说了?”嘉靖又等了一会,见黄锦不再出声,也回过身来看着黄锦。 “老奴既不是说不出,也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这下面的一半,就不是老奴这半个家里人该说的了。”黄锦脸上肌肉跳动,艰难的笑了一下。 “呵呵。”嘉靖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知子莫若父,朕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的什么。” 第二天,是例行的沐假。京城里除了守备和禁军,大多都放了假,国子监里的博士和助教们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不住在监里的学生可以酌情自个在家读书,也算是萧墨轩这样的“走读生”的好处。 萧墨轩自然把这个酌情就当成了理所当然,直睡到日上三杠才爬了起来,连续两天都没睡好觉,今天逮到个机会,自然要补回来。 起来以后,洗了把脸,去书房翻了翻书,只觉得那书上的字,一个个比斗还大。 “算了,以前学习都没这么积极,现在到了这倒装起葱来了。”萧墨轩自嘲一番以后,索性把那读书的心丢到了九天之外。 “可是……不读书,该做什么?”刚丢下了书门,萧墨轩脑袋里又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被改造成这样了。 “不读书也有很多事情可做。”萧墨轩自己对自己说:“比如喝酒啊,泡妞啊,斗蛐蛐啊,或者提个鸟笼在街上转悠啊,好不容易做了侍郎公子,怎么着也得纨绔一回。” 萧墨轩斜靠在椅背上,把当年八旗子弟做的事情想了个遍,却觉得都没什么兴趣。 “难怪明世宗喜欢修道,明熹宗会喜欢做木匠,这个时代实在太无聊了。好玩的事没几件,考试这样折磨人的事一样没少。”萧墨轩无奈的垂下头来,额头撞在坚硬的黄梨木上,“咚”的闷响一声。 “少爷!”小香兰正好经过书房门口,听见重重的一声闷响,连忙伸进头来。一看,只见少爷正拿着脑袋往桌子上撞,不禁大吃一惊。 “少爷……你……你这是做什么?”小香兰心里纳闷怎么自家少爷总是这么喜欢自虐。 萧墨轩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脸苦到了极点。 “少爷被老爷责罚了?”小香兰云里雾里。 “没,只是无聊发泄一下而已。”萧墨轩说着话,又拿脑袋往椅背上敲了几下。 “少爷万金的身子,无聊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小香兰吓坏了,冲上前来扶住萧墨轩。 “少爷若是闷得慌,外面太阳好的很,去海子边上透透气便是了。少爷不是喜欢画画吗?现在这么好的风景,画到画里去岂不是好。”小香兰不知道萧墨轩到底在发什么疯。 “对,踏青,画画。烟花三月,这北京城虽然不及江南风景,倒也不会没有可去之处。”小香兰的话倒是提醒了萧墨轩,回过眼来,看着竹筒里的画笔,果然有几分技痒起来。 “好,去踏青。”萧墨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萧三,萧四,出去玩喽。”书房里传出一阵充满中气的喊声。 “来喽!”萧三萧四正被自己的老爹抓了,在那帮着劈柴烧炭,听见少爷叫唤,也是喜不自胜,丢下手里的斧头就奔了过来。 ------------ 第十九章 美人倚阑 “少爷,去哪呢?”萧三提起腰间的褡,抹了下脸上的汗。 “踏青,画画。”萧墨轩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 “好咧!”两个家奴又欢快的应了一声。 背着笔纸,当然是萧三的事;提着食盒,自然是萧四的事。萧墨轩手里空无一物,只觉得有些别扭,想来想去,抓了支画笔在手上,得意洋洋的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 “出发!” “出发!”萧三萧四在背后应着。 “你看这孩子,顽皮的。”萧夫人听见了这一阵闹腾,探出头来看。见是萧墨轩要出去戏耍,便也不去问了。只站在花厅门口,望着萧墨轩,笑眯眯的对身边的老妈子刘婶说着。 “少爷现在可神气着呢,府里的几个娃,是越来越服他了。”刘婶垂着手,在一边笑道。 “可是呢。”萧夫人笑得额头上几道浅浅的皱纹也舒展了开来。 一行三人,气昂昂的出了萧府大门,却立刻就停了下来。 “去哪?”萧墨轩有些郁闷的回过身来,北京城他根本就不熟,平日里几乎都是家里和国子监两点一线。 “听少爷吩咐,少爷去哪,我们就跟去哪。家奴笑着脸,哈着腰。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问吗?”萧墨轩挠了挠脑袋。 “西北边的什刹海不错,少爷不妨去那。”萧四还机灵些,想起少爷“失魂”的事来。 “什刹海?似乎不错,就去那。”什刹海这个地方萧墨轩倒是听说过。 转过了地安门,又向西走了段,穿过烟袋斜街,远远的就看见一排垂柳在那随风舞动。 又走了段,一片水色现在眼前。这什刹海分为前海,后海,西海。三海之间互相有水道相通。萧墨轩来的方向,正是在前海边。 放眼望去,只见三海碧波荡漾,岸边垂柳毵毵,远山秀色如黛,波面莹润如玉,岸边不时的点缀着几座小亭,如同锦缎上的珍珠。湖面上不时的泛过一叶扁舟,送来了几阵缥缈的歌声。 “果然是个好地方。”萧墨轩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胸中的污浊之气,一扫而空。 穿过一座小桥,便是西海,湖边一座小亭,坐着几个男女,正在那饮酒作乐,不时的传来几阵浪笑。 “真是污了这一片风景。”萧墨轩不屑的撇了撇嘴巴,再看时,心头却不禁砰然一动。 只见那小亭里,一位少女正倚栏侧坐,并不与其他几人多话。逢到劝酒时,也只是微微举杯示意,目光只是往湖面上落着,倒似显得有几分不合群。 少女坐的方向正好面对萧墨轩,正好看个明白。细看间,只见穿着一件碧绿色的小袄,鹅蛋形的小脸上托出了精巧的五官,那一双眼,竟似比湖水还要清澈上几分,头上盘出了一副“**燕”,插着一支“点翠卷荷”,两边的嘴角微翘,泛出了两只小酒窝。腰间一条丝带,束出了细细的小蛮腰。手上抓一只团扇,只放在胸前。萧墨轩也是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么冷的天,还抓个扇子,好生的奇怪。”萧三个俗人,见少爷眼神不对,也抬头看了一眼。 “你懂什么,那叫美学。”萧墨轩觉得萧三的话太煞风景。 “美学?”萧三挠了挠脑袋,似乎明白了些,“那少爷也该拿把折扇在手上。” “嗯,有道理。”萧墨轩呵呵一笑,“不过我手里不也抓了支画笔了嘛。” “少爷拿着个笔,不像公子,倒像是判官。”两个家奴也哈哈一笑。 “帮我架起画板,我要画一副美人倚阑图。”萧墨轩也不和他们计较,让支起画板。 又取了些湖水,调了颜色,下起笔来。 这萧墨轩画上几笔,又望亭子里看上几眼。他那画架也是自己画了样让家丁做的,看起来也着实的奇怪。慢慢的也引起了对面几人的注意。其中一个公子打扮的人,一身的青衣,唤过家奴,吩咐了几句。 那家奴得了吩咐,过来在萧墨轩身边转了一下,又折回身去。不一会,就见几个人走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那青衣公子。 “哪里来的俗人,竟敢画我家妹妹的影。”来人未到面前,喝声已到。 “少爷,你惹着人家了。”萧四见来人气势汹汹,吓了一跳,附到萧墨轩身边小声的提醒。 “怕嘛呢。”萧墨轩并没有丢下画笔的意思。 “画的倒是不错啊。”刚才出声相喝的公子,走到了萧墨轩身边,刚想扯下画纸,却忽得又停住了手。 “多谢夸奖。”萧墨轩头也不回。 “画的是不错,可惜你画错了人,我家妹子妹也是你能画的?”那公子见萧墨轩头也不回,心里又腾起火来。 “我不画美人,难道画公子你不成?”萧墨轩这才笑嘻嘻的转过身来。 “哦,呵呵。”那公子愣了一下,却也笑出声来,“你这画多少银子,我买了。” 萧墨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十两银子,卖不卖?”那公子让家奴翻出了一锭细丝银子。 萧墨轩还是只摇着头。 “二十两。”那公子伸出两个手指头。 “不卖。”萧墨轩仍是摇头。 “难不成你这画比金子打的还贵不成?”那公子略有几分不满。 “我们家少爷要你的东西,便是看得起你,你偷偷画我们家小姐的影,少爷不和你计较已是天大的恩了,你还想怎么着?”那公子身边的家奴跳将起来,就要去夺萧墨轩的画架。 萧三,萧四见他冲了上来,一起上前拦住。 “哎,这位公子是风雅之人,你们这些奴才怎敢如此。”那公子伸手拦住家奴,看似无心间,带起腰间衣襟,露出一面小牌子来。 “锦衣卫。”萧三萧四是大府的家丁,怎么会不认识这东西,顿时被唬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锦衣卫?”萧墨轩听见家丁惊呼,心里也是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定了下来。我又没做犯法的事,怕他做什么。 “这位公子,我出五十两买你这幅画。”那公子整了下衣襟,气定神闲的站住了。 ------------ 第二十章 烟笼碧纱 “不卖。”萧墨轩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你……”那公子似乎从来没吃过这样的憋,不禁要恼上心头。 “我这画,只送不卖。”萧墨轩淡淡一笑。 “哈哈,我就知道公子是个风雅的人。”那公子听了萧墨轩的话,刚皱起来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当下就要伸手拿过画来。 “别介,我这画是要亲自送给这画中人。”萧墨轩端起画板,转到了一边。 “哦!”那公子又愣一下,回头往亭子里望了一眼,见见那少女看着这里微微点了点头。 “那……便请公子一起过去小酌几杯。”那公子想了一下,也点了头。 萧墨轩吩咐家奴,收起画架,自己举着画,跟着往亭子里去。 “原来是萧公子,呵呵。”刚到了亭前,却见里面另外一人微微冷笑几声。 萧墨轩抬起头来,心里不禁暗叫一声冤家路窄。原来刚才冷笑的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国子监里互斗的朱正。 “你们相熟?”那公子好奇的各望了两人一眼。 “熟,熟的很。哈哈。”萧墨轩见是朱正,哈哈一笑,从他身边飘然而过,直接走了到绿衣少女身边,将画好的画双手递上。 “姑娘,在下唐突了。这画,就留给姑娘雅正吧。” “多谢萧公子。”那姑娘见萧墨轩画上画的果然是自己,不禁脸上一热,脸上泛起两片绯红。偷偷抬眼看时,只见萧墨轩也直直的看着自己,连忙又收回眼去。 “漂亮,太漂亮了。”萧墨轩脑海里只留下这几个字。小香兰也是个漂亮的姑娘,可是却和这少女大不一样。如果说小香兰像一件贴身的绣花小棉袄,而眼前这姑娘,却像是一件碧笼纱衣。 “舍妹承蒙萧公子赠画,在下还没请教萧公子的名讳呢。”刚才那公子在后面拱手谢道。 “在下萧墨轩。”萧墨轩回了个礼。 “在下严鹄。”那公子也回道,“萧公子画的便是舍妹依依,这位朱公子既然和萧公子相熟,想是就不用介绍了。其余的都是些家里的人。” “不用不用,熟着呢。”萧墨轩得意洋洋的向朱正扬了扬头。 “哼,幸会!”朱正冷笑一声,却也拱了下手,目光却往依依那里看了一眼。见依依抓着那画看的入神,不禁皱了下眉头。 难道他也喜欢这姑娘,萧墨轩心里微微一动。 “萧兄的画技,不知师从何人?”严鹄让家奴又取出一只小杯,斟满了酒,递给了萧墨轩。 “客气。”萧墨轩微微欠身接过酒杯,只觉那酒杯入手温润,低头看时,竟是整块的白玉雕成的,不禁吃了一惊。 “在下乃是自学。”萧墨轩压下心里那一丝惊讶。 “自学?”严鹄有些诧异。 “呵呵,家父都说这读书才是正道,父命难违啊。”萧墨轩举起酒杯,向严鹄略敬了一下。 “哎,这作画,也是风雅的事,怎生的说不是正道。”严鹄摆了摆手,“前翰林院待诏文征明,人称其为‘四绝’。这作画,不也是其中一件。萧公子若是能作得好文章,又有一手好画,何愁天下不识君。” “严公子所言极是。”虽然刚才那个理由是自己胡编出来的,让老爷子背了黑锅,但是听严鹄这话,似乎对画画也颇有兴趣,开口问道:“公子也通其道?” “哈哈,我只是附庸风雅罢了,只看得这画,识得好坏。让我去画,那笔只怕比梁上的柱子还粗。”严鹄哈哈一笑。 “哦,哈哈。”萧墨轩也跟着大笑起来。 那边依依,拿过画仔细看了一会,偷过眼来,往萧墨轩这里看了几眼。 萧墨轩的目光也正往那里瞥着,两道目光撞到了一起,又立刻分开。 稍等一会,见哥哥和萧墨轩说的热闹,也禁不住凑过身来,端起酒杯向萧墨轩敬意。 萧墨轩和严鹄两个人,再加上依依,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倒冷落了一边的朱正。 那朱正在一边坐着,又插不上话,只是在那呆坐着。侧过眼去,又见依依的眼神也只往萧墨轩身上落,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醋意。跺了跺脚,就想起身告辞。 “朱公子,你陪严兄稍坐,在下不胜酒力,先行告辞。”还没等他站起身来,萧墨轩倒先开了口。萧墨轩这倒不是撒谎找借口,他确实酒量欠佳,平日里又多饮的是黄酒,今天严鹄给他喝的却是真正的“古井贡酒”,是白酒。如果再喝下去,只怕真的会醉。 “严姑娘,在下先行告辞了。”萧墨轩又走到依依面前,作了个揖。 “萧公子……”依依刚才听说萧墨轩这便要走,心里便有些不舍,见他又走到自己面前道别,竟不知怎的,脸颊上又飞上了两片绯红。 严鹄见妹妹表情奇怪,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微微一笑,上前说道:“萧公子既然也是京城里人,日后相见自然不难。” “那,便就此别过。”萧墨轩点了点头,由家丁扶着渐渐远去。 “萧墨轩!”严鹄背手而立,望着萧墨轩渐渐远去的背影。 “这萧墨轩便是吏部右侍郎萧天驭的儿子。”一边的朱正上前说道。 “哦,是他。”严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边,萧三萧四扶着萧墨轩走到了街边,让萧四陪着少爷,萧三去雇个轿子。 “少爷,那人是锦衣卫的人,我看还是少和他计较的好。”萧四小声的对萧墨轩说。 “呵呵,严鹄,你只知道他是锦衣卫的人,可还知道其他?”萧墨轩淡然一笑。 “这……小的哪能知道这许多。”萧四傻笑了一下。 “他便是内阁首辅严嵩的孙子。”萧墨轩哈哈一笑,“严鹄!” “严家的人?”萧四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我的少爷小祖宗,这严家的人怎生惹得。” “怕嘛呢,还吃了你不成。”萧墨轩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只是那朱正,没几天前这厮还在国子监里痛斥鄢盛衍,矛头直指严党的。一回身,他自己倒和严鹄喝起酒来了,这倒是奇怪。想是果真看上人家的妹子了,这厮未免也太现实了点。 只是没想到,严世蕃倒能生出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女儿。 想到这里,萧墨轩又不禁回头往海子方向望了几眼。 ------------ 第二十一章 护花春泥 “少爷,来了,轿子来了。”萧墨轩还在那回头顾盼,萧三已是领着顶小轿奔了过来 “少爷,咱回府了。”萧四见萧墨轩还在那左顾右盼,小声提醒。 “哦,好,走!”萧墨轩转过身来,一头扎进了轿子。 刚回到了萧府门口,却见门口几个家丁,抬筐提篮的,正往里面走。 “请少爷安。”门口的家丁,见了萧墨轩连忙弯下腰来请安。 “你们买这么多菜做什么?”萧墨轩往绿竹丝筐里面探了一眼,见里面装的全是鱼、肉、蔬菜。红的绿的,装满了一大筐。 “今天老爷请了几位大人来府上,这些都是厨房要用的。”家丁答道。 萧墨轩“哦”了一声,也不再问,就往门里面走。 “哈哈,轩儿,快过来见过各位大人。”萧天驭一身便装,正坐在花厅和几位来客闲聊,见爱子回来了,唇边的两撮小胡子立刻翘了起来。 花厅里坐着五位客人,其中高拱和张居正是萧墨轩认识的,还有三位却未曾见过。其中和父亲一起坐在上首的那位,约莫已有六十来岁的年纪,只是那几绺胡须,却似乎比父亲还要来的黑亮。五个人也都只穿着一身便装。 “高大人和张大人你都是认识的。”萧天驭给萧墨轩逐个介绍厅上的来客人。 “高老师好,张老师好。”萧墨轩低头作揖。 “这位是翰林院编撰陈以勤,陈大人。那位是翰林院检讨殷士儋,殷大人。这两位也都是裕王府的讲官。”萧天驭厚大的手掌,在萧墨轩眼皮底下挥来挥去。 “陈大人好,殷大人好。”萧墨轩没想到今天裕王府的四大讲官居然全部到齐,作揖的时候,不禁抬头细看。 这几位可都是后来的内阁大臣,借句后代的话来说,都是中央常委级别的首长,可得小心伺候着呢。萧墨轩小心翼翼的挨个作揖行礼。 只见陈以勤倒是笑容可掬,呵呵笑着回了下礼。殷士儋却板着个脸端坐在黄梨木椅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莫不是我老爹欠了他钱。”萧墨轩见殷士儋这一脸正相,心里嘀咕了一下。 “哈哈,小友,来这里坐。”萧墨轩还没直起腰来,只见坐在上首那位老者向自己招了招手。 “这位是礼部尚书吴山,吴大人。”萧天驭转过了身,笑着对萧墨轩说。 “吴大人好。”萧墨轩觉得眼前这位老人家确实和蔼可亲,比起那位殷翰林来,自然多了几分好感,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来。 “小友,不要叫的这么生疏,如不嫌弃,就称我声伯父好了。”吴山早就听高拱和张居正提过萧墨轩,今日见了果然也是一表人才,心里十分喜欢。 “吴伯父。”萧墨轩是个玲珑的人,识得好歹,当下就改了口。 “哈哈哈哈。”吴山爽朗的笑声,震得几只停在屋檐上的麻雀也惊的飞上了天空。 “轩儿,你去正厅帮着张罗下。”萧天驭向萧墨轩挥了挥手。 “是!”萧墨轩站在那,五个人,十只眼睛全盯在身上,正觉得有几分不自然。听见爹爹的话,仿佛得了赦令。心里暗松一口气,弓了下腰,退出门外。 “少爷,这些事情哪要得您来忙。您要是无事,就去陪陪夫人好了。”萧墨轩刚在厨房里拿起一颗白菜来看,便被老管家萧福夺了过去。 “呵呵,这白菜……看相不错。”萧墨轩望着老管家,憨憨的笑了一下,换来了萧福同样憨厚的微笑。 帮着张罗!这家里的事,哪有一点容得下自己动手,刚才想去帮几个老妈子摆下酒杯,都惊得她们打翻了凳子,差点就要把自己给抬出来。出了前厅,站在门口,又被几个丫头嗔怪说碍手碍脚,搏了一阵集体抗议。 厨房外通向前厅,是一条长长的回廊。两侧的花坛里,种着几排蔷薇和牡丹,还都没有吐绿。回廊的顶上,盘着一层粗粗的紫藤,还是萧天驭做御使时种下的,已经有些年头了。若是到了夏天,想是也得了荫凉。 萧墨轩转过了回廊,却见吴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花厅,正站在院里那几株梅花树下。 姹紫嫣红的梅花树下,站着一位身着清瘦的老人。时而掠过的风,拨动着他青色的衣襟。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却又略显孤单。 “吴大……伯父。”既然遇上了,萧墨轩自然没有回避的道理。 山正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回过头来。 “吴伯父怎生不在屋里坐着,这虽然已经到了三月,寒气却还是重的。”萧墨轩想引吴山回屋坐着。 “总在屋里坐着山摆了摆衣袖,止住了萧墨轩。 “这几株梅花,也有些年头了吧。”吴山伸出手来,轻轻抚摩了一下梅花的树干。 “听家里人说,这几株梅花是家父当年从湖广蕲州老家移来的,在蕲州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年头了。”萧墨轩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吴山的身边。 “落英缤纷满地红,国事未筹两鬓衰!”吴山的指尖从树干上轻轻划过,弯腰从地上拣起一片飘落的花瓣。数十年的心力焦悴,已经在他的脸上刻出了一道道细密的皱纹,就像那梅花树的树皮。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而且这花谢了,总还会再开的。”萧墨轩上前扶起吴山。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吴山微吟了一遍,转过脸来,脸上已经带了层笑,“肃卿他们和我说,子谦的文才已算是京城一绝。早前我还不太信,现在看来,果然名副其实。” “我?我……”萧墨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做了一回剽窃者。我本无善良,萧墨轩还没有到那种把剽窃变成习惯的地步。被吴山夸了一通,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了。 “哈哈,垂垂老朽,如果真能做那养花的春泥,倒也遂了愿了。”吴山把目光转到萧墨轩身上,上下打量着。 ------------ 第二十二章 二牛相角 “吴伯父您老身体硬朗的紧呢,就看您这步子,迈得比晚生我还扎实呢。再听您说话这音,中气那个足。”萧墨轩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语言。 “哈哈,子谦这说话的功夫,也是京城一绝啊。”吴山哈哈一笑,立起食指,点了点萧墨轩。 “哈哈。”萧墨轩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萧墨轩却可以从这位长者身上感到一种亲切感。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萧墨轩微皱了下眉头。不像是面对一个长辈,或者是一位显赫的大人。像是朋友,萧墨轩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一个想法。 “子谦。”吴山和萧墨轩缓缓向正厅前走去,吴山边走边问道:“你上回是如何猜中那严世蕃的打算的?” “晚生只不过是依皇上的脾气猜的。”萧墨轩没有撒谎,虽然他知道的那些东西都是在几百年以后看见的。几百年来,这个英才辈出的年代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这些主角们的性格,也早就被翻了个透,整日丢在阳光下曝晒。 “依皇上脾气猜的?”吴山有些惊愕,停下脚步来,又仔细打量着萧墨轩,两只眼睛就像要放出光来。 “晚生也不过是胡猜而已。”萧墨轩被吴山看的有些不自在,不禁移起脚来,在地上摩挲了几下。 “后生可畏啊!”吴山收回目光,头上那方儒巾,随着脑袋点了几下。 “曰静兄。”萧天驭从花厅走了过来,正巧听到了吴山那最后一句话,眉角里立刻带上了一丝得意。 “曰静兄,在下备了些酒水,这便请入座吧。”萧天驭用同样放着光的眼睛扫了眼萧墨轩,然后对吴山说道。 “哦,打扰。”吴山拱了下手,便向厅里走去。 “轩儿,今个你也是主人,也来陪陪各位大人吧。”萧天驭恨不得时刻都把萧墨轩顶在头上,逢人便说这是他儿子。而且,儿子能得到吴山他们的赏识,总也不是什么坏事。 “应房兄,你说要上书帮景王请功?这事我是绝不会做的。”殷士儋冲着萧天驭叫道,还是那么一副义正严辞的模样。高拱、张居正和吴山时而看看殷士儋,时而又把视线转向萧天驭,似乎也拿不定主意。陈以勤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管听谁在说话,都只是不住的点头。 萧墨轩自然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拿了双筷子,不住的往嘴里填着东西,仿佛生怕会有什么话会从自己嘴巴里跑出来。 “现在连皇上都不说话,正甫兄有什么良策不妨说出来听听。”萧天驭不是第一次见识殷士儋的脾气,丝毫不以为怪。 “景王这就是违了祖制,即使有功,也该赏罚分明。我们做臣子的,都不说话已经够憋气了,再帮着呐喊,拿着那份俸禄烫手不说,又怎么对得起裕王爷?”殷士儋脸上表情虽然不好看,却仍是举着个杯子向萧天驭敬道。 “正甫兄说的是不错,不过恐怕现在皇上也听不进去,反而会引来无端的祸事。”高拱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开了口。 “你们都怕事,我偏不怕,明天我就把折子递上去。就算撬不动,也得给他砸出几条缝来。”殷士儋已是喝了几杯酒下肚,这么一吼,脸色更是通红。一双大袖,不停的在空中挥舞着,又提起上书的事来。 “你怎么还提上书的事。不是我怕事,这些话皇上若是能听得进去,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你一起上书。”高拱平日里最看不惯殷士儋这副脸色,今天许多人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得按下心头的脾气,“你我都是裕王爷的讲师,身份不同,若是有个什么过激,皇上疑到裕王爷身上怎么办?” 高拱紧紧捏了捏手里的酒杯。 “我觉得应房说的有道理,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得先把这气消下去,才能仔细让他去想事情。”吴山点了点头,对萧天驭的说法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应房兄的话才是眼下的权宜之计。”张居正也点了头。 陈以勤依旧只是笑,只是点头的频率也快上了几分。 四比一,殷士儋落了下风,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其实……也不过是一时气话,谁都知道这不是上折子的时候。只是反倒要上书帮景王请功,一时气不下而已。”殷士儋开始自己找台阶下。死谏的事,还是留给后来人做吧。 “这上表祝贺,帮景王请功正是妙招所在。”高拱似乎和殷士儋耗上了一般。 “他们现在根本是毫无破绽,只有让他们得意了,以为我们没法子了,才能露出马脚来。”高拱站起身来,在厅里走了一个来回。 “既然已经有了定论,回头个人行事便是,来来来,喝酒,喝酒。”张居正生怕两人再争起来,招手示意高拱坐下。 “好,喝酒。”高拱占了上风,心里已经是满足,也拿捏住分寸不再说话。 “轩儿,陪各位大人喝酒。”萧天驭也怕两人争执不下,连忙让萧墨轩劝酒。 “殷大人,请!”萧天驭话音未落,萧墨轩便举起杯来。 天啦,没想到这些老家伙这么能喝,原来也是久经(酒精)考验的战士。等几位客人都离开了,萧墨轩坐在凳子上,只觉得整个房屋都在打转。 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迈出步去,却是墙走人不走,踉跄了一下,砰的一下倒在椅子上。 “少爷!”正在收拾碗筷的丫头眼见着少爷晃悠悠的,伸手想去扶,还没等到跟前,就见萧墨轩栽了下去。 “你这丫头,怎么搞的,也不把少爷扶起来?”萧福正在门口,听见叫声连忙跑进门来,却见萧墨轩坐在地上,背靠着个椅子,刚才叫出声来的丫头,正拉着他的坐臂。 “我……我,少爷醉成这样,我哪拉的起来。”小丫头委屈的几乎要哭出声来。 “来来来,快把少爷扶回屋里歇着去。”萧福知道小丫头说的是实情,也不再和他计较,招手让门口的几个家丁过来。 ------------ 第二十三章 醉酒迷魂 “你们这些老东西,怎生让轩儿喝这许多酒。轩儿还小,身体正嫩着,哪像你们这身皮肉。”萧夫人不知道萧墨轩中午的时候吃过一顿酒,只当全是被萧天驭他们弄的。 从小香兰手上接过一条热毛巾,敷在了萧墨轩额上,一双凤眼,斜着萧天驭。 “这……这,今天几位大人兴致都好。再说几位大人也都喜欢轩儿,才和他多喝了几杯。”萧天驭也只当全是自己惹出来的祸,看着儿子肩膀上跌出来的青紫,也是心疼不已。凑到了床前,小心的揉了揉。 黑,依然是一片黑暗,仿佛就和自己到这儿的时候一般。萧墨轩使劲敲了敲脑袋,头疼欲裂。 这又是哪儿?萧墨轩使劲的睁打眼睛,想看清周围,但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小渺。”黑暗的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叫声。 “妈妈?”萧墨轩,不,应该是许渺,许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小渺,你跑到哪儿去了,妈妈想死你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许渺的面前。 “我…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抬步向妈妈身边走去。 就在他刚要走到妈妈身边的时候,妈妈的身影却又忽的消失了。 “妈妈,妈!”许渺急切的大声叫出。 “这孩子,平日里都叫娘亲,今天怎么叫起妈妈来了。”萧夫人站在床边,好奇看了儿子一眼。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帮他重新换上一条刚热过的棉巾。 “老爷和夫人也都回房歇着吧,少爷这儿我在就行了。”小香兰也拿了条毛巾,帮萧墨轩擦去脸上的汗。 “也好,老爷明天还要去部里。”萧夫人点了点头,顺手帮萧墨轩拗了拗被子,然后拽着萧天驭向外走去。 “哎呦!”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像是萧天驭的声音,“你怎么掐起人来了。” “这还是轻的,下次再让儿子喝这么多酒,我非把你耳朵掐下来不可。” 听着门外这一阵闹腾,小香兰微微笑了一下,回过身来,望着床上的萧墨轩。 侍侯了少爷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少爷睡着的样子。 少爷的鼻息显得有些急促,手和脚也在不停的动着。 “少爷在做什么梦呢?”小香兰凑到床前,把手按在床上,低下头来想看看萧墨轩的气色。 萧墨轩仿佛知道有人在看自己一样,把头转了一下。小香兰也不禁跟着往前贴了点。 小香兰刚把脸贴过去,萧墨轩却突然又转回脸来,小香兰促不及防,鼻尖几要和萧墨轩贴到了一起。 这个姿势很暧昧,起码小香兰是这么想的。 刚才少爷侧过脸去的时候,小香兰的一条腿已经半跪到了床上。 现在,自己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少爷的那带着酒气的鼻息呼在自己脸上。 小香兰想退回身去,却不知怎的,自己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和少爷如此接近的感觉。这种感觉拉扯着自己,让自己沉浸其中,不想自拔。 “依依。”萧墨轩忽然叫了一声,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小香兰。 “啊……”小香兰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整个人就被萧墨轩拉了下来,面孔正好埋在了萧墨轩胸前的被子上。 “妈……”萧墨轩在一片黑暗中,试着迈出了一步。 “萧公子。”背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唤声。 “依依!”许渺回过头来,却见今天在湖边见过的少女就站在自己背后。 “我还当萧公子回了身,就把我忘了呢。”依依看着萧墨轩幽幽的说了句。 “哪会呢,姑娘的美貌,哪怕是神仙见了一面也忘不了。”萧墨轩呵呵一笑。 “萧公子是在糊弄奴家吧。”依依撅了下嘴巴,走到萧墨轩身边,突然把手放到了萧墨轩脸上。 “依依。”萧墨轩没想到这个姑娘这么大胆,心里吃了一惊,接着一阵激动,也伸手想抱住依依。 奇怪的事又发生了,还没等他抱到依依,依依又忽得消失了。 “依依!”情急之下,萧墨轩伸手向刚才依依站的地方抓去。 “小兰?”触手之间,似乎是抓住了一个人,那人被抓住之后,慢慢的现出身形来。萧墨轩仔细一看,抓住的不是依依,而是小香兰。小香兰整个人几乎都被自己拉到了床上,现在她的身体就隔着层被子压在自己身体上面。 “少爷,你弄疼奴婢了。”小香兰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突然抓狂似的抓住自己的胳膊,而且用的力气很大,禁不住叫出声来。 “真是小兰?”萧墨轩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额头上还搭着块冒着热气的棉巾。手里紧紧抓的,正是小香兰的胳膊。 原来是场梦,萧墨轩微微出了口气,心里却反而有种失落的感觉。 “少爷……”小香兰委屈的喊了声。 “嗯?”萧墨轩回过神来,望着小香兰。 “噢……”萧墨轩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抓着小香兰的手。 萧墨轩的手刚一松开,小香兰立刻像逃跑似的滚下床来,站定住,整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我……刚才喝醉了。”萧墨轩回想起刚才小香兰被自己抱在床上的情形,心里却腾起一股暖意,又怕小香兰会生气,支起身体,向她望去。 “少爷做恶梦了?”小香兰虽然心跳的厉害,但还是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取下搭在萧墨轩额头上的棉巾,帮他擦着脸上刚冒出来的汗珠。 “也不算是恶梦。”萧墨轩放下支起身提的胳臂,头还是疼的厉害。 “现在什么时辰了?”萧墨轩听了听屋外,已是静悄悄一片。不知是谁屋里的窗户没关严,被风吹过,发出了几阵吱吱的响声。 “子时的更已经打过好一会了,约莫快到丑时了吧。”小香兰拢了下头发。 “你去歇着吧,我已经好多了。”萧墨轩看了眼小香兰,她刚才似乎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 “奴婢不累,奴婢身体好着呢。”小香兰帮萧墨轩抬了一下枕头,让他靠起身来。 “小傻瓜,身体再好也得睡觉啊。”萧墨轩接过小香兰送过来的细瓷杯,里面沏了淡淡的绿茶。 “既然少爷酒已经醒了,奴婢一会就回去。”小香兰很享受萧墨轩的这份关切。 “去吧,时候不早了。”萧墨轩把喝空了的杯子递还给小香兰。 “嗯,少爷有事再唤奴婢便是。”小香兰把空杯放在桌上的红木托盘里,向萧墨轩行了个万福。 “晚安。”萧墨轩钻回被窝,只露一张脸在外面。 “晚安?”小香兰刚迈出去的步伐又收了回来。 “就是打招呼的话,意思是天晚了,睡觉了。”萧墨轩呵呵笑着。 “噢,那奴婢先晚安去了。”小香兰歪着脑袋略想了一下,不过少爷博学,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和话也是正常。于是又回过身,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天气还是很冷,刚才屋子里生了火盆,在里面还不觉得。出了门,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哆嗦,拢紧了下身上的衣服。 回想起刚才少爷突然抱住自己的情形,小香兰却觉得心里甜甜的,也不觉得很冷了。 “不过,依依,是谁呢?”小香兰边走边想着。 “刚才我怎么会把小兰抱到床上来了?我的胳膊似乎伸不了这么长吧。”萧墨轩好奇的伸出胳膊,对着床边比画了一下。 “不过这种感觉……很好。”萧墨轩想了好一会,也没弄明白,反而弄的头更疼了,于是索性不再去想。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渐渐进入了梦乡。 ------------ 第二十四章 暗潮涌动 萧府,偏厅。 “什么?吴尚书请立太子?”萧墨轩伸向嘴里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一块雪白的鱼肉夹在当中,在明亮的烛光下,映出几点亮光。 “吴尚书这个提议倒也不错,如果裕王爷被立了太子,他们也就会安生些了。”萧天驭觉得儿子的反映未免太强烈了点。 “皇上是绝对不肯的,吴尚书上贺表就上贺表罢了,怎生提起这个事来。”萧墨轩对嘉靖皇帝迷信起来的那个劲头是印象深刻。 “你怎么知道?”萧天驭不知道儿子又要说出什么道理来,看起来他似乎比皇上还了解皇上。 “这……反正皇上是绝对不肯立太子的。”萧墨轩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呵呵,皇上以前是不知道如何取舍,现在景王已经被封了藩,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吴大人是礼部队尚书,由他上书请立太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萧天驭并未觉得吴山的折子有什么不妥,现在裕王爷已经是朝野皆知的储君,只是少一顶太子的帽子罢了。 “反正皇上是绝不肯立太子的。”萧墨轩无法解释,只得机械的重复着刚才的话。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拗。若是知道什么,直接和你爹说就是了。平日里那股逮着理就说个不停的劲头丢到哪去了。”萧夫人丝毫不顾萧墨轩抗议的目光,往他碗里扔了个鸡腿。 “这个……”萧墨轩盘算着如果把嘉靖的那条魔咒说出来,老爷子会不会信。 “吴尚书已经上了折子了,就算皇上不想立太子,想是也不会对吴尚书有什么不满吧。”萧天驭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儿子一脸严肃,似乎不像在开玩笑。 “这倒也是。”萧墨轩点了点头,心里也定了一些。 “吃饭的时候就吃饭便是,若要谈这些政事,等用过了饭再说便是了。”萧夫人见他们父子两个说个不停,按不下性,责怪了一声。 “呵呵,吃饭,吃饭。”萧天驭望了下老婆,又见儿子已经低下头去只顾着扒饭,呵呵笑了一声,也托起碗来。 只是,这父子两人都忽视了一点。吴山的折子,也许皇上不会在意,可是不代表其他人就不惦记着。 “爹,吴老儿这一招是典型的釜底抽薪。”严世蕃坐在严嵩身边,眼睛只看着老父。 “那你想怎么着?去告诉皇上,叫他不要立太子?”严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爹,您老就不想想,若是就这样认了,以后还有咱们的日子过不?”严世蕃仍是说个不停,提起一只宜兴产的紫砂壶,狠狠的灌上了一口。 “这事都是皇上自己把握着,你叫我怎生去说?”严嵩一双浊眼,只抬头看着屋顶。 “吴山,对,就是这个吴老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那窜着,惹出这许多事来。绝不能轻饶了他。”严世蕃额角上暴出几根青筋。 “你倒了吴山,皇上就不立太子了?”严嵩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立太子的事,皇上下午也问过我。”严嵩把头背了过去,取了个暖炉放在手上。 “那爹您怎么答的?”严世蕃刚坐下身来,又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除了说好,还能说啥?”严嵩并不去看严世蕃。 “爹,你好糊涂啊。”严世蕃一听这话就急了,“现在立太子,肯定是被他们给占了啊。” “我老喽,你要做什么,自己做了去便是。何必在这和我商量。”严嵩颤颤的站起身来,向内屋转去。 “爹!”严世蕃在后面叫着。 “你还叫我做甚,难道参吴山还要我帮你上本不成?”严嵩回头望了一下。 严世蕃被严嵩一抢白,也是愣住了,随即又反应过来,朝着严嵩的背影笑了,笑的很灿烂。 大明嘉靖四十年,三月十五,国子监,国子学馆。 “元川兄,我倒不是不愿和你去,只是家父不让我独自在外饮酒。”萧墨轩望着鄢盛衍拦在门口的那只手,有些无可奈何。 “哎,今日不同以往,以往就我们俩人,倒也算了。今日我另外请个一个朋友,也给你认识下,日后也是大有好处的。”鄢盛衍扯着萧墨轩的袖子,只是不肯放手。 “嗳……那便好吧。”萧墨轩见鄢盛衍一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模样,自己再推脱只怕他会生气,只好点了点头。 “这才是咱家的好兄弟嘛,两个人喝酒毕竟寂寞了些。”鄢盛衍嘿嘿的笑了一声。 “你请的是什么人?”萧墨轩跟着鄢盛衍向外走去。 “去了便是知道了。”鄢盛衍神秘的一笑。 “在哪家馆子?”萧墨轩正了正头上的儒巾,古代人为什么都留这么长的头发,虽然已经适应了很长时间,萧墨轩却还是总觉得很别扭。 “老地方,柳泉居,其他地方的味道咱家还不大吃的惯。”鄢盛衍挥着手,示意萧墨轩快点跟上。 “鄢爷,萧爷。”掌柜的老远的就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脸上几道横肉不停的抖动着。虽然萧墨轩只来过这里一次,但是掌柜的已经记住了他的面孔。没这两把刷子,还怎么在京城混呢。 “两位爷稍坐,我这就给您俩安排单间去。”掌柜的把两人往里边引。 “不忙,就在上头的玉泉厅儿,早就订好的。”鄢盛衍拉着萧墨轩自个往上走。 “原来几位爷是一起的,呵呵,请,请!”掌柜立刻醒悟过来,点着头,笑的更是鲜花盛开,脸上的肥肉挤成了团。 玉泉厅是个临街的单间,设了一个单独的露台,推开门就可以望见街上的热闹。 推开单间的门,只见一位公子,一身白衣如雪,站在露台边上,扶着雕栏,正往底下张望着。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也没立刻回过身来。 这人的身形似乎在哪见过,萧墨轩略有些疑惑的向那人望了几眼。 “还在那望着啥呢,莫不是看见谁家的妞长的标致?”鄢盛衍笑嘻嘻的就走了过去。 ------------ 第二十五章 严府之邀 “还在那望着啥呢,莫不是看见谁家的妞长的标致?”鄢盛衍笑嘻嘻的就走了过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这都已经来了,我还在这望着呢。”那公子听见鄢盛衍的声音,立刻回过身来。 “是你?”萧墨轩和那公子几乎同时发出一阵惊呼,原来眼前这人居然是严鹄。 “你们?认识?”鄢盛衍有些诧异。 “认识,不但认识,还一起喝过酒,哈哈。”严鹄哈哈笑着,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 “我还待说今个要介绍你们俩结识,既然早就认识,那便是更好了,都坐,都坐。咱哥几个,今天好好喝上他几壶。”,鄢盛衍也是哈哈大笑 “子谦,平日里我叫你出来耍耍,你爹娘都约束着。你们俩怎生会厮混到一起去?”几杯酒下肚,鄢盛衍的好奇心又勾了起来。 “哈哈,偶遇,偶遇。”严鹄举起酒杯,向萧墨轩和鄢盛衍敬道。 “还不知去做了什么勾当。”鄢盛衍吃吃的笑着,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 “哪里有做什么勾当,只不过他在海子边画画,我在海子边赏景,只不过他画的是我家妹子。”严鹄丢了颗蜜浸花生米在嘴里。柳泉居的蜜浸花生米也不知怎做的,**都渗进去了却还是酥酥脆脆的。 “子谦你还有这段风流的事。”鄢盛衍一脸的乐不可支。其实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爱听八卦,尤其是听萧墨轩这样平日里看起来格外安分的人的八卦。 “我是去画画的,看见漂亮的都想画进去。”萧墨轩脸上稍微热了一下,不过好在已经喝了几杯酒,倒也看不出。 “那天那个太学的朱正也在的。”萧墨轩接着顺口说了句。 “朱正?”鄢盛衍微微皱了下眉头,向着严鹄转过头去,“你也认识那厮。” “提那破落户做嘛。”严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近不知道怎生看上了我家妹子,整日里纠缠着我。” “就凭他那破落样,也想打依依的主意。”鄢盛衍不屑的撇了撇嘴,又把头转向萧墨轩,已是换上了一副笑脸,“若是子谦有这个念头,咱倒是可以撮合撮合。” “元川兄莫要再拿我说笑了。”萧墨轩给鄢盛衍递过去一杯酒。 “不过依依倒是很喜欢萧公子画的画,叫人裱了挂在房里每日都要看上几遍呢。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严鹄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唔……”萧墨轩感到一阵心跳加速,“令妹若是也喜欢画,在下日后多画几幅送去便是。” “哎,说到画,我倒想起件事来。”严鹄话锋一转。 “再过段日子便是家父的生辰,虽然不是整生辰,但府里还是要祝贺番的。我也备了几件苏州产的金丝锦袍要送上去,可是毕竟觉得俗气。不知道萧公子到时候可否帮家父画一副‘朝罢归来图’,增点喜气。”严鹄站起身来,向萧墨轩敬酒。 “这……”萧墨轩有些迟疑,这画画倒是不难,只是要画的是严世蕃,若是被老爷子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又怒目相向。 “萧公子若是为难也就罢了。”严鹄是什么人,是锦衣卫的千户,锦衣卫里的人每日干的就是抓人琢磨人的事。萧墨轩那里略一迟疑,他就心里明白了。 “只不过是画幅画罢了,这有什么为难。”鄢盛衍躺着不知道腰疼。 “在下并不是为难,只是在下画技粗陋,令尊何等神采,只怕笔下的功夫差了点。京城里有名的画师也不少,在下不敢献丑而已。”萧墨轩不好当面拂两人的意,想找借口推脱。 “哎,萧公子乃世家公子,怎是那些画师所能比的。画技在下也早已见过,只说帮我家妹子画的那幅,画上的人仿佛要现出来的一般。”严鹄似笑非笑的看着萧墨轩。 “子谦,你就答应了这厮吧,这厮纠缠起来可是没完没了。”鄢盛衍把一片笋尖嚼的咯咯直响。 “那……在下便从命便是。”萧墨轩不便再推脱,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那便拜托萧公子了。”严鹄见萧墨轩应了下来,也是欢喜,斟满了酒敬了过去。 “客气。”萧墨轩心知道这杯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喝下了就得做事,但是已经答应下来,又不好反悔。 好歹严家也是一世豪族,去见识下也好。再说去了说不定还能打探到点内幕消息或者八卦新闻什么的。萧墨轩不愧是穿越过来的,现代的电视剧没少看,很快就给自己想好了一个理由。 拗不过鄢盛衍的盛情,吃了这顿酒。萧墨轩揣着颗心回到了家里。 到了门口,果然见门房还留着门。 “嘿,少爷,您先回来啦。”门房里的家丁殷勤的招呼着。 “啥子叫先回来了?”萧墨轩不知就里。 “还等着老爷呢。”门房的这一句话让萧墨轩松了一大口气。 蹑手蹑脚,象做贼似的跑回房里。 “少爷……您这是。”小香兰好奇的看着少爷掂着脚尖溜了进来。 “没事,出去吃了顿酒。回头你帮我去娘亲那招呼一声,就说我累了,先歇着了。”萧墨轩憨厚的一笑。 小香兰知道他是怕被老爷夫人抓着问,“扑哧”一笑,忙着帮他打水漱洗去了。 带上门,钻进被窝,萧墨轩心里一阵窃喜,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笃,笃迷糊糊的,门边传来几阵敲门声。 “谁啊?”萧墨轩十分不情愿的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 “轩儿,你睡了吗?”一阵十分熟悉的男中音,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 “哦,爹,刚睡下呢。您进来吧。“萧墨轩坐起身来,伸手向床边的衣服探去。 “不用起来,天冷,你就坐床上好了。”萧天驭已经推门进来,止住了萧墨轩。自个也坐到了床边上,将那火盆移的近些。 “你喝酒了?”萧天驭抽了抽鼻子。 这样都没逃过一劫,萧墨轩心里暗叫一声苦,鼻子里“嗯”了一声。 ------------ 第二十六章 风暴前兆 萧墨轩拿起一把折扇,就迈着步向严府走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依依,我来了!”萧墨轩打开折扇,轻轻摇动,发扬了下他所谓的“美学”。 “呼……”刚走进了严府大门,忽然见一人手执水火棍,冲过来就是当头一棒,棍势来的极快,在空中**了一阵风声。萧墨轩身形急闪,虽然躲过了这一棒,却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银……银月令大人……您怎来了?”等萧墨轩看清了来人,一脸的惊讶。 “你丫的想跳戏啊,还没到那一出呢,别搞得和没见过mm一样。”银月令正色喝道。 “还是和那鄢盛衍?”萧天驭果然皱了下眉头。 “还有严世蕃的儿子严鹄……”萧墨轩信奉一条原则,除非必须,否则在父母面前撒谎是一个愚蠢的选择。而且,老爹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心里头。 “还有严世蕃的儿子?”萧天驭好奇的抬起目光,愣愣的看着萧墨轩。 “严鹄还请孩儿帮严世蕃画一幅画。”萧墨轩偷偷的瞥着萧天驭。 “你答应了?”萧天驭知道儿子会画画,而且画的还不错,但是没想到连严府的人都会请他过去。 墨轩点了点头。 “唉,多结识些人,未必就是坏事。”出乎萧墨轩的意料,萧天驭不但没有出言责备,反倒目光一软,伸过手来,慈爱的在萧墨轩头上抚摩了一下。 “爹,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萧墨轩看的出,父亲似乎并不开心,倒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哦,呵呵,倒也没什么。只是今天朝廷里生了些事,心里略有些烦闷,想找你陪爹爹说些话罢了。”萧天驭站起身来,伸了下腰,长出了一口气。 “爹,您升官了?”萧墨轩的目光落到了父亲身上,官服上的那块补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由一只孔雀变成了锦鸡。再看官服,也不是原来那件,是件新的,大红色的官袍上面绣着几道麒麟纹,格外的醒目。 “今天刚接的圣旨,调我到刑部去做堂官,明天便要去上任了。”萧天驭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又非笑。 “那孩儿贺喜爹爹了。”萧墨轩听见老爹升官了,心里自然欢喜,一古脑爬起来就要道贺。 “这天冷的,你钻出来做什么,躺着。”萧天驭一抬手,又把萧墨轩按了回去。 “孩儿这不是替爹爹高兴吗?”萧墨轩呵呵一笑。 “呵呵。”萧天驭也是一笑,但是脸上却还是那副古怪的表情。 “爹,您升了官,怎么反倒像是不开心了?是在烦着如何接手刑部的事?”萧墨轩注意到了这一丝异常。 “爹爹这次升迁据说是严阁老举荐的。”萧天驭来这也就是想和儿子说说话,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觉得儿子在许多事上颇有见道,兴许可以帮自己思量一下。 “爹爹是觉得自己这下欠了他严家的恩,但是也舍不下裕王爷这边?”萧墨轩道出了萧天驭心里的结。 “不错。”萧天驭欣赏的看了儿子一眼,虽然儿子还很年轻,但是已经颇具政治头脑。如果假以时日,兴许有一天能超过自己也未可知。 严党迟早要倒台的,萧墨轩在心里说着,可是这话,没办法和老爹说啊。 “裕王爷那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萧天驭自己倒也很清醒,“但爹爹这次欠了他严家的情分,若要和他们对着,也未免失了礼义。” “爹,孩儿有两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萧墨轩决定换个方式来说话,严党就要倒台的事,咱大明朝就要换天了,这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说来听听。”萧天驭就是等着要听儿子的意见的。 “爹爹您拿的俸禄是皇上给的,百姓缴的,您升迁也是皇上下的旨,所以您只要对皇上和百姓负责,而不是对他严家负责。”萧墨轩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过义正严辞,但是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说。 “轩儿,你说的是大道理,爹爹都懂。”萧天驭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释怀。 “还有句话,不知道爹爹你爱听不,就是政治如赌局。”萧墨轩移了下被子,让父亲往上坐了些。 “你意思是,赌场无父子,这朝廷上的事情也是如此?”这话似乎太过狠,让萧天驭都有些侧目。 “不错,恕孩儿直言,我们和严家素来没什么交情。严阁老他举荐您,也不过是想拉拢利用。既然他们可以利用您,您就当这回自己是利用他们罢了。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平息几桩小事,提拔几个官员,倒也可以帮帮他们,也算是报答了。”萧墨轩嘿嘿一笑。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萧天驭低下头来,想了好一会。 “还有件事,也是今天生的事,我且也说给你听听。”萧天驭又抬起头来。 “爹爹您说,孩儿听着呢。”萧墨轩竖起耳朵。 “礼部吴尚书被贬了。”萧天驭的表情有些痛惜,看起来平日里他和吴山关系确实不错。 “因为立太子的事?”萧墨轩感到很意外。 “这倒不是。”萧天驭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和萧墨轩娓娓道来。 原来吴山虽然是礼部尚书,却也极有个性。那就是这人不大信鬼神,是个典型的“自然科学主义者”。 虽然他的这个性在萧墨轩听来,倒也算是“进步人士”,“先进分子”。但是放到了大明朝,却就成了异类,严重破坏了和谐。 好在吴山虽然自己不信鬼神,对于嘉靖皇帝的修道,倒也不反感,要不他也不会能坐到礼部尚书的位子。 但是时间一长,他也憋的慌,免不了私下另外说出些话来。上个月的日食前,他就说过一段话。 “这日食只不过是天地自然之象,何必要搞出那许多救护的阵势来。”这便是吴山接到钦天监的候报时说的话,也就是这段话埋下了祸根。 昨个都察院忽然有御使借了这个题上本参奏,说他不敬天地鬼神,不能胜任礼部尚书之责,还把吴山说的那句话也录了上去。 “然后皇上就把吴尚书给贬了?”萧墨轩对嘉靖这个老迷信的认识,又更加深了一层。 “这时倒还没有。”萧天驭摇了摇头,“吴尚书便也上了折子抗辩,称三皇五帝和商汤周武在位时,也都有过日朔之事,所以日朔和这天下的事,和朝廷的事根本没边。” “他说的对啊,难不成皇上非得认为有事不成?”萧墨轩感觉有些不可思意,这不是往自己身上揽事嘛。 “不可胡说。”萧天驭瞪了萧墨轩一眼。 原来他也信,萧墨轩心里嘀咕了一下。 ------------ 第二十七章 落叶欲归 “吴尚书和我也算是老友了,却始终在这事上犯糊涂。”萧天驭感慨一声,又接着说。 “他若不上那折子,倒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他那折子递上去以后,不但严阁老大加斥责,就连徐阁老也气愤不已,翰林院和都察院的言官们也纷纷上书弹劾。皇上一怒之下,就把吴尚书给贬了。” “唔……原来如此。”萧墨轩点了点头,心里也算是明白了为啥当年有那么多科学家会给基督宗教裁判所给烧死,砍死。权威,毕竟不是这么好挑战的。 不过,想到那么一位慈祥而正直的老人却落个如此下场,萧墨轩心里还是泛起一丝不忍。 “爹爹,您若是冷,不如也坐到床上来和孩儿抵足而谈吧。“萧墨轩见老爹的脸简直要凑到了火盆面前。 “嗯?”萧天驭回头看了萧墨轩一眼,随即笑出声来,“呵呵,自从你十岁以后移到这房里住,爹爹倒还没和你一起睡过。好,今天咱爷儿俩就抵足而谈,呵呵。” 萧天驭的贴班还在门外守着,吩咐了去告诉夫人一声,又让打了水来。漱洗过后,萧天驭也乐呵呵的钻到了萧墨轩那张黄梨木大床上,父子两人抵足而眠。 好冷,萧墨轩碰到了父亲的那双大脚,只觉得像两块冰一样,于是把腿伸过去想帮他暖和一下,萧天驭却挪了下避开了。 “呵呵,爹爹老喽,当年和你一般大的时候,也火热着呢。”萧天驭拍了拍萧墨轩的小腿。 “爹爹还年轻着呢,没看见严阁老都八十多了还侍奉着皇上。”萧墨轩呵呵的笑着。 “哈哈。”萧天驭显然已经被打倒了,开心的笑了几声,又开口说道:“轩儿,爹爹明天就要去接管刑部,这几天怕是都腾不出空来,你可否帮我去探望下你吴伯父。带个信儿,等我得了空也去看他。” “ok!”萧墨轩随口应道,他自己也正有这想法。 “ok?是好还是不好?”萧天驭没听见儿子回答,却听见了一声怪叫,不禁好奇的略支下了身,向床那头看去。 “哦,这是红毛鬼的话,便是好的意思。”萧墨轩连忙解释。 “红毛鬼的话你怎生也会说?便是那个什么佛郎机人那些红毛鬼?”萧天驭觉得儿子未免也太过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了。 “差不多吧,不过红毛鬼也有很多国家,说的话也各不相同,孩儿说的是其中一种,是英语。”萧墨轩见萧天驭有兴趣,也不妨和他多说点。 “鹰语?还真是鸟语。”萧天驭乐了起来。 “不是鸟语……那个英是英雄的英,说这话的国家叫英格兰,和佛郎机靠的倒是很近。”萧墨轩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哦,英格兰,英语。”萧天驭似乎是明白了。想了会,又碰了碰萧墨轩,“轩儿,你咋会说这红毛鬼的话?” “都是平日里在监里互相说着玩的,孩儿听着便也学了几句。”萧墨轩的反应机灵的紧。 天驭听萧墨轩这般说,便也信了,又问道:“你除了这欧开,还会说些啥?” “嗯,比如早上起来打招呼,便说墨轩答了句。 “哦,古德毛驴。”萧天驭在那边回着。 “毛林,不是毛驴。古德毛林。”萧墨轩立刻纠正。 “哦,是毛林,古德毛驴……林,不是毛驴。”萧天驭念念有词。 “古德毛林……”在萧天驭唧唧咕咕的说话声中,萧墨轩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等早上醒来的时候,萧墨轩探了探身边,萧天驭早已起来了。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也起身穿衣。 走到偏厅,见爹妈都在,正想上前请安,萧天驭忽然冲着他神秘的笑了一下,“古德毛林。” “呵呵,古德毛林。”父子两人相对而笑,丢下萧夫人和几个丫头在那不知就里,好奇的向这两人望着。 “轩儿,莫忘了我昨个吩咐你的事,东西我已叫下人备下了,等散了学,你便去吧。”萧天驭怕萧墨轩忘了事,又叮嘱了一句。 “孩儿记住了。”萧墨轩从丫头上上接过莲子红豆羹,给爹娘奉上。 西直门边,吴府。 昔日熙熙攘攘的尚书府门前,已是门可罗雀。 门虚掩着,萧墨轩轻轻一推便是开了。 “这位少爷,您是?”一位老仆,正站在厅前和几个下人说着什么,见有一位公子打扮的人进得门来。一身的锦衣绣袍,背后还跟着两个家丁,知道来头不小,连忙迎上。 “请问吴大人在不?”萧墨轩拱了拱手。 “在,请问这位少爷贵姓,小的也好帮您通报。”老仆点着头说。 “免贵姓萧,你只告诉吴大人是一位老友家里来的便是。”萧墨轩望了望四周,家丁们正在不断的进出着,整理着箱包行李。 “这位少爷里面请,小的立刻就请老爷出来。”老仆将萧墨轩先引到厅内坐下,命人沏了茶。 “劳烦了。”萧墨轩点了点头。 “哈哈,原来是子谦来了。”萧墨轩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知道是吴山出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吴伯父,家父刚去接了刑部,这几天脱不开身,命晚生先来探视。再过几日,等刑部的事稍微定了些,再亲自前来。”萧墨轩命家丁将萧天驭备下的礼物拿了上来。 “令尊有这份心,在下已经知足了。”吴山微微一笑,“难得还有几个朋友还记得我吴山,没落下个人走茶凉。” “家父一直对在下说,吴伯父您和他是多年的老友了。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今日他便亲自来了。晚上刚才来的时候,家父还没有归家呢。”萧墨轩听吴山的话,也觉得有几分悲凉,隐隐的庆幸没穿越到那些不长眼的人家去,心里头对老爹的敬重又多了几分。 “不必了,再过两天便要回江西高安老家了。令尊刚接了刑部的担子,是要忙活上一阵子。”吴山摆了摆手。 “吴伯父这便要回乡?”萧墨轩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 第二十八章 影影影 “六十好几的人了,也该是叶落归根了。”吴山的脸上没有丝毫失意的样子,反而泛起一层向往。 “那还等在下回去禀明家父,好设宴相送。”萧墨轩心里有几分不舍。 “何必麻烦,你和令尊日后若是有空去江西,记得去看看我,便是还记念着了,几杯清酒,还是请得起的。呵呵。”吴山呵呵笑了几声,站起身来。 “子谦你还没有用饭吧?” “哦,晚生散了学就急着赶了过来,只稍坐一会,这便就回去了。”萧墨轩也站了起来。 “哎,既然来了,哪有这就走了的道理。”吴山伸手拦住萧墨轩,“我也不在家张罗了,我这院子附近有家小馆,平日里也常去。今日子谦在这,正好陪我去小酌几杯。” “这……晚生还是不打扰了罢。”萧墨轩犹豫着。 “哎,这是我自己要去,只是要子谦你陪着我唠嗑几句,消遣下寂寞。那家做的酒菜甚得我的口味,我也是吃一回少一回了。”吴山又摆了摆手,唤过家奴,吩咐了几句。 “那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墨轩觉得再推辞反而不尊敬了。 走出吴府的大门,右转,约两百米,再左转。吴山和萧墨轩停在了一家小酒馆的前面。 “采菊轩。”萧墨轩轻轻念着牌匾上的字,这是一家很普通的店,在京城随处可见。昏黄的灯光下,放着几张粗木做成的桌椅,不过倒也几乎都坐满了人。 略有些发黑的门扇和窗沿,显示出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家店里自酿的菊花酒最是上品,故名采菊轩,每年重阳的时候都得排满了人。店主人也好清净,爱闹的客人都容不得,所以现在这里也真个算是‘出入皆鸿儒,往来无白丁’了。呵呵”吴山见萧墨轩只望着牌匾,也指着说道。 “原来如此。”萧墨轩点了点头。 “吴大人。”一个清瘦的中年人从店里迎了出来。 “这便是店主人家了。”吴山向着萧墨轩让了让,又指着萧墨轩说,“这是在下一位小友,陪我来小酌几杯,还劳烦主人家帮忙操持下。” “吴大人照顾小店的生意,怎生谈劳烦两字。”店主人连忙把萧墨轩和吴山两人往店里引,“刚才吴均已经来通报过了,也正巧单间里的前拨客人刚走。” “这就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哇。”吴山哈哈大笑。 “吴大人这便要回乡去了?”店主人家回过头来问道。 “就这两天了,家里的人都在收拾着呢。”吴山停下了脚步,目光缓缓的环顾了下店里,似乎有几分依依不舍。 几乎没有人知道,就在吴山和萧墨轩坐下后没多久。黑暗中,一条身影跃过几间屋檐,又翻过了景王府的围墙,随即消失在了树丛后的一片黑暗之中。 酒菜送了上来,菜都是家常所见的,但是庖汤和油盐都勾的正好。一盆鸡汤煲下面生着小火,咕嘟嘟的冒着热气,让这个小小的单间里更增添了几分暖意。 “子谦,这便是刚才和你说的那菊花酒,你且尝尝看。”吴山拿起酒壶,帮萧墨轩斟上了一杯。 “多谢吴伯父。”萧墨轩端起酒杯,还未凑到鼻下,便闻见一阵酒香和着菊花的香味传了过来,却又不是很浓。再抬眼望去,杯中的酒如琥珀般金黄。酒香中,带着几分淡雅。简直让人不忍喝下。 “果然是好酒。”萧墨轩泯了半杯在口中,那股特殊的香味立刻顺着牙齿向鼻上溢出。咽入喉中,只觉得清凉中又带了几分暖意。 “呵呵,这菊花酒可是个好东西,平日里适量喝些,可以清心明目。”吴山见萧墨轩叫好,心里也是欢喜,又帮萧墨轩斟满。 “吴伯父。”萧墨轩试探的问着,“其实我觉得您说的没错,那日食什么的本来就是天地自然之像,和朝廷什么的哪扯得上半点关系。” “哦!”吴山抬头看了看萧墨轩,一直以来,他的这些想法都被人斥为大逆不道。 “若是日食这些事真能扯出什么,又怎么能给你测侯得出来。”萧墨轩帮吴山盛上一碗鸡汤。这汤看上去已经炖了很长时间了,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油。 “唉!”吴山看着萧墨轩,长叹一口气,似乎有些动容。 “子谦。”吴山闷着头喝完了碗里的鸡汤才抬起头来,“你能如此之想,也不枉我视你为忘年之友。” “吴伯父,您是前辈,晚生怎能攀得上一个友字。”萧墨轩心里也是一热。 山右手一张,“老夫一生阅人无数,有些事情还是明白的。我做尚书时,每日的宴席推脱尚且不及。只隔了一天,除了你父子和另几个朋友,我那宅子的大门,今日又有几人踏过。” “吴伯父……”萧墨轩听了这话,觉得有几分心酸。 “只是有的话,不该子谦你来说。”吴山看着萧墨轩点了点头。 啥话呢?萧墨轩一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夫已经六十好几了,垂垂老矣,归了乡,守着几亩薄田也就罢了,子谦你却还有远大的前程。”吴山举杯向萧墨轩致意,同干了一杯。 “有些话,有些事,我说得,你却不能说。老夫年纪大了,脾气改不了了,也就随他去了,你可不能也为这些误了前程。有的时候,要能约得住自个。”吴山继续说道。 “嗯,晚生记下了。”萧墨轩知道这都是吴山用一生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 “老夫这一辈子,就是脾气不好啊。”吴山呵呵笑了一下,“裕王爷,严阁老,老夫从来都没有去攀附过,说话做事只凭良心,但这样也得罪了不少人,惹了不少事。若不是老夫一次二次的逆了他们的意,他们又怎会视我为犹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哦?吴伯父说的是哪些人?”萧墨轩原本以为吴山就是惹怒了那帮老封建,可是现在听吴山的这番话,似乎这戏里还有戏。 “自然是不希望立太子的那些人。”吴山略压低了下声音。 “难道此事还和他们有关?”萧墨轩一愣,为什么爹爹没说? ------------ 第二十九章 寒匕初现 “此事我也是刚知晓的。”好在吴山的下一句话打开了萧墨轩刚才在心里的疙瘩,“早前有位在都察院的老友也来过一番,原来此事也是欧阳必进所谋。我碍了他们的事,他们恨我也是当然。” “不过。”还没等萧墨轩开口,吴山又说道:“若不是老夫平日里爱说些话,性子过直,又哪会生这些事来,也算是给你们年轻人留个教训。子谦你日后做事,须得把胸中的城府再留得深些。” “晚辈铭记在心。”萧墨轩把这些话全记在了心里。 这一晚,虽然酒喝的并不算多,但是吴山把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和教训一一说给萧墨轩听。不知不觉,就聊了两个时辰。 “时候已经不早了,子谦你可回府去了,免得家里人记挂着。”吴山站起身来,就要唤过小二结帐。 “吴大人,这桌酒菜,今个就算是小的一点心意了。”店小二没过来,店主人家却跑了进来。 “这怎么成,小本经营的。”吴山摆了摆手。 “吴大人,这许多年,小店承蒙您关照,从来也没少过一个子儿。今个您老就要回乡了,就让小的尽点意吧。”店主人家有点呜咽。 “唉,也罢,难得你有这份心。吴山也略有些伤感的低下头来,拍了拍店主人家的肩膀,领着萧墨轩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萧墨轩去吴府领了家丁,便辞了吴山回家去了。 进了府,刚合上了门,门房伸了个懒腰,想着终于可以睡觉去了。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直奔到了门前。 “咚,咚闷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谁啊?”门房略有些不悦的折回身去。 “萧大人,萧少爷。”一声惨烈的叫声传了进来。 萧墨轩刚走到了屋檐下,还没来得及进屋,忽然听见有人叫门,回过身来看,却又听门外的人还在叫着自己,不免暗暗诧异。 “开门看看。”萧墨轩折回身来。 门房卸下门栓,沉重的朱红大门就“哗”的一声被推开了,站在门边的门房差点被掀了个跟头。 还没等门房反应过来,就见有一个人直向萧墨轩跑了过去。 萧三萧四吃了一惊,连忙闪身去拦,那人奔到萧墨轩面前,却“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萧少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爷啊。” “这不是吴大人家的吗?”萧墨轩借着门崖上挂着的灯笼看清了来人的面孔,面前这人正是吴山家里的老仆吴均,却不知怎的,弄得一身的泥土,脸上也是涕泪俱下。 “轩儿,是什么事?”萧天驭披着衣服探出头来问。 “是吴伯父家里的人。”萧墨轩对萧天驭答道。 “萧大人,您老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爷啊,他是被冤枉的啊。”吴均见了萧天驭,爬了过去,不住的磕头。 “你且起来说话。”萧天驭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轩儿,你带他去偏厅坐着,我马上便来。” 墨轩应了身,便要吴均站起身来。吴均却只是跪着磕头啼哭不已,萧墨轩无法,只得让萧三萧四把他架了起来。 “吴大人那到底出了什么事?”萧墨轩刚把吴均带到偏厅坐下,萧天驭就穿好衣服赶了过来。 “萧大人,您老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爷啊。”吴均一见萧天驭,又跪了下来。 “老人家,你光在这磕头,又不说什么事,我们怎生救吴大人?”萧墨轩急了。 “我家老爷被抓了。”吴均听见萧墨轩的话,才止住啼哭,抬起头来。 “被抓了?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萧墨轩心里砰的响了下。 “萧少爷您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差人进门来了。”吴均呜咽着说。 “是谁拿的人?什么罪名?”萧天驭也有几分急切。 “小的当时正在房里,听见外面响动就跑了出去看,只看见灯笼上写的是‘北镇抚司’四个字。他们拿了老爷就要走,小的上去拉扯却被老爷喝住,悄悄的吩咐老奴,让我来找萧老爷和萧公子想法子。”吴均见了萧天驭,情绪渐渐平静了些。 “锦衣卫?”萧天驭吃了一惊,“你可知道他们是以什么罪名拿人的?” “老爷被拿走以后,他们就封了门,不让家人出入。家里有胆子大些的问,听见答了说是我家老爷刺杀景王爷。”吴均说到这里,又哭出声来。 “啊?”萧天驭和萧墨轩顿时一起惊得目瞪口呆,脸上都是一阵苍白。刺杀亲王,这可是诛灭九族的罪。 “萧大人,您老知道我家老爷,那么慈厚个人,对皇上,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怎会去刺杀王爷呢?”吴均只当两人都怕了,连忙又不住的磕头。 “他们封了门,那你怎么出来的?”萧墨轩回过神来,问了句。 “小的记着老爷临走时候的话,乘了他们刚封了门,外头乱的时候翻了墙跑出来的。”吴均回道。 “事情紧急,京城发生这么大的案子,我是刑部的堂官,也要去王府看看。”萧天驭立刻吩咐下人去取官袍帽带。 “你还得想办法先回去,莫要给他们发现有人跑了出来。”萧天驭又吩咐吴均说。 “小的这就回去。”吴均抹了下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 “等等。”萧天驭没等吴均走开,又连忙叫住。 “你跟着我这管家去库房拿些吃用的东西。”萧天驭指着萧福对于吴均说。 “萧大人只要肯帮我家老爷便是天大的恩了,小的怎么敢再拿东西。”吴均连忙就要推辞。 “这不是送你的,只是让你拿着回去,若是遇上了锦衣卫问起来,就说你刚去看望一个京里的老友回来,莫要提起我这里。也把你脸上的泪抹干净些,莫要叫看出了破绽。”萧天驭摆了摆手。 “库房里出来以后再去告诉门房一声,若是有外面的人问起刚才的响动来,就说是刑部里来的官差。”萧天驭接着又对萧福说。 福接了吩咐,领着吴均走了出去。 ------------ 第三十章 王府凶案 “轩儿,你先回去歇着吧。(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爹爹去景王府看看。”萧天驭看了看萧墨轩。 “吴伯父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儿哪睡得着。不如让孩子跟着爹爹去看看,兴许可以看出点什么来着也未必可知。”萧墨轩站着没有挪身。 “也好,夜里冷,多加件衣裳。”萧天驭思量了下,点了点头。 走到离景王府还有大半里地的地方,就已经可以发现不寻常。平日里到了半夜便就冷冷清清的街道已经站满了士兵和衙役。真正的三步哨,五步一岗。 萧墨轩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势,一双眼睛好奇的扫着四周。不管是士兵还是衙役都很威武,街角四处还有士兵挎着火器,似乎比以前看在旧照片上看到过的那些颓废的辫子军还要现代。 “什么人?”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副指挥使见有轿子往这里来,立刻上前拦住,“这里已经封了路,要过去便绕行吧。” “是我。”萧天驭一掀轿帘,钻了出来。 “哦,原来是萧大人。”那副指挥使见是刑部尚书来了,立刻命人让出道来,萧天驭便领了人走了进去。 等走到了景王府前,只见守卫更加严密。五城兵马司、王府仪卫的士兵和刑部、大理寺的衙役,站的密密麻麻,已经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排排灯笼和火把,把这里照的有如白昼一般。 进了王府大门,绕过照壁。 大厅之上,一个人胳膊上裹着几层纱布坐在当中,周围也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侍卫和官员,看见萧天驭来了,纷纷让开。 “下官萧天驭,参见王爷千岁千千岁。”萧天驭上前行礼,萧墨轩跟在身后,也跪了下来。 “哦,萧大人来了,请坐吧。”景王略欠了下身,“本王有伤在身,恕不能回礼了。” “王爷客气了?”萧天驭又作了个揖,一边的王府里的小太监已经搬过了椅子让萧天驭坐下,萧墨轩也转到了身后站定。 原来景王就长这样,萧墨轩偷偷的打量着坐在当中的景王。只见他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孔倒也算俊俏,只是一双剑眉,下面一双虎眼,隐隐中透着一股杀气。身上斜披着的一件龙纹大红袍,昭示着主人的显赫地位,只露出一只裹着纱布的胳膊。 “萧大人倒也来的快。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旁边坐着的一个人,忽然笑了几声。 “出这么大的事,连鄢侍郎你都来了,我还能不来吗?”萧天驭向着声音侧过了脸去。 鄢侍郎?难不成就是鄢盛衍他爹,萧墨轩顺着萧天驭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那人相貌和鄢盛衍果然有几分相似。 “王爷伤势如何?”萧天驭回过了鄢懋卿的话,又把脸转向景王。 “只伤了左臂,刚才太医已经查验过了,只需休养几日便是好了。”景王略挪了下身,现出一副痛苦的模样,“幸好刀刃上没有淬毒,要不本王也不能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 “这刺客真是胆大妄为。”萧天驭对着身侧的红木椅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刺客可拿到了?” “被他逃了王哼了一声,指着身边一个托盘里的东西说,“幸亏侍卫来的快,本王才得以保全,刺客只丢下了这东西,人却是被他跑了。” 天驭应了一声,往托盘里看去,只见里面只放着一面腰牌。 “这是?”萧天驭指了指托盘。 “罪证。”鄢懋卿在身后答道,“下官刚才已经命人查验过了,着实没想到,居然是吴山那厮府里的东西。” “吴大人府里的?”萧天驭装做大吃一惊的样子,“吴大人他为何要行刺景王爷?” “这便也是下官想要知道的。”鄢懋卿呵呵一笑,“刚才锦衣卫镇抚司已经派人拿住了吴山。拿住他的时候,他正在家收拾着准备逃窜呢,连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逃窜?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明明是准备回乡才收拾的。如果是要逃窜,还收拾什么行李。 “进了镇抚司大牢的人,还怕他不开口吗?到了明天,兴许就有消息了。”鄢懋卿微微一笑。 “真是想不到。”萧天驭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也只有等到明天才知道这究竟是为何了。” 锦衣卫的大牢,萧墨轩暗地里吸了口冷气,那可是酷刑的代名词。这一夜,还不知道吴山该怎么度过。 吴伯父,你一定要挺住啊,若是你认了,除非天王老子下凡才能救得了你了。萧墨轩在心里暗暗的念叨着。 “本王既然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各位大人就先请回府吧,本王也要歇息了。”景王站起身来,向着各位大人招呼着,“外面的那些兵马也先撤了吧,省得扰得百姓不安生。” 官员也齐起身来应道。 萧墨轩跟着萧天驭走出王府,一路向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爹,您在前头走,我随后就来。”萧墨轩停住了脚,小声的对萧天驭说。 天驭略一回头,只见萧墨轩的眼睛闪烁了几下。 “嗯,我便在前头等你,早些过来。”萧天驭点了点头,遮着袖子,将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萧墨轩接了不及细看,先塞进袖中,等萧天驭走了过去,偷偷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面刑部的令牌。 原来老爹也聪明的紧,萧墨轩向着前面的背影投去了一道敬佩的目光。 环顾左右,见一个刑部的衙役正站在街角,萧墨轩便贴了上去。 “刑部的。”萧墨轩走到衙役跟前,拿出令牌在他眼前现了一下。 “大人有何吩咐?”衙役见了令牌,之前也看见萧墨轩是跟在尚书大人身后的,只当是部里的上官,站的笔直。 “你可知道王爷遇刺是在什么时候?”萧墨轩把令牌收了起来。 “小的来的迟些,只听其他人说是了约莫是戌时中的事。”衙役如实相报。 “戌时中。”萧墨轩把两只手背在背后,仔细思量着。 “那你等是什么时候赶过来的?”萧墨轩移了移脚尖,又开口问道。 ------------ 第三十一章 木秀于林 “小的们是戌时末得了鄢侍郎的令来的。”衙役有些不解萧墨轩为什么会问这些,似乎这些和这案子并没有啥关系。偷偷抬起头来看了萧墨轩一眼,却撞上了萧墨轩剑一般的目光,冰冷冷的,不禁全身打了个冷战。 “遇见有人,别说我问你啥。否则……”萧墨轩嘴里蹦出来的字,比他的目光还要冷。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衙役胆战心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平日里连个针尖大的事也不敢多管。 “若是没事,你也早些回去吧。”萧墨轩从衣服里翻出了个二两的锭子塞到衙役的手里。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衙役目光向左右顾盼了一下,把银子捏在手里。 萧墨轩也不再管他,自顾着去赶老爹去了。 “大人慢走。”衙役满心欢喜的小声喊道,见萧墨轩走远了,把手里的银子在身上擦了擦,藏入怀里。 萧府,书房内。 “阴谋,我看这事明显就是个阴谋。”萧墨轩恨恨的咬了咬牙。在他身侧,萧天驭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左手放在玉绶带上,右手托着乌纱帽,帽上的幞头随着身体的移动有节奏的颤抖着。 “吴伯父整个晚上都和孩儿在一起,那家酒馆里又不止一个人看见。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墨轩的手在空中拨拉了一下。 “难道行刺要他自己去吗?”萧天驭看起来出奇的冷静。 “这……可戌时中发生的事,戌时末他们才刚过去,孩儿离开吴伯父家的时候都已经亥时初了。中间还得察看那所谓的证物,再传到锦衣卫那去都要什么时候了。”萧墨轩略愣了一下,又搬出了一条理由。 “呵呵,你能看出来也是用些了心,倒也没负了爹爹。”萧天驭招手示意儿子坐下。 “可你说的都是步行花的工夫,若是骑马跑呢?”萧天驭把手放在儿子的膝盖上。 “这……”萧墨轩又卡了壳。 “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那面腰牌,若要想知道这事的究竟,只能从这上面去查个明白。”萧天驭看着儿子的眼睛说。 “腰牌?”萧墨轩迎上父亲的目光。 萧天驭缓缓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只听“吱”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父子两人的目光一起向门口转去。 “你们这爷儿俩,大半夜的了,还在这呆着。”萧夫人领着刘婶款款走了进来。 “我去厨房帮你们炖了点芝麻红枣粥,快乘热吃了歇息去吧。(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萧夫人让刘婶把一只小瓦罐放在了桌上,一阵香气在书房里漫了开来。 “闻了这香味倒真是饿了。”萧天驭呵呵笑着站起身来,移到了桌边。 “乘热,凉了就不好吃了。”萧夫人又从刘婶手里接过两只小瓷碗,亲自从瓦罐里盛出粥来。 “娘,这真是您做的?”萧墨轩含了口粥在嘴里,只觉得芝麻和梗米的香味混着红枣的清香,香软可口,这一口没咽下去,肚里倒更饿了。 “当然是为娘亲手做的。”萧夫人只当萧墨轩夸她做的好,掉过脸来笑眯眯的看着儿子。 “孩儿只是没想到娘亲也能做出这般好吃的东西来。”萧墨轩狡黠的一笑。 “嘿,你这孩子,倒损起娘亲来了。为娘和你爹刚到京城的时候,家里又没个下人,还不都是为娘亲自操持的。”萧夫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右手食指在萧墨轩额头上轻抵了下。 “呵呵。”萧墨轩含了个调羹在嘴里,吃吃的笑着。 “轩儿,你不是说明个还得季考的吗?怎生也跟着你爹折腾。”萧夫人想起了什么,歪过脑袋,看了看萧墨轩。 “哎呀!”萧墨轩一声惊呼,“孩儿都忘了这事了。” “快吃完了歇息去吧。”萧天驭倒仍是不慌不忙,只是向萧墨轩点了点头。不就是个监里的季考嘛,还能把我们家的大才子怎么着。别说睡的迟些,就算是一夜不睡,还不也是十拿九稳的事,还能生出什么变故来不成。 可那是萧天驭想的,自己有几斤几两,萧墨轩比谁都清楚。八股文到现在也还是只懂个格式,上回写文章没什么要求,自然好写。可真要作起考试的文章来,可是得依着圣人的话去说。这个圣人是谁?不是孔子,也不是孟子,是朱熹,朱大圣人。 朱熹,这个名字还没以前街道上居委会老主任的名字听的多。囫囵吞枣的学了个把月,离深刻贯彻思想还差的老远。 急急忙忙的丢了碗,跑回房里,洗洗睡下。把被子一蒙,萧墨轩又把那些考试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管他娘的,明天再说明天的话,反正都这样了,大不了给退了学回老家当地主,每天早上起来去田头转悠转悠,打上几盘太极拳,下午找几个街坊喝喝茶,摆摆龙门阵,整个一退休养老计划。 只是担心吴伯父,不知道这一夜怎过。但折腾了这半天,也是累了,迷迷糊糊的,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国子监,国子学馆。 平日里书声朗朗的国子监,今日却是一片宁静。偶然有几只麻雀,停在了枝头上,歪着脑袋好奇的往下看着,似乎也在寻思今个那些个比自己还吵的人怎么都哑了。 老博士坐在案几边上,看着助教把卷纸发了下去,两只眼睛不断的在学馆里扫射着。不过很怀疑,即使有学生翻出书来抄,他是否能看得见。 “木秀于林。”萧墨轩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的念出考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这句话,萧墨轩自然是听过的。但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却现出了吴山的模样来。 “老夫这一生做事只凭良心二字。”吴山娓娓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难道就因为这位老人凭着良心做了些事,虽然有些迂腐,但就该受这样的罪吗?”想到这里,萧墨轩感到有些气血上涌,可以想象的出,这一夜吴山在锦衣卫大牢里不知道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他认了罪没有。 在他身边,其他监生们早就开始磨墨动笔了。甚至包括前头的鄢盛衍在内,清一色的全都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这句话上去破了题。朱圣人早就说过,人要中庸。作为圣人的门生,当然要强力呼吁枪打出头鸟,谁敢冒尖就整死谁。 ------------ 第三十二章 清风明月 “凭什么该被风摧的就是那秀林之木,那些躲在下面藏头露尾的偏偏活的逍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萧墨轩手里的毛笔,几乎要被捏的裂了开来。 “子谦还没动笔呢?”老博士颤巍巍的正走了过来。 “多想想也是好,想好了才写的好。”老博士伸头望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唔……”萧墨轩的思绪也被老博士的话一下子拉了回来。 “子谦你日后做事,须得把胸中的城府再留得深些。”吴山的另一句话又回响在耳边。 不错,只做一个愤青,是决计成不了大事的,萧墨轩对自己说。但做一颗藏林之木,那还不如照自己想的那样,回老家去当地主。 他蘸饱了墨,缓缓的提起笔来。那支笔,似有千斤之重。 “木秀于林,虽遭风侵仍坚其心;行高于人,虽受人非仍立其志。 人之良知,犹如木之躯干。人无良知,即如空朽之木…… 深其根,壮其干而承雨露;审其心,度其行而为其事…… 他自有力可震天,我便明月照大江;他自有力可撼地,我仍清风抚山冈……” 萧墨轩越写越来劲,刷刷刷的,居然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四大张纸。(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写完以后就叠好了放在了面前,终于有了几分成就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文章。 这回萧墨轩不敢先交考卷,抬头望了望周围,见同窗们大多都还在奋笔疾书。左手边那位兄台,已经写满了八张纸,正在去抽那第九张纸。 “我的老太爷,你要写几个万言书呢。”萧墨轩偷偷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看自己那可怜的几张纸,刚才的那一点成就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咚……咚……咚!”午时的大钟终于响了起来。萧墨轩也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解脱了。 刚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其他同窗们一个个仍旧端坐着。只有几个人听见钟声也动了起来,不过不是离开座位,而是从布袋里取出几块点心和水袋,就这样吃了起来。 啥?他们在干啥?萧墨轩目瞪口呆。 正想着,前面的鄢盛衍也动了起来,依旧是点心加水壶。他的文章似乎也早就做好了,刚才一直趴在桌上打着瞌睡。 “咳……咳!”萧墨轩冲着鄢盛衍一阵咳嗽,鄢盛衍果然偷偷回过了头来。 “这考试要到啥时候?”萧墨轩小声的问道。 鄢盛衍好奇的望了萧墨轩一眼,才想起这厮还从来没参加过这些考试。 “申时,散学的时候。”鄢盛衍的两只眼睛搭在肩膀上看着萧墨轩,又回头望了望上头的老博士。 “你没带午点?我分些给你便是。”鄢盛衍说着就伸手又往袋里探。 老天,就这点东西,要折腾上一天!萧墨轩的**有些坐不住了。 “不许喧哗,不许交头接耳!”刚才还在那静静端坐的老博士忽得站起身来,直向这里走来。 他那眼神也能看见?萧墨轩有些诧异。其实他想的没错,老博士是没看见,他是听见的。老博士这一把年纪还能继续奋战在教育工作的第一线,也正是因为他的耳朵还不错。 “子谦没带午点,学生正待要分些给他。”鄢盛衍大大咧咧的坐着。 博士点了点头,“莫要扰了其他人才是。” 老博士觉得这个理由还能认可,而且鄢盛衍的手上确实只托着几块米糕,便要转身坐了回去。 “博士。”萧墨轩赶忙站起身来。 “嗯?”老博士回过脸来。 “博士,学生有些事情……可否先行离开。”萧墨轩支支吾吾的说道。 他确实有事,而且是再也坐不住的事情,他要去想办法打探下吴山眼下的情况。 “有事?”老博士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萧墨轩的目光,“文章可做好了?” “已是做好了。”萧墨轩从桌上拿起那可怜的几张纸。 “既然做好了,就先给我吧。”老博士看着那几张纸,叹了口气,接在手里。 “那学生先行告退了。”萧墨轩知道博士答应了,向博士弯了弯腰,又朝回头望着的鄢盛衍点了点头,就收拾起来。 走出国子监外的成贤街,萧墨轩深深的吸了口气。去哪打探吴伯父的消息呢?这个问题着实还没想好。 “先去刑部大堂看看吧,兴许老爹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心里想着,脚也动了起来。等动了脚才想起来,刑部,刑部到底在哪呢? 一路上全靠着问人,等绕过了曲子胡同,萧墨轩终于找到了刑部大堂。 “我……我想找萧大人。”虽然知道里面是老爹的地盘,可不知怎的,萧墨轩站到了刑部大堂前,看着两只长着血盆大口的石狮子,仍是觉得有几分压抑。衙门里透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气,压迫得人有几分窒息。 门口的侍卫只歪头看了萧墨轩一眼,只一眼,就掉过了头去,一声没吭。眼前这公子穿着倒是华丽了点,但这样的公子哥在京城一抓就是一大把,也没个拜帖和仪仗的,难道尚书老爷是你爹? 他们想的没错,尚书老爷就是他爹。 萧墨轩只当站岗的都有这规定,不许随便搭话,提起衣襟就要自己往里头走,准备去找门房问问。 “站住!”两支长矛一左一右的从萧墨轩眼前一掠而过,横在当前。 “刑部大堂,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我找萧大人。”萧墨轩小心的指了指里头。 “萧大人公务繁忙,有什么事去顺天府衙好了,这里岂是你闹腾的地方。”侍卫见萧墨轩这副小心模样,更坚信这厮不是个人物。把长矛向外面抡了下,把萧墨轩挤到了台阶下面。 “你不让我进就不让我进,推我做啥?”萧墨轩从昨个晚上开始一直憋着气,被这一推,顿时爆发了出来。 “我看你小子是江边的野鸭,尽嘴硬了,就凭你想私闯刑部大堂这一条,把你关起来都不过分。”那几个侍卫没想到萧墨轩居然还敢发火,拥上去揪住了就要把他掀翻在地。 ------------ 第三十三章 谈权论势 “住手。”刑部大堂门口的侍卫们正待要揪住萧墨轩,冷不丁门里闯出个人来,展开两只大袖,挡住了侍卫。 “果然是萧公子,刚才在下在门里看的就有几分面熟。”来人呵呵一笑,对着萧墨轩就一个长揖。 “原来是王叔父。”萧墨轩看清了来人的面孔,连忙回礼。 刚才冲出来的这人叫王庭,黄州人,现任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因为黄州也是湖广一带,所以老早就和萧天驭攀上了老乡,平日里也常去走动。 “萧大人的公子,你们也敢打?”王庭站在萧墨轩的身前,腰板挺的笔直。 “萧公子!”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只见刚才还瞪的滚圆的眼睛越张越小,渐渐的已经弯成了月牙儿。 “哈哈,怪不得小的们刚才看了就觉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原来是萧大人的公子。”几个侍卫嘴里说着话,腰也越弯越低,几乎要成了九十度。 “王叔父,我爹可在?”萧墨轩懒得再理这几个人,开口对王庭问道。 “在,在,刚去了西苑内阁值房回来呢。”王庭一个转身,好似变脸一般,刚才脸上的正气立刻换成了一副笑脸,那腰也弯的和一边的侍卫没什么两样。 “公子请,公子请。”几个侍卫心里叫着苦,这家伙自己也不说,谁知道他是尚书公子,可脸上还得摆出笑来,伸手向里面请道。 “轩儿你怎么来了?”萧天驭从红木大桌前抬起头来,目光在萧墨轩身上转了一圈,却停在了衣服的下摆上。 “唔?”萧墨轩见老爹看着自己的下摆,也顺着目光低下头来一看。原来下襟的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了一道裂口,虽然不大,但是搭拉下来,却也醒目。 “呵呵,可能是刚才和门口侍卫争执的时候被弄的,孩儿刚才倒也没注意。”萧墨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和侍卫争执什么?”萧天驭有些不解,总不成儿子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人打架发泄的。 “刚才怪孩儿一时没说清楚,侍卫不放孩儿进来,幸亏遇见王叔父才得进来。不过,倒也不怪他们。”萧墨轩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责备自己,低下了头,偷偷向桌后看去。 “哦!哈哈哈哈!”出乎萧墨轩的意料,萧天驭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笑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爹……”萧墨轩有些不解,不知道老爹在笑什么。 “轩儿。”萧天驭忽得收起笑容,异常严肃的看着萧墨轩。 “孩儿在呢。”萧墨轩心里有些忐忑。 “若是爹爹不坐在这个位子上,你可能进得来?”萧天驭拍了拍座下的椅把。 “那……那自然是进不来,孩儿又不是刑部里的人。”萧墨轩听父亲的语气不像是要责备,抬起了头来。 “来,坐爹爹这边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天驭招手示意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 “轩儿,爹爹问你。”萧天驭把一只大手放在了儿子的头顶上,又轻轻抚下,“若是严阁老,徐阁老他们可进得来?” “那自然是进得来。”萧墨轩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老爹问的问题真奇怪。 “爹爹如果有一天不坐在这里了,你便别想进来。几位阁老他们却可来去自如,这是为何?”萧天驭的目光直直的对着萧墨轩的眼睛。 “因为他们是阁老。”萧墨轩回道。 “不错,因为他们是阁老,手上有天大的权势。这天下,除了皇上便是他们。”萧天驭站起了身来。 “爹爹为什么和孩儿说这些?”萧墨轩不明白自己第一次到刑部大堂来,父亲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事。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萧天驭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孩儿是想问问爹爹有没有吴伯父的消息。”萧墨轩实话实说。 “轩儿你觉得吴大人是被冤枉的?”萧天驭不答反问。 墨轩依旧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这锦衣卫的大牢里为什么关的不是陷害吴大人的人,而是吴大人自己?”萧天驭把那一丝微笑收起。 “这……”萧墨轩哑了火。 “如果吴大人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么只能说,陷害他的人比他更有权势。”萧天驭左手在红木大桌上轻拍了一下。 “孩儿明白了。“萧墨轩点了点头,喉咙里略有些干涩。 “以后你会更明白。”萧天驭的大手,在萧墨轩的肩膀上拍了几下,他对自己的儿子可是期望颇高,不放过任何一次教育机会。 让我选,我宁可回老家去当地主,这政治也太危险了,萧墨轩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那爹爹可知道吴大人现在怎样了?”萧墨轩仍然念着。 “吴大人被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爹爹就是想知道也没法子啊。这事情爹爹越想越凶险,你也别再多问了。”萧天驭叹了口气。 “我这里也有几件换洗的衣裳,你穿了件先回家去吧。爹爹还有事,须得晚些才能回去。”萧天驭走到门边,唤来一个杂役。 然老爹都这么说了,萧墨轩也不好再问。 走出刑部大堂,萧墨轩的心更是压抑。连爹爹都一点办法没,难道吴伯父真的没的救了吗?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隐隐的疼。 “锦衣卫。”萧墨轩停下脚步,刚才从国子监过来的时候,似乎有个路过的地方就离北镇抚司大牢不远。 萧墨轩知道自己救不了吴山,可是离得近些,心里兴许会安定些。 工部大堂。 “父亲。”一个人快步走进了严世蕃的房间,身上穿着一件飞鱼服,正是锦衣卫的标志。 世蕃略点了下头,“那老儿可招了?” “那老儿的骨头倒是很硬,从夜里到现在已经用了一十二种刑罚,仍是不肯按我们说的做。”严鹄有些无奈。 “没想到他吴山果然还有些气节。”严世蕃嘿嘿一声冷笑。 “不如把他打昏了,按上个手印便是。”严鹄握了握拳头。 “回头把供词送上去后就把他……”严鹄伸平手掌,做了一个切的手势,“若有人问,便说他是畏罪自杀。” “这是下下策。”严世蕃摇了摇头,“只有指印没有画押,顶多只能荡几层波,却掀不起浪。” “那依父亲的想法,该如何是好?”严鹄咬了咬嘴唇。 “我这法子不知道行得通不,兴许可以姑且一试。”严世蕃微微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严鹄把耳朵凑过来。 “这样……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些?”严鹄的脸色越来越白。 “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没什么不可以做。”严世蕃的表情似笑非笑。 “可是……父亲。”严鹄腰间的配刀剧烈的颤抖着。 严世蕃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投来一束目光。 “是,孩儿明白了。”严鹄捏了捏拳头,泯了下嘴唇。 “明白了就去做吧。”严世蕃走到桌后坐了下来。 “是,孩儿告退。”严鹄背着身向门口退去,一个不留神,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 第三十四章 神秘番子 没有高悬挂的大匾,没有骇人的石狮。 北镇抚司大牢的门口,就像是平常官宦人家的一般,那么的普通,让人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诏狱”。只有一块小小的木牌,提醒着人们这里是京城戒备最严密的地方之一。 萧墨轩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小半个时辰,显然已经引起了里面的人的注意。 刚才还冷冷清清的街角,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几堆人来,身上穿的飞鱼服,傻子一看也知道就是锦衣卫的人。 萧墨轩鼓了鼓勇气,报着试试看的心思,向离他最近的一堆人走了过去。 “几位兄台。”萧墨轩拱了拱手,“在下想进去看一个人,不知可否代为打理一下。” “看人?”一位瘦高个好奇的看了萧墨轩一眼,鼻子里粗粗的哼出一股气来,“想看谁?” “吴山吴大人?”萧墨轩心里有些颤抖。 “吴山?”几个人全都向萧墨轩投来异样的目光。 “进镇抚司大牢看人,只怕还没这个先例。”瘦高个盯着萧墨轩多看了几眼,想确认他有没有发烧。 “在下只是想看一眼,只要一小会。”萧墨轩背过身去,就要去掏银子。 “不用掏了,咱兄弟谁也没这个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何况那吴山谋刺王爷,是朝廷的重犯。”站在瘦高个身后的一个矮壮男子轻蔑的说了声。 “兄台……”萧墨轩还想再说几句,忽然看见那矮壮男子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一定是我看错了,萧墨轩对自己说。可是抬眼再看,那人又对自己眨了几下眼睛。 “哦,那倒是在下唐突了。”萧墨轩心里略动了一下,作了个揖就拾步向街外走去。 “哈哈,我看这人一定是发烧烧昏了。”矮壮男子看着萧墨轩的背影哈哈大笑,“时辰也不早了,今个夜里该哥几个轮值,咱家去外面买些酒肉来好给弟兄们做宵夜。” “那倒是多谢林档头了。”身边几个人连连点头,白吃白喝的事谁不干。 萧墨轩漫步走在大街上,脑海里满是刚才那人奇怪的眼神。 “难道他有什么事要和我说?”萧墨轩出神的想着,就连一个人横过来走到自己面前也没注意到,“砰”的一声就撞了上去,头上的。 “啊,抱歉。”萧墨轩只当是自己走路不小心,连忙就要作揖道歉,手伸到了半空中,还没拜成拳就忽然停住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飞鱼服,眼前正只刚才见到的矮胖子。 “你这人怎生走路也不长眼睛。”矮胖子回头眼来,狠狠的瞪了萧墨轩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去。 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刹那,萧墨轩又看见他神秘的向自己眨了几下眼睛。 “嗯?”萧墨轩心里又是一动,小心的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异常,装做没事一般,悄悄跟在那矮胖子身后。 穿过了六七条街,矮胖子忽得钻进了一条小巷,萧墨轩也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咦,人呢?”等萧墨轩钻进小巷,却见眼前空荡荡的。 “这里。”一扇门半掩着,探出半个脑袋。 墨轩轻应了一声,又转过头看了下巷口,也钻了门里面去。 这时候萧墨轩才定下神来,仔细的观察着面前这个人。 只见这人不但生的矮胖,脸上更是凸出几道横肉,显得有几分凶悍。身上穿的飞鱼服和腰间挎的那一口钢刀,更增了几分杀气。 这间房,也只是北京城常见的屋子,墙壁是用青砖砌成,屋顶盖着红瓦,院子里只种着两颗枣树,刚吐出了绿,也不甚大,和一般的小康之家没什么两样。 “你为什么要见吴山?”矮胖子见萧墨轩进来,掩上门,走到屋门口,回过头来问道。 “在下是吴大人的一位故友。”虽然这里显得那么普通,但是萧墨轩还是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故友?”矮胖子疑惑的看了看萧墨轩,他和吴山年纪相差也太大了,怎么称故友。之前,他还以为萧墨轩是吴山家里的晚辈。 “不错,吴大人和在下一向投缘,也算是忘年之交。”萧墨轩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吴山犯的是什么罪?”矮胖子冷笑一声,“谋刺王爷,可是诛族之罪,你就不怕搭上干系?” “在下相信,吴大人他没有罪。”萧墨轩挺了挺腰板。 矮胖子和萧墨轩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在下果然没有看错,这事也只有你可以做得。”矮胖子笑了,像是寻找到什么宝贝一样的开心。 “阁下是要……?”萧墨轩知道他说的一定和吴山有关。 “先进屋里说。”矮胖子向屋子里面挥了挥手。 进了屋,又掩上了门,矮胖子也松了口气,径直走到了萧墨轩面前。 “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档头林双虎,刚才那几个都是在下带的兄弟。”矮胖子和萧墨轩在桌前坐下。 “原来是林档头,在下失礼了。”萧墨轩就要站起作揖。档头就是锦衣卫里的役长,锦衣卫里最普通的差役叫做“番役”,俗称“番子”,而档头就是领着这些“番子”的小队长。 “这些客套就免了。”林双虎摆了摆手,“在下可以带公子进大牢里见吴大人,不知公子敢不敢?” “敢,有什么不敢。”萧墨轩扬了扬头,其实他骨子里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从他前生外出写生的习性也可以看出,他就喜欢拣那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去钻。 “有些话本来在下就可以告诉公子,但又怕公子不信,还是由吴大人亲自对公子说的方才是好。”林双虎看着萧墨轩,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过。”萧墨轩定了定神,问道;“你为何要帮我,我又为何要信你。” “在下和公子一样,也是为了知己。帮公子,也就是为了帮自己。”说到这里,林双虎不禁瞪圆了眼,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右手握紧了刚解下来的钢刀,仿佛恨不得马上抽出来砍向自己的仇人一般。 “公子请跟在下过来。”林双虎站起身来,向左手边的一间小门走去。 萧墨轩也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 第三十五章 良知忠魂 这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但是东西却不是很多,只有一角堆着几袋稻米,向南的墙面挂着一幅寻常人家常见的年画,画的是“五谷丰登”。 林双虎走上前去,将年画从墙上取下,一个小小的洞龛露了出来。 沈链青霞公之灵位,杨公继盛之灵位。萧墨轩略有些吃惊的看着洞龛里的两块灵牌,这两个人他是知道的,都是因为弹劾严党而招至杀身之祸。 杨继盛,容城人,官至兵部员外郎。因弹劾严嵩及其同党仇鸾被诬下狱,备受严刑摧残。后被严嵩勾结赵文华诬陷其外通倭寇,于嘉靖三十四年被害,年仅四十岁。被害时京城百姓结巷相送。 沈链,会稽人,嘉靖十七年进士,后为锦衣卫经历,刚直敢言。因上疏论俺答请贡事,并劾严嵩罪状,廷杖谪佃保安。后又为嵩党杨顺、路楷诬陷其与蔚州白莲妖人阎浩案有关。嘉靖三十六年,遭斩首弃市。 “杨公被抓进锦衣卫大牢的时候,我还只有二十多岁,亲眼看着杨公被打的死去活来,全身没一块好的地方。身上的肉烂了,便拿着块碎瓷片,一直刮到骨头上。那呲呲的声音,虽然已经过了有二十年,今天想着都还揪心。”林双虎咬了咬牙关,又将年画缓缓挂上。 “沈公是嘉靖三十一年进的锦衣卫,便是在下的上司,对在下和这帮兄弟没少照应。嘉靖三十三年,拙荆病故的时候,在下在京城举目无亲,也是沈公领着弟兄们帮着操持。”林双虎呜咽了一下,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在下当了这个小官,半个乌纱帽翅也没长,更不知道什么严党的对错。”林双虎的眼里渗出几点泪光,“但是在下相信,沈公是对的。杨公那样的忠义之士,也断不会小人作谤。” 萧墨轩默然了,他的心灵在这一刻被震撼了。他从林双虎的泪光中,看到了一样东西。 良知!即使是锦衣卫,也会有良知。 他决定相信林双虎一次,兴许是有点莽撞,可是他更想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又是什么能让林双虎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带他进诏狱。 不入虎**,焉得虎子,他决定去探一探这传说中的“诏狱”。 “今个晚上是在下领着弟兄值夜,公子正好可以进去。”林双虎抹了把脸,向卧室走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套“番子”的衣服。尖帽,白皮靴,褐色飞鱼服,小绦,一应俱全。 “你如何知道这事我干得?”萧墨轩并不急着马上换上衣服。 “在下相信萧公子可以做到。”林双虎嘴角又泛上了一丝笑意。 “你知道我姓萧?”萧墨轩心里吃了一惊,看来自己是小看了面前这个人了。 “萧公子莫要忘了在下是锦衣卫的人。”林双虎拿起那套衣服,递到了萧墨轩的面前。 虽然他这话并无恶意,萧墨轩仍是禁不住全身打了个冷战。不亲身体验,是无法知道锦衣卫的厉害的。 国子监,彝伦堂。 高拱和张居正正在翻看着监生们的考卷。 拱从案起一份考卷仔细的看着,这份考卷也许是这一堆考卷中字数最少的,只有四张纸,但是却显得更加不同。 “叔大,你看看这份。”高拱把这份考卷递给了张居正。 “木秀于林,虽遭风侵仍坚其心;行高于人,虽受人非仍立其志。”张居正接过考卷,小声读着。 这大半个时辰以来,他看见的考卷无一不是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来破题,所以读到这份,顿时感觉耳目一新。 “他自有力可震天,我便明月照大江;他自有力可撼地,我仍清风抚山冈。好,写的好啊。”张居正也不禁大声叫好。 “只是和圣人说的有几分相悖,却不知该不该给优等。”高拱也略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呵呵,我倒觉得此文和圣人之意并未相悖,不但可得优等,更可评为第一。”张居正微微一笑。 “哦,叔大不妨说来听听。”高拱也看着张居正笑了笑。 “圣人讲求修身养性,此文虽然看似另类,其实字里行间,讲的也都是修身之道。寥寥几张纸,更有几分不惧世俗,以身作则之意。此等文章不得优等,那这些岂不和废纸一般。”张居正指了指身边的那一堆随便抽一份都起码十张八张的考卷。 其实张居正还有一点没说,那就是这篇文章里面,透出了一股“人存良知,知行合一”的味道,通观全卷,更有一种豁然世达的感觉。而这一切,正符合另一位“圣人”的学说,那就是王阳明的“心学”。 更巧的是,眼下朝中最大的“心学学者”,正是张居正的老师,当朝内阁次辅徐阶。 “经叔大这么一点,我倒也豁然开朗了。”高拱哈哈一笑,他虽然不算是“心学”一派,但是也曾对“心学”有过一些涉猎,内心里也对这些理论颇为赞同。在把考卷给张居正看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原来是子谦,我说这里还有谁作得出如此的文章。”张居正翻到了最后,看清了萧墨轩的大名。 “哦,是子谦。”高拱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张居正手中接回过考卷,郑重的放到了面前。 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诏狱。 每往里面走一步,萧墨轩就感觉自己的心沉了一分。沉甸甸的,压得自己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只是紧紧跟在林双虎的身后。 林双虎一左一右抱着两个酒坛子,腰间的褡裢上还挂着几包卤牛肉,烤鸡什么的走在前头。 沉重的木门“哗啦啦”的打了开来,一股带着些霉味和血腥之气的空气扑面而来,让萧墨轩不禁皱了皱鼻翼。 又过了一道木门,便看见几个番子围坐在一张桌前,听见有人进来,一起转过头来。 “林档头来了。”几个番子大声招呼着,又望见了林双虎背后的萧墨轩。 “这位是谁,面生的紧。”下午和萧墨轩说话的瘦高个好奇的问道。大牢里这时并未在提审犯人,所以只在墙角点了两盏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萧墨轩又换了衣服,瘦高个只觉得来人面生,并未认了出来。 “指挥使衙门的兄弟,来这转了看看。”林双虎满不在乎的回道,顺手把手里提着的酒肉重重地丢在了桌上。 ------------ 第三十六章 绝境得生 锦衣卫的指挥使衙门常会派人来大牢里转转,看看犯人是否还活着。锦衣卫虽然厉害,可是这里头关的大部分都是要紧的重犯。所以在皇帝没有下诏前,是断不能死掉的,否则这一帮子人都得担上责任。 所以指挥使衙门派人来看,也是怕大牢里的人下手重了,把人打死。而且派来的人经常都不一样,面生也是正常。 子们点了点头,这事也习以常了,就没再做多想。 “犯人都在那里头。”林双虎放下酒肉以后,向着里面的一排牢房指了指,又回过身来一把掀开酒坛的盖子,顿时一阵酒香沁了开来。 “特意去柳泉居打的老黄酒,所以多花了些工夫。”林双虎嘿嘿一笑,让另一个番子拿了几只粗瓷碗来。 “倒是劳林档头破费了。”几个番子舔了舔舌头,全凑到了桌前。这值夜的事最是辛苦,但有了这酒肉,便就轻松了许多。 “来双虎故意大声喊着,“外头都有守卫和暗哨,只要不喝醉了就行。” 萧墨轩依着那微弱的灯光,小心的向着里头探着。大部分的牢房都是空着的,毕竟想进诏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首先你得有足够的分量。 倒数第二间,萧墨轩在门口停住了脚。里面的人正钻在一堆乱草上头,虽然衣服已经被打成了碎条,一块块的搭在身上,但是从身形上看,确实是吴山。这也是林双虎在外头就事先告诉过萧墨轩的。 “吴山。”萧墨轩的声音虽然轻,怕万一被别人听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没有再叫“伯父”两个字,却直接叫了吴山。 吴山缓缓的回过头来,向着牢房门口看去,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牢房门口的人开口小声念道。 吴山心里一惊,就要站起身来,却浑身一软,又瘫在地上。干脆趴在地上,运足了劲向门口爬去。 周围的光线虽然不好,可是吴山已经可以分辨出来眼前这人是谁,他的眼睛顿时像看见了希望一般的放出光来。 “你怎生……来了?”虽然从里面到门口只有六七尺远,可是吴山却已是气喘吁吁,“这……这……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墨轩看着眼前的吴山,仅仅过了一天,已经几乎认不出来。身上的衣服碎成了一块块的搭拉在身上不说,借着折射过来的灯光,依稀可以看见衣服下的一道道血痕和焦黑的烙印。 萧墨轩想哭,可是他不敢出声,只能咬紧了牙关,瞪大了眼睛,任由着泪眼大滴的落在了地上。 吴山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稍微恢复了些。虚弱的向萧墨轩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快出去……出去。”吴山从栏间伸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抓住萧墨轩的手,“去告诉你……爹,他们要我……说……是裕王爷指使。” 裕王爷?仿佛一记惊雷一般,让萧墨轩愣在当场。 自己原来也不过以为此事是景王和严党恨透了吴山,发誓要斩草除根,不留任何后患。却没想到这事的背后,还有着更大的阴谋。 “快……走!”吴山使出全身力气,将萧墨轩推了一把。 “嗯!”萧墨轩眼里含着泪,用力的点了点头。吴山虽然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是他这么虚弱,也只能让萧墨轩向后退了一步。 “快!”吴山的手把在栏木上,用力的抓着。 “保重。”萧墨轩知道事情紧急,自己回去越早越好,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就要向向外面走。 实际上,这时他已经走不了了,因为他刚抬起脚步,已经有几个人也走进了锦衣卫大牢。 严鹄,萧墨轩一眼就看清了领头那人的脸。 不过好在严鹄进来以后就站在灯边上,萧墨轩却隔着条走廊站在大牢的最里面,里面又没点灯,所以严鹄并没有看到萧墨轩。 萧墨轩望了下四周,见有间牢房开着门,里面却是空空的,连忙躲了进去。 “吴山呢?**来。”严鹄看了看正在吃喝的几个番子,虽然规定值夜不许喝酒,但是值夜辛苦,所以值夜的番子喝点酒聊聊天也成了惯例,谁也不会追究。有的时候,惯例比写在纸上的条文更有威信。 “在里头,小的去提出来。”林双虎连忙起身奔了进去,他必须抢在严鹄带来的几个番子之前把吴山提出来,因为萧墨轩还在里面。 不过严鹄带来的那几个番子见林双虎进去了,也并没有跟进去。锦衣卫的番子和番子之间也有区别,像他们这样常年坐在衙门里的番子并不喜欢牢房深处的那股霉臭的味道。 林双虎奔了进去,目光略扫了几下,却没有看见萧墨轩,心里不禁嘀咕了一下,但这时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从腰间解下钥匙,“哗”的一下拉开牢门,架起吴山就往外面走。 林双虎这队的番子,都知道有人刚才进去的,可是此时却见林双虎一个人架着吴山走了出来,心里未免有几分纳闷。刚想开口问,却撞见林双虎的两道目光,立刻闭上了嘴。 林双虎带他们这队人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相互已经默契的很。既然档头不提,自然有他的道理,反正只要犯人还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咔咔。”几声,正是番子们把吴山锁到了木架上的声音。 “吴大人。”严鹄慢慢走到了吴山身边。 “哼!”吴山喘着粗气,把头背了过去。 “今个晚生来了不为别的。”严鹄冷笑着说,“只是想告诉您老件事。” “既然您老不肯说,晚生只好想办法去找别人去问。景王遇刺那天,和您老一起喝酒的人,兴许他会知道些什么吧。”严鹄斜过目光,直直的盯着吴山。 “你……”吴山心里轰的一声,全身哆嗦不已。 “一起喝酒的人!”在牢房里面,也有一个人全身哆嗦不已,“难道……” ------------ 第三十七章 险中求胜 “如果吴大人招了,晚生满意了,自然就不会再牵连到其他人。”严鹄呵呵的笑着。 “你……我……我招,王爷是……是我……派人刺杀的。”吴山的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将眼前这人淹没。 鹄背过身去,“这就没了?” “老夫都已经招了,你还想怎样?”吴山使出全身力气,大叫一声,跟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晚生只好去找其他人去问了。”严鹄的嘴角微微翘起。 “你……”吴山牙关一紧,昏死过去。 “嘿嘿。”严鹄看着昏死过去的吴山,轻笑了几声,挥了挥手,吩咐自己带来的几个番子道:“回头去拿几支山参炖了送来给这老儿补补,这样还怎么审。” 后几个番子应道。 鹄也不再看木架上的吴山,转过身来,领着人向外走去。 “严千户慢走。”林双虎在后面小心的送着。 “吃你们的酒吧,别醉了就行。”严鹄远远的抛下一句话来。 萧墨轩依然全身哆嗦,但并不是害怕,而是满腔充满了怒火和无边的恨意。 流氓,这帮人简直就是流氓,无耻的政治流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档头,刚才那兄弟。”等林双虎把吴山送回了牢房,一个番子小心的问道。 “唉!”林双虎长叹了一口气,一只手重重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林双虎招呼大家坐下,“你们可知严千户要吴大人招的是什么?” “不知道。”几个番子互相张望了几眼,摇了摇头。以前严鹄每次提审吴山的时候,都用的是自己带来的番子,而他们则被赶到了外边去。 “若不是我上次看吴大人伤得重,拿了药膏帮他搽,估计我也不会知道。”林双虎停了停,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个兄弟。 “林档头您就说吧,咱这几个兄弟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敢说出去便一起做了他。”瘦高个刷的站了起来。 双虎点了点头,“兴许吴大人见我还有几分良知,便托了我件事,要我**信去。严千户要吴大人招的是,是裕王爷指示他派人去行刺景王。” “啊!”几个番子也不知道这案子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顿时一起大惊失色。宫廷内斗,你死我活,谁牵扯进去都不能保证能爬上岸来。 “但是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档头,上哪去找可以去和裕王爷说话的人。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论起来,我们还是严千户的手下,我说的话,朝廷里的大人们又有谁会信,只怕还当作是咱们的阴谋。”林双虎嘿嘿笑了两声,“直到今个下午遇见了里头的那位兄弟,我才找到了法子。” “萧兄弟,出来吧。”林双虎冲着里面喊道。 从里面的黑暗中,萧墨轩缓缓的走了出来。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但是情绪已经平缓了许多。 “他是?”几个番子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萧墨轩。 “新任刑部尚书,萧大人的公子。”林双虎向萧墨轩点了点头。 “嗷……这不是下午……”瘦高个小声的叫了出来。 “不错,就是我。”萧墨轩点了点头,“我也是严鹄刚才提的,那天和吴大人一起喝酒的人。” 现在该轮到那几个番子窒息了,刚才严千户要抓这个人。可是没想到他要抓的人居然就在一边听着他说话。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档头大哥带进来的。 “严千户说的都是真的?”几个番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当然不是真的。”萧墨轩淡然一笑,“只是他希望是真的,所以他要把假的做成真的。” 按道理,他们应该立刻把萧墨轩抓起来。但一边是裕王爷,一边是景王爷,无论自己如何选择,必然会成为另一方的死敌。他们虽然是锦衣卫,但也只是锦衣卫里最微不足道的番子,他们谁也得罪不起。何况他们的档头大哥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 萧墨轩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去,平常的玲珑劲又回到了身上来。 “你们可以立刻把我和林档头抓了去向严千户请功,他们严家一个高兴,兴许会赏你们个小官做做。”萧墨轩看出几个番子心里的犹豫。 虽然有林双虎在这里,但是不敢保证他们就真的会乖乖听话。而且,这几个番子中确实还有两个人在那眼神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他决定,再加上一把火。 “但是,既然在下来了这里,自然也不会毫无准备。”萧墨轩洒脱的坐了下来,洒脱的就连林双虎都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从桌上端起一只碗,倒满了酒,一口喝下。 “但在下若是出不去,你们只好祈祷景王爷能赢了这一场,否则留我的人将死无全尸。”萧墨轩的最后四个字,是一个一个吐了出来的,冰冷冷的,侵入骨髓。并不十分大的房间里,立刻笼罩上了一层强烈的杀气。 “呵呵,当然,如果在下出去了,也会帮各位请功。而且即使景王爷能赢了这一场,只要你们自己不说,谁也不会把命给丢了。”萧墨轩话锋一转,柔和了许多。 抓了他可以立功,可是万一景王爷输了,自己得的那功怕是再无福消受,弄不好还得搭上全家老小。放了他,也可以立功,而且即使景王爷赢了,自己仍旧可以坐这里喝酒吃肉。虽然严党眼下势大,可这是一场用性命做赌注的赌局,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下注。 刚才心里还存着犹豫的番子已经暗暗把那股杀气压了下去。 “萧公子,小的是个粗人,不会说话。”瘦高个又腾的站了起来,“小的只知道林档头既然已经表了意,小的一定跟着。谁不服,我就先做了谁。” “这是在下的铁哥们,何健。”林双虎拍着瘦高个的肩膀对萧墨轩说。 “小的们都跟着林档头。”番子们一个接一个的表了态。谁都不是傻子,不管是眼下还是日后,这样选都不会吃亏。 “既然各位都无意留在下,那在下只好先出去帮各位请功了。”萧墨轩站起身来,向一圈人拱了拱手。 ------------ 第三十八章 萧府愁云 “我送萧公子出去,何健,你在这里陪着兄弟们继续喝酒。”林双虎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还是略微有那么一点不放心,虽然大家都表了态,他还是决定把何健留在这里。 “萧公子小心些。”何健向萧墨轩拱了拱手。 “嗯,诸位兄弟再会了。”萧墨轩点了点头,跟着林双虎向外走去。 出了锦衣卫大牢的门,一阵冷风吹来,带起了衣襟,萧墨轩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又走了几条街,林双虎也停住了脚步。 “萧公子,在下也只能送到这里了,时间长了只怕会引起怀疑。”林双虎向萧墨轩招呼道。 “这次多亏了林大哥,在下一定尽快把消息传给裕王爷。”萧墨轩这时恨不得给自己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家去。 此时的萧府已经乱成了一团,萧天驭晚上应酬过后回家想找儿子,却发现儿子并没有回家。一直快到了子时,也没见儿子的踪影。派人在国子监,附近的酒楼以及几个较好的同窗家都问了也都说没见过。萧天驭甚至调动了刑部的衙役,在刑部到萧府一线仔细查访,仍然一无所获。全家老小顿时一起慌了神。 “呜……”萧夫人悬着一颗心,再也憋不住,哭出声来,“你这老东西,既然轩儿去了你那,你为何让他自己走,不派人送了回来。” “哭哭哭,你只知道哭。”萧天驭已经是心烦意乱,被老婆这一哭,心里更是烦躁,“轩儿都这么大的人了,怎还用得如此麻烦要送他回家,兴许去哪玩了也未必可知。” “轩儿乖巧的紧,平日里在外面戏耍,若没和家里说,亥时前也该回来了。可眼看都快到丑时了,再等,天就要亮了。”萧夫人被丈夫这么一骂,更是禁不住泪。 天驭眉头紧紧的锁成了一个“川”字。 “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呜……”萧夫人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正月里的那场变故,她就好几次想到了一个死字。 小香兰也在哭,只是为了不给府里再添乱,她呆在了萧墨轩的房里哭,和几个丫头抱在了一起。 萧三萧四倒是没哭,他们正呆在柴房里,一声不吭。刚才他们已经和府里的其他人找遍了周围,都没有一丁点萧墨轩的下落。不哭,有时候和哭一样难受。 “老爷,夫人,要不要报官?”管家萧福也很难受,可是他更不能哭,他得照看着老爷和夫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报官?我就坐在这儿,上哪去报官?上百名衙役都在外头。”萧天驭冲着萧福大喊一声。这么多年,萧天驭对萧福发火的次数用一只手掌都数得过来。可眼下,他似乎也再控制不住自己。 “要不小的再带人出去找找,兴许少爷喝醉了酒,倒在哪了也未可知。”萧福这才想起自家老爷已经是刑部的尚书了。 “呜……”萧福的这话一说出,萧夫人哭得更凶了。儿子喝醉了,倒在什么地方了。如果倒的地方是个池塘或者深井什么的怎么办,那一时肯定是找不到的了。从昨个夜里开始儿子就很烦闷,自己找个地方喝闷酒也不是不可能。 “难不成……”萧天驭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景王爷遇刺的时候,儿子却正和吴山一起喝酒,难保没人会把他们俩联系在一起。 萧天驭的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颤巍巍的走到门口巴望着,希望儿子马上就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如他所愿,他的儿子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在萧天驭看来,却是锦衣卫的人闯了进来。尖头帽,飞鱼服,白皮靴,如假包换的锦衣卫。 萧天驭感到一阵眩晕,几乎就要昏了过去。 “爹边响起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你跑哪去了?”萧天驭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抡起手掌就要往萧墨轩的脸上招呼过去。 “轩儿!”萧天驭的这一掌终究还是没能打下去,因为萧夫人已经扑了过来,把萧墨轩抱在了怀里。 “轩儿,你跑哪去了?让娘亲好生担心。”萧夫人把自己的脸紧紧的和儿子贴在一起,两只手也抓得死死的,像是怕一松手儿子就会飞走一般。 “少爷回来了。”萧府大院里的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每个人就和过节一样欢喜。至于少爷是穿什么衣服回来的,谁还去管。 府里的人都挤在大厅前,看着里面的三个主子,一个不少,开心的笑了。小香兰也不敢也不敢走上前去,只是笑眯眯的噙着手指头,远远的望着,刚才的那一脸哭像不知道被甩到了哪边去。 “既然少爷回来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萧福注意到了萧墨轩的一身奇怪衣服,从厅里走了出来,掩上了门。 虽然少爷回来了,但凭着直觉,他觉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是真有事发生也好,或者是老爷要教训少爷也好,一个好的管家都应该先行回避一下。 “轩儿,你这身衣裳……”萧天驭也注意到了这点异常,略有些吃惊的拉了下萧墨轩身上的飞鱼服。难不成儿子去做锦衣卫了,今天是同僚们帮他接风?这不可能。 “咦,这不是锦衣卫的衣裳吗?”被萧天驭这么一说,萧夫人才注意到这点,“轩儿你到底去哪了?” “爹爹,孩儿正有要事要和您商量。”萧墨轩非常郑重的对着萧天驭转过头来。 天驭和萧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盯向了萧墨轩。 “孩儿刚从锦衣卫大牢里出来。”萧墨轩走到了桌前,从紫砂壶里倒出一杯茶来一口喝干。 “锦衣卫大牢?”萧天驭和萧夫人齐声叫了出来。 “孩儿去见了吴伯父。”萧墨轩继续说道。 “混帐东西,你竟敢去那里,命不想要了吗?”萧天驭大喝一声。他虽然很惊讶儿子居然能混进锦衣卫大牢,也知道儿子一定用了些非正常手段。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做也太过凶险了。 ------------ 第三十九章 兵临城下 “孩儿如果今天不去,才是真得没了命呢。”萧墨轩冷冷的一笑。 “哦?”萧天驭不知道儿子到底是啥意思,不禁愣了一下。 “他们的目的并不只是吴伯父。”萧墨轩搬了个凳子,在萧天驭对面坐下。 “还有谁?”萧天驭的脑海里,已经把所有有可能牵连上的人翻了个遍。当然,也包括自己。 “还有裕王爷。”但是从萧墨轩嘴里说出的人,却是他断没有想到的。 “啊!”萧夫人一声惊呼,立刻又用手掩住了嘴。 “这事可千万不能胡说。”萧天驭的双手已经开始发抖。 “千真万确,此次孩儿不但见到了吴伯父,还无意中见到了那严鹄提审吴伯父。”想到这里,萧墨轩心头就不禁一阵气血上涌。 “怎么说?”萧天驭急切的问道。 “他们对吴大人严刑拷打,逼他说是裕王爷指示他派人行刺景王。他们还……“说到这里,萧墨轩心头又是一阵气血上涌,不禁停下了话来。 “还怎么?你这孩子,快说便是。”萧夫人在一边提着颗心催促着。 “他们还威胁吴伯父,若是他不按他们吩咐的说,便要……” “便要什么?”萧天驭和萧夫人死死的盯着儿子的嘴巴。 “便要把孩儿也拿了进去。”萧墨轩的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像一记重锤一样打在萧天驭夫妇的心上。 这一次,他们只是瞪大了眼睛,连惊呼都忘记了。 “他们凭什么拿你?”萧夫人回过神来,又死死的拉住萧墨轩的衣服。她的心里怕极了,害怕真的有人会把她的儿子从自己身边夺走。 “只因为景王遇刺那天,孩儿和吴伯父一起吃了那顿酒。”萧墨轩今天经历了这么大的事,现在反倒是平静了下来。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萧天驭点了点头,这时他也平静了下来。这样的时候,慌乱是没有用的。 “应房,你一定要想个法子。”萧夫人把萧墨轩拉过来拥在怀里,两眼汪汪的看着萧天驭,眼泪又禁不住大滴的落了下来。 天驭的大手在椅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不用萧夫人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好狠,好大的胆子。”萧天驭牙齿咬的“咯咯”的响,猛然站起身来,“轩儿,你立刻换了这身衣裳。先随爹爹一起去找高大人他们去商量下,再去裕王爷那里。” 墨轩也知道事不宜迟,立刻从娘亲怀里站起身来。 “萧福。”萧天驭推开门来,“备轿,我和少爷马上要出去一趟。” 福刚才一直在门口守着,就怕老爷有事找他。 “刑部的人。”萧天驭又大喝一声,手臂斜伸向半空中。刚才派出去寻找萧墨轩的百来个衙役已经有一半回来禀报了,眼下萧府的家丁正做了些吃喝在招呼他们。 “属下在。”正在吃喝的衙役立刻在几个捕头的带领下丢下碗筷站直了身体。 “挎上了刀,给我在前面开道。除非有圣旨,否则挡道的一律驱散。”萧天驭担心严党的人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十多个衙役齐声答应。 “老爷,轿子已经备好了。”萧福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刚才闹腾了一阵,府里的人大多还没睡下。 “嗯,我出去以后你们关紧了门,除非我和少爷回来,否则谁叫门也别开。刑部的人若是来了,叫他们在外面守着,就说是我的命令。”萧天驭想了一下,对萧福吩咐道。 福已经隐隐感觉到眼下要发生的事情似乎比他能想到的更严重,连忙点头应道。 墨轩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奔了过来。 天驭大手一挥,数十个人呼啦啦一起涌出。三个捕头带着三十多个衙役横挎着刀走在了前头,其余的分在了两顶轿子四周。 在他们身后,朱红的萧府大门“轰”的一声关上,立刻有家丁在里面给插上了三重门拴。 “老爷,老爷,外面来了好多衙役,把这里全都给围住了。”高拱正睡着,就听见家里的下人“咚咚”的敲起了房门。 “是什么人?”高拱立刻穿起衣裳,开了门奔了出来。 “老爷,老爷,刑部尚书萧大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又一个下人跑来禀报。 “哦,是萧天驭,这时候他跑来做什么?还带了这么多衙役。”高拱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人既然来了,而且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又不能不见。 “肃卿兄,出大事了。”萧天驭见高拱一出来,立刻一把抓住。 “什么事如此紧急?”高拱从来没见过萧天驭这副表情。 “十万火急,我且大概说一遍你听。”萧天驭直接把高拱拉到了大厅门口,准备随时继续赶路。 “他们竟敢如此?”高拱听完萧天驭的话,也不禁大惊失色。 “应房兄,你立刻随我去见裕王爷。”高拱也知道事态紧急,一边和萧天驭说着话,一边又赶紧吩咐下人们备轿。另外又派了几个人分头去通知张居正和陈以勤等人一起去裕王府商议。 “什么人?”远远的,王府仪卫就拦住了萧天驭一行。因为景王遇刺一事,裕王府的守卫也加强了许多。 “我,高拱,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和裕王爷商议。”高拱跳下了轿子,脚下的步子仍是没停。 “高大人。”王府侍卫立刻让了开来。 “萧大人。”高拱刚走过去,又见萧天驭走了过来,侍卫们也是认识的。 天驭没和高拱一样匆匆而过,而是停了下来。 “你们。”萧天驭指了指王府侍卫,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衙役,“你们两边一起,将王府四周严严守住。没裕王爷的手令,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 天驭带来的衙役立刻四散开来,王府侍卫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看萧天驭的样子,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好在他们的职责本来就是守卫王府,倒也和萧天驭的命令并无相悖。 萧天驭指划了一阵之后,也向王府里面走去。 侍卫们还没弄清什么情况,又见两顶轿子飞奔了过来。 “陈大人,殷大人。”侍卫们看清了来人之后,又连忙行礼。 陈以勤和殷士儋也都跟高拱一样,只是略点头致意,脚下的步伐丝毫没有停下。 “今天这是咋了?”一名侍卫好奇的望着张居正他们的背影,对着同伴问道。 还没等同伴答应,迎面又奔来一顶轿子,这回来的是张居正。 “张大人。”侍卫们又是一番行礼。 依旧是略一点头,脚下的步伐丝毫不滞。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说不定立功的时候到了,王府的侍卫们立刻想起了萧天驭刚才的话,刚才还有几个想打瞌睡的也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拿紧了弯刀长矛,将裕王府死死围住,坚决不放一个人出去。 ------------ 第四十章 皇城剑影 严府。(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严鹄快步走过庭院,向自己卧室走去,路过书房时却见里面的灯还点着。于是伸头往里探了一下,却见严世蕃还在,手里抓着一本《左氏春秋》,在那秉烛而读。其实严世蕃倒也是个爱学之人。 “父亲,怎得还没歇下。”严鹄弓起身子向里面招呼。 “心里念着事,总有些不塌实。”严世蕃脸上露出一丝笑来,“事情办的如何了?” “那老儿只是还是不肯招。”严鹄站在门外,被冷风一吹,额头上却渗出几滴汗来。 “你可按我说的去做?”严世蕃放下手中的书,向门口走来。 “孩儿……对那吴山说过了。”严鹄脚尖挪了下,似乎想向后退上一步。 “只是说了而已?”严世蕃的两只手叉在胸前。 “孩儿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又牵上了朝里在位的大人,是否从长计议。”严鹄带着几分犹豫,抬头看了严世蕃一眼。 “眼下这事便是最为要紧,哪还容得从长计议?”严世蕃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色。 “你立刻就去提了人过去,省得夜长梦多。”严世蕃不再多说,背过身去。 鹄小心翼翼的点着头。 紫禁城。 “笃……笃笃笃笃。” “东方明矣,四海威平,凤鸣,丑时……” 紫禁城里的打更声显得有几分缥缈,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与永寿宫里传出的罄声碰撞了下,交织在一起,又一起消散在无边的夜色当中。 永寿宫前闪出一件大红的袍子,径直向里面走去。 “黄公公。”门口的近侍太监把腰弯下。 “万岁爷刚才可唤我了没?”黄锦整了整身上的衣冠。 “还没呢。”近侍太监答道:“万岁爷这一卷经就快念完了,念完就该唤黄公公伺候着就寝了。” 嘉靖十多年不上早朝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总要颂经直到深夜,据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容易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此时修行实在是事半功倍。 嘉靖缓缓睁开了眼睛,见黄锦已经在一边伺候着了。 “你刚才去哪了?”嘉靖伸出手臂,让黄锦扶着站了起来。 “回万岁爷,刚才东厂里的番子过来报事,老奴去听了遍。”黄锦跪下身,帮嘉靖拉着衣服上的皱。 “你那些人,总是爱寻些是非,这大半夜的也不让人安生。”嘉靖皇帝略苦笑了一下,“又有什么事儿这么急?” “是关于吴山一事。”黄锦扶着嘉靖向内寝走去。 靖停下了脚步。 “老奴觉得这事皇上听着便是,切莫先动了怒气。”黄锦略有些惶恐的看了嘉靖一眼。 靖点了点头。 “刚才听番子回报,锦衣卫里传出来消息,说吴山近来和裕王爷颇多往来。”黄锦捏了把手心,里头全是汗。 靖站定了身子,眼皮向上翻了下,略仰起头,叹出一口气来。 “可是吴山招认的?”嘉靖只盯着屋顶上刻出的五爪金龙图。 “这倒不是,只是锦衣卫里头有人这么说。”黄锦弓着腰,在一边答道。 “黄伴。”嘉靖顿了好一会才从屋顶上缓缓收回目光。 “老奴在。”黄锦连忙应声。 “那吴山现在还押在镇抚司的大牢里头?”嘉靖转过身子,向着黄锦。 锦微微稽首。 “转到东厂里头来。”嘉靖舞了下手,将宽大的袖子在手臂上卷了一下,“景王遇刺一案就转交东厂和刑部会审,让他们锦衣卫那里就不要再过问了。” 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等天亮了老奴便去提人。” “现在就去。”嘉靖向门口指了下,“出去的时候,叫两个人进来伺候着朕便是。” “是,老奴这便就去。”黄锦应了声,慢慢地退了出去。 裕王府。 王府侍从大太监李芳,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快步奔了进去。 (注:关于这一时期的太监们。看过其他一些有关这个时代的小说或者电视的朋友们也许会记得一个叫吕芳的太监,这个李芳并不是那个吕芳。可惜的是,在明代的正史和野史,作者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吕芳的确切记载,而关于李芳的记载却比较详细。也许是作者疏漏,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一起考证交流下。据考证嘉靖最宠信的太监是黄锦,嘉靖一直亲切的称呼他为“黄伴”,并让他执掌东厂。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太监冯保,嘉靖年间一直在司礼监任秉笔太监,并未在裕王府任过职。裕王府的侍从大太监是李芳,此人很早便和张居正交好。) “李公公可见到黄公公了?”高拱见李芳回来,提起衣襟,跨出门槛迎了出去。 “见到了,见到了。”李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皇上已经下令将吴大人转入东厂,且把景王遇刺一案转交东厂和刑部会审。黄公公已经亲自领人去镇抚司提人去了。” 场的人纷纷松了口气,心略放下了些。 “此事若得平息,还多亏了子谦。”裕王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招手示意萧墨轩坐到他身边来。 “在下也只不过是侥幸得了林档头相助。”萧墨轩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心里塌实了很多,倒也没忘记帮林双虎表功。 “还有件事,兴许也是告诉王爷和诸位大人的好。”李芳顿了下,又继续说道,“刚才老奴回来时在路上见到了许多锦衣卫,都朝着东安门方向去了。” “东安门?”萧天驭和萧墨轩一起惊呼了一声,萧府正位于东安门附近。 “既然皇上已经下诏,将此案转交东厂、刑部和大理寺,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拿人。”张居正的话让这父子俩放下心来。 “他们的目标是子谦,萧大人先带人赶回去,将那帮爪牙驱散。子谦就由几位老师陪着先留在本王府里便是。”裕王刚才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 “这样也好,下官先行告退。”萧天驭担心留在府里的家人,起身作揖而去。 ------------ 第四十一章 一声叹息 东安门,萧府。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锦衣卫的弟兄们,咱们也不过是执行尚书大人的命令,要进去还是等尚书大人回来吧。”刑部司狱捕头焦大信向着对面一群锦衣卫的番子叫了一通之后,骂骂咧咧的回过头来。 “焦捕头,萧大人不会真犯什么事了吧,要不怎么惹来这么多锦衣卫。”一个衙役战战兢兢的把头凑了过来. “你小子别他娘的乱说话。”焦大信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挥了过去,那衙役正好把脑袋伸了过来,“啪”的一下,看起来倒像是他自己把脸往焦大信的巴掌上送了上去。 其实焦大信自己心里却也在犯着嘀咕,毕竟这么多锦衣卫不是从花园的泥土地上冒出来的。 “锦衣卫的公干你们也敢拦,出了事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锦衣卫的番子们似乎并不想卖他们这个人情。 “你们是公干,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凭啥叫我们让开。”焦大信心里腾起一股怒意,但立刻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放了你们过去,在下回头实在没法上司交差啊。”焦大信的手指动了几下,衙役们立刻冲了上来,把街口严严堵住。 夜色里的那一丝燥热,像沾在刃口上的血一样,在一群人的心间轻轻滑过。 “上谕。”街口边,转出一行人来,前头几个灯笼分别写着“司礼监”和“刑部”的字样,向着这一群人飘了过来。 近百号人一起惶恐的跪了下来。 “传圣上口谕,将吴山谋刺景王一案转交东厂和刑部会审,锦衣卫此后不得过问。”一个司礼监随堂太监站定了,大声念出。两只眼睛带着几分蔑视,从锦衣卫的番子们头顶上一扫而过。 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工夫,数十个锦衣卫的番子就走的一干二净。 “呵呵,多谢公公。”萧天驭呵呵笑着向着随堂太监拱了拱手。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萧大人要谢就谢黄公公吧。”随堂太监回礼道。 “公公既然来了,不如一起进寒舍用杯清茶。”萧天驭伸手向里面请着。 “多谢萧大人好意,只是在下还得立刻回去向黄公公复命。”随堂太监摆了摆手,“在下这便先行告辞了。” “那便拜托公公向黄公公致意了。”萧天驭见随堂太监这么说,也不好再留。 等随堂太监走的远些了,萧天驭回过身来,见焦大信和那帮衙役还在。 萧天驭执掌刑部才一天,人还认不全。但他也看得出,正是眼前这捕头带着人堵在这里,才没让锦衣卫进去撒野。 “你叫什么名字?”萧天驭对着焦大信点了点头。 “小的焦大信,河北人氏,现在是部里头的司狱捕头。”焦大信见萧天驭问他,心里是一阵狂喜,只问他一个名字,他却答了一大串。 “嗯天驭点了点头,拍了拍焦大信的肩膀。这一下就连站在萧天驭身后的三个捕头也不禁向焦大信投去了嫉妒的目光。我们跟着跑了这半夜都没落到一个“好”字,你小子只不过在这站了一会却得了赏识。 “时辰不早了,都进来找点吃喝的吧,吃过了回去眯一会天就该亮了。”萧天驭已经向门里走去,从袖子里伸起一只手,对着身后招了几下。 等街上的衙役都走进了萧府,一边的小巷里却闪出了一个人影,身上也罩了件飞鱼服。人影出来以后对着萧府的大门微微叹息了一声,像是有些可惜,又像是松了口气。 “老爷,你可回来了。”萧夫人在萧天驭和萧墨轩爷儿俩离开后便一直揣着颗心坐在前厅,任家里的老妈子和丫头们怎么劝也不肯回房去。这时一听见萧天驭的声音便奔了出来。 “轩儿呢?”萧夫人见萧天驭身边只有一群衙役,只当儿子还在后面,踮起脚向后巴望了下,仍是不见,心里不由又紧了下。 “放心,轩儿现在在裕王府里,安全的很。恐怕要等到明日才会回来了。”萧天驭哈哈笑了几声,右手拈起了几根胡须。他巴不得儿子在裕王府里多呆些时候,只要不是做太监。 夫人听丈夫这么说,虽然没亲眼见儿子回来,心里仍有几分牵挂,却也不再提心吊胆。 这时,萧墨轩正躺在裕王府东厢房的院里,这个小院是平日里裕王爷用来招待留宿的贵客的,今天却住进了萧墨轩。 “唉,王爷家里就是王爷家里,连被面上的绸子都是金丝绣的。在我家顶多是用银丝了。”萧墨轩感慨的提起被面看了下。 “咯咯咯咯。”窗檐下传来几阵清脆的笑声,像是朝这里走来。 “唔……”萧墨轩心里忽得一动,听说古代的大官家里常用美姬来招待贵客,难道自己今天也有这个待遇? 笑声在窗檐下响了几声之后,又渐渐远去。 原来只是路过的,总算可以保住自己的童子身了,萧墨轩松了口气,却又生出几分惋惜来。 在一阵胡思乱想中,萧墨轩渐渐进入了梦乡。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等萧墨轩再次睁开眼,只见面前一片天光大亮,顿时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是哪?”萧墨轩第一感觉是这里很陌生,不像是自己的卧室。 “萧公子您醒了。”身边传来一阵脆生生的声音,不是美女,只是一个小太监。 萧墨轩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裕王府里,于是连忙起身下床。 “刚才王爷让李公公传了话来,让萧公子去花厅一起用午膳。”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帮萧墨轩穿衣。 “我自己来便是。”萧墨轩不大习惯被人这么侍侯着,有些别扭。 “现在什么时辰了?”萧墨轩向窗外望了一眼,看外面天光的样子,天应该已经亮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刚到了巳时。”小太监见萧墨轩不要他服侍着穿衣,便转身去帮他打水。 都已经巳时了,现在即使赶去国子监也是来不及,何况裕王爷还让我陪他用午膳。不过好在昨天高祭酒和张司业都在,都知道内情,今天不去监里也不会怎的。萧墨轩倒很乐得逃上一天课。 ------------ 第四十二章 兄弟之情 漱洗完毕,离用午膳的时间也还早,萧墨轩才得了些时候好好观察起这个别院来。 这是一个雅致的小院,屋檐四下和通向院外的小道两旁都种着四季常青的灌木。右手边是一片小竹林和几张青石凿成的桌凳;左手边则是一座用太湖石堆成的假山。假山和竹林四周似乎还种着一些花草,萧墨轩从来没见过,也说不上名儿。 在竹林边的石凳上坐下,小太监又奉上了刚煮好的甜藕粥。身边的竹香往鼻子里一阵阵钻着,和嘴里的莲藕香互相交融,让萧墨轩只觉食欲大振,幸亏小太监准备的甜藕粥分量足够,才没闹出裕王府的客人吃不饱的笑话。 “哈哈,萧公子已经起身了。”萧墨轩刚丢下了碗,李芳就迈进了院门。 “李公公。”萧墨轩起身相迎。 “王爷今个不知怎了,老念着萧公子。之前才让老身来过,现在又叫了来看公子起身没。”李芳贼贼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咧开嘴笑了。 “既然这样,在下立刻跟李公公去见王爷便是。”萧墨轩听李芳这么说,也不好让裕王久等。 裕王昨天萧墨轩便就见过,所以也不陌生。只是今天裕王穿了一件只有直系皇族才能穿的黄底团龙袍,显得多了几分威严。手里端着一壶清茶独自坐在花厅里,不知怎得,萧墨轩看见裕王的身影总觉得有几分落寂的感觉。 “在下见过王爷。”萧墨轩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 王看见萧墨轩过来,脸上露出笑来,略点了几下头,算是回礼。 “夜里折腾了一番,该是让你多休息阵。那些个奴才,只叫去看看你起来了没,他们定是把你给催起来了。”裕王呵呵笑着站起身来。 “这倒不是,李公公再去的时候,在下已经用过早膳了。”萧墨轩怕他误会了李芳,连忙解释,“再说王爷要见在下,在下也是荣幸的很。” 裕王干笑了两声,开口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这王府里往来的人不多,平日里只有几位师傅出入,本王也不能常出去。故而今天得了子谦在这里,便想找了来聊聊闲嗑。” 唔……听他这么说,倒真是挺可怜的,萧墨轩只听了他这一句话,便不禁同情起他来。其实算起来,裕王和景王两兄弟也都只才二十五岁而已,比萧墨轩长不了几岁,若和萧墨轩前世比起来还小了些,只是都背负上了太重的压力。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子谦平日里都耍些什么?”裕王引了萧墨轩坐下后,让人取了一只紫砂茶杯来亲自给他倒上。 “王爷,这些事情您就吩咐老奴做便是好了。”李芳见裕王亲自帮萧墨轩沏茶,连忙奔上前来。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没我的传唤不要过来。”裕王有些不耐烦的向李芳挥了挥手。 看着李芳退到了门外,裕王不禁苦笑了一下,“子谦你也看见了,连做这点小事,这些奴才都大惊小怪的。” “呵呵,王爷乃万金之躯,他们这样也是对主子忠心而已。”萧墨轩不知道怎么答好,只能是干笑了几声。 “成天在这里,倒似和坐牢一般。平日里这一壶茶就得喝上半天,也没个人陪。”裕王仍只是苦笑。 “对了,刚才说啥呢,你平日里都耍些啥?”裕王揪回刚才的话题。 “在下平日里也得去国子学里读书,无事时也多是陪陪父母或者出去走走画些画,偶然也和几个朋友小酌几杯。”萧墨轩想了一下,觉得平日里也没啥好提的事。 “你这么一说本王倒想起来了,你还在监里读书,却只当你和本王一样成天无所事事了。”裕王忽然哈哈大笑,“张师傅曾给本王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你写的,确实精彩。本王和你同是高、张两位老师的学生,算起来本王还是你的师兄了,哈哈。” “那在下以后倒不如就叫王爷作师兄,还显得亲切些。”萧墨轩本来就对这些礼数不甚在心,听裕王这么说,居然也真的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却引得门外的太监和侍女们一阵侧目。 “对,对,以后就叫师兄,显得亲切,哈哈。”裕王却很是兴奋的样子,手中的茶杯不停的抖动着,溅出了几滴茶来落在衣服上都仍未知觉。 “只是这侍奉双亲,会友小酌……”裕王笑了一番以后,脸上又生出那几分落寂来,“人人都艳羡生在帝王家,却不知生而为王也有多少的苦处。” 裕王抬起眼来看了看萧墨轩,目光中带了几分羡慕。 “殿下也可以常进宫……”萧墨轩说到这里不禁停住了,因为他想起了嘉靖的那条“魔咒”,于是立刻改了口:“殿下也可以常进宫探视下娘娘啊。” 萧墨轩说的娘娘自然是指裕王的娘亲。 这次裕王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去,嘴唇轻轻的颤抖着,眉目间现出几分悲哀来。 “萧公子,你怎生又提起王爷的伤心事。”李芳悄悄走了进来,站在萧墨轩身边嗔怪着说。 “出去。”裕王低着头发出一声怒吼。 李芳愣了一下,看了看裕王,又看了看萧墨轩。 “本王刚才说过,没有本王的传唤不要进来,出去。”裕王又吼了一声。 李芳这才确认裕王是在对自己说,忙不迭的又退了出去。这次出去时,他顺便把花厅的门也给带上了。 萧墨轩也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心里也顿时明白过来,裕王的娘亲应该已是驾鹤西去。 “嗯?”裕王突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雪白的棉巾,拿着棉巾的手也很白,但是从指节上仍可以看出这双手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多谢。”裕王没有拒绝。他从萧墨轩手里接过棉巾,抹了把脸。不知怎的,心里却生出一股亲切感来,平日里那些下人们侍奉的再好,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感觉。难道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兄弟之情? “只是不想让那些奴才们看见本王这副模样,却不知吓到了子谦没。”裕王把棉巾丢在桌上,看着萧墨轩歉意的笑了一下。 ------------ 第四十三章 与龙为友 “该自责的应该是在下才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萧墨轩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虽然你兴许不知道本王的这些家事,但既然你也认说错了话,可是得罚?”裕王整了下身上的衣服,笑着说。 “这……在下认罚倒是应该,只是不知王爷要罚在下做什么?”萧墨轩不知道裕王会想出什么点子来。 “你适才说你常和朋友们小聚,那日后是不是也该经常来陪本王小酌几杯?”裕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着,目光里露出几分期盼来。 “王爷看得起在下,在下自然从命,只要王府的侍卫肯放我进来。”萧墨轩听裕王这话,倒似是想和自己交个朋友一般。 而且,看着裕王孤寂的身形,他的心里竟然也生出几分怜悯来,不忍拒绝。 可笑,真是可笑,堂堂皇帝的亲生儿子,大明朝的储君,居然要自己来怜悯。这个想法让萧墨轩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 “哈哈,下回来我便让李芳让人帮你做面府里的腰牌,看侍卫们谁敢拦你。”裕王见萧墨轩答应了,也是开怀。 腰牌,听裕王说到这个东西,萧墨轩不禁心里一动,眉头也锁了起来。 “子谦?”裕王见萧墨轩突然皱紧了眉头,有些诧异。 “王爷。”萧墨轩向裕王抱了抱拳,就要开口。 “哎,咱们适才说好的,只叫师兄便是。”裕王摆了摆手,提醒萧墨轩。 “呵呵,刚才在下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王爷怎能当真。”萧墨轩虽然不重礼数,但是这点却是能拿捏的住。 “你只是开玩笑,本王却当真呢。”裕王也呵呵笑着伸手止住萧墨轩的话。 “那……”萧墨轩见裕王兴致颇高,也不忍拂了他,“这么称呼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在下得先和王爷约好。” “不过是个称呼,还得有啥约定?”裕王又生几分诧异。 “其一,子谦平日里在人前还是得称王爷;其二,王爷日后若是继了大统,在下便是要改口了。”萧墨轩向着裕王一作揖。 “行,便依你就是。”萧墨轩这话说得十分得体,裕王也不禁欣赏的看了他一眼。 “那便多谢师兄了。”萧墨轩提过茶壶,帮裕王倒了一杯奉上。 “呵呵,子谦适才想说什么?”裕王把茶杯接了过来,拿在手上,却不急着喝。 “在下适才想起了吴山吴大人一案。”萧墨轩在下首坐下。 “哦,子谦莫不是想到了什么线索?”裕王放下茶杯,歪过脑袋看着萧墨轩。(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在下在想,既然这幕后的人是想把王……师兄牵了进来,为何不直接做个王府的腰牌丢下,却还绕这么大的弯子。”萧墨轩摇了摇脑袋,有些想不明白。 “王府的腰牌哪是这么容易仿的。”裕王微微一笑,晃了下肩膀,“王府的腰牌都是由大内秘制,每个人的腰牌上都有暗记,而且各不相同,而普通人家就没这么讲究了。” “哦,原来如此。”萧墨轩点了点头,算是解开了心里这个疑问。 “这事本王也想过,既然事情由那面腰牌引出,还得从那面腰牌上去查。”裕王略一沉思,开口说道。 “不错,这腰牌的来源无非是三种,其一是有人拿了吴府的腰牌去仿了;其二是直接去吴府做腰牌的地方叫做的;其三便果真是吴府里的人做了那事。”萧墨轩泯了下嘴唇,显然这第三种可能才是最可怕的。 “这点子谦不用担心,今个早上黄公公已经派人来过了。”裕王看出了萧墨轩的担忧,开口说道:“吴府里的家丁下人都已经查验过,腰牌都在身上,并无遗失。所以黄公公也怀疑是有人仿了吴府的腰牌。” “那便是好了。”萧墨轩听裕王这么说,也松了口气,“那还是只追查那腰牌的来历便可。” 王点了点头,“眼下令尊和黄公公的人正在追查。” “王爷,膳食已经备好了,王爷和萧公子是否现在便进膳?”门外的李芳扯着那副太监特有的尖嗓子叫着。 “呵呵,既然已经备好了那便去吧,时候长了怕丢了味。”裕王站起身来,又回头看了萧墨轩一眼,示意他跟上。 萧墨轩虽然刚用了早膳时候不长,肚里也不饿,但总也得讲究个客随主便,何况这主人还是个王爷,便也起身跟上。 陪着裕王用了午膳,萧墨轩念着一夜没回家,怕娘亲记挂着,便要起身告辞。 “子谦,若是闲来无事……常来坐坐。”裕王顿了一顿,开口说道。 “王爷厚爱,子谦岂有拒绝之理。”萧墨轩郑重的点了点头,长一作揖,告辞而去。 “子谦,子谦。”萧墨轩刚到了萧府的门口,便听到后面有人在叫自己。 “元川,你怎么来了。”萧墨轩回头过来,却见鄢盛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头上的方帽都跑得歪到了一边。 “还说呢,你今个没去监里,张司业来和博士说了你今天告假。我只怕你出了什么事,也向博士告了假来看。”鄢盛衍一边扶正着头上的帽子,一边还不忘给了萧墨轩一拳,“你小子,我一说要来看你,博士就准了,真是监里的红人哦。” “呵呵,没事呢,只是昨个有些家务事,今个已经理好了。”萧墨轩呵呵笑着回了一拳。 “对了,你上回答应人家画画的事,明个便是严侍郎的生辰了。”鄢盛衍站定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 “便是……明个吗?”萧墨轩愣了一下,上回答应了是不假,可眼下这情形,自己能去吗? 而且,他一想到昨个的事就火上心头,要是去了,不知道能不能约束住自己呢。 “对,就明个。”鄢盛衍点了点头。 “我……我去好吗?”萧墨轩咬了咬嘴唇。 “严公子上回都请过你了,你也答应人家了,难不成还得人家用八抬大轿来请你不成。”鄢盛衍自然不知道昨个发生了什么事,看了萧墨轩的这副模样,只当是怯场了。 “瞧你这样,熊的!”鄢盛衍又当胸给了萧墨轩一拳,“只是要你去吃顿酒,画幅画,他们严家再厉害又不会吃了你。” 没错,严家是不会吃了他,只会给他全家脱上一层皮,再把脑袋砍下来,挂在菜市口的旗杆上,挂上一排。风一吹来,还可以互相撞着打个招呼。 ------------ 第四十四章 灭门惨祸 “行了,便就这样,明天散了学你便跟我一起走,明天说不定还能见着依依呢。”鄢盛衍见萧墨轩平安无事,也放下心来。说完话又做了个鬼脸,掉头就走,不知道又要去做什么勾当了。 依依!萧墨轩的心里动了一下。就乘他这一分神的当头,鄢盛衍已经奔出了街口。 “哎……”萧墨轩抬起手来,还想叫住鄢盛衍,却见他已经转过了街角,没了影。 真要去吗?萧墨轩心里有些发憷。摇了摇头,向大门里头走去。 “娘亲。”萧墨轩一进家门,就向内房跑去。 “哎,乖儿子。”萧夫人正在绣着一个大红的枕套,听见儿子的叫声,脸上泛上笑来,一个不留神,却被绣针扎破了手,不禁“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娘亲。”萧墨轩跑进来正好看见,连忙从娘亲手上接下针线。 “没事没事,只不过比蚊子叮的口子大了些。”萧夫人不以为意,拿过手帕擦了一下。 “娘亲还做这些个事做嘛,使唤家里的女人们做了便是。”萧墨轩让一边的丫头去拿些药膏来。 “针扎的还擦什么药膏。”萧夫人嘴上说着,身子却没动。笑眯眯的,显然对儿子的关切很受用。 “娘亲整日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绣两个鸳鸯戏水的枕套给你大喜的日子用。萧夫人笑意盈盈的看着儿子。 “娘亲……这事……还远着呢。”萧墨轩脸上微红了一下。 “不远不远,娘亲前两天就托了京城里的媒婆张罗着了。”萧夫人说着又拿起刚才绣着的枕头。 “哎呀,刚才扎破了手,把血沾上去了,回头绣好了得再洗一下。”萧夫人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枕套,因为枕套也是红色,所以适才还没有发现。 “娘亲……孩儿,孩儿……这事您老就别操心了。”萧墨轩吞吞吐吐的说。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萧夫人微皱了下眉头,“你都二十了。” 萧夫人说着解开发髻,扯出几根白丝来。 “你看娘亲都生了白发了,再不操心,娘亲到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子?”萧夫人有几分不悦。 “这事孩儿自有打算。”萧墨轩想到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进洞房,心里就老大不爽。 “你打算?”萧夫人微皱眉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可由不得你。即使是我和你爹,当年不也是如此,这么多年下来不也挺好。” 萧墨轩见娘亲有些不悦,也不敢再说旁。正好丫头拿了药膏来,萧墨轩便接了亲自帮娘亲搽上。 “我可告诉你,小兰那丫头是不错,可做不得正房。”萧夫人又扯起话头来,“娘亲早就说过,你若是果真喜欢,等你大婚以后,爹娘做主把她给你做了侧室便是。” “孩儿不是这意思。”萧墨轩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娘亲老往这地方想。自己是有些喜欢小香兰不错,但是照娘亲这么说,似乎是连海誓山盟都有了。 “没这意思最好。”萧夫人又换回笑脸,点了点头。 德胜门边,张记铁匠铺。 “焦捕头,府里的腰牌都是在这里做的。”吴均引着焦大信和一帮子衙役向门口走去。 “咦,怎么大白天的就关了门不做生意了?”吴均走到门口,却见张记铁匠铺大门紧闭,屋子里似乎也没有响动,只有一面挂在门口的幡子,被风扯动着,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老张头!”吴均上前敲门,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这人似乎不在呢。”吴均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望着焦大信,“这十几年都没见这家店关过门,今个这是怎么了?” “嗯?”焦大信也走上前来,弯下腰,试着从门缝向里面探着。 门里仍是漆黑一片,似乎果真没有人在。 “不对。”焦大信忽然闻到了一丝异常的味道,他焦大信做捕头已经二十年,他当然知道刚才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大信猛得抬起脚来就向大门揣去。 是一脚,两扇屋门“咚”得一声,轰然倒下。 “搜!”焦大信揣开屋门以后右臂一挥,身后几名衙役立刻一起执刀冲了进去。 “焦捕头,这屋里有两个死人。”闯进内房的衙役叫了起来。 “焦捕头,这里也有两个死人。”厨房里的衙役也叫了起来。 “都死了?”焦大信的脸上罩上了一层阴霾,“叫吴管家进来,看看都认得不。” 口的一个衙役奔了出去。 “焦……焦捕头……”吴均抖一看这屋里这么多死人,两腿有些发软。 “都认得不?”焦大信带着吴均在屋里四下转了一圈,回头问道。 “认……认得。”吴均搓了搓手,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里发冷,“里屋那两个年纪大的便是张铁匠和他老婆,厨房那两个便是他的儿子和媳妇。” 大信点了点头,从衣服上撕下一股布条,在地上的血迹上擦了一下,放在鼻下闻了闻,血迹已经有些发粘。又走到厨房,揭开锅盖往里面看了看,里面一锅粥已经煮得半熟。 “看来是今个天没亮的时候就死了,他儿子和媳妇想是刚起来做早饭。”焦大信望了望厨房里的气窗,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一扇窗户是开着的。 “凶手应该是从那扇窗户里逃走的。”焦大信指着气窗说。 “焦捕头,外面的门窗上都没有撬痕。”又一个衙役查看过四周后回报。 “老张头家是开店的,兴许是有人假装谈生意把门赚开了也是可能。”焦大信叹了口气,垫了块布跃上灶台,果然看见气窗上有一只浅浅的脚印。 “焦捕头,在里屋的柜子里找到这个。”一名衙役略有些慌张的跑了过来,把手里的一张信封递给了焦大信。 “啥东西?”焦大信接过信封拿在手里看,只看了一眼,便赶快翻了过去,像是被信封上的字刺疼了眼睛。抽开信封,里面却是一张两百两的银票。 “这东西须得立刻呈给萧大人,这里的人谁也不能说了出去,否则可能会有杀身之祸。”焦大信将信封收进怀中,表情显得很严肃。 边的衙役们虽然没看见那信封上的字,但也知道焦大信是个豪爽的人,绝不是想污了这两百两银子,定是那信封上有什么古怪,一起连连点头。 ------------ 第四十五章 虎焉羊焉 东安门,萧府。 萧天驭走进大门时的表情格外的凝重。 “轩儿,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萧天驭刚进了前厅,正好撞见萧墨轩从里面出来,便唤他跟了过来。 墨轩见了爹爹,刚开口招呼,却望见一脸的严肃,连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昨晚上在裕王府睡的可好?”进了书房,萧天驭便关上了门,脸色也缓了些。 “还行。”萧墨轩觉得父亲关上门应该不会只想问这个,也走到窗户前向外看了一眼以后把窗户也掩上了。 “今个下午部里的捕头去查访那腰牌的来历了。”萧天驭和儿子对面坐下。 “可查到什么了?”萧墨轩估猜着爹爹是有了什么眉目。 “帮吴大人家做腰牌的那家铁匠铺被人灭了门。”萧天驭从怀里抽出焦大信他们找到的那张信封,“在那户人家的柜子里找到这个。” 裕王府,信封的封底上三个朱红的大字格外刺眼。 “这东西若是拿出来,只怕对裕王爷是极为不利。”萧天驭把信封放在书桌上,用食指点了几下。 “这东西要仿起来,比腰牌不知道简单多少,即使找一封真的,也是不难。”萧墨轩略看了下,丝毫不以为然。 “说的是不错,可这东西是在凶案现场被发现的,那就大不一样了,裕王府起码也得背上个嫌疑的罪名。”萧天驭的大拇指在食指指节上紧紧捏了一把,手心有点湿。 萧墨轩沉重的点了点头,对老爹的说法,他倒也认可。 “部里的提刑和捕头们是如何看这事的?”萧墨轩觉得刑部既然管了这些个,那些人经过的事情也多,他也想听听他们的说法。 “这东西我现在怎敢拿给他们看,你那同窗的父亲鄢懋卿也在部里头,我这一拿出来……”萧天驭一张厚实的巴掌,紧紧的按在信封上,脸上带了几分急燥。 “唔!”萧墨轩适才倒是没想到这点,看来老爹在部里的日子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舒坦。 “这事……。”萧墨轩的嘴唇有些发干。脑海里却猛得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就不会真是裕王府的人做的这事?他感觉自己已经几乎失去了判断力。 “是否找张司业他们商议下?”萧墨轩咽了咽口水。 萧天驭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可若真是裕王府的人,又怎会这么傻,杀了人却不把这东西拿走?”萧墨轩稍微冷静下来,又觉得此事颇为可疑。 “这便是我把这东西压下的原因。”萧天驭看着儿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啪!”书房里爆出一声脆响,一支紫竹狼毫在萧天驭的指间断成了两截。 “爹!”萧墨轩觉得父亲的脸色非常难看。 “此事稍有不慎,我萧家灭门有期。”萧天驭深深的吸入一口气,长长的呼出。 “要不,爹爹就把这东西给毁了。”萧墨轩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人也死了,东西也没了,这案子便成了一桩无头案。” “可若是这么做,只怕又救不了吴伯父。”萧墨轩又立刻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 “老爷,少爷。”萧天驭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门外有人招呼着,听声音像是刘婶。 萧天驭打了个手势,父子两人一起闭上了嘴,萧天驭走过去拉开门来。 “老爷,少爷,夫人请两位过去用饭。”刘婶垂着手立在门口。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和少爷马上便来。”萧天驭点了点头,让刘婶先行离开。 “待会用饭的时候莫要再提这事,省得又让你娘揪心。”萧天驭回过身,对着儿子叮嘱。 墨轩跟着萧天驭往外面走,刚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小心的唤了一声“爹”。 “嗯?”萧天驭回过身来。 “爹……孩儿有一件事,想想还是先行禀明爹爹的好。”萧墨轩用拇指顶了顶眉梢。 “若是些琐事,便自己拿了主意吧。”萧天驭这时哪有份闲心来管这许多杂事。 “琐事是琐事,可孩儿还是觉得和爹爹说下的好。”萧墨轩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明个就是严世蕃的生辰,孩儿上回答应了人家……” “啥?这时候你还要去严家?”萧天驭吃了一惊,蹬蹬蹬几步走了回来,伸出三只手指,就要往萧墨轩的额头上搭,“莫不是发了烧,烧昏了脑袋。” 萧墨轩轻轻巧巧的避开了父亲伸过来的手,对着父亲怯怯的笑了一下说道:“明个儿是严世蕃的生辰,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他们的喜日子,想他们也不敢怎的。孩儿去转上一圈,他们反而不明就里,说不定能看出点破绽,即使看不出破绽,孩儿去探一下也是好的。” “荒唐,偏你聪明?不许胡来。”萧天驭目瞪口呆的听着儿子说完这一段,立刻瞪圆了眼睛,唇上的两搓胡子也几乎要竖了起来,“严家的人能这么容易给你看出破绽来?” “噢……”萧墨轩被老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若是没事,饭后早些回屋歇着,莫要再生事。”萧天驭又瞪了儿子一眼。 墨轩不敢再多说话。 莅日,国子监。 散了学,萧墨轩乘着鄢盛衍去上茅房小解的当口,就往外面走。可还没转出成贤街,便见鄢盛衍笑嘻嘻的站在路口看着自己。 “你不是去上茅房了吗?”萧墨轩有些诧异,按照自己的计算,这货绝不可能会跑到自己前头来。 “又不是只国子监里才有茅房。”鄢盛衍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咬着了鸡脖子的狐狸,得意的指了指一边的小巷里头。 “元川,我……”萧墨轩有些哭笑不得。 “走吧,刚才我看见朱正那厮也提着许多东西,想也是去严府的,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依依落入虎口?”鄢盛衍依旧是那副笑脸,让人生不起气来,走上前来,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 “可是……”萧墨轩觉得自己才更像那只要落入虎口的羊。 ------------ 第四十六章 火树银花 “走啦。鄢盛衍不由分说,一把扯住萧墨轩的胳膊,就往街外头拖去。 萧墨轩想挣扎,可不知怎的,这份挣扎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勉强。严家,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家族,只要听说过的人都想去一窥其背后的真貌。萧大少爷好不容易穿越来一回,若是真的连严府都没见过,当真是有些可惜。而且,毕竟今个也算是严府的喜日子,众目睽睽之下,严家的人即使真想做些什么也会有几分顾忌。 走了没多远,便遇上了鄢府的家丁,都在路边侯着,也是一色的提着大小包裹。 “元川,你看我也没备下贺礼,怎生去得。”萧墨轩找到一个理由。 “你是人家请去作画的,按礼说他们还得给你备份仪呈,若是怕说不过去,便在我这拿些银子在街边上备些东西好了。”鄢盛衍仍是扯着萧墨轩不放。 “得得,你别扯着了,我去还不行吗?”萧墨轩无奈的摇了摇头。脑袋虽然摇着,心里却已经有些动摇了,尤其是刚才听鄢盛衍说朱正也去了之后。 一个字,惊;两个字,震惊。 从萧墨轩走进严府的第一刻开始,就只能用这几个字来形容。 裕王和景王两位王爷的府邸,萧墨轩也是去过的,可是怎么也没法和严家的宅子比个高下。 进门的一块照壁,便是用整块的汉白玉雕成,上头两只麒麟,踏着祥云,昂头顿足,竟似要奔了出来一般。 转过照壁,光前厅的园子就有近十亩的大小,抛开那些萧墨轩不认识的花草不说,那些官员和富绅们送来的彩灯就把这园子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厅前搭起一座螯山,抬眼看去一直伸到了内室画堂里头。左手边一座舞狮逗虎灯在那转个不停,看上去犹如搏击扑食;右手边一尊南山添寿星只手轻摇,送上了瑶池蟠桃。四周厅堂都挂上了贴着“寿”字的大红灯笼,其余各如火树银花,千炬荧荧,百枝奕奕,好一派繁华光彩。 门前厅间,达官显贵往来穿梭,严府的家奴下人,托着果盆茶盘四处照应。 这一幕场景即使和萧墨轩前世看过的夫子庙元宵灯会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还只是某人的一个散生辰。 “哈哈,元川来了。”严鹄老远的看见了鄢盛衍,迎了过来,“你爹和家父都在花厅里头坐呢,你是否去见一下?” “得,让他们闲嗑去吧,现在来客太多,等席间再敬酒也是一样。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鄢盛衍摆了摆手,又看了看身边,却不见萧墨轩,放眼四寻,却见他站在一盏花灯下头伸头看着。 “这货,倒似没见过世面一般。”鄢盛衍自然不知道萧墨轩是故意想躲着严鹄,却只当他是好奇,上前就要揪了过来。 “萧公子。”严鹄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又立刻恢复了正常,抱拳向萧墨轩作揖。 “严公子。”萧墨轩的心“咚咚”的跳着,眼里也闪过一丝火光,嘴角却翘了起来。 “呵呵,正要怪元川怎么不叫上你呢,原来也来了。”严鹄呵呵笑着拍了拍萧墨轩的后背,就把两人往画厅引去,“外头人杂,里边请。” 画厅里头也已经坐了一圈人,似乎都是各位大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大家的小姐平日里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即使是这些公子们也很难见着。所以得了这个机会,公子哥们都拿出了全身解数,吟诗作画,卖弄风骚。 东首的那把交椅边,围的人最是多,萧墨轩也不细看,拣了个角落就要坐下。 “哎,既然来了,怎么不见见主人家呢。”萧墨轩的**还没挨着椅面,就被鄢盛衍一把提了起来。 “阁老和小阁老都在花厅陪着各位大人,在下还是先不去打扰的好。”萧墨轩摆了摆手。 “谁让你去见阁老和小阁老了,便是这里的主人家,你也没见。”鄢盛衍扯着萧墨轩,将东首边的公子哥们尽数推开,引得那些公子哥们纷纷侧目。 “依依,你看谁来了,今个非得让这厮再给你画幅《灯下美人图》不可。”鄢盛衍面对着那些公子哥们的愤怒的目光,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萧公子!”依依适才被一群人围着,已经觉得有几分无聊,忽得见萧墨轩出现在面前,脸上顿时有了几分惊喜,人也不禁站起身来。等站起身来,却又觉得失了矜持,脸上不由得飘上两片绯红。 “在下见过姑娘。”萧墨轩不知怎得,居然有几分手慌脚乱,却又止不住的抬眼看去。 今个也算是严府的喜日子,所以依依穿了一件大红的套裙,比上回的清秀脱俗中,又多添了几分艳丽。 “严小姐,你看我这幅字如何。”那边还有一个不识时务的呆子,兴冲冲的从案几上举起一幅刚写好的的字,吹干了墨,就要挤了过来。 “这天刚暖和起来,就跑出来这许多雀子,吵得我耳根不清净。”鄢盛衍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移,正好挡在了那呆子的前头,“我们几个还是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灯,透口气可好?” 依也正被扰的烦了,听了鄢盛衍的话,掩口一笑。唤了贴身丫头倩雪,在一群人不平的目光中,就跟着萧墨轩和鄢盛衍出得门去。 出门,左转,是一条通向后边园子的小径,几个人便是顺着这条小径走去。 走了没多远,鄢盛衍向着倩雪使了个眼神,停了下来,倩雪也立刻会了意,放慢了脚步,只笑眯眯的看着前头两人。 “元川。”严鹄找不见了鄢盛衍和萧墨轩,转出来寻。 “嘘!”鄢盛衍贼贼的笑了一下,向着前头两人的背影指了一下,“你看那两人可相配?” “呃……配!”严鹄摸了摸鼻子,挤出一丝笑来,“配,确实很配。” “听大哥说,萧公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依依侧过脑袋,望了萧墨轩一眼,又立刻躲开。 “呵呵,家父也是怕我一个人在家里读书孤单,才帮着寻了个入监的单子。”萧墨轩呵呵笑了两声,帮依依拨开一根花圃里伸出来的蔷薇枝。 ------------ 第四十七章 花前月下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屋后的花园里头才想起鄢盛衍他们,回头一看,四处哪有他们的踪影,互相对视一笑,也是心下了然。(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听元川哥哥说,萧公子不但画得一手好画,还作得一手好文章,在监里也常被老师们夸,可是当真?”依依略抬起头,咯咯笑着。远处的***映在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里,忽闪忽闪的。 “文章……”萧墨轩有点哑然,自己有几斤几两,本来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可偏是每次都出门踩到金元宝。几次下来,弄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了。 “文章作得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小女子又没有神通把你萧大少爷的生花妙笔给偷了。”依依见萧墨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憨憨的,倒有几分可爱。 我的“妙笔”你是偷不走,可你这样笑下去,我的心却要被你偷走了,萧墨轩在心里暗暗想着。刚要开口再和依依说笑几句,却听到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严世蕃正往这里走来。 依依想是也看见了严世蕃,眼珠子不停的转着,显得有些慌乱。(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萧墨轩四下扫了一眼,见左手边正好有座假山,也来不及多想,牵住依依的手就拉了进去,躲到了假山的背后。 羞死了!依依被萧墨轩牵住了手,心里像只小鹿在里头乱跳,几乎连喘气的温度都提高了几度,脸上只觉得火热热一片,脑子里一片空白。 透过假山上的石窟,萧墨轩向对面望去,却见严世蕃竟然也向自己藏身的地方走来,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好在严世蕃往这里走了段,在假山那一头便转了方向。萧墨轩又偷偷望去,见严世蕃似乎是朝后厢房的方向走去。低下头望了望依依,只见她微微喘着气,身体半靠在自己肩上,连头都不敢抬。 萧墨轩心里一热,身体不禁抖了一下,脚尖拨到了一块小石子。 “谁?”严世蕃猛然转过头来。 糟糕,萧墨轩心里“轰”的响了一下,冷汗也冒了出来。 “是我。”依依突然从萧墨轩手里挣开,走了出去。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严世蕃见走出来的是依依,心下稍松,却仍是皱了皱眉头。 “女儿为何要躲着?”依依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女儿适才去祖母那里回来,只是抄近路从这里走罢了。” “哦,那你去吧。”严世蕃也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依行了个万福,便向着自个闺房的方向走去。 “萧公子。”等严世蕃走远,依依从月亮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先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才轻声唤道。 看不出她倒也是很聪明,萧墨轩想着刚才的场景,冲着依依甜甜的笑了一下,也走了过去。 “适才只是爹爹罢了,萧公子为何要躲着。”依依轻咬了一下嘴唇。其实,她刚才似乎倒有点希望能被爹爹发现,这样兴许爹爹也能知道自己的心意。 “在下初次来拜,这般见面未免有些不合。”萧墨轩心里苦笑了一下,看来依依虽然聪明,却对其他的事一无所知。 “偏那个叫朱正的,十分讨厌,隔个两天就要来一次,不知怎的爹爹却对他很是热心。”依依的眉目间现出一丝忧虑,忽然扯出朱正来。 “朱正?”萧墨轩微微一塄,心里生出几分酸酸的感觉。 “兴许他有些才能,令尊欣赏他也未可知。”萧墨轩这句话说的很违心。其实,那朱正在太学馆也是和鄢盛衍一样,是出了名的大混油子。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自从他三月初六第一次来,爹爹每次都亲自陪他呢。”依依秀眉微颦。 “三月初六?”萧墨轩心里一动。三月初六,正是景王进京的前一天。 “那朱正当真只是国子监里的监生?”依依抬起头来,似乎是想从萧墨轩这里找到答案。 “据说他还是寿春县公家里的世子,也是皇族里人。”萧墨轩以为依依问的就是这个。 “这个我倒是知道。”依依摇了摇头,“只是前两天他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他和爹爹提到谁几个人被东厂押着。” “被东厂押着?”萧墨轩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吴山。 “萧公子,爹爹这一去,等他回头怕是就要开席了,你也些快去吧。”依依没有注意到萧墨轩脸色的变化,抬头看了看天上,见已经是桂华初悬。 “那你?”萧墨轩听依依的话,倒似她不要去一般。 “呵呵,我和家里的女眷,还有各家的夫人、小姐,都要在后厅里陪着老太君呢,哪能去前厅一起抛头露面的。”依依觉得萧墨轩这话问的好傻,不禁又掩嘴一笑。 “噢墨轩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大明朝,不是二十一世纪。 因为萧墨轩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严府管家虽然盛气却也不敢怠慢,把他和鄢盛衍一起安排在东厅陪着严嵩和严世蕃。 等到萧墨轩入了席,却见上首还空着,严嵩和严世蕃都还没出来。数十个官员显贵,无论官职大小,都在厅上侯着。 不过这些人除了鄢盛衍的老子鄢懋卿外,萧墨轩一个都不认识,也就装了傻,一边在那和鄢盛衍在那嘻嘻哈哈,另一边向四处望着。 只见厅内鼓乐喧天,笙歌聒耳,花茵铺地,宝烛辉煌。厅外绚丽彩灯、诸般杂耍、歌妓弹唱,十分热闹。 等到摆开桌席,酒饯桌围,锁金坐褥,十分整齐。那桌上的菜肴,精细精细的,让人看上去简直不忍心动筷子。两边摆着的屏风,都用金线绣上了孔雀开屏,三羊开泰这样的图案。就连凳子上垫着的小褥,也都全用银丝苏绣蒙上。 细花贡瓷盘子里,盛着奇珍异果;镂空象牙筷子上,镶就碧玉翡翠;夜光琉璃杯中,泛光流霞,满斟着玉液琼浆。 “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萧墨轩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却不知怎得又想起老爹送自己入监花的那九千两白银,脸上也是一热。 ------------ 第四十八章 朝罢归来 等到席间众官互相礼毕,严嵩才在严世蕃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举杯向众人略一致意。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当下厅内钟乐齐鸣,简直似皇帝上朝一般。 身边一帮子官员见了严嵩和严世蕃,也依着品阶高低,挨个上前敬酒。 “子谦。”鄢盛衍向着萧墨轩丢了个眼神,朝上首指了指。 萧墨轩只当没看见,只顾着把菜往嘴里丢。唔……熊掌,味道不错,和牛蹄筋有的一比,好吃。 “阁老,小阁老,各位大人。”鄢盛衍见萧墨轩故意装傻,自己站了起来,“刑部尚书萧大人家的公子,今个听说小阁老生辰,也特地赶了过来,要现场作画一幅,以示庆贺。” 萧墨轩刚喝了一口葡萄酒下去,这一口差点没呛着,连忙咽下了肚中,也站起身来。 “吃,吃不死你,你和依依的事,可得要小阁老点头,千万别输给了朱正那东西。”鄢盛衍得意洋洋的坐了下来,踢了踢萧墨轩的脚尖,小声的说道。 “哦,是萧大人家的公子,早就听说文章做得不错,没想到连画也画的好,果然是后生可畏。”一边的官员附和着。 在座的这许多官员,并不全是严党,大部分也只是前来攀附。严阁老要巴结,萧尚书也不能得罪。更何况,更有小道消息说,这位萧公子和裕王爷关系不错。裕王爷,那可是咱大明朝的储君,未来的天啊。 混在官场,除了会拍马屁以外,还得消息灵通才行。 坐在上首的严世蕃的心里却是“咯噔”响了一下,但是他老谋深算,熟于世故,又怎会现在脸上。 “阁老,小阁老,诸位大人。”萧墨轩即使是只呆驴,也已经被赶上了架,只能硬着头上了,“在下才疏学浅,若是画得不好,切莫见笑了。” 一边早有下人,抬上案几,取来笔墨纸砚和各色颜料,放在当中。 萧墨轩轻轻一笑,向着严世蕃看了几眼,略一凝神便提起笔来。 “各位仍旧开怀畅饮,莫要扰了萧贤侄。”严世蕃台面上的工作还是会做的,起身向众人招呼。 萧墨轩提笔之后,有如行云流水,只一盏茶功夫,整幅画便是一气呵成。 画好之后,旁边便有人伸头去看,只看了几眼便不禁叫起好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萧墨轩等水墨略微干了些,用双手托起那幅画,送到了上首。 世蕃见萧墨轩呈上画来,便接过来细细端详。 抬眼望去,只见画上祥云瑞日,缭绕虚空;凤阁龙楼,巍峨耸峙。当中一个人,便是严世蕃,正是朝罢归来,捧笏下阶,面上含怡欲笑,满袖天光异香。画中人物呼之欲出,果然把自己的性情举止都描了出来。 “果然是画得好。”严世蕃一时竟然忘记了面前这小子刚被自己算计过一番,一句话脱口而出。 “噢,是应房家的公子?”严嵩也抬起头来,看了萧墨轩一眼,眉目里也不禁露出几分赞许来。 严家父子虽然擅权好贪,可也甚有才学,对于丹青一类更有几分喜好和研究。 听到他们也在赞许,一边的官员们也禁不住纷纷上前观赏,看过之后,个个都啧啧称妙,少不了又和萧墨轩对饮一杯。 等到萧墨轩吃完了这顿酒,走出严府的时候已经有些头重脚轻。 “元川兄,兄弟我……兄弟我怕是吃多了酒。”萧墨轩说着话,就歪歪倒倒的要往鄢盛衍身上靠。 萧墨轩确实吃了不少杯,可那都是葡萄酒,又都只用了不到五钱的小盏,要说醉,怕是还有段距离。摆出这副模样,无非是想着要鄢盛衍送他回家。 毕竟,他不敢保证严家的人是否还在打着他的主意。 鄢盛衍却只当他果真醉了,忙唤随身家丁扶好,也不再去和父亲打声招呼,就架着萧墨轩往东安门走。 “子谦,我今个可告诉你,你断不能输给了朱正那厮,若是不然,咱兄弟的脸面上都不光彩。”鄢盛衍跟在后面,还不忘记着嘀咕,“你们在那花前月下的时候,我去后厢房拜见了下严府老太君,却见那朱正和小阁老站在一起,还显得颇为亲密。” 依依说的果然没错,那朱正和严世蕃确实关系不一般。听鄢盛衍也这么说,萧墨轩虽然仍然耷拉着脑袋,现出一副醉样,心里却在回味今个听到的几段话。 萧墨轩等回到了府里,鄢盛衍刚转身离开,便回来了几分神气,拍了拍**就要往房里钻。 “你们在这里做甚?”萧墨轩走到了房间门口,却见门前笔直的站着两个人,正是萧三和萧四两个。 “少爷,您可回来了。”萧三萧四连忙上前打千,两张脸苦到了极点,“下午小的门去监里没接到少爷,回来时老爷便发了脾气,让小的两个站在这里等着,直到少爷您回来。” 果然惹怒了他,明天恐怕又少不得一场训斥。萧墨轩心里叫一声苦,低着头就要往房里走。 “少爷。”萧四小心翼翼的唤住萧墨轩,“老爷说,叫少爷回来了就过去见他呢。” “今个时候不早了,还是明儿再说吧。”萧墨轩说着又要抬起脚步进屋。 “可老爷说了,他在书房等着少爷,哪怕等到天亮回来也要过去。”萧四说这话的时候,不禁全身哆嗦了一下,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两个人从下午便一直站在这里,连晚饭都没吃到。三月的天,到了晚上也还有些寒气,看来又受了些冻。 “你们先去厨房找些东西吃,我自个过去便是。”萧墨轩知道这两人受罚都因自己而起,内疚的看了他们一眼才转身向书房走去。 转过回廊,便是书房。 虽然已近亥时,里面仍然射出几道烛光来,看来老爹确实还在等着自己。萧墨轩整了下刚才装醉时弄乱的头巾和衣服,推开了门。 推开了门,萧墨轩便看见爹爹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几份从部里带回来的卷宗在那低头阅着。听见自己推门进来,也不抬头。 ------------ 第四十九章 抽丝剥茧 墨轩又叫了一声。 “你还叫我爹?”萧天驭这时候才从卷宗前缓缓的抬起眼来,“我还当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做爹的了呢。” “爹爹拿孩儿说笑呢,孩儿岂敢有这份胆量。”萧墨轩很勉强的笑了一下。 天驭冷笑一声,鼻子里呼出一股粗气,身体却不知怎的也跟着抖了一下,似乎是之前有些紧张过度,“你连严家都去了,还怎说没胆量。” 萧墨轩站在下首,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不是说要去严府打探的么?怎么看似倒打了几斤酒回来。”萧天驭的脸色并不十分愤怒。萧墨轩也是第一次被老爹这样训斥,不过根据平时看见他训斥府里下人的经验,这副表情正是表明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孩儿……孩儿倒似是听到了些,只是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被老爹劈头盖脸这么一训,萧墨轩本来就不多的酒意也全消了,脑海里立刻回想起依依和鄢盛衍的话来。 “听到了些什么?”萧天驭的脸上写着“不相信”三个字,今个严府里定有许多人,这样的场合,他们不可能说出些什么要紧的话来。但是看儿子的模样,也不像是为了要逃避惩罚而在撒谎。 “孩儿乘着严府里人多,到处逛了看的时候,偶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孩儿看时却见是严世蕃和另外一人。只是两人都压低了声音,孩儿只听到句‘被东厂的人押着。’,不知道是否和吴大人一案有关。”萧墨轩故意把和依依的事瞒了过去,另外编出了一个故事。 “被东厂的人押着?”萧墨轩满腔的怒火立刻换成了一片疑惑,“吴大人现在是在东厂的大牢里押着不错,可若是只为了斩草除根,杀一个昔日的对头,似乎犯不着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东厂的大牢里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得惊天了。” “你可认得和严世蕃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人?”萧天驭侧过身来,把胳膊支在书桌上,看着萧墨轩。 “认得,只是国子监太学里的一个监生,叫朱正的。”萧墨轩答道。 “一个监生?”萧天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那严世蕃一向自视颇高,心高气傲,又怎么会和一个小小的监生混在一起,还只是太学里的。 “孩儿打探过了,那朱正第一次去严府是三月初六的时候,正是景王进京的前一天。”萧墨轩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都说了出来。 “朱正,太学里的。”萧天驭口中轻轻念道。 “你可知道那朱正的来路?”萧天驭猛得一抬头。 “上回监里……”萧墨轩差点把上次在国子监里斗殴的事说了出来,连忙改了口,“上回在监里有听同窗提过,这朱正也是皇族里的人,他爹便是寿春县公。” “噢,这就对了。”萧天驭泯了下嘴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爹爹说的是什么?”萧墨轩不知道爹爹这话到底是啥意思。 “八年前景王大婚的时候,我便听说过景王妃是寿春县人,而且是寿春县公夫人家里最小的妹妹。”萧天驭说完以后,长出一口气,把脖子靠在了后头的鹅绒椅枕上。 “这么说,景王和那朱正还是姨表亲了?”萧墨轩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层关系。 天驭十指紧扣,应了一声,“大明律有法,藩王和京官之间不得私自结交,景王和严家不敢公开来往,兴许这朱正便是景王府和严家的信使了。” “这么说,他们说的事可真和吴大人一案有关了?”萧墨轩心里有些惊喜,虽然还不明白那句话到底目的何在,但是知道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来的好。 “兴许是罢。”萧天驭眯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最近这事牵扯出来的头绪越来越多,让他也有些茫然。 “不过,刚才爹爹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只为了杀一个昔日的对头而冒险去东厂大牢里动手也未免太过冒险。除非,这个人知道些什么要紧的东西。”萧墨轩知道爹爹的注意力已经被完全转移,不会再去追究自己今个去严府吃酒的事儿,也搬过一个黑檀木圆凳,在爹爹对面坐下。 “吴山他还会知道些什么?你上回不是已经在锦衣卫大牢里见过了他吗?”萧天驭听了儿子的话,坐起身来,“而且严党耳目众多,也该料到事情已经有变了。” “那……难道他们说的不是吴大人?”萧墨轩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哼,他们既然敢打东厂押着的人的主意,定是有什么天大的关系,眼下除了景王遇刺一案,还有什么更大的事情不成。”萧天驭把脑子转了几圈,也没想到最近还有什么更大更严重的事情。 “爹!”萧墨轩略一沉思,忽然脸色一重,“东厂确实还押着和此案有关的其他人等。” “谁?”萧天驭一下子直起身来,**底下的黄梨木大椅也被他带的向前冲了一下,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声。 “有很多人。”萧墨轩舔了下嘴唇,之前喝了不少酒,有点上火,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去靠窗的长几长取过茶壶。 “得,爹爹亲自给你倒水,你快说到底还有谁被东厂押着就是。”不等萧墨轩走过去,萧天驭已跳起来提过了茶壶。 “吴府里的那许多家丁。”萧墨轩从爹爹手里接过茶壶,也不倒到杯里,直接对着壶嘴就灌了起来。 “吴府里的家丁?”萧天驭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们没给押在大牢里,只是让东厂的人押着仍呆在吴家的宅子里,现在大家只是都盯着吴山和张记铁匠铺的灭门案,倒把他们给忘了。” “只是张记铁匠铺和这案子,又到底有什么关系?”萧天驭把整件事情里已经知道的线头全都扯了出来,逐一梳理。 “兴许原本并没有关系,只是他们从吴大人口中逼不出想要的东西,案子转给东厂和刑部以后又怕继续查下去对他们不利,于是便想了这个法子来引开注意。死人是没法说话的,唯一可以看见的,便是那二百两银票的封子。”萧墨轩嘴角微翘了一下,露出一丝冷笑。 ------------ 第五十章 初审吴府 “嗯,有几分道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天驭想得有些入神,“看来得好好审一下吴府里的那些家丁。” “爹,你去审那些家丁的时候,能否带上孩儿?”萧墨轩想到吴山还在牢里呆着就有几分急切,总想多做些什么。 “公干的事情,你去做什么?”萧天驭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啥都好奇。 “孩儿去了,指不定也能出些点子,或者又能看出些破绽来呢。”连撞大运的萧墨轩,自信满满。 “你以甚名义去看?这可是大案。”萧天驭有几分犹豫。 “爹爹部里不是有许多外请的师爷嘛。”萧墨轩脑筋一转,便想出了个点子。 “师爷!”萧天驭哭笑不得,“难不成我还得分一份俸禄给你不成?” “俸禄嘛,也就不必了,就算是孩儿帮爹爹做个义工便是。”萧墨轩扯住爹爹的袖子不放手。 “且住,且住。”萧天驭其实心里也不反对儿子参与进去,反正按照目前的局势,谁也躲不开了,多一个聪明人助阵总不是什么坏事。 “爹爹依你便是。”萧天驭呵呵笑着拿起桌上的乌纱帽,扣在了儿子的脑袋上。 两天后,国子监,国子学馆。 老博士兴冲冲的拿着季考的绩册闯进了学堂,虽然这份名单的大部分已经在国子监大门口的榜单上公布过,可是这次大不一样。老博士不拿出来再现一下,这一年自己都会心里不安生。 “这次季考的优等第一名,却是我们国子学拿了。”老博士的一张脸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来得灿烂。多少年了,国子学馆上首那几张板凳都自己几个磨得比镜子还光了,国子学的监生在各个大考中还从来没有拿过优等第一名。历来的第一名,太学馆也没什么份,几乎都被广文馆和四门馆那些人拿去了,因为他们才是真正来读书的。 “便是萧墨轩,呵呵。”老博士眯搭着眼睛,手指朝着萧墨轩坐的方向伸了过去,鬼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看那么远。 “唔!”学馆里响起一阵欢呼,虽然学习并不是这帮家伙的主要任务,但是能压过太学馆,还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找个时候,你须得请兄弟几个好好吃上一顿酒。”鄢盛衍乘乱回过头来,他知道这个时候老博士正在高兴,不会和他计较。 “呵呵,这几天却是有事,过了这段寻个都有空的当,你来安排便是。”萧墨轩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知道他们并不只是想宰自己一下,而是都为自己高兴来着。 “嘿!”鄢盛衍竖了下大拇指,又向旁边的几个同窗眨了眨眼,示意勒索成功,便转回头去,盘算着怎么去吃这一顿去了。 萧墨轩等鄢盛衍回过身去,脸上的笑意也立刻收了起来。他倒不是不高兴,也不是故意想摆深沉,而是今个晚上便要和爹爹一起去审问吴府里的那些下人,心里忐忑着呢。 死静,犹如死了一般的寂静。吴家的大宅确实已经像死了一般。冷冷的月光洒在地上,像是落了一层霜;后花园的灌木丛被风吹过,发出“哗哗”声音,像是有怪物在其中穿梭。 虽然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并不其然。吴家所有的家奴,女眷,都被赶到了前厅院中。 东厂的番子和刑部的衙役横着雪亮的钢刀守在四周,被围在当中的人一个个全都战战兢兢,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男人们垂着手,抿着嘴,捏着拳头一言不发;女人们则抱在一起,冷风吹过,不禁让她们有些瑟瑟发抖。 因为吴山下狱以后也一直未能定下罪来,所以吴府里的家眷也并未押入大牢,而是先由锦衣卫,后由东厂的番子羁押在宅子里。 因为是钦点的大案,所以萧天驭没有派人来敷衍,而是亲自来到了这里。 “冯公公,这便开始吧”坐在大厅里的萧天驭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坐在侧首的一位提督太监请道。 “论起审案的事来,咱家又怎比得上你们刑部的人。”被称为冯公公的人仰头一笑,“还是由萧大人主审,咱家在这里听着,做个证便是。” 说罢,竟是打了个哈欠,把头靠在椅背上,微闭上了眼睛。 这人怎么倒似来的很不情愿一般?萧墨轩转头向那位冯公公看了几眼,见他丝毫没有认真办案的念想。 “来人,将一干人犯全给我提上来。”萧天驭见冯公公一副的懒散,也只好自个坐到当中,拿起虎纹惊堂木重重一拍。 外面的番子和衙役们得了令,立刻把院里二十多号人一起往大厅里赶。那些个女眷一边走一边哭着,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嘤嘤的抽泣着,听得站在一边的萧墨轩也不禁心中隐隐生痛。 其实坐在上首的萧天驭见了这一副惨状,心中也生了不忍。手中拿起惊堂木,一时却不知问什么好。 堂木还是重重的拍了下去,声音震得那些女眷们也吓得收起了声,只是一个个眼里噙着泪,惊魂不定的望着萧天驭。 “本官近日得到线报,你们这些人当中可能就藏着和谋刺景王一案有关的人物。”萧天驭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若是肯自个站出来,便免了再受皮肉之苦,也省得连累你家老爷和这里的许多人。” 话音刚落,站在一边的焦大信便带着几个衙役抖动着手上的镣铐和刑具,“哗啦啦”的发出一阵骇人的响动。 底下的一群人,瞪着惊恐的眼睛,互相张望着,只是没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人犯吴均。”萧天驭挺了挺身子,对着下面的管家吴均喝道,“你身为吴府的管家,可知最近府里的下人有何异动?” “大人,小的虽然是管家,可只能管着指派事情,派了事便由下面人去做,至于他出去以后到了哪,小的便是不知道了。”吴均跪在地上,抬起脸来回道。 “那自三月初七景王进京以后,都有哪些人出过府?”萧天驭又继续问道。 “回大人的话,府里的买办,主子们的吩咐都要有人去做,除了夫人贴身的一个丫头,其他人在三月初七以后都出过府。”吴均细细的想了一会才回道。 ------------ 第五十一章 三日之期 “若按你这么说,除了你家夫人和贴身的丫头,其他人都有嫌疑?”萧天驭皱了下眉头,目光向冯公公那里扫了一眼,却见他仍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接下来又挨个问了一番,可是除了女眷外,府里的男丁们这段时间里都有单独外出的时候,个个也都能说出缘由,搬出证人来,一时间倒也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他们谋划这么大的事,做的隐秘倒也是正常,萧天驭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既然犯案的人不肯站出来,嘿嘿。”萧天驭面色一紧,屋里的温度像是陡然下降了几度,就连一边的冯公公也不禁微睁开眼睛向这里看来。 “爹!”萧墨轩预料到将要发生什么,心里一抖,叫出声来。 “这里没有爹,萧师爷。”萧天驭并没有转过头去看儿子,只是冷冷的说道。 “少爷。”焦大信悄悄拉了拉萧墨轩,将他扯到身后,一挺身子大喝一声,“来人,上刑具。” 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涌上来一群如狼似虎般的衙役,手里拿着夹棍就往跪着的这帮人手指头上套,即使对女眷也没有丝毫怜惜之情。 吴家的女眷们平日里也都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别说等那夹棍收紧了绳子,只那硬邦邦,带着刺的夹棍套到手上,立刻就**了几道血痕。吃疼加上恐惧,禁不住哭出声来。大厅内顿时像笼上了一层愁云惨雾,身处其中,犹如身坠阿鼻地狱,听百魂嚎哭。 “大人!”萧墨轩再也忍不住了,又冲了出来,也跪到了萧天驭面前,“审案子得靠一个理字和一个证字,只这般用刑,即使招了也难保不是屈打成招啊。” “萧师爷,这里虽然不是刑部,可是既然本官在这里审案便就是公堂。你随本官到这里是来审案,不是来说理的。”萧天驭见儿子冲了出来,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大人,如果只是屈打成招,那么这案子还有必要再审吗?”萧墨轩挺直了身子站在堂中,竟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感觉。那副威严,竟然让萧天驭也不禁为之一滞。 “来人,将萧师爷给我拖下去。”萧天驭头上青筋暴起几根,抓起虎纹惊堂木猛得一拍。 “少爷,莫要再惹大人生气了。”焦大信连忙带着两个衙役上去,一边要架起萧墨轩,一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呵呵呵呵。”一直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冯公公突然站了起来,挥手止住焦大信等人。 “这位萧师爷想来就是萧大人家的公子吧。”冯公公脸上带着笑意,围着萧墨轩慢慢转了一圈。 “冯公公,这里是审案的大堂,没有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只有一位萧师爷。”萧天驭轻轻一笑。 “哎,咱家早就听说过萧大人家里有一位了不得的公子,不但才智上等,而且胆识过人,今日一见果如其然。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冯公公将袖管抖了两抖,向萧天驭笑道。 “冯公公……”萧天驭一时间不知道冯公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萧大人莫要疑心咱家。”冯公公向着萧天驭拱了拱手说道,“咱家只是觉得萧公子说的颇有几分道理,萧大人不如……” 冯公公转了个身,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继续说道:“不如也问问萧公子,说不定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也未可知。” “公公……”萧天驭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建议来。 “不管是萧大人也好,萧师爷也好,咱家都在这听着,作个证便是。”冯公公掂着步又走到太师椅边,坐了下来。这掂着脚走路据说也是宫里的太监们养成的习惯,免得声音大了吵着主子们。 “萧师爷,你可有什么良策?”萧天驭听冯公公这么说了,颇有些无奈的转头向萧墨轩问道。 “这……在下倒还没想好。”萧墨轩刚才冲出来全凭着那股涌上头脑的热血**,要叫他审案,他倒还真没有细想。 “唉!”萧天驭微微叹了口气,给儿子这么一闹,今天这案子怕是再也审不下去了。 “本案案情复杂,须得好好周详一下。一干嫌犯仍就此处羁押。”萧天驭左手握了握拳头,正色说道,“萧师爷,既然你对本官的办案手法多有不满,那命你三日之内将这一干人犯彻底清查,务必要辨别出其中有无凶犯同党。” “这……”萧墨轩这时候才感觉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冲动,心里隐隐有了几分忌惮。 “三日之后,萧师爷若是也查不出究竟来,或是想不出良策,本官便仍只好按自己的法子来审了。”萧天驭的目光在萧墨轩身上轻轻掠过。 “三日?”萧墨轩心里感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可转过身来,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吴府家眷,却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在下遵命。”萧墨轩咬了咬牙,双手抱拳一拱。 “退堂!”萧天驭一拍惊堂木,先站起身来。 “这便先结了?”冯公公故作诧异的抬起头来,“也好,咱家早些回去,也好替了黄公公去伺候万岁爷,免得他老人家太过劳累。” “萧大人啥时候再审,派个人去司礼监知会一声,咱家再来作个证便是。”冯公公伸了个懒腰,向萧天驭一作揖,带着身边的小太监向外走去。 “干爹,这便回去了?”小太监拿着狐皮大裘在后面追着,成天困在宫里,难得出来透透气,还没看出这场戏的味道来便要回去,着实有些不甘心。 “不回去,你便自个留在这里吹风便是好了。”冯公公也不回头,自顾着钻进了轿子里。 “黄锦那老货自个在宫里陪着皇上,却叫我来趟这趟浑水。他自个搅进来也就算了,还非得把我也扯进去。”冯公公在轿子里坐定以后,自言自语的骂道。 想了一会,把头伸出轿窗,望了望外面的几个小太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把头缩了回去。 “干爹,有吩咐呢?”眼尖的小太监早已发现了冯公公的举动,凑到了轿边。 “没事,走你的路吧。”轿子里丢出一句话。 “干爹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儿子们便是。”小太监呵呵笑着,仍是紧贴在轿边。 “干爹,您老让那小子来帮萧大人审案,他能行吗?”小太监走了几步,忽然开口问道。 “怎么就不行呢?我倒是看好着呢。”冯公公在轿子里打了个哈欠。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萧墨轩了,自从景王遇刺以来,凡是和这案子能扯上一点关系的人都被东厂盯上过,当然也包括这个萧墨轩。另外他也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萧墨轩的事情. 根据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这小子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时而沉稳的要命,时而像个愣头青,可偏偏每次都能打中要害或是全身而退,还跟裕王爷也搭上了关系,最近大内印绶监帮裕王府做的那面金牌据说就是给他的,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人。自己也算是阅人无数,可这次还真的看不透这小子。 过了这件事,自己也得盘算下以后的日子了。这个萧墨轩,兴许以后还能用得着。 ------------ 第五十二章 关键证据 那边萧天驭也带着萧墨轩走出了吴府的大门。 墨轩低着头,不敢去看父亲的脸。 “唉!”没有萧墨轩想象中的震怒,只听到了萧天驭的一声叹气。 “轩儿,你是不是怪爹爹太狠了?”萧天驭扶着儿子的肩膀,帮他拢了拢肩上的披风。 “是孩儿太冲动了。”萧墨轩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爹爹也是急着想查明事情的缘由来。”萧天驭让轿子在后面跟着,自己和萧墨轩并排走着。 “孩儿知道,只希望孩儿刚才的举动不要连累着爹爹才好。”萧墨轩依旧低着头。 “呵呵,连累?”萧天驭呵呵一笑,“你爹爹我本来就已经扯不开关系了,你也早就扯不开了。我们萧家,还有退路不?” “爹爹刚才在堂上那般做,也是迫不得已。步子已经迈出去了,这一战,就非胜不可啊。”萧天驭向前迈着的步子,立刻重了许多。 “爹!”萧墨轩抬起头来,迎上萧天驭的两道目光,“孩儿帮着爹爹,我们萧家一定可以安然度过这次危机。” “哈哈,好!”萧天驭大笑一声,抓住儿子的手轻轻拍道:“不愧是我萧天驭的儿子,虎父无犬子。父子同心,其力断金。” “嗯!”萧墨轩坚定的点了点头。 “爹爹定了这个三日之期,看起来像是来为难你,其实是怕时候长了,久则生变。他们若是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这些人,难保不会提前动手。说是让你想法子,其实爹爹也是给自己一个期限。”萧天驭长叹一声。 东安门,萧府。 “少爷,你这副模样,若是给老爷看了,只怕又是要说你。”小香兰手里抓着块棉布,嘴角微微的上翘着,一边抹着桌子上的灰尘,一边向对面高翘着双腿的少爷望去。 “得,舒适的姿势有利于思考。”萧墨轩丢下手里的卷宗,揉了揉眼睛,走到了窗前。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总让人有一种庸懒的感觉。萧墨轩偷偷侧过脸去看着在一边忙碌着的小香兰。一束阳光正好透过窗格映在小香兰的脸上,白皙的脸蛋上那一层细细的绒毛,也被映成了金色,嫩嫩的皮肤显得更似吹弹可破。 若是说小香兰不知道少爷在看着自己,也不尽然。屋里只有这么主仆两人,谁也躲不开谁的目光。眼下她虽然低着头,嘴角却也轻轻的咬着,眼波里不时的泛着一种萌动。 “少爷。”萧福从外头走了过来,正看见站在窗前的萧墨轩,便也没走进门来,直接跑到了窗下,“少爷,刑部里来了人,说是要找你。” “让在偏厅候着,我马上便来。”萧墨轩知道刑部的人找他应该是和最近的案情有关,兴许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像是有些依依不舍,萧墨轩又向忙碌中的小香兰看了一眼,才转身向偏厅走去。 自从上回爹爹把查案的任务交给自己之后,萧墨轩便去国子监里告了几天假,高拱和张居正听说萧墨轩要帮着他爹爹查案,也是大开绿灯,没多问一声便把假给批了。 这么几天来,萧墨轩虽然揣着个查案的任务,却也没见出去跑过,只是不时的有刑部的捕头上门来汇报一番。小香兰每次取笑他,他都用一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来挡了回去。 而今天,便是萧天驭所定的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当萧墨轩走进偏厅的时候,焦大信正在那举起了茶杯要喝,见萧墨轩来了,连忙又丢下。 “少爷,果然有了发现。”焦大信望了望左右,见四下并无闲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了桌上。 “这是?”萧墨轩似乎并不急着要知道里面到底是啥东西。 “少爷请看。”焦大信的十根手指一起动了起来,解开扎在油纸包上的棉线。 “原来如此。”萧墨轩只往纸包里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立时长出一口气。 “先把这东西收好,等到稍后审案的时候,这可是要紧的证物。”萧墨轩让焦大信把东西再包起来。 焦大信应了一声,将桌上的东西又重新包好藏进了怀里。 “再过个两个时辰便要过去了,你也不要再回部里,在这里一起用了饭过去便是好了。”萧墨轩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估算着已经是下午未时了,而且让焦大信揣着这个东西到处乱跑,他也有些不放心。 “嘿,那便先谢谢少爷了。”焦大信本来就是个豪爽的人,现在又有机会多亲近尚书大人家的公子,更是求之不得。萧墨轩的话音刚落,他那边就点起了头,顺手讨好似的端起一杯茶就要递到萧墨轩面前。 “焦捕头辛苦,还是你喝了吧。”萧墨轩微微一笑,并不伸手去接。 大信在外面跑了半天,也确实渴了,听萧墨轩这么说,便不再客气,“咕嘟咕嘟”的将一杯茶喝了个底朝天。 “少爷。”焦大信喝完茶又试探性的抬起头来。 “嗯?”萧墨轩转过头来,看着焦大信。 “今个早上鄢侍郎也曾问过在下,问可查到什么没。”焦大信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抹了把嘴。 “那你怎么答的?”萧墨轩垂下眼皮,用食指抵了抵嘴角。 “小的没敢多说,只答了说正在查着。”焦大信看起来憨厚,其实倒也不傻。 “呵呵,你便是告诉他,也没啥。”萧墨轩轻轻一笑,脸上**一股神气。 吴宅,原礼部尚书府。 依旧是闪着寒光的刀刃,依旧是惊惶无助的眼神。 三月的天,民间常比做娃娃脸,倒也恰如其分。下午还晴空白日的,到了傍晚却突然下起小雨来,淅沥沥的。空气的温度,让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寒冬腊月。 “萧师爷,本官给你的三天期限已到,你可有查出些眉目来?”萧天驭轻轻捻了下嘴唇上的胡须,对着萧墨轩问道。 “回大人。”萧墨轩在大厅当中站定,双手抱拳作揖,“小的幸不辱使命,还当真找出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萧天驭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只是两只眼睛还是直直的盯着儿子。 “焦捕头,把你找到的东西呈上来吧。”萧墨轩朝一边招呼道。 “各位大人,这是小的们在张记铁匠铺的灶塘里找到的。”焦大信听见传唤,立刻将那个油纸包,用双手托着送到了萧天驭面前的案桌上。 萧天驭连忙伸头去看,却见是几块像石头一般的东西,虽然碎成了几块,但还是可以分辨出原来是一个完整的物什。 “这是铸造时所用的沙模,从里面的花纹上看,正是用来铸造腰牌的。”焦大信将其中比较大的一片碎块翻了过来,递给萧天驭看。 铸造铜器用的沙模因为渗入了铜汁,所以黏结在了一起,变成了块状。在内面上,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到铸造时候留下的花纹。 “这……这不是用来铸府里腰牌的吗?”在吴均身后,一名家丁惊讶的脱口叫出。 “不错。”萧天驭点了点头,将散碎的沙模依旧用油纸包了起来。 “萧师爷,你把这件东西递上来,可是想证明是铁匠铺的老张头和刺客勾结,伪造了吴府的腰牌?”萧天驭咳嗽一声,向萧墨轩问道。 一边的冯公公也疑惑的转过眼来看着萧墨轩。这事情,果真如萧天驭问的这样吗? ------------ 第五十三章 暗影潜行 “回大人的话。”萧墨轩今天穿了一件丝质的青色儒裳,儒雅里又多了几分贵气,举手投足间倒也真的像是个审案的官吏,“只凭这一件东西自然是不足以证明,在下这里另有卷宗一份,记录着自从三月以来,吴府里除吴大人以外所有人外出的行踪,并且都录下了证人证词。” 萧墨轩说完,又将手里拿着的卷宗呈上。 “照这么说,这府里除了吴山以外,其他人都没有与刺客勾结的嫌疑了?”萧天驭皱了下眉头,翻开卷宗细细察看。 “可以这么说,至于吴大人的行踪,因为牵扯的人员太多,又多涉及到达官显贵,他的行迹,恐怕冯公公那里调查起来会比较容易吧。”萧墨轩说着往冯公公坐的方向看了眼。 萧墨轩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查这些大官们的行迹,东厂是再合适不过了。 “呵呵,既然萧师爷这么说了。”冯公公呵呵一笑,身上穿着的大红袍也跟着抖动起来“咱家回去以后向黄公公禀报下便是。” “这么看来,这吴府里人其他人等倒果真是没了嫌疑。”萧天驭轻轻合上卷宗,让人递过去给冯公公。 “但是在吴山定罪之前,这些人也难以逃一个连坐的罪过。咱们这便分头行动,冯公公那里尽力去查吴山的形迹,咱们刑部则去查张记铁匠铺灭门的案子,吴家的这些人便由在下派人仍羁押着,等结果出来再一并处置不迟。”萧天驭伸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 “行,那便是按萧大人的安排做好了。”冯公公把卷宗抓在手里,只粗翻了几下,更没有提起半点疑问,“咱家手下的这些人在这困了许多天,也该是乏了。” “叫咱们的人都回去吧,这里的人交给萧大人处置。”冯公公从太师椅上支起身来,对身边的随堂太监说道。 堂太监应了一声,向门口走去。 “既然这里都交给萧大人了,咱家这便也回宫向黄公公复命去了。”冯公公随后也站起身来。 “吴山那边,便拜托公公了。早些结了案,黄公公和本官也好早些向皇上交差。”萧天驭走下堂来相送。 “都是为皇上为朝廷办事,说什么拜托不拜托呢。即使萧大人不说,黄公公那里也压着呢。”冯公公侧过脸来,对着萧天驭略一点头,算是道别。 看着冯公公走出了吴府的大门,萧天驭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垂下手来,望了一圈四周的衙役,开口喝道: “不过是些个家眷和下人,还要这么多人看着做嘛?留几个人看住前后门便是了,其余的人都回部里去吧。” 大厅里,萧墨轩领着焦大信悄悄走到了一边。 “选几个身手好,机灵的,要可靠……”萧墨轩对焦大信叮嘱道。 ………………………………………………………………………… “头儿,你说咱们在这里等着有用吗?”一个衙役握了握手里的刀鞘,向焦大信这里略探过来。 “少罗嗦,盯着便是。”埋伏在回廊下的树丛里的焦大信,压低了声音,向问话的衙役轻喝。 这些个衙役已经在吴府周围埋伏了有好两天了,分成两拨,一拨白天由另外一名捕头领着扮做小贩在周围转悠,晚上这拨则由焦大信领着潜在杂物间或者树丛里边。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更夫刚打过更,已经是到了子时,吴府里的人早已睡下。除了远远传来的几声犬吠,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吱呀!”只听侧厢房那里的门一声响动,几个人的注意力顿时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从门里面走出一个家丁,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往茅房里面去了。 衙役们暗暗松了口气,又把目光折回四周的围墙上面。 “吱,吱!”刚等那家丁回了屋,关上了门。后院里忽然传来几阵老鼠打斗的声音。 “来了。”焦大信打了个手势,衙役们一起轻轻抽出钢刀。 只见一道黑影从后花园的围墙上翻了下来,轻手轻脚的向前面摸去。刚才那阵老鼠打斗的声音似乎也引起了他的注意,黑影停住脚,别在墙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 向四周望了一圈,见似乎并无异常,黑影又抬起脚步,继续向前摸去。 “头儿,上不?”一边的衙役小声的向焦大信问道。 焦大信没有说话,只是竖起手掌,示意先不要行动。 黑影慢慢走了过来,并没有和焦大信想的一样,直奔家丁们住的厢房而去,而是转了个圈,走到了对面堆放杂物的房间门口,把耳朵贴在窗下听了好一阵。 “好狡猾的家伙,若是今天还藏在那里面,难保不被他发现。”焦大信心里一阵庆幸。 在窗下听了好一阵以后,黑影似乎还没放下心来,又从脚边拣起几个石子向焦大信他们躲着的树丛砸来。 那石子正奔着焦大信的面们而来,焦大信连忙把头一低,石子擦着头顶上的帽子飞了过去,落在地上,发出“喀啦啦”的声音。 听到了石子落地的声音,黑影似乎这才放了心,转身又摸到了家丁们住的厢房窗下,从怀里摸出一把牛耳尖刀,起开了窗户就要跃进去。 “弟兄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焦大信从树丛里一跃而出,当先扑了过去。 “抓刺客。”顿时吴府里响起一阵阵叫声,守在两边门口的衙役听见响动,也一起奔了过来。 那黑影似乎没想到还真的有埋伏,听见响动,全身一个哆嗦,就要从墙角奔出去。 不料埋伏在后院里的衙役正好也赶了过来,两下撞个正着,立刻动起手来。 这阵响动也惊动了吴府里已经睡下的人,屋里一阵响动,却没见人跑出来,想是也吓到了,只有两个胆大的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又立刻关上窗户缩了回去。 那刺客虽然被打了一个埋伏,但他武功却是很高,和几个衙役过了几招以后,没等焦大信他们赶过来,一个闪身,竟似一条泥鳅一样从他们身边滑过,几个箭步跑到了围墙边,手脚一发力,就要越墙而出。 这几个衙役武功也算不错,却没想到几个人一起都没拦住他,竟然也是一起楞了下。 焦大信见刺客要逃,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钢刀“嗖”的一下掷了出去。 不过等钢刀飞到的时候,那刺客已经大半个身子爬到了墙上。焦大信钢刀飞到,只擦过他的小腿打在了墙上,刺客身形却滞了一下,似乎是也被伤着了。转头看了眼后面的追兵,双手又一使力,越了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追。”焦大信跑到墙边拣起钢刀,恨恨的用刀把往墙上一敲。 这下这帮衙役才回过神来,连忙也翻过围墙。等他们翻了出来,只看见一道黑影在北边闪了一下,于是连忙又一起追了过去。 那刺客身手虽好,毕竟受了伤,跑不快,转了几条街都没能甩掉后面的衙役。 焦大信追的起劲,伸手从头上摘下帽子扔在路边,发足狂追。 这一追一赶,又跑过了几条街,直跑到了一座大宅子附近,那刺客竟突然和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什么人?站住。”,焦大信正要仔细看看周围,忽然从路边跃出几个人侍卫打扮的人来,拦住了焦大信一行。 “刑部的,正在缉拿凶犯。”焦大信连忙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表明身份。 “什么凶犯,咱们一直守在这里怎么没看见。”跃出来的几个人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这时焦大信才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这几个人,等看清了,不禁吃了一惊。 王府仪卫!这一路只顾着追,却不知道跑到哪个亲王或者候爷的门前来了。 “这里是裕王府,没有什么刺客,咱们兄弟几个一直在这盯着呢。回去吧。”王府仪卫们朝焦大信他们挥了挥手,示意赶快离开。 ------------ 第五十四章 打草惊蛇 裕王府?焦大信心里又吃了一惊,抬起眼来看了看四周。借着远处门崖上的灯笼,果然依稀可以看见上面雕着的盘龙图案和“裕王府”三个金色大字。 “头儿,你的帽子。”一边一个衙役伸手递过焦大信刚才扔掉的帽子。 “还管什么帽子,刚才快些追才是。”焦大信愤愤的咬了咬牙,将面前的衙役一把推开。 “头儿,现在怎么办?”又一个衙役小声问道。 “回吴老头家等着萧大人来,还能怎么着。”焦大信又是一跺脚,带着几个衙役折身而回。 等焦大信一行人折回吴府,只稍等了一会,便见萧天驭带着萧墨轩和一帮衙役赶了过来。 “大人,小的不才,把刺客追丢了。”焦大信略有些惭愧的上前请罪。 “听说刺客也受了些伤,京城里的城门早在申时末也都关上了,刺客再跑,还能跑出京城不成。”萧天驭似乎并不怪罪焦大信,倒是让人给他端上一杯热茶来。 “刚才本官已经请调了五城兵马司加派人手,将各个城门紧紧守住,又派了其他几名捕头带人在外面察访了。你们守了几天也是累了,喝完这杯茶,早些回去歇着吧。”萧天驭朝焦大信点了点头。 “可是刺客……”焦大信想告诉萧天驭刺客是在裕王府附近消失的,可望望四周这许多人,还是没敢说出来。 “回去歇着吧,守了这几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萧天驭又向焦大信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大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也能看出尚书老爷现在不想听他说话,于是弓着腰退了出去。 严府,后书房。 “小阁老,黄锦和萧天驭将看守的人手调走大半,可是下手的好时机啊。”朱正走到青铜松鹤灯旁边,提起铁签拨了下灯里的棉线,让书房里显得更亮一些。 “这是景王爷的意思?”严世蕃两道目光直射向朱正。 正点了点头。 “哼,他们这么容易就将人手调走,难道你不觉得可疑吗?”严世蕃将座椅上由整张东北虎皮做成的椅垫向上提了一下,好坐的舒服些,“景王爷毕竟年轻,还有些沉不住气。” “经小阁老这么说,倒真的是有几分可疑。”朱正歪过脑袋想了片刻,也点了点头。 “可就算他们真要有什么谋算,等他们把人找出来只怕更是凶险。”朱正又走到严世蕃的面前坐下。 “乘这乱的当口把水搅浑,再寻个机会让吴山坐实了罪,他家里的那些人自然也就跟着活不了。”严世蕃微微一笑,提开面前的香炉,又往里面加了几块香料。 “难道小阁老还能再寻着些借口?”朱正听严世蕃这么说,不禁向前凑了凑。 “你都说是借口了,也都在这笔间如何下去。南有倭寇,北有鞑靼,皇上的心里还有那许多的忌讳。”严世蕃将炉盖盖上,将一边的暖炉托到了手上。 “可是景王爷的事……”朱正还想再问几句,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人呼马嘶,听声音正是朝着吴家的方向去了。 “去问问门房,出什么事了?”严世蕃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来,“哐”的一声将书房的门推了开来,震的门上的灰尘也纷纷落下。 “回小阁老,刚才都是刑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京城里又出了刺客,正在缉拿呢。”不一会,门房那里便有人来回话。 “京城里又出了刺客?”严世蕃眉头略皱了一下,“可知道是哪里出了案子?” “这个小的倒是没问,那些人马只是从前面街边过了一下。”门房又回道。 “没用的东西,问个话都不会。”严世蕃握了握拳头,不知怎得,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念头。 “小阁老……”门房莫名其妙被训斥了这一句,有些惶恐。 世蕃大袖一挥,朝着门房就吼。 门房见主子动了怒,把脖子一缩,连忙退了回去。 “小阁老,可是出了什么事?”朱正跟出来问。 “不知道。”严世蕃只是嘴唇动了几下,人却仍是直直的站着。 “小阁老。”刚被赶出去的门房,缩着脑袋,又走了过来。 “还不快滚。”严世蕃头上暴出几根青筋。 “是刑部鄢侍郎来了。”门房小心翼翼的报道。 “鄢懋卿?”严世蕃的心里又“咯噔”响了一下,“快请。” 鄢懋卿在这个当口跑来,时候又这么迟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小阁老。”鄢懋卿匆匆忙忙走进内书房,立刻掩上了门。 “可是又出什么事儿了?”严世蕃坐在椅子上,紧紧的抱住暖炉,并不抬头去看鄢懋卿。 “小阁老不知道?”鄢懋卿显然也有些吃惊。 “我知道什么?”严世蕃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让他有点窒息。 “听部里的人说,之前有刺客闯进吴山家里行刺,我还当是小阁老派的人。”鄢懋卿疑惑的看了严世蕃一眼。 “我有那么傻吗?”严世蕃缓缓将目光转向朱正。 “不,不不。”朱正马上连连摆手,“这事在下也是丝毫未知。景王爷,也应该不会如此贸然行事吧。” “沉不住气的东西。”严世蕃将手中的暖炉重重的砸在了桌上。 “刺客可拿住了?”严世蕃又把目光转回到鄢懋卿身上。 “不清楚,只听说萧天驭亲自带人赶了过去。依在下想,兴许还没有拿住罢,若是拿住了,外面怎生还会有这么大的动静。”鄢懋卿摇了摇头。 “这时候哪里还能容得兴许两个字。”严世蕃握紧了拳头,“懋卿立刻跟我去见阁老,这事不管是不是咱们的人做的,都得提前防备着。” 严府后厢房,内厅。 严嵩咳嗽了几声,才缓缓抬起眼来。 “这时候知道怕了?”严嵩叹了口气,仰头靠到了椅背上。 “爹,儿子只是没想到景王爷这么沉不住气。只怕他这么一闹腾,反而暴露了咱们安插在吴家的内线。”严世蕃重重拍了下身侧的椅把,椅把吃力过大,发出一阵轻轻的“喀嚓”声。 “即使没有今天这事,就能如你愿了?”严嵩侧过头来,看着儿子说道:“谋划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下,还杀了这么多人,惹了这么多对头。我老喽,总碍着你们。” “爹,若不这么做,日后等他继了大统,咱们严家还有后路不?”严世蕃愤愤不平的回道:“孩儿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咱们这帮人。” “为了咱们这帮人。”严嵩讪笑一声,“景王爷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若果真出了什么事,棒子也不定能打不到他的身上,还不都是咱们担着。这一回,咱们才真的是无路可退。” “爹!”严世蕃一下子扑到了严嵩身边,“这回他们打草惊蛇,只怕反而会惹来许多麻烦,若是咱们安插在吴家的内线被揪了出来,难保不会被黄锦和萧天驭顺藤摸瓜,寻到咱们这儿来。” “二十年喽,恨也该叫人恨死了。”严嵩摇了摇头,又把目光转到了鄢懋卿身上,继续说道:“刺客也好,吴家的人也好,只要不能开口说话便能再拖上一阵。拖过了端午,东南海面上的倭寇便又要来了。” “阁老的意思是?”鄢懋卿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萧天驭是刑部尚书,拿到了人应该也是会关到刑部的大牢里头。牢里的犯人死了,顶多也只是个监管不力的罪。这个罪过,老夫在皇上那里还能顶的住。”严嵩朝着鄢懋卿微微点了点头。 “在下明白。”鄢懋卿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能拖过端午,等东南倭寇的匪报上来,无非也就是再多写上个名字罢了。只要没了吴山,这京城里也就算是太平了。”严嵩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微闭上了眼睛。 ------------ 第五十五章 精神崩溃 吴府,大厅。 吴家所有的家眷和下人又一起聚在了这里,不过这一次不是被赶过来的,而都是自己跑了过来的。 萧天驭坐在上首,神色颇为凝重,萧墨轩则立在他的身后。 “萧师爷,你不是说这吴府里没有什么要紧的人吗?怎么又会引来了杀手?”萧天驭的脸色似乎有些恼怒。 “回大人,虽然刚才确实有刺客前来,可吴家这些人的行迹早就已经查了个仔细,即使来的真是刺客,也并不能说明便和景王遇刺一案有关。”萧墨轩不慌不忙的回道:“兴许是吴家另外有什么仇人,乘着吴家落难的当口前来落井下石。再或者,所谓的刺客只是个小蟊贼而已。” “这……”萧天驭顿了一下,把身子向前移了移。萧墨轩说的话虽说有几分诡辩的味道,可是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反驳,而且这时若是说儿子说的不对,明摆着是要儿子来挡这个责任。就是拼着自个这个刑部尚书不做,他也不愿这么做。 萧墨轩朝着底下的一圈人扫了几眼,见仍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眼下吴山尚未定罪,这些人又找不出丝毫不轨行迹,实在无法断定那所谓的刺客意图何为。”萧墨轩晃了晃脑袋,似乎象是在思考,“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在这里再加派些人手。” “你当刑部的衙役是护院的家丁不成?”萧天驭闷哼一声,略有些不悦的折过脸去。 “那若是刺客再来,可如何是好?”萧墨轩有些担心的追问。 “本官派再多的人手,保得了一时,还保得了一世吗?”萧天驭又哼了一身,站起身来,就要向门外走去。 “唉!”萧墨轩回过头,看着下面的一圈人叹了口气,也跟着向外走去。 “大人……”还没等萧天驭走出门去,便听见有一人战战兢兢的叫了起来。 萧天驭听见有人叫,只是脚步缓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倒是萧墨轩听见叫声,回过头去。 “大……大人,小的有内情禀报。”叫出声来的,正是前两天看见萧墨轩拿出沙模时,插话的家丁。 果然是他,萧墨轩心里波动了一下,却摆出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看着那家丁。 “大人,大人。”那家丁见萧墨轩回过头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样,爬了过来。 “大人,都怪小的贪财,可是小的不知道他们谋划的是这么大的事儿啊。”周老三脸上的表情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一副已经崩溃了的模样。 “周老三,是你?”一边的吴均回过神来,一声大吼。 “吴管家。”萧墨轩连忙止住抡拳就要冲上来的吴均,若是吴均带了头,其他的人肯定也跟上,非立时把周老三打死不可。 “来人,带走。”萧墨轩立刻喝起衙役,让架起周老三。 刑部大狱。 周老三对着萧天驭和萧墨轩磕头如捣蒜。 “各位大人,都怪小的一时财迷心窍,收了别人的银子,可是……可是小的真不知道他们谋划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你说了这半天,都是这句话。本官只想问你,问你借腰牌的到底是什么人?”萧天驭已经有了些恼怒,审周老三审了好半天,他翻来倒去的都只是这句话。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小的不能说啊……若是说出来,只怕还是个死。”周老三的一张脸,苦到了极点。 “大人,大人,要不您老就把小的在这牢里关一辈子。”周老三又是一阵磕头。 萧天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周老三这样子,恐怕一时还真的没法让他开口。 “先收押吧,等明日再审,顺便也去黄公公那里通报下。”萧天驭向一边的牢头挥了挥手,示意先关了进去。自己和儿子这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了,也是乏了,现在揪出了对手隐藏在吴家的内线,让他开口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莅日。 萧墨轩没有再跟爹爹去部里,在他看来,揪出了对手安插的内线便已经是成功了一半了。剩下的事情,刑部的那些衙役和牢头比自己更有经验。 一口小锅躺在卧室中间的桌子上,“嘟嘟”冒着热气,里面煮的是燕窝香米粥。萧夫人坚持说儿子最近费了精力太多,让多休息会。又想来想去,最后干脆叫人把早膳直接送到了儿子房中,连路都不让他走了。 “本来不饿的,被你们在这煮这东西,倒引得饿了。”萧墨轩颇有几分不满的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夫人这也是好意,念着少爷累了呢。”小香兰拿着支调羹不时在在锅里搅着,防止煮的粥结了块,回过头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少爷。 “罢了罢了,还是起来吧,要不这肚里可难受的慌。”萧墨轩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自从上回裸睡吓着小香兰以后,他便把这个爱好给改了。 “要不少爷就坐在床上,奴婢给您端过来?”小香兰征询萧墨轩的意见。 “别,又不是病人。”萧墨轩连忙摇头,顺手从床头的衣架上提起衣服。 “奴婢给少爷打水去。”小香兰见少爷起来了,便将锅下的炭火调的小了些。 “我看着便是。”萧墨轩从小香兰手里接过调羹。 “少爷轻着点,莫要溅出来烫了手。”小香兰一边从蒲垫里取出水壶,一边还没忘记叮嘱。 “又不是小孩子,哪会这么不小心。”萧墨轩转着手里的调羹,眼睛却盯着正在忙碌着的小香兰。 小香兰正弯下腰去提起水壶,略带些粉色的罗裙紧紧的绷在大腿上,衬出了一道腴美的曲线。 “小兰,日后若是没你,谁来照顾我。”萧墨轩心里忽的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 “少爷……”小香兰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说这话,心里不禁揪了一下,“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少爷。” 她早就听夫人身边的刘婶说过,夫人有把自己给少爷做侧室的念头。若真是这样,自己倒是真的可以一辈子都陪着少爷了,只是不知少爷有没这想法。 “丫头也迟早是要嫁人的,哪有一直侍奉着的道理。”萧墨轩略低了下头,看了看锅里的粥。 难道少爷要把自己许给别人?小香兰心里顿时象被针扎了一样。转过头看少爷,却见他只低着头。 “奴婢……奴婢……愿意一辈子不嫁人。”小香兰的嘴唇有些颤抖起来。 “傻丫头,哪有大了不嫁人的道理呢。”萧墨轩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小香兰笑了一下,“只是……” “少爷是不是嫌奴婢做的不好?”小香兰心里通通的跳着,眼圈也不禁红了起来。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墨轩见小香兰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隐隐生疼,连忙开口解释,“我只是想说,若把你嫁了人,我还真舍不得。” “少爷舍不得,奴婢就一辈子伺候少爷。”小香兰的一肚子委屈立刻换成了欢喜,说了这句话,又想起自己刚才想的事,脸蛋上又不禁飘上两朵红云,眼睛也不敢再往少爷那里看。 “怎么个伺候法?”萧墨轩厚着脸皮,跑到了小香兰背后。 “少爷……”小香兰一声娇嗔,把头埋得更低。 萧墨轩呵呵笑着,从小香兰手里取过雪白的棉巾。 “少爷,您真是神机妙算,怎么就知道刺客一定会去吴家杀人灭口呢。”小香兰转身走到桌边,从锅子里盛起粥来,一脸钦佩的看着萧墨轩。 “哈哈,我怎么知道,那刺客是我从裕王爷那里借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萧墨轩拿着棉巾在脸上擦着,吃吃的笑着。 “借的人?”小香兰脸上现出几分惊诧。 “这几天不过是和爹爹,还有黄公公,冯公公他们一起演了一场戏。”萧墨轩把棉巾丢下,“那个周老三,整个就是给吓出来的。明里暗里,看上去每个人都想要他的命。只这么个折腾法,是个人就得崩溃。就算他现在不站出来,再多折腾几次还是得叫他趴下。” “不过,也幸好皇上没让锦衣卫,都察院或者大理寺的人掺和进来。”萧墨轩的眼神忽然变的凝重起来,“要不,光那严世蕃一个人就瞒不过去。” ------------ 第五十六章 山外青山楼上楼 萧天驭的眼睛涨得通红,恶狠狠的盯着一帮子衙役和牢头。昨夜值班的衙役和牢头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早就说过这是要紧的犯人,怎么偏偏还是出了事?”萧天驭的牙齿咬的咯咯响。 “回……回大人。”一个牢头吞吞吐吐的回道,“从昨个大人离开以后,并没有闲杂人等出入大牢。” “那人犯怎么就死了?”萧天驭泄了气似的躺倒在座椅上,“人犯是怎么死的?” “刚才仵作就查验过了,是中毒死的。”牢头连忙回道。 “中毒死的?人犯的饭食是谁送的?”萧天驭心里一阵懊恼,自己昨天就该想到,自己这刑部里头也不是铁板一块,当真是百密一疏了。 “饭食自然是伙房送的,做饭的几个伙夫也都羁押下了,等候大人处置。”刑部司务厅司务李朝光战战兢兢的回道。这事情若追究起来,主管部里日常的他,怕也是免不了责任。 “萧大人。”一直在旁边听着没作声的鄢懋卿站了起来,“牢里死了犯人,我们自然难逃其咎。但是看管犯人的牢头和做饭的伙夫,也都是多年的老面孔了。兴许是犯人知道自己罪大恶极,难逃一死,自己早就备下了毒药也未可知。以前部里的大牢里头,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天驭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鄢懋卿一眼。 “但这次死了的罪犯涉及到景王遇刺一案,事关重大。依下官看,此事还是先上奏朝廷,请内阁和皇上定夺才是。”鄢懋卿说完了话,又坐了下来。 “唉!就这么办吧。”萧天驭看了一眼下面的人,叹了口气。这事要查起来,怕是动静极大,而且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结果,弄不好还得把自己也给拖进去。 紫禁城,永寿宫。 “死了?”嘉靖皇帝眯搭着眼睛,背对着黄锦问道。 “是中毒死的。”黄锦回道。 “唔……”嘉靖长出了一口气,“死就死了吧,找到了这个人,也算是还吴山一个清白了。” “皇上的意思是?”黄锦见嘉靖额头上渗出几滴汗来,连忙把旁边的蟠龙火盆移的远些,又拿过一块棉巾,就要帮嘉靖擦去头上的汗。 “出些汗好,出汗身体才好嘛。”嘉靖轻轻摇了下手掌,止住了黄锦。 “吴山还押在东厂的大牢里头吧?”嘉靖抬起头来,看着黄锦问道。 “是,皇上的意思,是不是想把吴山给放了?”黄锦小心翼翼的问。 “该抓也抓了,该死也死了,该放的,也该放了罢。”嘉靖晃了下脖子,长时间的打坐,也是个疲劳的事情。 “是,老奴一会就叫人把吴山给放了。”黄锦将棉巾放了回去,走到嘉靖皇帝身后,帮着捏着后颈。 “万岁爷,那景王爷遇刺的案子,还查不查?”黄锦一边帮嘉靖捏着,一边小心的问道。 “该死的都已经死了,还查什么?”嘉靖站起身来,走到案桌旁。黄锦立刻会意,走到旁边磨起墨来。 嘉靖等黄锦磨好了墨,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一对七言绝句:山外青山楼上楼,斯人已逝歌舞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拿去和内阁一起看看。”等墨稍微干了些,嘉靖拿起来,递给黄锦。 嘉靖皇帝生平有个极大的爱好,就是让人猜谜。一个皇帝想下圣旨,便就直接说便是。可嘉靖他老人家不,总是喜欢写上一些诗词成语什么的,让内阁和司礼监的人去猜其中的意思。 锦拿了这所谓的圣旨,就要退了出去。 “等等。”嘉靖又叫住了黄锦。 “万岁爷。”黄锦不知道嘉靖皇帝又有什么旨意,又走了过来。 “回头去告诉景王一声,让他去帮朕在出祥瑞的地方修一座河神庙吧。”嘉靖皇帝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现在就去?”黄锦扶着嘉靖在一边的躺椅上坐下。 “早去早回。”嘉靖皇帝坐下以后,挥了下袖子,缓缓的在椅上躺下。 锦应了一声,又要向外面退去。 “等等。”嘉靖又一次叫住了黄锦,“修庙的钱,不能让景王出,他去德安才刚一年,怕是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调五万两银子给他,这笔钱从大内出。” “老奴遵旨。”黄锦磕头领旨。等站起身来,又向嘉靖笑道:“万岁爷可真有心。” “有心有什么用,能换得了明白吗?。”嘉靖苦笑一声,“为君为父,都难呐。” 西苑,内阁值房。 严嵩、徐阶加上黄锦三个人,正在参详着嘉靖的那份所谓圣旨。 “老身比不得两位大学士,只能看懂这‘山外青山’四个字约莫是放了吴山的意思。”黄锦对着严嵩和徐阶说。 “‘斯人已逝歌舞休’,这句话里,皇上的意思应该是说,凶犯已经死了,这事也没必要再查下去了。黄公公,皇上可是这个意思?”严嵩也从桌面上抬起眼来,看着黄锦。 “严阁老果然是才高识广,皇上是提过这个意思。”黄锦点了点头。 “但‘楼上楼’这三个字,老身倒是看不明白了。”严嵩又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了徐阶,“徐阁老可能参详出皇上这句话的意思?” “依在下看,既然皇上这两句诗里都的都是和这个案子有关的,那‘楼上楼’这三个字倒也不应该例外。”徐阶也摇了摇头,“在这件事里,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人的名号里带一个楼字。” 听了徐阶这话,严嵩心里不禁略抖了一下,因为严世蕃的字便唤做东楼。不过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嘉靖的这份旨意里不应该出现严世蕃才对。 “楼,楼台,楼台亭榭…阶口中念念有词,“轩,萧墨轩。” “萧墨轩?萧天驭的儿子萧墨轩?”严嵩和黄锦互相对视一眼,又一起看着徐阶。 “那如果这两个楼字中有一个是指萧墨轩,那么另外一个楼字又是什么意思?”黄锦问道。 “楼上楼……”徐阶又沉思片刻,“皇上是想召见萧墨轩。” 萧府,书房内。 萧墨轩正在教小香兰画画。 “画画最难画的便是画人,而画人,须得讲一个形字和一个神字”萧墨轩先看着小香兰临了一幅仕女图之后,自个也拿起笔来。 “而这神字是最为要紧,若只论形,十个人中有八个也能画出来。画画的难处,也正在于描出画中人的神韵来。”萧墨轩轻轻挥动了几下手中的画笔,一幅画像便立刻现在纸上。 萧墨轩这回采用的是现代的漫画手法,只用了很少的线条便勾出了一个人的面孔。 “这不是老管家嘛。”小香兰看了一眼,禁不住掩嘴而笑,“只是这脑袋画得也未免太大了,还有左耳边的那颗痣,也被少爷画的太过显眼了。 “呵呵,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若论起形来,老管家断不是这幅模样,可为何你一眼便看出我画的是老管家?” “这……”小香兰略歪了下脑袋,右手两根手指轻拨了一下腰间的裙带,“只是看着就像。” “这便是我刚才所说的神韵了。所谓的神韵,也就是这人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萧墨轩把画笔递给小香兰。 香兰点了点头,也试着去描刚才少爷画的那幅画,可落下笔来,又差了许多。 “这画上的线条,该放则放,该收则收。”萧墨轩走到小香兰身后,伸出手来扶住小香兰抓着画笔的手,“来,我带着你画几笔看看。” 小香兰没想到少爷会这么大胆,自己还没听清少爷说的什么,就被少爷握住了右手。脑子里顿时又是一片空白,心里腾起一股燥动,少爷下面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 第五十七章 春心萌动 “眉角这看似重的地方,其实却最是要轻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萧墨轩一边扶着小香兰的手描着,一边在耳边说道。 小香兰只能感觉到少爷口中呼出的热气,轻轻的撩拨着自己耳边的发鬓。一双杏仁眼悄悄抬起,只是痴痴的看着少爷。 “小兰?”萧墨轩感觉小香兰的手很是僵硬,侧过脸来望去,迎接他的却是一对带着火热的目光。 几根发丝从萧墨轩的鼻翼上滑过,留下了一阵皂角的清香,萧墨轩的呼吸顿时也有些急促起来。 小香兰想侧过脸来躲开少爷的目光,可是少爷那双眼睛里像是有磁性一般,让自己无法挣脱。 萧墨轩轻轻抬起手来,手指从小香兰的脸上轻轻滑过,皮肤很滑,像是初生的婴儿一般娇嫩。 小香兰感到身体里面仿佛有一股热流在上下窜动,双手不禁紧紧握住了少爷的衣角。 看着少爷的脸越靠越近,小香兰闭上了眼睛。 “圣旨到,萧墨轩接旨。” 大门口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喊声,让两人一下回过神来。 “圣旨?给我的?”萧墨轩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谓。 “少爷,少爷,有圣旨来了。”萧福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禀告,却看见少爷和小香兰抱在一起,又慌忙向门外退了几步。 小香兰也略有些惊慌的睁开眼睛,看着萧墨轩,心底却似乎有一些失落。 “皇上给我下圣旨?”萧墨轩虽然脸色有点怪异,却没有立刻放开小香兰。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应……应该……不是什么坏事罢,少爷去了便知道了。”小香兰看见了门外的萧福,想从萧墨轩怀里挣脱出来。 “行了,马上就来,先把传旨的公公引到正厅去。”萧墨轩回过神来,冲着萧福喊道。 福应了一声,也不再抬头去看少爷,转了身就去张罗了。 “我去接圣旨,好好呆着,我一会就回来。”没等小香兰反应过来,萧墨轩飞快的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掉头就走。 书房里只留下小香兰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只纤手,轻轻的掩在刚才被少爷亲过的地方。 “少爷……”小香兰的心嘣嘣的跳着,又有些甜甜的感觉。 前厅里。 萧墨轩在面前的镏金香炉里插上三支檀香后,立刻跪倒在地。一边的家奴和丫鬟们也赶忙跟着跪下。 虽然萧家对圣旨并不陌生,但是圣旨直接传到家里来还是头一次,以前朝廷下给老爷的圣旨和调令都是直接送到老爷任职的地方。 萧夫人也揪着颗心,躲在屏风后面,手里一方手绢捏的紧紧的。 “上谕。”来传旨的冯公公,脸上带着一股神气,仿佛他就是皇上一样,“传北直隶举人国子监监生萧墨轩,于明日辰时进宫面圣,不得怠误,钦此。” 进宫面圣?萧墨轩心里顿时抽了一下。他虽然对皇权这些东西并没有太深的体会,但是从前看电视,看书也知道一些,被皇上召见,可以说是最大的幸事,也是最不幸的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咱家冯保。”冯公公宣完了旨,笑呵呵的将圣旨递给萧墨轩,“萧公子对咱家也不该陌生了吧。” 冯保?他果然就是冯保?萧墨轩有些吃惊的抬起眼来。冯公公他自然是不陌生,前些日子一起审案的便是他。可是冯姓也是个大姓,宫殿姓这个的太监少说也有好几十人,萧墨轩当时虽然就私下想过,但是却一直不能肯定。 “呵呵,冯公公,久仰,久仰。”萧墨轩心里想着,嘴里也脱口而出。 “哈哈,萧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咱家一个宫里头的人,上头又有黄公公他们,哪能轮得上给萧公子这样的高士久仰。”冯保笑呵呵的坐下,眼里射出几点精光。 “公公,我家老爷还在部里,这是我家夫人让小的们备下的一点心意。”萧福托着一盘黄金,走了出来。 “哎,咱家和萧大人,萧公子都是故交,这次来也是帮皇上传话,这些东西就免了吧。”冯保伸手拦住。 “冯公公有宫里的供给,自然不缺这些。”萧墨轩托着圣旨放到了案几上,又转回身来,“可公公手下的人跟着来回奔波,总该得些茶水钱吧。” 保微微笑了一下,“既然萧公子也有这番美意。” 冯保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小太监说:“那你们就先收下吧。” 等小太监收起了黄金,冯保又是一笑,说:“萧公子年纪轻轻,就能蒙皇上圣眷,前途无量啊,只怕咱家这些人日后都要仰公子的鼻息。” “冯公公过奖了,不管是公公也好,在下也好,仰的都是皇上的鼻息。在下若是能蒙皇上的圣眷,也有公公的功劳。”萧墨轩可不是那种给杆子就爬的人。 “好后生。”冯保指着萧墨轩一笑,又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咱家宫里头还有事务,也不便久留,等萧大人回来帮咱家向他致个意。” “公公慢走。”萧墨轩跟着冯保送到门外。 “萧公子留步,只怕咱们日后见的日子多的很。”冯保回身点了点头,钻进了轿中。 “少爷……”萧福悄悄的凑了上来,手里的托盘都没来得及放下。 “没事,只不过是进宫面圣罢了。”萧墨轩摇了摇头。 等回到前厅,只见萧夫人也转了出来。 “娘亲。”萧墨轩立刻上前扶着娘亲坐下。 “轩儿,皇上为何会召你进宫?”萧夫人拿起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冯公公这样,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萧墨轩抿了一下嘴唇,“若是什么不好的事,只怕皇上早就叫番子把孩儿带走了,又干嘛要费这么大的周折。” “唉……都是你爹,做事总喜欢带着个你。”萧夫人的眉目间仍有几分忧虑。 “娘亲,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封疆王侯,难不成皇上还得把孩儿骗进宫去不成。”萧墨轩讨好似的凑到娘亲的身边,“娘亲若总是这般烦恼,只怕回头额头上又要添几条皱纹。” 见提起了皱纹,萧夫人不禁下意识的抬起手来向额头上摸去。抬眼看看儿子,却见他笑嘻嘻的站在一边。 “你这孩子。”萧夫人哑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儿子的额头上。 “说不定皇上是听说孩儿帮着爹爹办案有功,要赏赐孩儿也说不定呢。”萧墨轩乐呵呵的说:“若是皇上要赏孩儿,孩儿就问皇上要些宫里娘娘用的脂粉来送给娘亲。” “你这孩子也太没出息了,居然想问皇上要这些东西。”萧夫人一下也被抖乐了,“娘亲年纪也不小了,还当真这么怕长皱纹不成,只要能看见轩儿你有了出息,再娶上个媳妇生几个娃娃让娘亲抱着,就是长上满脸的皱纹也不在意。” “哎呀。”萧墨轩忽然想起自己还把小香兰丢在书房里,立刻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明天去监里要交的文章还没写好。” “明个你不是要去进宫面圣吗?”萧夫人狐疑的看了儿子一眼。 “哦……这倒是,不过孩儿还是想早些写好了,即使明个不交,后天也该是要交的,省得回头又忘记了。”萧墨轩被娘亲问了这一句,连忙转口。 “那你便去吧。”萧夫人向儿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先过去了。 “孩儿先告退了。”萧墨轩向娘亲行了个礼,就转向书房而去。 “书房里是谁在陪着少爷读书?”萧夫人等萧墨轩离开,又想了一回,对萧福问道。 “是小香兰在陪着少爷呢。”萧福不敢隐瞒,但也没再多说。 夫人点了点头,眉间却泛起一丝笑意来,“小香兰那姑娘,眉目和身段也都不错,倒也是个旺夫相呢。” ------------ 第五十八章 手心手背 “进宫面圣?”萧天驭有些惊诧的看了看儿子。 “嗯,是司礼监冯公公来宣的旨。”萧墨轩其实比他爹更糊涂。 “今天我给内阁和皇上递了折子请罪。谁知道等皇上降下旨来,却说是擒获凶犯有功,赏玉带一条。还把张记铁匠铺灭门的案子也算在了周老三身上,更给周老三定了个畏罪自杀的名头。”萧天驭也在为自己的事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张记铁匠铺全家被害的时候,周老三可是被锦衣卫羁押在吴府里,又怎么能去作案?” 父子两人相对而坐,一阵默然。 默了好半天,萧墨轩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开口说道:“孩儿兴许能猜到皇上的想法了。” “哦?那你便说说看。”萧天驭把身体朝着儿子坐的方向倾了下。 “若孩儿有一天杀了人,您可否会帮孩儿尽力开脱?”萧墨轩从书房的榻上拿过一个棉芯的枕头,帮萧天驭塞在腰下,好让他坐的舒服点。 “这……应该会吧。”萧天驭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若是孩儿还有一个兄弟,兄弟俩啥时候为争家里的田地而打起了官司,爹爹你会帮谁?”萧墨轩又问。 “这……这事帮谁也不是,只能尽力调着便是。”萧天驭又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萧天驭猛然明白了过来。 “裕王和景王都是皇上的亲儿子,板子打在谁的身上都是等于打在皇上的心上。”萧墨轩微微一笑,“所以,皇上也只能调着。” “有人要把祸水引到裕王那里去,皇上便把吴大人从锦衣卫手里调了出来,又把案子交到黄公公和爹爹您的手上,就是让您们找些证据帮裕王爷开脱,若没有皇上在那约束着,只怕是我们做事也没这么顺利。”萧墨轩翻出左手手心。 “等拿到了凶犯,皇上便觉得有了帮裕王爷开脱的由头。周老三是不是死在刑部大牢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没人去给他下毒,他还是得死。只有他死了,才能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他身上。”萧墨轩又翻出左手手背。 “他们毒杀周老三,按理说是爹爹您该查下去,可是皇上却下了一道结案的旨,便是明白着是要为景王爷开脱了。也就是说,只要周老三死了便行,根本不用去管是怎么死的。”萧墨轩站起身来,出了一口气,“至于毒杀周老三的人,不管他们是冲着皇上的心思去的,还是想杀人灭口却歪打正着,倒也正巧躲过了这一劫。” “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全明白了。”萧天驭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但却不知皇上召你去见,到底是为什么事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皇上叫冯公公亲自来传旨意,下午又赏给爹爹玉带,想来召见孩儿也不是什么坏事。”萧墨轩的手从书架上的圣旨上轻轻滑过。 “老爷,少爷。”正说着,萧福又在外面小声的唤了起来。 “嘛呢?”萧墨轩上前打开门来。 “吴山吴大人来了,小的已经安排在花厅坐下了。”萧福笑呵呵的回道,本来他还有些担心少爷明天进宫面圣的事儿,现在却见连吴山都放出来了,心里又放下了一些。 “吴大人?他也出来了?”萧天驭和萧墨轩对视一眼,一起向书房外走去。 “曰静兄!”刚进了花厅的门,便看见吴山正由吴均扶着坐在椅上,萧天驭连忙上前招呼。 “应房。”吴山想站起身来,却又一个踉跄。 “吴伯父不用起身。”萧墨轩立刻和吴均一起扶住了吴山。 “呵呵,子谦啊。”吴山也不再强撑,坐下来以后,朝着萧墨轩笑了笑,“这双腿在大牢里头受了些寒气,一时怕是连走路都要人扶着喽。” “出来便好,出来便好啊。”萧天驭见了吴山,也是开怀,“只是曰静兄身体尚未恢复,怎生先来在下这里了,应该是在下携犬子去看望吴大人才是。” “近来外面的事,吴均都和我说过了。我吴山能保住这条老命,也得感谢应房和子谦相助。”吴山颤着手从袖里摸出一方印来,“这方印,是用蓝田玉所纂,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这印却是王阳明亲手所制,并且随身携带十数年。天下理学大家,莫不奉之为至宝,便是就徐阁老问我讨要了几次,我都没舍得给。” 吴山拿着方印,摩挲了几下,向着萧墨轩递了过去。 “不不不,晚生怎么能受吴伯父这么厚的大礼。”萧墨轩看出了吴山的意思,连连摆手,“而且吴伯父这么喜欢这方印,君子不夺人所爱,晚生断不能受。” “我送你的不是这方印,而是方印上的‘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吴山摇了摇头,托着方印的手又向前递了几分。 “这……”萧墨轩迟疑的看了看爹爹,却见爹爹也点了点头。 “莫要看你爹爹,只说你肯不肯受这四个字。”吴山的眼睛只盯着萧墨轩。 “那……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萧墨轩托起双手,接过吴山递过来的方印。 “应房兄也有五十八了吧?”吴山见萧墨轩收下了方印,心下也是十分欣慰,转过头来对着萧天驭说道。 “虚度数十年华而已,惭愧,惭愧。”萧天驭轻轻摇头,右手不禁从长须上抚过。那几缕胡须里,也已经花白过半。 “日后我大明朝的天,还得靠子谦他们撑着。”吴山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曰静兄此次得洗冤屈,可想过日后的打算?”萧天驭并不想让儿子听太多的赞许,免得生了浮躁,引开话题,问起吴山以后的安排来。 “皇上本想命在下赴南京礼部尚书一职,奈何在下已无心为官。”吴山说着忽然眉头一皱,两手扶住了膝盖,一边的吴均连忙凑了过来,帮吴山捶着腿。 “去拿个暖炉来。”萧墨轩知道吴山在牢里落下的寒腿又发作了,连忙唤下人去取暖炉来给吴山。 “呵呵,多谢子谦。”吴山从萧府家奴手里接过暖炉,放在了膝盖上,抬起头来,向萧墨轩微笑致谢。 “为官之道,为官之道,我吴山看的明白,却做不到,也只能算半个君子罢了。”吴山略一沉默,又自嘲道,“能屈身谋天下者,才是真君子啊。既然在下做不到,也只好独善其身喽。” ------------ 第五十九章 玉脂香粉 穿过长长的金水桥,便就是紫禁城。(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红色的宫墙,托起了金色的屋檐。红色代表鲜血,金色代表财富。鲜血加上财富,就等于皇权。 “草民萧墨轩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墨轩略有些不安的跪下身来。面前的嘉靖皇帝身穿一件绣满经文图案的道袍,端坐在莲台之上。 “你就是萧墨轩。”嘉靖皇帝刚才还冷似铁板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来。 “正是草民。”萧墨轩感到很压抑,压抑到令他自己都很吃惊。他本是一个有着现代人灵魂的人,在来之前一直以为觐见皇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自从他走进这座紫禁城,每向前走一步,心里的压抑就多一分。 “好歹也是个举人,还是监生。天子门生了,怎么还自称草民呢。”嘉靖似乎对自己的权威感到了一丝满足,脸上的笑意又加了几分。 “臣……萧墨轩叩见皇上。”萧墨轩连忙改口。 “听说你是心学后生?”嘉靖把手上的拂尘在空中挥了一下。 “臣……臣不懂什么心学。”萧墨轩有些哑然。心学他是知道,可王阳明的文章他确实一篇也没看过,又怎么会是什么心学后生。 “心学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嘛,王阳明也算是我大明朝的栋梁之材。”嘉靖见萧墨轩开口否认,有几分惊诧。 “臣确实不懂什么心学,更没有读过王阳明的文章.”萧墨轩略抬起眼来,偷偷的看了一眼嘉靖皇帝。 “哦?”嘉靖一时被弄了个糊涂,不过看萧墨轩这样子,倒也不像在撒谎,更没这个必要。难道,继王阳明之后,我大明朝又要出一位理学天才? “呵呵,不是就不是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嘉靖洒脱的一笑“朕只是看了你的文章,‘木秀于林,虽遭风侵仍坚其心;行高于人,虽受人非仍立其志’,很有几分道理啊,颇有阳明之风。” 他也看过那篇文章?萧墨轩倒是没想到。他又怎知道国子监每次大考优等第一的文章,都是要送给皇帝御览的。 不过见自己刚才否认了皇上的话,皇上不但不以为意,反倒还露出几分笑意来,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个传说中极其护短的嘉靖皇帝,器量也没那么小嘛。 “回皇上的话,臣只是以为,人若是没了良知,又何谈忠孝仁义。萧墨轩重重的磕下头去。 “哈哈哈哈。”嘉靖大笑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啊,好一个良知,好一个忠孝仁义,好一个萧墨轩。” “皇上过奖了。”萧墨轩里的压抑又减去了几分。 “国子监的池子,怕是容不下你这条大鱼了。”嘉靖笑过之后,脸色稍微收了一下,“去翰林院吧,就做翰林院侍书兼裕王府正字。” “皇上……”萧墨轩丝毫没有心理准备,顿时吃了一惊。他虽然搞不懂这个正字是个啥官,可听嘉靖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要他去做裕王爷的幕僚了。 “怎么?不愿意?”嘉靖翻起眼皮,看着萧墨轩。 “皇上的旨意,微臣哪敢不从,怕的是微臣才疏学浅,怕有负皇上圣恩。”萧墨轩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点被嘉靖给看上了。 “书上的东西,可以慢慢学嘛。”嘉靖又不禁摇了几下脖子,一边的黄锦连忙上前帮他捏着。 “刑部,东厂,五城兵马司,都被你玩一样调来调去,有魄力啊。”嘉靖呵呵笑着。 “那也是因为有皇上在背后帮臣等把持着。”萧墨轩把嘉靖皇帝抬出来,让他自己挡着自己。 “去裕王府吧,陪陪朕的儿子。”嘉靖先是一笑,又忽然微叹一口气,“朕那儿子,有些孤僻,朕也没空去管他。” “都看着朕成天只是坐在这,可这么多的人,上上下下的这么多事儿,都要来问朕。”嘉靖又苦笑了一下。 “皇上肩上担的是九州万方,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王爷他想是会明白的。”萧墨轩自然不会傻到去点破他那条“二龙不相见”的魔咒,只是顺着嘉靖皇帝的话说了下去。 靖对萧墨轩的话很是受用,赞许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朕的这道旨,你可愿意接?” 黄锦在一旁听了嘉靖这句话,也大感诧异。嘉靖说这话的口气竟似有几分商量的余地,黄锦侍奉了嘉靖数十年,也难得听见嘉靖用过这种语气。 “既然皇上如此器重臣,臣自当奉旨。”其实萧墨轩心里老早便乐意了,继续呆在国子监里,等不上几日怕是又要考试,这样考下去,自己肚子里那点墨水迟早要给烤干。 靖见萧墨轩应了下来,嘴角又露出一丝笑来。 “你这次帮着黄公公和你爹爹破了大案,可想要什么赏赐?”嘉靖突然想起自己和萧墨轩还是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该送点什么见面礼,于是便寻出一个由头来。 “这……”萧墨轩没想到嘉靖还真会提出这个话来。 “臣……臣想要些宫里娘娘们用的脂粉。”萧墨轩想起了昨个和娘亲说的话,虽然顿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 “脂粉?”嘉靖皱了下眉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一个男人家,要脂粉做什么?要不朕在京城外赏赐你几十亩良田?” “臣只想请皇上赏赐一些上好的脂粉。”萧墨轩看上去根本不像在开玩笑。 一边的太监和宫女们想笑,可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得抿着嘴,拼命的忍住,一个个表情十分怪异。 嘉靖的目光向着周围扫了一圈,太监和宫女们纷纷低下头去。 “你要这些脂粉有什么用?”嘉靖对着萧墨轩好奇的问道。 “回皇上,臣一家三口,家父已蒙皇上赏赐玉带。臣蒙得皇上召见,更是无上大幸。惟独家母近来整日为微臣父子牵心挂肚,额生皱纹,却未得一物,故而微臣便想问皇上讨些上好的脂粉进献家母,以换慈母展眉。”萧墨轩这段话说的一本正经。 ------------ 第六十章 三朵金花 “哦!”萧墨轩的回答让嘉靖颇有些意外,从萧墨轩身上收回目光,又在旁边的太监和宫女身上一阵扫过,“笑,还笑得出吗?” “我大明朝一向以孝治天下,难得你有这份心。”嘉靖站起身来,手上拂尘在萧墨轩身上微点了一下,“朕便答应你吧。” “多谢皇上隆恩。”萧墨轩赶忙叩头谢恩。 “可惜啊,朕的儿子要是有你这么孝顺、明理就好喽。”嘉靖低下头去,微微摇了摇头。 “天下臣民莫不视皇上为君父。”萧墨轩惊了一下,立刻回道。心里暗道,不知他是在说裕王还是在说景王呢。若是说裕王,是你不肯见人家,又怎么怨得。 “哈哈哈哈。”嘉靖闻言甚是开怀,当下唤过黄锦,贴耳吩咐了几句。黄锦领命而去。 “来人,给萧大人赐座。”嘉靖回过身来,见萧墨轩挪了下膝盖,知道他是跪的乏了。 第一次觐见就赐座,旁边的太监和宫女们又是一阵惊讶。平日里也就严阁老和徐阁老有这个待遇,其他大臣,即使年岁再高,在那跪的爬都爬不起来,也没见万岁爷提过赐座。万岁爷今个怎么这么温情起来了。 想归想,做还是要做的,一边的小太监马上就端来了紫檀圆凳,让萧墨轩坐下。 “谢皇上赐座。”萧墨轩站起来先作了个揖,才坐了下来。 “你一个举人身份,进了翰林院,未免受轻视。朕就送佛送到西,再赐你个同进士出身吧。”嘉靖想了一会,又开口说道。 一句话,举人就变成进士了,连贡试都不用参加了。萧墨轩觉得,这是今天得的最好的赏赐了。这样,开过年来老爹也不会逼着自己去参加什么科举考试了。 “臣叩谢皇上隆恩。”对于这个赏赐,萧墨轩没有丝毫拒绝的念想,乐还来不及。 说话间,黄锦也拿着几个盒子走了进来,捧着站到了嘉靖身边。 “这些都是蜀地进贡的,都是用蜀葵花和苏方木所制,也算是上品了。”嘉靖从其中抽出一个小盒,其他的都让黄锦送到了萧墨轩面前。 “你了成婚了没?”嘉靖把那小盒托在手上,并不打开,抬头问起萧墨轩来。 “臣尚未娶妻。”萧墨轩心里又泛起一个大大的问号,难不成皇上还准备再赏自己个老婆不成? “那就留着大婚的时候用吧。”嘉靖打开小盒,里面却是一朵金花,花瓣全用金丝编成,又以翡翠卷在其中,做了叶脉,真个栩栩如生。 “这东西是当年成祖皇帝派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波斯王进献的,一共有三朵。”不知怎的,嘉靖脸上忽得泛起一层悲哀。 “这三朵本来是打算给太子妃一朵,裕王妃一朵,景王妃一朵。”嘉靖仰起脸来,长叹一口气,“奈何太子早逝,这便多了一朵。” “放着也是放着,就赐给你吧,娶妻的时候用。”嘉靖合上小盒,让黄锦又递给萧墨轩。 “臣何德何能,蒙皇上如此厚赏。”萧墨轩心里一热,对嘉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帮着朕多陪陪裕王,便是最大的功劳了。”嘉靖朝着萧墨轩点了点头。 “萧大人。”因为嘉靖刚才已经说了让萧墨轩进翰林院,所以黄锦也改了口,不再称萧公子,“既然是皇上的美意,你就收了吧。” “臣叩谢吾皇万岁。”萧墨轩又一次跪下谢恩。 “唔……”嘉靖皇帝长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萧大人,皇上要歇息一会了。”黄锦知道嘉靖的意思是这次觐见可以结束了,上前引着萧墨轩离开。 萧墨轩不知道离开的时候是否还要再叩头打招呼,看了看黄锦,却见他已经打出了向外请的手势。于是一长作揖,拿上那几个盒子退了出来。 “萧大人,老身还要伺候万岁爷,只能送到这儿了。一会儿会有人来引着萧大人出宫。”等出了永寿宫,黄锦向萧墨轩作别。 “黄公公费心了。”萧墨轩见门口只有几个当值的小太监,并不见有人来接,但是既然黄锦说了有人来引,那么也不好再多问。也作了个揖,送了黄锦进殿去。 等了没一会,果然看见几个人从宫墙后面转了出来,仔细一看,却是冯保。 “萧公子久等了,黄公公早就让咱家派人过来。只是咱家想,萧公子是咱家的旧相识,宫里宫外见面又不容易,便想着自己来送。没想到又被些事给缠住了。”冯保边走边拱手说。 “呵呵,有劳冯公公了。”萧墨轩原来也不过想是会有个小太监来引着自己出宫,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冯保,“若没人引路,只怕在下还真走不出这紫禁城。” “萧公子今天蒙皇上召见,可得了什么赏赐?”冯保看着萧墨轩手里那几个盒子,笑嘻嘻的说。 “哪里有什么赏赐,只是向皇上讨了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回去送给家母。”萧墨轩轻轻的拍了拍木盒。 “胭脂水粉?”冯保显然有些愕然,他在宫里少说也呆了有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过有人讨这样的赏赐。 “萧公子果然是至孝之人。”冯保艰难的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冯公公,你可知道那正字是什么官?”萧墨轩忽然想起刚才嘉靖封他的那个官职来。翰林院的那个什么侍书,他虽然也不明白是什么官,不过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地方讲品阶多俗气。 “正字?什么正字?”冯保一时没弄明白萧墨轩要说的是啥。 “裕王府正字,是个啥官?几品的?”萧墨轩手里捧着几个盒子,转过头来看着冯保。 “皇上封萧公子做了裕王府正字?”冯保心里一阵惊喜,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这一趟自个没白跑。 “嗯,只是在下却不明白这裕王府正字到底是个啥样的官,是要做什么。”萧墨轩心里祈祷着这官千万别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个成天看书找错别字的差。 “哎呀,那咱家日后要改称萧大人了。”冯保连忙转身向萧墨轩拱手,“这下萧氏果真是一门双杰了。” “这官很好?”萧墨轩看冯保一脸仰慕的样子,不禁追问道,“究竟是个几品的官?” “论品阶……倒不甚高,正字属詹士府,只是从九品罢了。”谈起这官职的品阶来,冯保便有些吞吞吐吐了。 ------------ 第六十一章 青天在上 “从九品?”萧墨轩有些郁闷,他虽然也不大明白这几品几品的到底是何究竟,但是也知道电视和小说上面的县太爷都是正七品的官,这么说来,自个连个正八品的县丞的级别都没够上。 这皇帝老儿也真是,不封也就算了,大不了我回湖北当地主,封却封了个九品,还是从九品。 “那翰林院侍书又是几品的官儿?”萧墨轩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翰林院侍书倒是正九品的官了,比正字要高上半品。”冯保又回道。 高上半品,不还是九品。萧墨轩心里好一阵郁闷。 “萧大人莫要看这两个官品阶小,其实却是前途无量啊。”冯保看出了萧墨轩脸上了郁闷。 墨轩歪过脑袋看着冯保。 “皇上封你这两个官职,便是明摆着要你陪着裕王爷。”冯保脸上泛出几分笑来,“虽然说白了,也就是陪着裕王爷读读书,听听课。可是却能天天呆在裕王爷身边,嘿嘿。这才真的是前途无量。” 毕竟在皇宫里,冯保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可是谁都知道,裕王爷已经是大明朝的储君,你说等哪一天他登了大宝,他身边最亲密的人,能差到哪儿去。内阁的那些人,大部分不也是从翰林院里选出来的嘛,萧墨轩眼下就已经进了翰林院了,虽然只是个侍书。 “冯公公你就直接说在下是做了裕王爷的书童,不就得了。”听冯保这么说,萧墨轩也顿时明白过来,脸上的表情立刻缓了下来。 “那可是裕王爷的书童啊,多少人想做都做不到。”冯保哈哈一笑。 “咱家不能随意出宫,也只能送萧大人送到这儿了。”眼看前面就是午门了,冯保停住了脚步。 “呵呵,有劳冯公公了,出了这午门,在下也是认得路了。”萧墨轩向冯保拱手告别。 “等过几日。”冯保又拉住萧墨轩,“等过几日得了机会,咱家一定去府上登门拜访,少不得要讨几杯酒吃。” “只要冯公公肯来,少不得,少不得。”萧墨轩牢牢抱住手里的盒子,生怕掉了下来。 萧府,内房。 “娘亲。”萧墨轩掀开绛珠门帘,向里面探进头去。 “听说兵部员外郎李大人家的闺女也到了出阁的年纪。”,萧夫人正和刘婶,还有几个家里的老妈子在那扯着家长里短。 萧墨轩听到个“出阁”两个字,知道她们又在讨论着帮自己提亲的事。缩了脑袋,就要往外走。 “轩儿,你手上捧的啥呢?可是皇上赏赐的东西?”萧夫人眼不花,耳不聋,又岂容儿子溜掉。 “是孩儿帮娘亲向皇上讨的些脂粉呢。”萧墨轩笑嘻嘻的走了进去。 “你这孩子,怎么真向皇上讨这些东西?”萧夫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心里却像是泡在蜜里一般的甜。 “皇上说要在京城外赏孩儿几十亩田。孩儿想,我们家又不愁吃穿的,要那许多田做甚么。”萧墨轩把手上的盒子一起向娘亲那里递了过去。 “你这孩子,这几十亩田一年的收成,该能买多少脂粉。”萧墨轩不提那几十亩田还好,提了起来,萧夫人虽然心里欢喜,却又不禁可惜起来。 “这可是御赐的呢,又岂是能用银子来算。”萧墨轩倒是满不在乎。 “京城这么多大人家里,又有谁家能用得上?”萧墨轩见刘婶搬来板凳,便坐了下来。 “咦,这东西看起来倒是很珍贵。”萧夫人先打开了最上面的盒子,却见里面并不是脂粉。 “这是皇上赏赐给孩儿的金花,说是给孩儿大婚的时候用的。”萧墨轩回道。 “皇上赏赐给你大婚用的?”萧夫人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惊喜,似是顿感与有荣焉。 严府。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严府大院,今个突然变的安静起来。 严府老太君,严嵩之妻欧阳氏突发恶疾,“鹤年堂”的曹永利,“延年堂”的张守仁,以及京城里的十数位名医皆是一筹莫展,连连摇头。 “小阁老,老太君年事已高,若是有什么不测,也是喜事。”曹永利略有些迟疑的对严世蕃说。 严世蕃沉默良久,才从桌前抬起头来,木然的点了点头。 “小阁老,老太君似是又不行了。”一个丫头急忙忙的从内房奔了出来。 “你***才不行。”原本沉默着的严世蕃一下跳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向报话的丫头砸了过去。 “啊!”茶杯擦着那丫头的肩膀飞了过去,砸在墙上,打的粉碎。那丫头吓了一跳,不禁惊叫一声,顿时花容失色。 严世蕃也不再管那丫头,自个抬起腿来,就向内房奔去。 严嵩用两只如树皮般布满皱纹的手,颤巍巍的抓住老伴的胳膊。 欧阳氏面如金纸,不停的大口喘着气。 “娘,娘!”严世蕃冲到床边,大声的唤着。 不知道是因为丈夫的执着还是儿子的呼唤,只剩下一口气的欧阳氏竟慢慢平复了下来,向着严嵩和严世蕃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娘,东楼听着呢,您要说什么,就说吧。”严世蕃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也是再止不住泪。 “东……东……东楼。”欧阳氏艰难的从喉咙里面挤出声音来,“我们……严……家,就数你……最……最聪明,才学最高。只……只是切……切记,人……人在做,天在……看,青……青天在上。” “东楼听见了,听见了。”严世蕃用力的点着头。 “惟中……”欧阳氏又把头转向了严嵩。 嵩低下头来,把脸贴得离妻子近些。一代权相严嵩,一生虽然位极人臣,却始终只有这一个老婆,并且一直恩爱如初。 “莫……莫忘……钤山堂二十……二十年清寂。”欧阳氏虽然已经气若游丝,仍在强撑着说话。 这钤山堂,就是严嵩少时的读书堂。嵩考中进士后,开始未得赏识,仍然清苦异常,于是又回钤山堂闭户自处,苦读十年,著有钤山堂文集,颇为士林传诵。 “哎,别说话了,歇会吧。”严嵩轻轻拍着欧阳氏肩头。 大明嘉靖四十年,四月初二。 新任翰林院侍书、裕王府正字萧墨轩长吸一口气,昂首走进了翰林院。 与此同时。 严府一片白幡扬起,严府老太君,严嵩之妻,严世蕃之母,大明朝一品诰命夫人欧阳氏,驾鹤西去。 ------------ 第一章 翰林新秀 靠着宽宽的长安街,翰林院和詹士府就门对门的建着。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本着就高不就低的原则,萧墨轩的公房被设在了翰林院里面的昌黎祠后面的典簿厅里头。 递了诏书,拿了象牙腰牌,萧墨轩跟着领路的杂役向典簿厅走去。 所谓的公房,其实也就是个大通间,除了几位学士以外,其他的人都是呆在不同的通间里头。 “听说今个要来的这位可是裕王爷的亲信呢。” “估计又是个攀附行道的主,要不只是个举人出身,进国子监也才两个月,又怎么能跑到我们翰林院来。” “哎,可不能这么说,那萧墨轩的文章我也是看过,确实与众不同。” 十几个翰林院检讨,典籍和侍书,正围在一起聊着闲嗑,见有人进来,回头望了一眼,却是生面孔,于是又一起转回去继续摆他们的龙门阵。 “在下新任侍书萧墨轩,见过各位大人好。”萧墨轩虽然被冷落了一场,可是瞅着这些大人一个个年纪都要比自个大,偶尔里面有几个年轻的,像是新科没几年的进士,也不多做计较。 “萧墨轩?”十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站起身来。有几个迎了上来,另几个则端坐回了座上,也不再回头去看。 “哈哈,萧世兄,在下等人还以为世兄会先去了裕王府,也没来得及安排迎接。”迎上来的几位翰林,哈哈笑着拱着手。 因为是后来的,所以萧墨轩的案桌被安排在最后靠窗的地方,很不显眼,可是却正中萧墨轩的下怀。前世的时候,在公司的办公室里,若是有这样的位置,怕是打破头也要争了去。 和几个迎上来的翰林互相介绍一番,又寒暄了几句,各人便也都坐了回去。 翰林院的日子要比国子监清闲许多,一下没了人约束,萧墨轩呆坐了一会之后,竟是渐渐有几分不习惯起来。 “王世兄,这待在院里的时候,究竟要做些什么?”萧墨轩压低声,向着前面那位翰林问道。刚才迎上去的翰林中,他也是其中一位。 “也不要做些什么,只是自个读些书,写些文章便是,爱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王翰林知道萧墨轩刚来,可能还不太适应。 “后堂的东西屋里,都是藏书库,若要想看什么书,自个去找便是。”王翰林提笔向后堂的方向点了点。 “哦,多谢王世兄。”萧墨轩向着王翰林点头致谢。等王翰林回过身去,又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以前都听说翰林院的日子清苦,现在才知道果然不错。这成天看看书,写写文章的,还得搞得和上班一样,像自个这种人,憋也得憋死。 萧墨轩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去后面藏书库里找几本书看,想找什么武侠、言情小说肯定是没指望,可像《山海经》,《三国志》这样的书总该能找到不少吧,再怎么着也要比只在这闲得发慌有趣多了。 “新来的萧翰林可是在这里面?”萧墨轩正在盘算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走了过来,象是要找自己。 “在在在,小的马上帮公公叫出来。”门口的杂役在回着话。 公公?难道是冯保来了?萧墨轩试着从窗户里向外看,可视线正好被一堵山墙挡住,望不到门口。 “别介,咱家自个进去找。”门口的人边说着话,边向里面走了过来。 李芳,他怎么寻到这儿来了。等来人转出山墙,萧墨轩一眼便认出了他。 “哎呀,萧大人您果真是在这。”李芳进门便是一阵大呼小叫,引得厅里的人一阵侧目。 “李公公,外面说话吧。”萧墨轩知道这些翰林被扰了清净,心有不满,连忙把李芳向外面引。 “萧大人怎么不去王府,倒呆在翰林院了。裕王爷知道今个萧大人要上任,一早就起来坐着在等了。等了半日没见人,便逼着咱家要起人来了。”李芳一脸的无奈。 “在下也只是先来报个道,正想着一会要去裕王爷那呢。”萧墨轩没想到裕王爷会在府里等自己等了半日,听李芳这么说,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和这些学究在一起多是无趣,萧大人这便跟咱家过去吧,若是等的时间太长,怕是裕王爷回头又要拿咱家撒气。”李芳对那些翰林本来就也没多少好感。 萧墨轩正愁闲的发慌,得了这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略收拾了下,就跟着李芳奔裕王府而去。 “子谦。”裕王把李芳打发出去之后,又一直坐在前厅等,这时见李芳带着萧墨轩来了,心里一阵欢喜。 “下官参见王爷。”萧墨轩连忙行礼。 “哎,这里是本王的王府,又没有外人,子谦你这次可是又叫错了。”裕王一边让人去安排午膳,一边笑着对萧墨轩说。 “哦,子谦拜见师兄。”萧墨轩想起了两人的约定。 “哈哈。”裕王哈哈笑着挥手示意萧墨轩坐了下来。 “听说子谦你可出了风头了。”裕王歪过脑袋看了萧墨轩一眼;。 “师兄是说查案的事儿?”萧墨轩微微摇了摇头,“那都是靠皇上和王爷在后面帮衬着呢。” “倒不是说这件,我说的是你在严家画画的那件事。”裕王也摇了摇头,“现在京城里都说萧尚书家的公子是京城第一才子呢,不但文章作的好,画画也是京城一绝。” “啥?第一才子?”萧墨轩有些愕然,他自己倒是还没听说过。才子?菜子还差不多。幸亏皇帝老儿开恩,把我从国子监里升了出来,要不下场考试兴许就得出丑也未可知。 “子谦啥时候帮本王也作上几幅画?”裕王端起茶杯,略泯了一口。 “师兄若是要画,子谦现在就可以画。”萧墨轩连忙拱手回道。 “今个不了,今个我也不知道要让你画什么好。反正从今个开始你也算是我这王府里的人了。”裕王让李芳把给萧墨轩做的王府金牌拿过来,“也正巧,我还说给你做个金牌方便出入,父皇倒把你给派到我这来了。” ------------ 第二章 酒论天下 说话间,午膳已经是准备好了。 “边吃边说,时候长了怕菜肴都要冷了。”裕王把萧墨轩往桌边上引。 萧墨轩和裕王现在也算得上是熟识了,自然也不会客气,而且眼下这顿饭就他们两个人吃,让来让去也没意思。 裕王府的午膳不多,却也算得上丰盛。 一只烤的金黄的烤鸭,已经切成了片,盛在描了金边的青花瓷盘中,还呲呲的冒着热油。几盘葱爆羊肉之类的小菜,加上几盘时蔬。裕王平日里的吃用倒也不甚铺张.对于萧墨轩,他也果真当成了自己人,并没有特殊对待。 酒过三巡,下人又端上一个食盒来,却放在桌上并不打开。 “子谦,这盒里东西是岭南那里刚进贡来的,我料你定然没有尝过,特命厨房备了一些。”裕王拿筷子在食盒上轻轻的点着。 哦,会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还是广东那边进贡来的。广东那边有什么特产?海鲜?这算什么希奇的东西。萧墨轩脑海里转了好两圈也没想到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得乘热着吃,若是冷了,味道就差了许多。”裕王已经拿过了盒子打了开来。 “这是岭南特产?”萧墨轩伸头看了一眼,顿时感到有几分失望。这东西,太普通了,怎么会说是岭南特产。 “子谦早就尝过这东西?”裕王见萧墨轩的表情似乎有些怪异。 “这东西遍地都是啊,怎么说是岭南特产?这东西忒好生长,哪怕碎石地里巴掌大的地方,也能长出棵来。”萧墨轩有些不解,盒子里的东西不是其他,只是几个煮熟了的嫩玉米而已。 “遍地都是?”这下该轮到裕王惊诧了,这东西可是福建那边当作贡品献上来的,怎么就被萧墨轩说的竟似一文不值一般。 “可是,就连福建地方上,有这东西的年头听说也不甚长,子谦以前是在哪里见过?”裕王好奇的向萧墨轩问道。 “我……在下……。”被裕王这么一问,萧墨轩才回过神来,现在自己可是身在大明朝,玉米传过来还没多少时间,没有流行开来也是正常。 “在下是说,这东西在红毛鬼那遍地都是。在我大明,想是还不多。”萧墨轩脑筋一转,想到了一个比较恰当的理由。 “不错,不错,子谦果然是学多识广,福建地方上来进贡的官员也说这东西是红毛鬼带来的。”裕王钦佩的看着萧墨轩,连连点头。 “这东西叫做玉米,原来只是长在美洲那地方。”萧墨轩被裕王夸了一句,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玉米?福建的官员把这叫做玉蜀黍,不过你说叫玉米,倒也差不多,应该便是一个东西。”裕王连连点头,转头一想,又对萧墨轩问道: “只是你说的美洲却又是什么地方?似乎倒未曾听过,难道就是海外诸洲中的其中一个。” “美洲嘛……”萧墨轩刚才说的起劲,竟然忘记自己说的这么多,对裕王来说可是前所未闻,“美洲就是向东出海,一直走到大海的对岸,便是美洲。” “哦,这茫茫大海的尽头居然还另有天地?”裕王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萧墨轩。 “那是当然,不光向东另有天地,向南向西也各有不同的风景呢。”萧墨轩适才正好又吃了几杯酒,当下头脑一阵发热,伸出食指在杯里蘸了点酒就在桌上画了起来,“其中向西这面,当年成祖爷派三宝太监下西洋,去了那么多日也只走了一段,若是往前面走,还有莫桑比克和马达加斯加,再绕过好望角,一直向北,便是那佛郎机国。” “子谦,我看你这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号果然是实质名归。不不不,兴许也是我大明朝第一才子。”裕王听的目瞪口呆。 “既然连三宝太监都没去过这些地方,子谦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裕王看了看萧墨轩胡乱画的那幅“酒图”,想了一会,又不禁好奇问道。 “自然都是书上说的。”萧墨轩嘿嘿一笑,若是告诉你我是穿越来的,你信吗? “哪本书?”裕王倒也是个好学之人,看似想要把刨根问底进行到底。 “这……”萧墨轩有些语塞,他开始是把这事当做闲话来说,也没想到裕王爷这么具有探索精神。这么大个人,可不是小孩子,想糊弄就能糊弄过去的。 “那书是红毛鬼用他们的字写的,在下原来也是看不大懂,后来也是个红毛鬼拿了读给在下听,在下才知道的。”萧墨轩干脆一股脑把事情全推到了红毛鬼的身上,这样裕王想再问什么,只能自己去找红毛鬼好了。 “没想到这外面居然有这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裕王咋了咋舌头,“本王也算是读书破万卷了,可是却从来没见过一本书上记过这些。” “那些书有的都已经写了有两千年了,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情。”萧墨轩想起中国近代所受的屈辱,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而且这些事情也不光是有意思这么简单。” “哦,子谦何出此言?难道其中还另有什么隐情不成?”裕王觉得萧墨轩似乎话中有话。 “师兄对东南沿海倭寇做乱的事情可知道多少?”萧墨轩觉得裕王既然是大明朝的储君,和他多说些事情兴许对日后也有好处。 “倭寇?”提起这两个字,裕王脸上满是愤慨,“倭寇年年扰我东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本王恨不能亲自提刀阵前搏杀。” “那师兄可曾想过,若是有一天,那些红毛鬼和倭寇纠集到了一起,不但扰我大明东南沿海,甚至还从天津卫杀奔京城而来,可如何是好?”萧墨轩讲的自然是后代的八国联军入侵一事。 “他们敢吗?”裕王将信将疑的抬起眼来。 “那小小倭寇,千百年来一直仰我中华鼻息,眼下却又怎敢扰我东南了?”萧墨轩一笔**要紧。 “这……”萧墨轩的话似乎是打中了裕王心中软处。 “我大明自从三宝太监下西洋之后,再无扬威海外之举,眼下我大明朝怕是连三宝太监当年所乘宝船那样的巨舰都造不出了。那些红毛鬼现在却是船坚炮利,即使他们不大举上岸,而只是沿海袭扰,我朝又能如此应付?到那时,只怕我大明将永无宁日矣。”萧墨轩重重的在桌上一拍,震的杯盘一阵响动。 一边的裕王似乎陷入了一片沉思,竟对萧墨轩折腾出来的这番响动都毫无反应。 ------------ 第三章 蕲州来客 “不过……咳咳。”萧墨轩见气氛有些沉闷,拿起那根玉米说道:“红毛鬼带来的这东西,倒是好生长,若能推广开来,倒是可以多产些口粮。” “产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都喂了他们,百姓又能分到几分。”裕王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多一分,是一分。”萧墨轩微微叹了口气,“日后总有法子来制他们的。” 东安门,萧府。 难道要搬家了不成? 萧墨轩刚走进家里的大门,立刻就生了一肚子的狐疑。 一大群家丁扛着包裹被褥在院子里奔来跑去,就连萧墨轩走了进去都没能立刻引起注意。 老管家把一个柜子扛在肩头,还不忘记大声招呼着调派。萧三萧四则抬着一张绷子床,头也不抬的就从房里跑了出来。 “三,这是做嘛呢?”萧墨轩好奇的冲着萧三叫道。 “哎,少爷,您回来了啊。”萧三萧四回过头来,发现是少爷,立刻殷勤的回着话。 “你们抬着这些东西是去哪?”萧墨轩见他们手里抬着东西,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走,自己也跟着。 “夫人说老家有亲戚来京城长住,叫小的们把广竹苑给腾出来呢。”萧三呵呵笑着回话。萧府里已经有十来年没进过生面孔了,大家都充满着新鲜和期盼。 广竹苑是萧府里靠西边的一个小别院,因为单独有个门通向外面街上,所以平日里都是由家丁住着。眼下要把那里腾出来,看来果真是要准备给来客长住了。 “娘亲,是什么人要来咱家里住?”萧墨轩转过身来,见娘亲也站在前厅门边望着家丁们忙活,上前询问。 “是老家的亲戚。”萧夫人见儿子回来了,眉角立刻展了开来,“若说起来,他们还是我们家的恩人呢。” “恩人?”萧墨轩扶着娘亲在椅子上坐下。 “嗯,当年你爹进京赶考,没有盘缠,便是他们家资助的。眼下他们家生了变故,要来京城投奔,咱们更不能怠慢。”萧夫人向儿子娓娓笑道。 原来,萧夫人原姓宁氏,要来的这些客人是萧夫人族里一个堂兄家里的。萧夫人那堂兄原也是蕲州地方上的一个举人。当年萧墨轩的爹爹要进京赶考,家里却凑不出足够的盘缠。宁举人家里知道这事以后,当天晚上就派人送了五十两白银过来。这样,萧天驭才得以如期赴考,录了进士。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宁举人在年前突发恶疾,百方寻医之后仍告不治,只留下老婆带着一双儿女,女儿要比萧墨轩小上两岁,儿子则刚到垂髫的年纪。 因为宁举人生前曾经在苏州做过两任县丞,又在池州做过一任通判,家里也是殷实。宁举人这一逝世,家里儿子又尚年幼,族里那些人便生了夺产的念头,非要诬赖说宁夫人有改嫁的念想,要把家里的产业尽皆谋去。 宁夫人被终日骚扰,乡里整日又颇多非言,无奈之下,便生了上京城来投奔的念头。 “真是岂有此理。”萧墨轩听完娘亲的话,也不禁愤愤不平,“听娘亲的话,舅母年纪也是不小,家中又有儿女,怎生会有改嫁的念头。不若叫爹爹发纸公文去蕲州,把那帮无事生非的人惩治上一番。看谁日后还得敢乱嚼舌根。” “唉,毕竟也都是族里的人,若是真翻了脸,只怕日后还有更多麻烦。”萧夫人轻叹一口气,眉头微颦了一下,“只有等你舅妈他们来了,再做商议。毕竟人走得了,家里的产业却走不了。虽然眼下有管家在那看着,也不能尽放心呢。” “嗯,也只能如此这般了。”萧墨轩点了点头。 晚上等萧天驭回来,说是沿途驿站的信使又顺路传来消息,宁夫人一行已经过了北直隶的顺德府,约莫三天后就可以抵达京城。于是又派了萧福带了萧天驭的亲笔信笺去接,免得途中再生是非。 三天后。 萧墨轩照例又在裕王府和裕王聊了一天闲嗑,因念着娘亲嘱咐过,今个老家的亲戚就要到京城了,须得早些回来帮着照应,于是先辞了裕王,径直往家而去。 等进了大门,便见到昨个还空荡荡的广竹苑里已经堆满了物什,还站了好几个人,都是生面孔,看起来像是宁家带来的下人,正在忙活着。以为来的亲戚定然由娘亲陪着在厅里坐着,于是直向前厅而去。 “娘亲。”等萧墨轩走进前厅,却见只有娘亲由刘婶陪着坐在那。桌上虽然放着好几杯茶,却不见人影。 “舅妈他们人呢?”萧墨轩好奇的问道。 “她怕那些下人下手重,打坏了物什,非要自己去照看着。”萧夫人微微一笑,“眼下应该就在那院里呢。” “你既然回来了,也得去给你舅母打个招呼,拜见一下。”萧夫人示意先萧墨轩过去拜见下。 萧墨轩听娘亲这么说,行了个礼,又往广竹苑奔了过去。 等萧墨轩进了广竹苑,见仍只有家丁在那忙活,便料定宁夫人他们都在后屋。略迟疑了下,见下人们也都在里外屋里随意出入,想是刚搬了进来,还没这么多忌讳,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蕲州一亩地是八两银子,京城的田地一亩要十两银子。但是蕲州地方上一石稻谷约莫是八钱银子,到了京城却就要十二钱,不若先拿蕲州的地卖了银子,再买了稻谷走水路运到京城。这样一来,即使加上两成的损耗和运费,还可以多得几厘的利。” 萧墨轩还没走进里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算帐的声音,顿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跑到哪家店铺里去了。 等进了里屋,见果然有一个妇人和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一起斜坐在床上,正在那算计着。 “子谦拜见舅母。”萧墨轩心知那妇人应该便是宁夫人,于是赶忙上前行礼。脚下一动,却不意带到一个瓦罐,骨碌骨碌的滚到了一边。 “哎,这东西可值好几十文钱,打破了可得找你计较。”床上那书生一下跳了起来,却也不自个去拣,只是指派着一边的家丁赶快去扶起。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计较,我们这可是住在人家家里呢。”宁夫人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 “呵呵,是子谦不小心。”萧墨轩有些难堪的笑着,心里却老大纳闷。听娘亲说,这宁家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年纪和自己相仿,儿子却才到垂髫的年纪,看眼前这书生倒似就是宁夫人的儿子。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才刚到垂髫的样子呢。 难道是因为这么多年爹娘从来没回过老家,也不清楚宁家到底有几个儿女了? ------------ 第四章 远房表妹 “这位……想就是表弟了吧?”萧墨轩干笑了两声,朝着那书生拱了拱手。 那书生见萧墨轩向他行礼,又称他为表弟,神气的眨了两下眼睛,也不说话,只是又坐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这丫头,见你表兄向你行礼也不答个话。”宁夫人指着那书生嗔怪道,脸上颇有几分无奈。 “娘亲,他叫的是表弟呢,我怎么答话。”那书生回过头去,掩嘴一笑,看那神态,果然是个女孩家呢。 “噢……原来是表妹……得罪,得罪。”萧墨轩顿时哭笑不得。 “表哥哪里得罪我了?”那女娃儿见“暴露”了身份,抬起头来朝着萧墨轩莞尔一笑。 “子谦你莫和她计较,她成天就是这般古里精怪的,家里也没个这样的人,也不知传了谁的代。”宁夫人指派着女儿赶快去换衣服,“一会你姑父也该回来了,难不成你也就这样去见。” “这不都是为了路上方便嘛。”女娃儿满不在乎的抖了抖衣襟,带起了一阵清香,“再说东西都刚搬进来,人都出出入入的,哪里得地方换。眼下也才到未时,姑父那么忙,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唉,偏你道理多。”宁夫人摇了摇头,又转过来对萧墨轩说:“这便是你表妹,闺字苏儿的。你那表弟,叫景星的,另取了个字叫海石。刚进了京城,图着新鲜,刚见过你娘亲就缠着家人带他出去转了。” “苏儿见过表哥。”宁苏儿这才站起身来,朝着萧墨轩行了个万福。 萧墨轩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自己这位远房表妹,见唇红齿白的,精巧的五官如玉琢粉雕一般嵌在脸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闪烁着,眉脚边隐隐透出描过的痕迹。个头也要比自己低上大半个脑袋,确实是个女娃儿的样子。只怪自己眼拙,刚才居然没有看出来。 “苏儿,苏儿表妹莫不是在苏州生的?”萧墨轩念着苏儿的名字,想起昨天娘亲和自己说过,宁举人曾经在苏州做过两任县丞。 “不错,生她的时候,便是她爹在苏州吴江县任县丞的第二年。”宁夫人点了点头,眉目间露出一丝哀伤来,“她爹在的时候,真个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了。她这精怪的脾气,兴许就是给她爹宠出来的。” “刚才舅母和表妹在盘算着把产业移到京城来?”萧墨轩见无意中勾起了宁夫人的伤心事,连忙想把心思引开。 “是啊。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宁夫人不禁叹了口气,“我们住在京城却留着产业在蕲州,究竟不放心。不如早些移了过来。置办了产业,也好早些搬了出去,省得总扰着姐姐和姐夫。” “舅母这是哪里话。”萧墨轩摆了摆手,说道:“撇开舅舅和舅母对我们萧家有恩不说。这宅子虽然不算什么深宅大院,却也空闲甚多。平日里家里只有三个主子,都显得冷冷清清的,爹爹和我出去的时候,娘亲甚显寂寞。这次可巧舅母你们来,就算只是陪娘亲聊聊闲嗑,也是打发寂寞了。” “妹妹和妹夫,还有子谦你都是有情义的人。”萧墨轩这番话似乎让宁夫人心下大慰,“只是你那表弟以后也得成家,总不能也呆在这府里了吧。” “表弟年龄尚幼,成家的事儿也还早。不若就依着苏儿表妹的法子,先把产业移到京城里来,不要急着置宅子,只在京城附近的县里多办些田产。等到表弟要成家的时候,存下的节余也该是够置所宅子了。”萧墨轩帮着宁夫人算起帐来。 “即使等表弟成了家,舅母也可仍住在这里,和娘亲做个伴。如此两家并一家,又消了寂寞,又多得了许多节余,岂不是好?”萧墨轩算帐的本事似乎并不比宁苏儿差。 宁苏儿正在听着萧墨轩说话,听到那句“两家并一家”,突然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撩起几根发稍,轻轻的咬在嘴里。好在宁夫人和萧墨轩都在那算帐算的出神,竟然谁也没注意到她。 “若是妹妹和妹夫不要把我们当外人,莫要再供我们吃用,这倒也是不错。自家里的那些产业,日用是够的。”宁夫人也觉得萧墨轩说的很有几分道理,但转头又想起桩事来,“只是这把产业都移到京里来的念头也是路上才生的,我这家里除了我和苏儿便是你那未成年的表弟。” “这个舅母倒是不必烦恼,舅母回头若真是有这样的想法,便让萧福带几个人去蕲州,和舅母那边的管家一起把蕲州的事情给料理了。”萧墨轩自个做主给萧福揽了个担子。 “那恐怕到时候又要劳烦萧管家了。”宁夫人对这样安排似乎甚为满意。 等说了这好一回,宁夫人才想起萧墨轩还在站着,连忙唤下人端了凳子来给他坐。 “哪位是我才子哥哥?”萧墨轩刚坐了下来,外面就传来一阵略带稚嫩的童声。 “定是你表弟回来了。”宁夫人笑着侧身向外面张望了一下,就见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子,穿着件绛紫的袍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咦,这便是我那才子哥哥?”宁景星冲进内屋,见萧墨轩和娘亲对坐在那里,指着萧墨轩对宁夫人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大没小。”宁夫人嘴上虽然怪着,眉眼却是笑着,“还不赶快叫表哥。” “果然是我才子哥哥。”宁景星见自己猜的果然不错,拍着巴掌笑了起来,“我说还有谁家的公子能生得这般风流,竟比我原来想的还要俊上几分呢。” “景星,莫要再胡闹了。”宁苏儿笑着要上前去揪过宁景星,“若再是胡闹,下回也再不叫人带你出去玩了。” “我哪里胡闹了,只是夸我才子哥哥几句罢了。”宁景星有些不服气的撅起了嘴巴。 “哎……姐姐,你不也没许人家。”宁景星忽闪了几下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来,“我看也只有我才子哥哥才能配得上我姐姐了。” “景星……”宁苏儿脸上一阵通红。 “才子哥哥,你娶了我姐姐,就是我姐夫了。若是我姐姐不让人带我出去玩,姐夫你便带我去。”宁景星洋洋得意的躲到了萧墨轩身后,“还得管着我姐姐,不许叫她欺负我。” ------------ 第五章 天上掉下个媳妇 萧府的饭桌上,已经许多没有这么热闹过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宁家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地方大户,可是和尚书府比起来,那是差的远啦。宁景星好奇的拿起了镶银的筷子看了看,眼睛却盯上了前面的一盘红烩海参。 “苏儿可去哪了,怎生还没来呢?”萧夫人说着话向门口张望了一下。 “那丫头也是慢怠,说是要见姑姑、姑夫需得梳洗一番,却又拖到了饭前才去。想是就来了。”宁夫人也回过头来,向后面张望了一下。 “苏儿来迟,请姑父,姑姑见谅。”正看着,宁苏儿也款款从门外走了进来。 “都是家里人,不必客套,只是怕时候长了菜凉了而已。”看见宁苏儿走了进来,萧夫人顿时眼前一亮。 之前见宁苏儿的时候,苏儿只是穿了套儒衫,眼下却是换上了女装。 萧墨轩听见声音,也回过头去看,这一看也是不禁心里一动。 只见苏儿刚换上了一件水蓝色的丝衫,头上乌发蝉鬓,缀着一支绞丝灯笼簪;眼上描上了娥眉青黛;朱唇皓齿,明眸流盼;胸前一排银丝扣,似系不住玉兔乱窜,腰间一条细丝带,衬出了细腰雪肤。 萧夫人只看了两眼,脸上浮起一层笑来。转脸看了看儿子,见也是看的痴了。于是脚尖轻点,踢了踢丈夫。 萧天驭还不知道妻子踢自己做嘛,抬眼看时,只见妻子朝自己丢了个眼神,又朝儿子的方向努了下嘴,顿时也会意过来。 “呵呵,自家人,自家人,莫要客气。”萧天驭呵呵笑着站起身来,朝着萧墨轩身边的位置请了一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留给苏儿的那个位子,正好就在萧墨轩身边。 苏儿看了一眼萧墨轩,轻轻咬了下嘴唇,坐了下来。 “上回见苏儿还是九年前回乡探亲时候的事,自从家母去世之后,我也再没回过蕲州。”萧天驭颇有感慨的说,“转眼之间,也有九年了,再过两年,我也要到花甲之年了哦” “是啊,苏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萧夫人眉间含笑,眼里仿佛只有苏儿。 “子谦不也长成大人了,都已经是翰林了,当年妹夫在乡里读书的时候,怕也是没想过今日吧。”宁夫人轻叹一口气,似是感慨岁月如梭,光阴催人老。 “苏儿在蕲州可许了人家?”萧夫人每句话都不离开苏儿。 “这倒还没。”宁夫人摇了摇头,“这丫头眼光高,蕲州地方上的大户来了不知多少提亲的,她愣是一个看不上。她爹爹生前也宠着她,便由了她去。” “哦,没许就好,没许就好。”萧天驭一边招呼着下人倒酒,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过他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席间除了宁景星的眼睛又盯上了一盘椒盐海鱼以外,似乎各人心里都是一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宁夫人的脸上也泛起一阵笑意来,抬头看了看女儿和萧墨轩。 “宁家是我们萧家的恩人。”萧天驭带着老婆和儿子站了起来,“来,我们全家敬嫂子一杯。” “还谈这些做什么,眼下不也要劳烦妹夫和妹妹了嘛。”宁夫人以手掩杯,将杯中的酒徐徐饮下。 因念着宁家一行刚到京城,途中旅途劳顿,所以这一顿饭也没吃多少时间。 送宁家三口回了广竹苑之后,萧墨轩又回到了前厅,却见爹娘还坐在那。 “你舅母他们都回房去了?”萧夫人招手示意儿子在身边坐下。 “都安顿下了。”萧墨轩回道。 “轩儿,你看苏儿这姑娘如何?”萧夫人的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眯眯的看着儿子。 “苏……苏儿……”萧墨轩刚才在接风宴上就看出了爹娘有这意思,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平日里娘亲说要帮你提亲,你都吵着说连面都没见过,又如何知道好不好。这回人家就在你面前了,你倒是说说好不好?”萧夫人怜爱的帮儿子整了下头上的儒巾。 “舅母他们不是才刚住下嘛,这时候怎生好谈这种事。”萧墨轩很勉强的笑了一下。 “苏儿这姑娘到底如何,娘亲自然也要再看上些日子。眼下不是先问问你自个的意思嘛。”萧夫人这几个月一直在盘算着儿子的亲事,可随着儿子在京城里的名声越来越大,丈夫又升了尚书,自个那名单上的名字也是越来越少。心里正愁着,天上就掉下了个颇为中意的来。 “他们宁家对我们萧家有恩,这门第的观念便大可不必计较,只看苏儿那姑娘的品行便是好了。”若说萧天驭对儿子的婚事毫不关心,那是装出来的,也是怕儿子分了心。自个和老婆在被窝里,不知聊过多少次了。 “既然爹娘说要看品行,那便再看上一段日子便是。”萧墨轩虽然也有点动心,可是毕竟初次见面。大明朝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可以先恋上一场看看。 “也好,咱们也都再看上段日子再说。”萧天驭也不想把儿子逼的太急。 “少爷,鄢少爷来了,说要见您呢。”一家人正说着话,门房前来报告。 墨轩应了一声,转眼看了看爹娘。 “来者是客,既然人家来了,自然是要见的。”萧天驭知道儿子又怕自己怪他。其实萧墨轩和鄢盛衍交往了这么长时间,萧天驭也一直在看着。几次下来,见鄢盛衍虽然纨绔了点,对儿子倒也算是真心交往,也没带儿子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便也没了那么多意见。 “你就在这里见他吧,我和你娘先回房去了。”萧天驭和萧夫人站起身来,向后房走去。 “叫他进来吧,再叫人沏两杯茶送来。”萧墨轩放下心来,对门房说道。 “哈哈,子谦,你去了裕王爷身边,就把我们这帮监里的同窗给忘了。”鄢盛衍嘻嘻哈哈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元川兄又在损我了,这不是刚上了任,老家又来了客人了嘛。”萧墨轩摇头笑道。 “玩笑,玩笑而已。”鄢盛衍坐下身来,轻叹一口气,“今个来,主要是想和子谦你道个别。” “道别?元川兄要去哪里?”萧墨轩不禁吃了一惊,和鄢盛衍交往这么长时间,不经意间已经互相视为知己。都在京城里还无妨,毕竟见面也容易。可眼下鄢盛衍却说要道别,不知道要去哪里。 “你走了以后,我整日在监里也是无聊。正巧家父向小阁老求了个情,派我去浙江历练上一年。”鄢盛衍顿了下身,继续说道。 “浙江?去做什么?”萧墨轩想到鄢盛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有些不舍。 “浙江的胡部堂是严阁老的门生,也是家父经年的老友。他已经给我安排好了。”鄢盛衍看着萧墨轩笑了一下,“可惜我只是个监生的身份,不象子谦你好歹是个举人,又没那福气让皇上赐个同进士出身,只能先从小的做起了。” “昨个家父已经和我说过了,先去浙江的淳安做个一年的县丞,只是个八品的小官,等明年开春的科察以后,再想法子把我调回京里来。”鄢盛衍端起茶杯,泯了一口。 淳安?萧墨轩心里一动。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四月份鄢盛衍去淳安任县丞,只要等上几个月,大概是六七月份的样子,淳安将会迎来一位猛人:海瑞,海青天。 ------------ 第六章 黄梅时节 “浙江……那地方不错,好地方。”萧墨轩低下头,忍住了笑。 海瑞的名声之大,怕是后代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鄢盛衍这货去哪里不好,偏得去淳安和海瑞搅在一起。即使去都察院,哪怕多得罪几个其他人,也比去碰这个炸药桶要好。 “嘿嘿,县丞虽然只是个小官,油水却还是有的,浙江又是个富庶的地方。”鄢盛衍浑浑噩噩毫不知情。不过也难怪,他又不是和萧墨轩一样,是穿越来的,哪里会知道海瑞的厉害。现在就是海瑞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只怕他也不当回事。 “哎,在想嘛呢?”鄢盛衍见萧墨轩低着头,只当他在想其他事情,伸手过去推了推,“啥时候你也向裕王爷告个假,去浙江转转,咱俩干个两坛绍兴的女儿红。” “多谢元川好意,有机会在下一定去。”萧墨轩拱手相谢,心里却生出一丝同情来。 “最近听严鹄说,最近朱正那货倒是不常去了。”鄢盛衍向萧墨轩坐的方向靠了靠。 墨轩随口应着,心里却是明了。景王和严家他们折了这一阵,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也不会有什么风浪了。 “嘿嘿,这回我去了浙江,你自个可得加把劲。”鄢盛衍嘿嘿一笑,歪过脸来看着萧墨轩。 “呵呵。”萧墨轩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是干笑两声。 依依是个好姑娘,可是毕竟她是严家的女儿。关于她,自己到现在也没敢对爹娘透露过半分意思。 “元川什么时候动身?”萧墨轩岔开话题问道。 “就这两日吧。”鄢盛衍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可打小也没离过父母的身边。果真去了浙江,平日里的朋友们一时也再见不上,眉目间,透出几丝忧伤来。 “再等下去,就是江南的梅雨季了,路就不好走了。”鄢盛衍轻叹一口气。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这是宋代的赵师秀写的一首描写江南梅雨季节的七言绝句.只两句便绘出了一幅恬静,悠闲的雨季画面。 但是,现实往往远不如诗里描写的这般美好。 大明嘉靖四十年,五月。 刚过了端午,长江下游突降暴雨。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南直隶和浙江境内,顿成一片泽国。 长江,吴凇江,新安江,京杭大运河多处堤坝决口,洪魔携威而来,滚滚而下,一泻千里。数百万百姓田地被淹,房屋倒塌,流离失所。 五月十日,癸酉,灾情报入京城。 紫禁城,永寿宫。 嘉靖皇帝和内阁几位大臣聚在了一起,讨论着水灾的事情。 “刚赈了山西的大旱,又来了江南的大水,再加上去年腊月里云南的地震。”嘉靖微闭上了眼睛,“两京一十三省,一下子就陷进去三个。这个家,是越来越难当喽。” “是臣等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内阁首辅严嵩扶着圆凳徐徐跪下,身形略显老迈。自从欧阳氏去世之后,他更是如受霜袭,本还有些黑丝的头上,已是苍白一片。 “天灾。”嘉靖浑厚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着,“只要不是**,要怪,也怪不到你们头上。” “天下钱粮,半出东南。我大明朝不可一日无东南。”嘉靖把手放在膝盖上支撑起身体,“赶快派人去赈灾。” “徐阁老,户部的事归着你管,你来拿个主意吧。”严嵩直起身体,对一边的徐阶说道。 “回皇上。”内阁次辅徐阶接过话来,“臣刚才接到浙直的急递已经去查勘过,京城太仓里的粮食已经不足二百万石,供着京城宫里宫外十多万人的吃用,这个月山西还得再运十万石过去,过了六月又要供宣大和蓟辽的兵粮。江南受灾的百姓有数百万人之多,只怕……” “不要说难处,若要说难处,朕比你们更难。”嘉靖略有些不悦的挥了下大袖。 “南直隶和浙江的官仓里还有多少存粮?”嘉靖向前欠了欠身,对徐阶问道。 “根据下面报上来的数字,南直隶尚余存粮三十二万石。浙江因为要供着戚继光剿倭的兵,所以只有存粮十七万石。”徐阶磕首回道,“即使等水退了立刻赶插秧苗,也得四个月之后才有收成。折算下来,南直隶和浙江官仓里的粮食还缺了至少一半。” “何况。”徐阶抬身来向嘉靖看去,“戚继光剿倭的兵粮,不能断。” 宽敞的大殿里,立刻陷入了一片沉寂。 “太仓里的粮食,三十万石可挤得出?”嘉靖沉默了一会,抬头问道,“回头去兵部和杨博说一声,叫他和江东、许论打个招呼,今年秋收前就不要主动出兵了。” (注:江东,时宣大总督;许论,时蓟辽总督。) “还有。”嘉靖不等徐阶回话,又竖起手掌,“五六两月份京官的米禄,全部折算成现银,让他们自己去米行里买。” “这样,可挤得出?”嘉靖皇帝的两道目光,只落在了徐阶身上。 “回皇上,如果照这么做,三十万石粮食倒是拿得出来。”徐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嘉靖说的法子他自己也想过,可是若是叫自己说出来,那不全得是自己的事儿了。只说这么多京官,全拿着银子去买米,京城还不得米价飞涨. “有了这三十万石粮,再叫湖广调十五万石,叫四川调十五万石,一并发往东南。”嘉靖皇帝也松了口气,洋洋得意的看了下面几位大臣一眼,“这么简单个事儿,怎么就想不出呢。” “圣明无过皇上。”严嵩和徐阶领着几位内阁大臣一起拜倒。 “不过……”嘉靖又皱了皱眉头,“你们看这赈灾的事儿,你们看谁去好?” “这次去南直隶和浙江赈灾,须得选一个熟悉那地方上的人。”嘉靖话音刚落,严嵩就抢着开了口,“臣举荐武英殿中书舍人罗龙文。” “罗龙文?”嘉靖略想了一下,“就是那个帮胡宗宪剿倭时立下大功的罗龙文?” 嘉靖并不是不知道罗龙文是他严嵩的人,只是中书舍人这个官太小,平日里他根本就没注意过。 “不错,此人是安徽人,又在浙江呆过段日子,熟悉那里的情况。”严嵩回道。 ------------ 第七章 计定东南 “严阁老推举罗龙文,徐阁老你可也要推举甚么人?”嘉靖并不急着回答严嵩,而是把头转向了徐阶。(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严阁老一直颇能知人善用,推举的人应该不会错。”徐阶搭拉着眼皮,屈身回道。 嘉靖轻轻“哦”了一声,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徐阶一眼。 “启奏皇上。”跪在徐阶身后的新任礼部尚书袁炜,突然出声相奏,“臣以为,此次东南灾情重大,百年罕见,涉及的府县之多也是我大明朝前所未有。只罗龙文一人前往,怕是顾之不及。” “那袁爱卿的意思是?”嘉靖把脸转向袁炜。 “臣以为,应该再增加一位副使,与罗大人一同前往。”袁炜回道。 嘉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目光在严嵩和徐阶两人身上缓缓扫过。却见两人都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准奏。”嘉靖直起身体,点了点头,“刚才严阁老推举了罗龙文做赈灾使,这副使的人选,就由徐阁老来定吧。” “臣眼下还想不到适当的人选,请皇上容臣斟酌一番再定。”徐阶抱拳而立。 靖又点了点头,“眼下南直隶和浙江官仓里的粮食还能再支撑段时间,调拨粮船以及从四川和湖广运粮也都要些日子,徐阁老思虑好了再跟朕说好了。” 嘉靖皇帝说完,站起身来,轻挥了几下大袖,向后殿走去。 “诸位大人,既然事情已经商议好了,就分头去办吧。”黄锦站上前来,对几位内阁大臣说。 内阁大臣们也知道这次内阁会议算是结束了,一起直起身来,和黄锦道别后出门而去。 东安门,萧府。 广竹苑里新搭起了一架秋千,整架秋千都用黄梨木做成,又用桐油浸过,末了还在上面刷了一层清漆。 秋千的两根柱子下面,更是有心的种上了几株紫藤。 眼下,一个玉琢般的人儿正坐在秋千上,无聊的荡着双腿。仔细看时,却是宁苏儿。 “唉……”宁苏儿微叹一口气,几根葱白的手指从秋千上轻轻抚过。 “死表哥,让他帮我做架秋千,偏用了这么多黄梨木,折算下来,又得要好几十两银子,还不如拿了银子给我自己找人去做。”宁苏儿心疼似的撇了撇嘴角 “姐姐。”一边探出一颗小脑袋,“景星今个的功课做完了。” “景星乖,功课做完了就去陪陪娘亲。”宁苏儿脸上虽然泛起笑来,身体却不禁向秋千上缩了一下。 “姐姐,你答应过今个让萧四哥哥带我出去玩的。”宁景星也笑嘻嘻的盯住了宁苏儿,“还有,你答应说,只要景星功课做的好,就帮我买糖人儿,糖葫芦的。刚才师傅可是给我了优等。” “可有这事?”宁苏儿又往后缩了一下,左手不禁向腰间按去,那里放着一只小荷包。 “姐姐你答应的时候,子谦哥哥也在的。”宁景星见宁苏儿翻脸不认起帐来,不禁撅起了嘴巴。 “哦,这倒是记不清楚了。”宁苏儿摇了摇脑袋,脸上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姐姐…景星要哭出来的样子,“要不等子谦哥哥回来,我们一起去问他。” “哎……去问他做什么。”宁苏儿见弟弟抬出萧墨轩来,口气也软了下来,“姐姐只是记不清楚罢了,现在也是想起来了。” “来,给你。”宁苏儿扯开荷包,在里面翻了半天,找出了块最小的碎银,约有一钱多重。 “拿着,若是丢了可别再问我要。”宁苏儿一幅被割了肉的表情,只把手递过去,自己也不去看那块银子,“也只有你才能从我这里包里掏出银子来了。” 宁景星拿了银子,这才破啼为笑,乐颠颠的跑开了去。 “宁姐姐倒是好悠闲呢。”宁景星刚跑了开,小香兰又从院门外转了进来。 “小兰妹妹。”宁苏儿正闲的发慌,见小香兰来了,立刻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夫人说天渐渐的就要热了,叫裁缝帮宁夫人,姐姐还有小少爷做了几件夏衫叫小兰送来。”小香兰手里正托着几件新做的绸衣。 也不知萧夫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来给宁苏儿送东西都不叫刘婶来,而是叫小香兰来。来往几次,宁苏儿和小香兰竟也真熟了起来,甚至还攀上了交情。 “那倒是多谢姑姑了。”宁苏儿带着小香兰向里屋宁夫人那里走去。 “我家妹妹也真是太过殷勤,只住在这里已经是劳扰了,怎生还隔三岔五的送日用过来。”等见过了宁夫人,宁夫人连忙叫小香兰把衣服放在床上,嘴里又说道。 “苏儿从蕲州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衣服呢。”宁苏儿一边提起衣服看着,一边说,“这件水青色的我倒也是也有件了,不如这件新的就卖给小兰你吧。” “小……小兰哪有银子来买……”小香兰没想到宁苏儿会想起这么个主意来。 “苏儿,好歹也是你姑姑送来的,怎么这般无理呢。”宁夫人连忙对女儿轻轻喝道。 “呵呵,只是和小兰妹妹开个玩笑罢了。”宁苏儿莞尔一笑,“小兰妹妹要穿衣服又何必要银子,只让表哥叫人做几件便是。” “宁姐姐……”小香兰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子谦可回来了?”宁夫人抬头对小香兰问。 “还没呢,想是还在裕王府里。”小香兰回道。 裕王府,书房。 “王爷,刚才徐阁老派人传了话来,叫王爷推举一位去东南赈灾的副使。”张居正对裕王说道。 “哦,这赈灾的事儿,一向是内阁商定了,再叫户部去做,怎生叫本王来推举副使?”裕王有些不知就里。 “依在下想。”高拱站起身来说道,“那罗龙文是严嵩和严世蕃的至密心腹,这次居然也要派了出去,可见那东南一块定然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徐阁老和袁大人定然也是猜到了几分,所以才想出了增派副使去盯着的法子。” “不错。”张居正接过话来,“而且看眼下这局势,朝中大臣都惧怕严党势力,即使是徐阁老也不能和他们顶着干。这样,若是东南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派其他人去未免会心存顾忌。而我大明朝上上下下,唯一能和严党正面相抗的,只有王爷您了。” ------------ 第八章 九品对九品 “这事儿,子谦怎么看?”裕王转身向萧墨轩征询意见。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依在下看,严嵩派罗龙文去有几种可能。”萧墨轩原来只在一边坐着听,见裕王问自己,才开口缓缓说道:“南直隶和浙江的大部分地方官员都是严嵩的门生,他们都知道罗龙文是严嵩的至密心腹,而严嵩派他去,也许是想更好的了解东南地方上的状况。地方上的那些官员,有的事情兴许会瞒着皇上,但绝对不会瞒严嵩。而严嵩再擅权,毕竟也是大明朝现任的首辅,该挑的担子也是要挑的。” 众人听了萧墨轩的话,也是连连点头。虽然严家是对头,可是东南若真的乱起来,对他们自己也没有好处。 “其二嘛。”萧墨轩站起身来,走到张居正和高拱身边,“就如张师傅和高师傅所说,东南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者。”萧墨轩又走到了裕王身边,“两种可能都有。” “那子谦你觉得哪种可能最大?”张居正觉得萧墨轩说的确实是这么回事。 “两者兼有。”萧墨轩微微一笑。 “为什么?”裕王立刻追问。 “因为严嵩选的赈灾使是罗龙文。”萧墨轩看着裕王的眼睛说道:“而罗龙文只是个中书舍人,一个九品的小官,最不引人注意。” “而且这两种可能里,如果只其中一条,严嵩完全可以放心的交给其他人去做。但两条加在一起,能让严嵩放心,又不引人注意的,只有罗龙文。”萧墨轩竖起两根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 “那么依子谦你看,这副使去了以后,该如何做?”张居正想了一下,对萧墨轩问道。 “赈灾,只管赈灾。严嵩既然派罗龙文是去赈灾的,那么如果东南真有什么问题,定然也会在这赈灾的过程中现出来。”萧墨轩回道。 “呵呵,王爷。”张居正站起身来,对裕王拱手笑道,“在下想到了一个做赈灾副使的人选,不知王爷可答应否。” “我这里哪有什么人可派?”裕王疑惑的看着张居正。 “严嵩派去的罗龙文是九品,咱们就来个九品对九品。”张居正哈哈一笑。 “张师傅的意思是?”裕王抬眼看了看萧墨轩,“难道是……子谦?” “不错,子谦去是再合适不过了。”高拱也站起来附和,“如果说罗龙文不引人注意,那么子谦就更不引人注意了。而且在下觉得子谦论智谋,论胆识,要更胜那罗龙文一筹。” “可是……子谦,听你们刚才说的,此去东南怕是倒有几分凶险。”裕王有些迟疑。 “王爷,子谦是国士之才,难道你想把他一辈子安在这王府,这京城里?”张居正上前劝道。虽然他也有些担心,可是更对自己这个得意门生颇有几分信心。 萧墨轩在一边听到张居正和高拱举荐自己,不但不紧张,反倒有几分欣喜。脑海里浮现起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钦差巡查的镜头,不禁有些热血沸腾。 “子谦,你看如何?”裕王点了点头,对于张居正刚才的那段话倒也认同,萧墨轩不能一辈子呆在自己这王府里。有点功绩,日后若是要提拔,也好有些个由头来服众。 “这事但凭王爷和几位师傅定夺便是。”萧墨轩拱了拱手,表示不反对。 “那在下一会就去回报徐阁老,让把子谦给报上去。”张居正见萧墨轩并不拒绝,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严府,书房。 “爹爹为何要答应他们再派个副使?”严世蕃颇有些诧异的问道。 “皇上就在一边看着,难道我说不行?”严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爹,浙江地方上的密笺您又不是没看过,官仓里哪有十七万石粮食,满打满算,也不足五万石。若是派了副使去,岂不露了馅?”严世蕃的脸色似乎比身上的孝服还黑。 “阁老,小阁老,浙江地方上报给户部的不是说尚有存粮十七万石吗?怎么会少这么多?”罗龙文皱了皱眉头,在一边问道。 “他们那帮人不当家,又怎知柴米贵。”严世蕃的一只拳头,重重的砸在桌上,“去年浙江有六个县遭倭寇袭扰,可皇上修道观缺钱,却不准浙江减税。可不减税,浙江的百姓就没有活路,若乱起来,皇上要的还是我们的脑袋。没法子便只能拿了官仓里的粮食来充,指望今年夏收和秋收的时候可以补上亏空,谁知道又遇上这场大水。” “他们那帮子人,却还弄出个副使来给我们制肘,这个官,不做也罢。”严世蕃站起身来,就要向屋外冲去。 “站住。”严嵩大叫一声,却因为出气过大,剧烈的咳嗽起来。 “爹,他们弄出这个副使来,明摆着是要找出问题来好向我们身上泼脏水。”严世蕃见爹爹这副样子,心里也有几分不忍,立刻站住了脚。 “说我严世蕃贪财也好,卖官也好,我认。”严世蕃牙齿咬的咯咯响,“可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受不了这个鸟气。” “只你这样叫上一番,就没事儿了?”严嵩摇了摇头,叹一口气,“要砍头,我去,还轮不着你。” “爹,眼下须得赶快把浙江的亏空补上才是。”严世蕃被爹爹顶了一句,火气也降了些下来。 “我先发一份信到浙江,叫他们以官府的名义向大户们先借贷十万石粮食。再发一份信到江西,叫他们调两万石粮食去浙江,就说是去年问浙江借的。”严嵩垂着眼皮,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阁老妙计,只是务必要抢在我和他们那个副使到浙江前把粮食运进库。”罗龙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爹爹这个确实是妙计。”严世蕃也松了口气,“儿子刚才过火了。” “我现在就写,回头叫鹄儿加盖他们锦衣卫的印鉴,用八百里快骑送过去。”严嵩也不理严世蕃,只推了推面前的案卷,空出块地方来,铺上了纸。 一个时辰之后,两个驿站的信使,骑着快马,拿着加盖了锦衣卫印鉴的信笺,叫开了已经关上的城门,向南绝尘而去。 ------------ 第九章 宁家财女 “什么?去江南?”萧夫人刚听儿子说完,心里立刻生起许多的不舍。 “娘亲,儿子又不是小孩子了。”萧墨轩朝娘亲笑着安慰道。 “那地方刚遭了灾,又不时的有倭寇作乱,你叫娘亲如何放得下心。”萧夫人双眉微颦,微微摇了摇头。 “夫人,轩儿也这么大了,这一回又是奉旨赈灾,也算是去历练上一番了。”萧天驭似乎倒很赞同儿子。 “唉,都说女大不中留,这儿子大了,却也是只留不住。”萧夫人叹了口气,眼圈却又不禁红了起来,“你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这一去,怕是又要好一段日子见不着。” 萧夫人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 “娘亲,孩儿到了江南,就会写信回来的。而且只是赈个灾,很快便回来的。”萧墨轩虽然觉得娘亲未免太过紧张,可心里也觉得有点酸酸的。 “萧三跟着萧福去蕲州了,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回头你把萧四带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萧夫人仍是放心不下,“要不,把小兰也带着?” “娘亲,孩儿是去奉旨赈灾,这一路上自然有人接应,拖家带口的,像什么样。”萧墨轩觉得自己似乎还不至于这么无能,什么都要人照顾。 “约莫什么时候动身?”萧天驭侧过脸对儿子问道。 “调拨船只,装运粮食,怕是要有一段日子。”萧墨轩回道:“听张大人他们说,江南的官仓里还有一部分粮食,这次运去的主要是备着七八月的需。所以并不甚急,动身的话,起码还要个十来天。” “这样也好。”萧天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正好乘这段时日准备准备。” 窗台下,一个小脑袋上顶着两只眼睛,骨溜溜的向里面看着。 萧府,广竹苑。 宁苏儿正陪着宁夫人坐在灯下,聊一些家长里短。 “姐姐,子谦哥哥要去江南玩了。”宁景星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去江南玩?去江南哪里?”宁苏儿好奇的问道。 “嗯……去哪里不知道,只听说是什么奉旨赈灾。”宁景星忽闪了几下眼睛。 “听说江南那边是遭了大水呢。”宁夫人点了点头,又对儿子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你表哥要去奉旨赈灾?” “刚才姐姐叫我去看看子谦哥哥在做什么,我寻到花厅那里,正巧听见表哥和姑父,姑母在说话的。”宁景星伸出小手指,指了指宁苏儿。 宁苏儿听见弟弟说的话,不禁脸红了一下。 “娘亲,苏儿先回房去了。”宁苏儿站起身来。 夫人脸上泛着笑,也不多说话,只是看着女儿点了点头。 宁苏儿款款走出门去,站在天井里吸了口气,又禁不住伸头向花厅的方向探了下头,却见那里的***已经熄了,想是表哥一家也都回房去了。 “江南!”宁苏儿嘴里轻轻念着,眼里泛起一丝向往。 宁苏儿是在江南出生的,又在苏州长到六七岁,自那以后再没回过江南。可是隐隐间,心底似乎也总留着那么点怀念。 “哎!”宁苏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亮了一下。心里想着,脚也跟着动了起来,向着萧墨轩住的侧厢房挪了过去。 萧府,书房。 萧墨轩正伏在案前看着今个从王府带回来的案卷。偌大一张雕花红木书桌上,摊的都是些关于江南各府县受灾情况的文书。身为赈灾副使,这些情况是必须要了解的。 小香兰站在萧墨轩的身后,小心的拨着蜡烛上的灯花。 淳安,受淹田地二十一万亩,灾民七万四千人。萧墨轩看着这份时,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鄢盛衍那货也真苦命,过段日子要遇见海瑞那个炸药桶不说,还刚上了任就碰上了这场百年难遇的水灾。回头自己去了浙江,是该好好安慰安慰他。 “吱呀……”书房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萧墨轩和小香兰一起向门口看去。 “我说表哥怎么不在房里呢,原来在这里由美人伴读。”宁苏儿咯咯笑着走了进来。 “呵呵,正看些江南水灾的案卷呢。”萧墨轩呵呵笑着,叫小香兰搬过凳子,让宁苏儿在案桌边坐下。 “表哥是裕王府的人,怎么看起江南水灾的案卷来了?”宁苏儿故做诧异的问道。 “王爷举荐我做了赈灾副使,过段日子就要去江南了。”萧墨轩略伸了下腰,舒展了下四肢。 “表哥要去江南?”宁苏儿见宁景星果然没有说谎,心里一阵欢喜。 “是啊,再过个十来天,等赈灾的粮物都装了上船,就要出发了。”萧墨轩好奇的看了宁苏儿一眼,不知道她欢喜什么。 “表哥……”宁苏儿轻唤一声。 “嗯?”萧墨轩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抬眼直看着她。 “表哥去江南的时候,能不能带上苏儿?”宁苏儿试探着问。 “我这是去赈灾,你去做什么?”萧墨轩奇怪宁苏儿怎么会提出这个要求,难道又是娘亲安排的?不像。 “苏儿自大小时候离了江南一直想回去看看。”宁苏儿一本正经的说。 “这……”萧墨轩有些迟疑,“只是这赈灾乃奉旨公干,怕是你去了,我也没时间陪你去逛。” “不打紧,不打紧。”宁苏儿抢着说,“苏儿自个雇条船,跟在表哥的船队后面便是。” “你只一个人,为何还要单独雇船?难道舅母他们也要去?”萧墨轩一头雾水。 “这倒不是。”宁苏儿咯咯笑着,“这京城里的景泰蓝,在江南卖价甚高,若是跟着表哥的船队过去,一路上又少了许多关卡的赋税。回头的时候,再装些江南的丝绸和茶叶什么的过来。” 宁苏儿扳着手指头,一条一条的说给萧墨轩听。 “唔……”萧墨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表妹怎么就偏偏生了个女儿身,若是男人,怕是早就富甲一方了。 “舅母可知道这事?”萧墨轩想笑,可是又怕真笑出来会引苏儿生气。 “这么好的事儿,娘亲哪有不肯的道理。”宁苏儿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 ------------ 第十章 千帆竞流 事,确实也算是好事,不但宁苏儿有这想法,就连高拱和张居正也打起了这个主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这两位仁兄果然是大明朝绝顶聪明的人,而且国子监的油水本来就远不如京城里的其他衙门,得了个机会,还不得发挥一把。 裕王府的,刑部的,吏部的,礼部的,司礼监的,国子监的,翰林院的,东厂的,詹士府的……还有自家表妹的,七七八八算下来,萧墨轩这回**后面得挂上四五条船才够,整个一中型商队了,直让他哭笑不得。 宁家的财权本来就在宁苏儿手上,所以置办起事情来,倒也顺当,只是到了临出发的当口,却遇见坎了。 “这些事情只差个家里下人去做好了,好歹也是大家的千金小姐,怎好自己去做这些事儿。”宁夫人听说宁苏儿要自个去,心里便老大不乐意了。 “娘亲,女儿只跟着表哥一路走,有什么不放心的?”宁苏儿撅了撅嘴巴。 其实这事差个家丁去做也未尝不可,可是宁苏儿心里却揣着两件事,一是怀念起江南的水乡风景,这第二嘛,就是想陪在表哥身边了。 “莫要再提,我是决计不会许的。”宁夫人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女儿。 宁苏儿见娘亲这里很难说动,轻咬了咬嘴唇,退了出去。 大明嘉靖四十年,五月二十六日。 京杭大运河,北京通州渡。 透过篆刻着“四海地咽喉,五云天咫尺”两排大字的牌坊看过去,上百艘粮船沿河一字排开,真个是千帆竞流。当先一艘大船上,高悬着“奉旨赈灾”的旗号,正是两位钦差赈灾使的座船。 嘉靖皇帝不愧是修道高人,连赈灾船队出发的日子,都选了个黄道吉日。 在萧夫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萧墨轩拜别了娘亲,带着萧四和几个公差向通州渡而去。 “这位大人是?”港口守护的卫兵是从五城兵马司临时调来的,并不认得萧墨轩,可见了萧墨轩背后的几名公差,又不敢仔细盘查。 “钦差赈灾副使萧大人都不认得。”萧四洋洋得意的对卫兵说,这次得了和少爷一起下江南的机会,他也乐得几乎要飞起来。 “萧大人?”卫兵好奇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嘴里不禁嘀咕了一句,“到底有几个萧大人?” “萧大人就只有一个,哪里还有许多?”萧四觉得这卫兵说的话好生奇怪,可转头一想,自家老爷也是萧大人,也没再说话。 “不是不是,小的绝没有多话的意思,只是刚才来了一位公子打扮的,也自称是萧大人。”卫兵被萧四一顶,向后缩了一步,“眼下已上了船,正坐在那呢。” “还有一位萧大人?”萧四心里也是一阵纳闷,回头看了看萧墨轩,却见他也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上船去看看便是知道了,兴许是罗大人的哪位随从也姓萧也未可知。”萧墨轩向船上拨拉了一下,向前走去。萧四和公差们连忙跟上。 等上了船,见船上的通舱里果然已经坐了一位公子,手里端着杯茶在那端坐着。 “苏儿!”萧墨轩等进了船舱,一眼便看了出来。旁边还一个人,却正是宁家的家丁。 “表哥怎生如此慢怠,苏儿已经在此坐了许久了。”宁苏儿抬起头来,抿嘴一笑。 “舅母不是说不让你去吗?”萧墨轩好奇的问道。 “我留了封书信让景星午后交给娘亲,便就出来了。”宁苏儿颇有几分自得。 “这……”萧墨轩有些担忧的说,“你若是跟了我去,回头舅母岂不怪我。” “是我自个要去的,娘亲要怪也只是怪我。”宁苏儿微扬了下眉眼。 “表哥,你若是现在叫我回去,还是免不了挨骂。等从江南回来,也大不了是挨骂,你就带我去吧。”宁苏儿见萧墨轩还在迟疑,撒娇似的说道,两道目光,像是在哀求一般。 后面几个公差,还没看出宁苏儿是女扮男装,只见萧墨轩和她一副亲密的样子,未免想歪了,互相惊诧的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来。 “哈哈,萧大人已经到了,我倒是来迟了,来迟了。”舱门外又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从门外挤了进来,红红的脸上,油光可鉴。 “罗大人。”萧墨轩知道来的这人定然就是罗龙文,连忙迎上前去。 “萧大人这回南下,倒是带了不少物器啊。”罗龙文轻描淡写似的像舱外看了一眼,窗外略靠后的位置上,停了五只商船,都是京里的大人和宫里的公公托萧墨轩带到南方去的货物。 “哦,呵呵。”萧墨轩略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也向外看了一眼,却见自己那五条船后面又跟了近十条船,也不是赈灾的粮船。 好家伙,比我还狠呢。萧墨轩一看便知道那也是罗龙文要带去南方的货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都是朋友托了带去的,罗大人不也一样。”萧墨轩轻轻笑了一下,坐下身来。 “呵呵,一样,一样。”罗龙文本来倒是怕萧墨轩看见自己那么多船会有想法,等到了码头,却见萧墨轩也带了五条,心里也是宽了些。 “这位是?”罗龙文看见了站在萧墨轩身后的宁苏儿,只见眉清目秀,肤如凝脂的,身上还带着股香气。虽然穿着男装,却倒更像是个女儿家。 “在下表弟,姓宁。”萧墨轩低着眼皮,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又招手示意苏儿坐了下来。 苏儿知道表哥让自己坐下便是同意带自己江南去的意思了,向着萧墨轩甜甜一笑。 “表弟?”罗龙文的脸上也泛起一层神秘的笑来,“倒是很标致呢。” 大明朝的大户人家常有蓄养“娈童”的,倒也不是什么希奇事。罗龙文见了宁苏儿这副模样,便立刻把萧墨轩也认做了此道中人。 “砰,砰话间,时辰已到了午时,只听码头上几声炮响,便是钦差船队就要出发的信号了。 “起锚喽。”随着大船工一声长长的嘶吼。 “千斤呀,万斤呀,嗨!铁锚呀,动身呀,嗨!”上千名船工以及运河岸边上的纤夫立刻齐声唱起了京杭大运河上,名为“凤凰三点头”的起锚号。 上百艘满载着粮食和货物的船只,向着萧墨轩等人南下的第一站,扬州,扬帆而去。 ------------ 第十一章 孤男寡女 上百艘船拔锚之后,劈开水波,浩浩荡荡,直向南方而去。 这一百多艘船基本都是货船,只有萧墨轩他们乘的这艘,却是一艘二百料的印巡船。 此船长约四丈二尺,宽一丈五尺,立有两桅,上设望亭,吃水约有七尺,虽然不甚宽大,但是却极适合在江河里行驶。 平日战时船上都备着神沙、沙筒、神火和标枪。这时因为做了钦差的座船,却是撤去了。 “下官姓王。”负责护卫的巡检在船上查看了一圈以后,凑了过来,“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在下先安顿两位大人歇下吧?” “那就有劳了。”萧墨轩朝着王巡检拱了拱手,罗龙文虽也站了起来,却只挺了挺胸,迈开了步儿,就要往舱里面走。 “右手边的第二间,最是宽敞,就请罗大人住在这里吧。”王巡检领着一行人,边走边说,“对面的这间,也是单间,只是比刚才那间稍微小了一些,便委屈萧大人了。” 王巡检朝着萧墨轩微微欠了欠身。 “不打紧,不大紧。”萧墨轩连忙摆了摆手,站在了门口,却也不往里面走。 “其他兄弟跟我来。”王巡检带着其他人继续向前走。 “罗大人的随从,就住这间;萧大人的随从,就住那一间吧。”王巡检又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指着两个通间说道。 “王大人……”宁苏儿见王巡检像是已经分配好了,略迟疑了下,才吞吞吐吐的唤道。 “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但说无妨。”王巡检刚才见苏儿一直站在萧墨轩身后,便料定是萧墨轩的随从。 “请问,可否也分一个单间给我?”宁苏儿硬着头皮问道。 “哎呦,可真不巧。”王巡检摇了摇头,“这船上只有两个单间,正好都分给了两位大人。” “那……可有其他房间?”苏儿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急了。 “嗨,又不是娘们,挤挤怕什么。”王巡检挥了挥手臂,“这运河上的船,哪能有多大,若是公子不肯住这里面,怕是只能和我们一块挤去了。” 说完这话,王巡检也就掉过了头向外面甲板上走去。 “表哥。”宁苏儿略有些尴尬的向萧墨轩这里转过头来。 “要不,你住我这间,我去和萧四他们挤挤?”萧墨轩见苏儿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觉得有几分好笑。 “你那是副使的房间,我怎生好占了。”苏儿觉得这样也有几分不妥。 “那……先进来坐坐吧。”萧墨轩朝着房间里拨拉了一下。 苏儿撩了一下鬓间垂下的发丝,点了点头。 萧墨轩的这间舱,虽然是个单间,却还是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挂橱,剩下的地方,也就只够站人了。 两个人进了门,关上了房门,只站在那里都觉得有几分局促。 “连张凳子都没。”萧墨轩微微咳嗽了几下,指着床铺对苏儿说,“就坐床上吧。” 苏儿又点了点头,转身在床上坐了下来。 “这里离扬州有一千多里,还有几段河面是逆水而行,恐怕这一路要得费上些时日。”萧墨轩站在那里,对宁苏儿说道。 宁苏儿千算万算,却也没有算到这船上没地方住这一层,听了萧墨轩这样说,脸色更是困窘。 “表哥,你不坐吗?”宁苏儿见萧墨轩仍只是站着,颇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萧墨轩只这么站着,也是乏了,若是按他自己的脾气,早就也在床上坐下了。可是眼下看着苏儿坐在床上愣是不好意思。大明朝的女娃儿,毕竟不会像二十一世纪那么大方。 “表哥也坐这里吧。”宁苏儿的脸上涌上两片红潮,向着里面缩了缩。 墨轩应了一声,支着半个**,坐到了床沿上。 “回头我去和萧四他们睡。”萧墨轩回过脸安慰苏儿。 “苏儿……只在这里坐着便是好了,反正也没几天就到扬州了。”宁苏儿低声说道。 宁苏儿虽然平日里和萧墨轩并不显生,可是在府里的时候都有其他人陪着,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孤男寡女,和萧墨轩独处一室,又挨得这么近。脸上涨的通红,连头都不敢抬。 隔壁的通间里。 “没想到萧大人还有这爱好。”一个公差甩掉了脚上的鞋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啊,那位宁公子,长得倒真像个女娃儿。”另一个公差,嬉拉着脸皮,侧躺到了床上。 “你们休要胡说,宁公子可确实是大人的表弟呢。”萧四心里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也不好说出来。 几个公差毕竟忌惮萧墨轩,见萧四有些不悦,也一起停住了嘴,只是脸上却还没停下笑来。 宁府的那个家丁,抬眼看了看众人,也更是一句话也没敢说出来。在他心里,兴许觉得大家描得越黑越好呢。 杭州,浙江巡抚衙门。 “才四万石?今个钦差的船队今个已经从京城出来了,怎么才这么点?”浙江巡抚郑必昌,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喝道。 “那些个大户都说没粮,难道我们去抢不成?”浙江布政使司布政使何茂才,有些气急败坏的回道。 “你就是抢,也得给我抢到十万石。”郑必昌似比他更恼怒,两只手不断的在空中比画着,“罗大人倒还好说,只那个萧大人可是裕王爷的人,若有什么不测,我们有十个脑袋都在阁老,小阁老那里交代不过去。” “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有这么可怕吗?”何茂才不以然的说道。 “就是因为他是个毛头小子,他就是个愣头青。”郑必昌一把扯下头上的乌纱帽,“罗大早就给我来了信,他有裕王爷在背后撑着腰,别看他只是个九品,说句话比我们这二三品的都管用。若是有什么事,别说这乌纱帽,就是这头上的脑袋还不知有没有。” “哼,回头我再发几份公文给下面的府县,让他们抓紧点做便是。”何茂才扯了扯袖子,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 “你和我过两天就去扬州。”郑必昌又拿起扔在案桌上的乌纱帽,戴在头上。 “去扬州做什么?”何茂才转过头来,“扬州又不归我们浙江管。” “迎接钦差船队,回头去和胡部堂也说上声,能拖上几天是几天。”郑必昌跺着脚说道。 ------------ 第十二章 共处一室 杭州,浙直总督行辕。 “你做你的抚台,他赈他的灾,何必要去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浙直总督胡宗宪的眼睛只盯着方几上的翠松盆景,并不回头去看郑必昌。 “不过是两个九品的官,难道要我胡某人迎出数百里外?”胡宗宪把盆景上一根突出的枝条,用丝线给系了回去。 “胡部堂,阁老的信你也是看过了,那个萧墨轩,分明就是裕王他们派到浙江来的探子。”郑必昌听胡宗宪的话,倒有几分像在推托,心里顿时生了几分不满,“眼下水灾已经过了有二十天了,不但官仓里的粮食和从江西运来的粮食都用完了,就连刚向大户们借到的四万石粮食,也已经去了一半。” “去了扬州,不等钦差来,浙江就有粮食了?”胡宗宪又从抽屉里拿出剪刀,修剪着盆景上的枝叶。 “只要能把那愣头青拦在扬州,不急着到浙江。这样,我们还可以继续放手去向那些大户征粮。即使再借不够,稍微拖上他几日,也可以说是赈灾用掉了。”郑必昌对胡宗宪说道。 “把他拦在扬州,那浙江的百姓若真断了粮,饿死了人,谁来负责?”胡宗宪微皱了下眉头,把手里的剪刀重重的丢在了案上。 “我这不是已经让何大人又派人下去了嘛。”郑必昌向前迈了一步,抖了抖袖子,“他就是抢,也得给我把剩下的六万石给我抢出来。那些个劣绅,不狠狠整治一下,不知道大明朝的天在哪儿。” “我是断不会去的。”胡宗宪冷哼一声,“昨天戚继光来报,宁波的海面上已经发现了倭寇的踪迹,这时候我又怎能去扬州。郑抚台若是要去,我也不拦你。” 郑必昌见仍说不动胡宗宪,不但没有再恼怒,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来。 “胡部堂军中的粮草,也是很充足吧?”郑必昌呵呵笑着说。 “承蒙关照。”胡宗宪仍是冷冷的回道。折了个身,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又顺手自斟了杯茶拿在手上。 “用到年底也是够的吧?”郑必昌跟着胡宗宪转了个身。 “呵呵。”胡宗宪听了郑必昌的话,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来,“郑抚台,我看你所说的大户,恐怕不止是你治下的那些吧。” “胡部堂既然明白在下的意思,嘿嘿。”郑必昌又是嘿嘿一笑。 “不行。”胡宗宪却猛的收起笑来。 “胡部堂,去年以粮抵税的法子可是你想的。”郑必昌没想到胡宗宪拒绝的这么干脆,脸色顿时一愠。 “法子是我想的,担子我也可以挑。”胡宗宪的脸色严肃起来,“这一场大水,浙江的百姓已经陷了进去,浙江的兵就更不能乱了。” “胡部堂,那萧墨轩若是在这里寻到了任何蛛丝马迹,怕是到时候谁也没办法向上面交代。”郑必昌仍有些不死心,“只等过了秋收,便可以立刻补上了。” “秋收?”胡宗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去年的时候,谁又能想得到这场大水。若是秋收前再出些意外,军中没了粮,到那时候,才是真的交代不过去。” “你……”郑必昌有些气急败坏。 “郑抚台,若要我胡宗宪担责任,你尽管带人来。”胡宗宪低着头,缓缓说道,“若说要借粮,免谈。” “行,你行。”郑必昌用力握了握拳头。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 赈灾船队在运河沧州段附近扔下了锚,停了下来。 用过晚膳后,萧墨轩拿了几件衣服,就要往萧四他们住的通间走去。 “表哥。”宁苏儿抱膝坐在床上,看着萧墨轩,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不打紧,那舱里睡个六七个人都挤得下。”萧墨轩以为苏儿仍只是过意不去。 “表哥,我怕。”宁苏儿两只眼睛里,透着些慌乱。虽然平日里她神气活现,可是毕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又一直被家里人宠着。在这时候,却露出了本相来。 “闭上眼,钻进被子里,就啥也不怕了。”萧墨轩回忆着自己小时候躲避黑暗的办法。 “表哥,你就睡这里好不?”宁苏儿向床外挪了挪,“苏儿只要在这边坐着便是好了。” “那怎么成,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儿。”萧墨轩见宁苏儿略有些惊恐的样子,心里也生出几分怜爱来。可是这舱里又只有这一张床,剩下的地方连放几张凳子都不够。 宁苏儿没有再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萧墨轩,平日里那股聪明劲也不知去了哪。 “唉,也罢。”萧墨轩轻叹一口气,丢下手里拿的衣服,也在床边上坐下,“那你睡着,我只坐这里便是好了。” “都坐上来点吧。”宁苏儿见萧墨轩不再离开,心里松了口气。一排皓齿咬了咬朱唇,对萧墨轩说道,“靠在板墙上,也不甚累。” 墨轩觉得这个法子还行,靠在板墙上坐着,也能勉强打几个盹儿。便向上移了移,和苏儿并肩靠在了板墙上。 “表哥,苏儿是不是很任性?”宁苏儿略侧过头,看了看萧墨轩。 “这……”萧墨轩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如果说任性,是有那么点,可是在他心里,却不知怎的倒觉得更是可爱多些。 “表哥一定是生苏儿的气了。”宁苏儿见萧墨轩并不回答,心里一沉,低下头去,喃喃说道。 “没,没,绝对没有。”萧墨轩连忙摆了摆手,转过头,笑眯眯的看了宁苏儿一眼。 “果真没有?”宁苏儿狐疑的看着萧墨轩。 “绝对没有,倒觉得苏儿很可爱呢。”萧墨轩呵呵笑了几声。 “苏儿可爱?”宁苏儿听见萧墨轩这么说,心里顿时满是欢喜,又低下头去,轻轻咬住了嘴唇。 墨轩连忙又点了点头。 宁苏儿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胸前一颗心突突的跳着,两只手把弄着腰间的玉扣环。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竟是好半天没再说话。 “河面上风大,夜里又有寒气,把被子盖上吧。”萧墨轩见苏儿忽然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知道她有些冷了。 于是推开了被子,帮宁苏儿盖上。 “表哥,你说江南的那些失了房的灾民,现在会不会很冷?”宁苏儿看了看身上的被子,开口问道。 “虽然已经快到夏天了,夜里仍是会冷的吧。”萧墨轩微叹一口气。 “那我们到济南以后,多买些毯子带过去分给那些灾民可好?”宁苏儿的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傻丫头,江南那么多灾民,你又顾得了多少?”萧墨轩听宁苏儿说这话,心里也是不禁一热。平日里只觉得苏儿精明,兴许这层光芒太过耀眼,倒忽视了她也有一颗善良的心。 “能帮一个是一个。”宁苏儿轻轻说道。 “那便依你吧,这也是好事儿。”萧墨轩不忍打碎这颗水晶般的心,仰了仰头,又叹一口气,“几百万人啊,不管出了什么事儿,苦的总是百姓。” “嗯?”没等萧墨轩低下头来,便感觉自己身上也被搭上了被子。 “这被子颇大,够两个人一起盖着。”宁苏儿有些害羞的对萧墨轩说。 “呵呵,多谢。”有着现代人灵魂的萧墨轩虽然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也知道苏儿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表哥,人们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衾眠’,是真的吗?”苏儿突然又开口问道,说完之后,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片火热。 “这……兴许是真的吧。”萧墨轩从前倒是不太信鬼神,可是自从穿越以后,却多了些疑惑。 若说没有鬼神,没有灵魂,那自己怎么会跑到这个身体里来了?难道是嘉靖老人家修道有果,一片诚心直上三十三重天兜率宫,太上老君他老人家一感动,就把自己给弄到这儿来帮帮渐染沉疴的大明朝了? 想到这儿,萧墨轩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 第十三章 淮南烟花地 京杭大运河的水,静静的流淌着。冷冷的月光折在水面上,像是洒上了一层细碎的银粉。萧墨轩他们乘坐的印巡船,像是母亲怀抱里的婴儿一般,随着水波上下轻移着。 宁苏儿已经渐渐进入了梦乡,小巧的鼻翼带着均匀的呼吸,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微笑。 萧墨轩看了看宁苏儿,也是轻轻一笑,闭上了眼。 “嘎吱吱……”一阵转蓬的声音惊醒了萧墨轩。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却见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宁苏儿还没醒,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小脑袋已经靠到了萧墨轩的肩膀上。 萧墨轩略侧了下面孔,苏儿的发际上带着一股馨香,软软的,让他有些着迷。萧墨轩怕惊醒了苏儿,也不敢动,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忽然船身一阵抖动,想是外面已经起了锚,萧墨轩的身体也不禁跟着震了一下。 苏儿正睡的香,忽然感觉自己的“大枕头”移了位,迷迷糊糊的就要伸手来扶,手尖触及,却像是一个人。 “表哥。”一双迷胧的睡眼,略转过来,却发现自己正靠在萧墨轩肩上。心里一紧,连忙坐了起来。 “我先出去漱洗,你再睡会便是。”萧墨轩摇了摇被苏儿靠得有些发酸的肩头。 “不……不睡了。”宁苏儿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向萧墨轩投来一笑。 “那就一起去用早膳吧。”萧墨轩倒也随她去了,虽然这么个睡法有些不爽,但是在船上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若是还困,等午后再打个盹便是。 等出了船舱,却见罗龙文早就起来了,端着一把紫砂壶,在那临窗品茗。 “萧大人,呵呵,昨个夜里睡的可好?”罗龙文见萧墨轩和宁苏儿出来,回过头来,脸上一片怪异的笑容。 “呵呵,毕竟不如家里舒坦。”萧墨轩看出罗龙文脸上的笑有几分不正常。 “是啊,这船舱里的床太小,怕是挤了点。”罗龙文一双眼睛直往宁苏儿身上落。 宁苏儿听了这话,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于是罗龙文便更加坚信自己所猜果然不假。 过了沧州,到济南这段却是顺水,所以船也开的快了些。所以虽然水程要比京城到沧州还远些,但是到了下午申时初,船便开到了济南段。 济南城的地方官吏早就知道有两位京城里的大红人要打这里经过,济南知府杜思带着一帮大小官员,自中午起开始就在河边守着了。远远的看一排船队开了过来,当头一艘印巡船上,船首高悬着金黄色的团龙图案和奉旨赈灾的旗号,知道是两位钦差大人来了。又不等船靠了岸,便一起拥了上去。 萧墨轩本来正念着答应了苏儿要去城里买些毯子送给灾民,又想正好修一封信送回京城里头去给爹娘和舅妈,于是也跟着下得船去。 等用了饭,杜思又早在驿站里备下了客房,萧墨轩又帮苏儿也要了间,这一夜才算是睡了个好觉。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等到第二天,一行人辞了杜思又继续乘船南下,到了六月初二,便到了扬州。 扬州,南北通埠处,淮南烟花地,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公元前四百八十六年,吴王夫差为了攻打齐国而开掘了这一条连接长江和淮河的水道,名唤邗沟。在隋炀帝开凿京杭大运河之后,邗沟也就成了运河的一条重要水道。可惜的是,开掘邗沟的吴国最终不但没有成功拿下齐国,却还为吴国自己掘下了一条水上墓道。 吴国的灭亡,即使对于身处大明朝的萧墨轩来说,也是千百年前的事儿了。但是大运河造就了一个繁荣的扬州,却是实在的事情。 当船队驶过邗沟的时候,站在船首上的萧墨轩便看见岸边一片旌旗飞扬,那阵势要比在济南府的时候还要大上许多。 大明朝东南地方上的两位封疆大吏,应天巡抚翁大立,浙江巡抚郑必昌,竟然都亲自带了人前来迎接。 “哈哈,罗大人,萧大人,一路辛苦。”等罗龙文和萧墨轩下了船去,翁大立和郑必昌立刻走上前来。 萧墨轩虽然不认得翁大立和郑必昌,但只看这架势,又见两人都穿着红袍,上面绣着锦鸡,也知道来头不小,连忙拱手回礼。 罗龙文和翁大立,郑必昌早就认识,倒也不用介绍。萧墨轩却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只是两眼看着,并不知道到底谁跟谁。 “在下翁大立,这位是浙江巡抚郑大人。”因为这是在扬州,属于南直隶的地盘,翁大立便算是主人了,平掌向萧墨轩介绍说。 “呵呵,萧大人,久仰久仰。”郑必昌笑得官帽上的两根襆头不停的乱抖着。 久仰?我穿越过来才几个月,你上哪儿久仰去。 萧墨轩心里偷偷一笑,却又生了几分纳闷,这里是扬州地界,属于南直隶。即使罗龙文和自己两个人是钦差,他郑必昌身为浙江巡抚,朝廷二品封疆大吏,有必要跑这么远来迎接吗? 心里一动,抬头再看时,迎接自己的仍然是一副笑脸。 “下官扬州知府盛仪。”等两位巡抚大人和钦差打过了招呼,一边的扬州知府盛仪也凑了过来。 “盛大人,两位钦差远道而来,你可做好了些安排?”郑必昌看似漫不经心的对盛仪问道。 “有有有,翁大人早就吩咐下来了。”盛仪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今个晚上先在广陵阁用晚膳,饭后已经安排了两个戏班,听几段扬州的清音评话。明儿早上再由下官陪两位钦差大人和两位抚台大人上观音山进个香,求个平安。中午和晚上各有几位盐商帮钦差大人设了宴。” 盛仪开了口,说个不停,一直说到了大后天,萧墨轩也没听见一件和赈灾有关的事情。 “那这赈灾的事儿,啥时候去办?”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开口问道。 “哎,罗大人和萧大人这一路劳顿,到了扬州该是先歇息几日才是。”郑必昌连忙摆了摆手,“再说了,赈灾的这些小事儿,只要两位钦差吩咐下去,翁大人和在下这里,有的是人手,何劳亲自前往。而且眼下这天气还没全出梅,断断续续的仍下着雨,这路也是不好走。盘恒上几日,在下正好陪着两位钦差一起去杭州。” “萧大人,翁大人和郑大人也是一片好意。”罗龙文也上来劝道。 赈灾的这些小事,那么什么才是大事?萧墨轩心里又是一动,看他们这样子,似乎倒是非要把自己留在扬州呆上段日子一般。难道真如张师傅,高师傅和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在浙江那地方上藏着什么秘密? “既然几位大人都有如此美意,那么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萧墨轩微微一笑,跟着翁大立和郑必昌向前来迎接的车队走去。 “表哥,当真只在这扬州城里呆着?”宁苏儿有几分诧异,又有几分气恼的对萧墨轩问道,“你不是说,江南的百姓还等着这些粮食救命吗?” “呵呵,既然几位大人有这般的美意,又怎好拂了。”萧墨轩对着宁苏儿笑了一下,扬了扬嘴角。 “四,去把船上的货物都点一下,看看有没有损毁,回头晚上到我房里来报。”萧墨轩又转过头去,对着萧四吩咐。 “是,少爷。”萧四得了吩咐,立刻又折身向河边走去。 ------------ 第十四章 雾里看花 “哈哈,罗大人请,萧大人请。”翁大立领着罗龙文和萧墨轩向广陵阁上面的单间走去。 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广陵阁因为要迎接两位巡抚老爷和两位钦差老爷,几乎没坐上多少客人。屈指可数的几桌,也都是衙门里的要官和几位当地著名的盐商,因为和翁大立熟识,所以倒也不用避讳。见一行人从身边经过时,略站起来致意。 “天下钱粮,半出东南。扬州产粮虽少,可若只论这银钱,东南的一半又出自扬州。”等坐下后,翁大立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我大明朝所用的盐,十有六七便是扬州所产。” 萧墨轩虽然对明清时期扬州的富足早有耳闻,却没想到会夸张到这种地步,只靠一种调味品就可以富甲天下,不禁吃了一惊。 “两位大人来了东南,不在扬州多盘恒几日,岂不可惜。”翁大立说完拍了拍手掌,一边早就侯着的伙计连忙端上菜来。 “来来来,尝尝这蟹粉狮子头,也是扬州一绝。不放酱油,不用油炸,只用清炖而成。做这菜所用的肉,需是本地产的猪硬肋五花肉,这所用的蟹也是鲜活个大的清水大蟹,时下刚刚出了春,想找这样的蟹却着实不易,百只里面才能选得出一两只来,即使到了初秋河蟹最肥时,十只里面也才能选出一只来。”翁大立殷勤的招呼着。 “捕百只才能用一两只,那这一道菜该费多少钱。”萧墨轩摇头惊叹道。 “萧大人有所不知,在这扬州地方上,有些盐商吃的鸡蛋就得二两银子一个。”郑必昌在一边笑道,“只可惜我们那浙江只能产些茶叶和丝绸,倒没有扬州这样的宝地啊。” “二两银子?”萧墨轩又吃一惊,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在京城粮食是八钱银子一石,一石粮食可供一名青壮男子半年的口粮。照这么算,岂不是那些盐商一口就要吃掉一名男子两年的口粮。却不知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鸡蛋,难道都是从火星贩卖来的不成? “哈哈,他们养的那些鸡,吃的饲料里头都是掺上了人参和当归之类的药材,产的蛋自然要贵。”郑必昌伸出手指在空中轻点着,脸上不无艳羡之情。 “噢,原来如此。”萧墨轩又惊叹一声。 “对了,在下还有一事须得劳烦两位大人。”萧墨轩拱了拱手向翁大立和郑必昌笑道。 “萧大人但说无妨。”翁大立和郑必昌心里微紧一下,不知道这位翰林老爷要打什么主意。 “京城里有些大人托在下带了些货物过来,若是要贩卖,恐怕还需得两位大人和下面打个招呼。回头那些税钱,在下一并结算就是。”萧墨轩说完以后便提起筷子,随手夹下一块蟹粉狮子头丢进嘴里,果然是香鲜嫩滑。 必昌见萧墨轩不再提赈灾的事情,倒关心起自己带的货物来,心里却是不禁一喜。 这官和官之间的交往,最怕的就是对方不爱财,不贪色。听他这话,这小子倒也不是不爱财之人,既然爱财,那就好办。 “哎,两位钦差此次南下是为皇上为百姓办事,何谈税银一事。”郑必昌脸上洋溢起一层笑来,又转头看了看罗龙文,见罗龙文也是在一边笑而颌首。 “翁大人,明天我们便派人做了文书交给两位钦差,你看如何?”郑必昌抬手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 “应该,应该。”翁大立心里也落下块石头来,“先用饭,先用饭,这些事情等明儿再说。” 等用了饭,又略听了几段清音评话,萧墨轩借口不胜酒力,先行告辞而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含章兄,这位萧翰林倒也不似软硬不吃。”等萧墨轩离开以后,郑必昌向罗龙文凑了过去。 “这做官的人,哪有不爱钱的。不爱钱的,还做什么官。”罗龙文的脑袋跟着曲子的节奏上下摇动着,略等了一会,却又回过头去对郑必昌笑道,“只是这色字,兴许却对他无用。” “这是为何?”听谈起这个问题,翁大立也饶有兴趣的凑了过来。 “你没见他身边那个所谓的表弟,长的简直比女子还要标致。”罗龙文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一路在船上的时候,两人都是共卧一榻呢。” “哦,哈哈。”翁大立和郑必昌两人顿时一阵大笑。 “江南长的标致的小僮也是甚多,他要真有这爱好,我们也寻几个送他便是。”郑必昌笑了一阵,等回过气来,对二人说道。 “哎,凡有这爱好的人,都不希望别人说出来,何况你们和他也不甚熟,说不定还惹来难堪。”罗龙文连忙摇了摇头,“况且,那萧天驭还指望他这儿子给他萧家续香火,若是知道这事岂不要提刀砍人?” 三人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扬州驿站。 萧墨轩等进了房,便恢复了神态。 “少爷,船上货物都并无损毁。”萧四连忙上前来扶着萧墨轩坐下。 墨轩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事并不太在意。 “少爷,那些货物是否现在就卸下来?”萧四闻到萧墨轩身上的酒气,沏了壶茶送到萧墨轩面前,给他解酒。 “其他的先卸下交给宁义,那一船景泰蓝运到杭州再卖。”萧墨轩摆了摆手。 “还要再运到杭州?”萧四有些惊愕,这些天他呆在萧墨轩身边,一直听着宁苏儿在念叨,也知道这些货物在扬州和杭州的价差并不大。再运到杭州,岂不是又要多费些船钱。 “我已经问翁大立和郑必昌要了份文书,等明个儿拿到文书,你就去杭州。”萧墨轩的食指从紫砂茶杯的杯壁上轻轻滑过,又抬眼看了看萧四。 “可出来的时候夫人吩咐过,叫小的一直跟着少爷呢。”萧四念着萧夫人对他嘱咐过的话。 “我叫你去,自然也是有吩咐的。”萧墨轩抬了下手,止住了萧四。 “你去杭州以后,除了卖这些货物外,再帮我去找一个人。”萧墨轩对萧四吩咐说。 “谁?”萧四看少爷的神情,知道一定不是小事。 “浙江按察司副使,右参政使,谭纶谭大人。”萧墨轩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这份信是张大人亲笔所写,你也一并交给他。等你办完了事,若是我还没到杭州,你便到扬州来找我。” “那少爷和宁小姐……”萧四接过了信,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我这么大个人,难道还当真不会自己照顾自己?”萧墨轩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宁苏儿,“苏儿也有我照顾,何况宁义还在这里。” “那……那便好吧。四儿去的这几天,就委屈少爷了。”萧四点了点头。 “早些去歇着吧,明个一早就去码头等着,文书一到就走。”萧墨轩向萧四挥了挥手,让他回房去。 四应了一声,退出门外,又向房里看了一眼,见萧墨轩和宁苏儿仍是在那坐着,笑了一下,关上了门。 “难道表哥早就料到他们会在扬州候着?”宁苏儿取下头上的方帽,一拢乌黑的秀发立刻像瀑布一样披了下来。苏儿生性聪明,看这情形,也知道这事有几分不简单了。 “这我倒是没料到,我只想着来江南只管赈灾,若有什么事,也会在赈灾里现了出来,却没想到他们会把我拦在这里,连受灾的地方都不让我去。”萧墨轩自嘲一笑,“倒是张师傅给了我这份信,说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拿了信去找谭大人,那谭大人是他的莫逆之交。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那表哥可能猜到会有什么事?”苏儿又问道。 “现在还不能,只等萧四去了回来,兴许可得知一二。”萧墨轩摇了摇头。 “我萧墨轩固然不是铁板一块,但他们这么多人,就更不是铁板一块了。”萧墨轩看着苏儿笑道,“只是,恐怕苏儿你要多费些船钱了。” “哎呀。”宁苏儿这才想起那一船景泰兰是自己的货,被萧墨轩这么一折腾,怕是又要多费好几两银钱。 “不行不行,这一段的船钱可得算到你头上。”苏儿立刻跳了起来。 天,愈发的黑了。扬州城的花街柳巷里,却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比京城里还要热闹上几分。 萧墨轩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浙江,到底藏着什么事儿,竟然让他们这帮人这么忌惮,况且自己这次是来赈灾,不是来科察的。 倭寇作乱?不会,这样的事儿他们绝不可能瞒着不报,况且现在有俞大猷和戚继光在那,也已是败少胜多。 瞒报水灾?就更不可能呢,他们不报,难道把压力全压在自己身上? 那……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严嵩把罗龙文都派了出来。 ------------ 第十五章 心生二意 观音山上,紫竹林中。 远远的传来梵音阵阵,仿佛要洗尽天下苦难。 两位俊俏少年迎面走来,一身白衣似雪,竟似不染风尘。 “萧大人,前面便是圆通宝殿了,这侧面的迷楼,却是当年隋炀帝的行宫。”翁大立呵呵笑着回过身来,向走在后面的萧墨轩招呼道。 萧墨轩颌首回应,又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宁苏儿。明清时期大家的小姐素有缠足的习俗,却不知道为何宁苏儿倒仍留着一双天足,兴许是爹娘溺爱,不忍让她受这份罪吧。 观音像下,长明灯前,萧墨轩和宁苏儿长身拜下,口中默默祷告。 “表哥求的是啥?”等出得殿外,宁苏儿回过眼来,偷看了萧墨轩一眼,唇角里,似藏着少女的秘密。 “当然是求平安。”萧墨轩俯首整了下下襟。 儿似乎略有些失望的回过头去。 “苏儿在想什么?”萧墨轩见宁苏儿想的有些入神。 “我在想啊。”宁苏儿有些调皮的抬起眼来,“我那一船景泰兰运去了杭州,可有在扬州好卖,若是滞销,又该怎么寻你的事儿。” “呵呵,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杭州的拱震渡是京杭大运河最南边的码头,泉州和杭州本地的商人多有在那守侯着的,即使本地的商人不要,也会被贩到泉州,再运到西洋去。”萧墨轩似乎对这点倒是丝毫不担心,“那些器具运到了西洋,每件可都是难得的珍品。” “表哥不做商人,倒做了官,倒是可惜呢。”宁苏儿没想到萧墨轩对商业上的东西也会这么了解,不禁钦佩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公差从山下跑了上来,走到郑必昌身边停了下来。似乎想说什么,可望了望四周的人,却又没开口。 “失陪一会。”郑必昌知道来人肯定有要事禀报,向着罗龙文和萧墨轩拱了拱手,带着刚来的公差向殿后转去。 “大人,乱了。”公差抹了把头上的汗,欠身向郑必昌报道。 “哪里乱了?”郑必昌心里一惊。 “杭州附近的几个县全都乱了,还有一帮子百姓冲到了巡抚衙门前,吵着要粮。”公差低着头,不敢去看郑必昌的眼睛。 “我不是已经叫何大人派人下去征粮了吗?难道那些大户真的敢和官差对着干?”郑必昌的眉头锁成了川字。 “何大人是派人下去了,可那些大户家里大多也遭了灾,确实存粮不多,存粮多的几家又碰不得。城里的那些米行也早就被买空了,外省来的那些粮船听说官府要强行征粮,连河口都不进,都停在太湖里头不靠岸。灾民人数又太多,从前天晚上开始,各县的粥棚就陆续断了火。”官差继续说道。 “回去和何大人说,那些个闹事的百姓里,先拣几个领头的抓起来再说。”郑必昌咬了咬牙。 “抓了,可刚抓了又被放了。”官差吞吞吐吐的说道。 “是谁这么大胆子?”郑必昌有几分恼怒,脸色也愈加的难看起来。 “是谭大人,他说这些不是刁民,只是受灾的百姓,等何大人刚一走,他就把人给放了。”官差回道。 “谭纶,他怎么也搅和进来了?”郑必昌吸了口气,又长长呼出,“他虽然兼着按察副使,可毕竟主要是巡视海道,帮着胡宗宪剿倭,难道……是胡宗宪的意思?” “这些小的就不明白了。”官差抬起眼来,讨好似的朝着郑必昌一笑。 “没叫你明白。”郑必昌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 差连忙又低下头去。 “没用的废物。”郑必昌一拳砸在山墙上,却把自己疼的龇牙咧嘴。 差仍只是低着头。 “不是说你。”郑必昌回声又骂。 “老翁。”乘着萧墨轩和宁苏儿走在前面,郑必昌对翁大立小声唤道。 “嗯?”翁大立放慢了脚步,靠得离郑必昌近些。 “从你苏州府给浙江调四万石粮食可好?”郑必昌咽了下口水。 “四万石?”翁大立顿时吃了一惊,“我们南直隶也遭了灾。” “那……那两万石。”郑必昌伸出两根手指头,“你们南直隶的存粮怎么也要比我们浙江宽裕。” “赈灾的粮不就在河上,为何要问我们南直隶借?”翁大立心里泛起一阵狐疑。 翁大立身为一省首尊,对于京城里的风向也是颇多关注。 他这次会到扬州来,除了和罗龙文颇有交情外,也是因为听说那萧墨轩是裕王爷身边的红人。又听说郑必昌都来了,自然也不甘落于人后。 到了扬州以后,郑必昌一路怂恿款待,他也照做了。 可眼下郑必昌要借粮,他便犯了疑。 “若出了什么事儿,严阁老那自然会给你个交代,你怕什么?”郑必昌急得直跺脚。 “严阁老?”翁大立心里又是一动,怎么连严阁老他们都掺和进来了。 不对,这事儿不对。翁大立心里一沉。 平日里朝廷赈灾,历来只有一个赈灾使,从来没听说过会再派个副使。而且一个赈灾使是严阁老的人,一个副使是裕王的人。 难道,京城里……这浙江…… “行,我尽力帮你凑。”翁大立定了定神,决定先稳住郑必昌再说。 杭州,按察使司。 “谭大人,这臬司衙门里也有你的位子。你放人我不反对,我只想问你,是谁叫你放的。”浙江布政使何贸才双手按在桌上,冷哼一声。 “臬司衙门抓人自然是常责,可抓了人也得判个是非,在下已经查验过了,那几位确实都是受灾的百姓,放了也是常理。”谭纶似乎早就料到何贸才会来找自己问话,“这,还要有人来教在下吗?” 贸才被谭纶顶了下,顿时有些语塞。 “在下倒想问问郑大人和何大人,为何把灾民的粮给断了。”谭纶见何贸才不说话,自个倒开起口来。 “你也不自个看看,这官仓里还有粮不?”何贸才被谭纶这么一问,顿时急了起来。 “水灾前在下也看过官仓的帐册,上面写着还有存粮十七万石,足够用上一个月,怎么才赈了二十天就说没了粮?”谭纶不依不饶。 “谭大人,这个问题你为什么早不问,晚不问,偏偏等到钦差要来的时候才问?”何贸才冷笑一声。 “早些时候灾民并没有断粮,我何必要问?”谭纶也是冷笑一声,“何大人刚才又提到钦差,言下之意,倒是罗大人让我问的了?” “我没说是罗大人。”何茂才立刻跳了起来,头上的帽带也歪到了一边。 “这次的赈灾使不就是罗大人吗?”谭纶端起茶杯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 “你……”何贸才一边理着披在身上的帽带一边问道,“是不是胡宗宪他叫你回来的?” “在下从台州回来的时候胡部堂已经去了宁波,听藩台的意思,倒似我不该回杭州?”谭纶微微一笑,“况且,臬司衙门的事儿似乎不归着布政司管吧。” “行,那我就不管,你就去叫胡宗宪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吧。”何茂才气呼呼的坐了下来。 ------------ 第十六章 脚底抹油 当天的晚膳,是在扬州盐商王崇义家用的。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王家是大明仅有的两家圣纲盐商之一,王崇义的三弟又是河南布政使王崇古,丰盛自不必说。只是萧墨轩心里装着事儿,脸上又得强作欢颜,那些美味佳肴进了嘴里也是索然无味。 等回了驿馆,左思右想,觉得有几分窝囊。可翁大立,郑必畅和罗龙文都在扬州,自个也不好先行离开,一身的力气竟似没地方使。于是只盼着萧四能快些到杭州,见了谭纶,兴许会有些交代。 翁大立也住在驿馆里,离萧墨轩住的地方并不远。这时的他,也是辗转反侧。 郑必昌要的粮,到底是该借还是不该借。看眼下的情形,若是借,只怕便是和裕王爷对着干。裕王爷是大明朝的储君,即使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自个的子孙想想。可若是不借,看郑必昌焦急的样子,浙江的灾民八成已经断了粮,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况且事后说不定还在严阁老那里交代不过去。 在床上直翻到了天边发白,翁大立才算拿定了主意。既然谁都得罪不起。那……只有自己脚底抹油了。 “各位大人,翁抚台吩咐下官和各位大人说一声,南京那边来报,说是水后出了疫病,翁大人担心波及京都,已经先行赶回去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等天亮之后,萧墨轩等人刚用过早膳,扬州知府盛仪便欠身上前说道。 “啥?他回南京去了?”郑必昌火烧**般的跳了起来,他走了,自己借粮的事儿找谁去。 “郑大人回去了?”萧墨轩闻言心里却是一喜。 “今个就由下官陪着几位大人吧。”盛仪又欠身笑道。 “哎,不用。”萧墨轩不等郑必昌和罗龙文开口,先站了起来,“既然翁大人已经赶回去处理水灾的事宜了,我等若仍只在此游乐,岂不有负圣上所托。” “那……”盛仪迟疑的看了看罗龙文,又看了看郑必昌。 两人本来倒还想说两句,可却被萧墨轩先抢了话,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大的可以压死半条人命。 “那……郑大人,我们是不是先把这些粮,给运到杭州去?”罗龙文略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郑必昌。 事到如今,郑必昌想不答应也不行了。若是赈灾的粮再不到浙江,只怕真的会乱起来。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就在萧墨轩他们一行人刚登上船的那一会,萧四也拿着张居正的亲笔信笺走进了在杭州的浙江按察使司的大门。 ……………………………………………………………… 赈灾船队驶出邗沟,进入长江,一路正是顺水。挂起船帆,上百条船一路疾驰,又转进太湖,天黑前便就到了杭州。 郑必昌在出发前已经派出了快船来报,所以等萧墨轩一行人抵达杭州的时候,何茂才和谭纶等人已是候在了码头上。 “胡汝贞怎么没来?”罗龙文朝码头上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胡宗宪的身影。 论公,他是钦差赈灾使,严阁老面前的红人;论私,自己和胡宗宪也有好几年的交情。可眼下这码头上,却实实在在没有见到胡宗宪的身影。 “胡部堂想是忙于军务,无暇来迎。”郑必昌听了罗龙文在问,心里也是一动,看了看身边的萧墨轩,把话缩回去半句。 “哦,那他便忙他的吧,我们这些无事的人,怎好屈他的尊驾。”罗龙文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当先向船下走去。 “百姓可都安抚好了?”郑必昌故意放慢脚步,扯过何茂才问道。 “那些个百姓不过是要粮,听说朝廷赈灾的粮船来了,也都散去了。”何茂才仍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就好。”郑必昌松了一口气,“下面的事可得盯紧点,切莫再闹出事儿来。” “我这里自然是没问题,只怕……”何茂才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谭纶。 “钱粮帐册都归你布政使管,他也只能看看而已。”郑必昌把脚步放的更慢些,“再说,那个姓萧的愣头青在浙江又呆不长。” 杭州官驿。 “哎呀,少爷,可把小的给想死了。”萧墨轩刚踏进驿站大门,萧四便大呼小叫的靠了上来。 “得得得,才这一天呢,少在这装奉承。”萧墨轩冲着萧四挥了挥袖子。 “呵呵,少爷您说小的装奉承可以,可里边有位爷的熟人,可真的是念着少爷了。”萧四笑嘻嘻的回道。 “熟人?”萧墨轩有些惊诧,自己在这杭州城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之类,又从哪冒出来一个熟人?难道是前一个萧墨轩认识的? “难道我竟算不得熟人?”窗户前转出一拢绿色的官袍。 “元川?”萧墨轩顿时有几分惊喜,“你不是在淳安吗?” “别提了。”鄢盛衍无奈的摇了摇脑袋,和萧墨轩一起走进屋里坐下。 “我这到任才半个月,就遇见这事,还是百年难遇的大水。”鄢盛衍摊着双手,脸上满上苦闷。 “那元川不在县里忙着,怎生到了杭州?”萧墨轩觉得,这个当口县里的几个主要官员似乎不应该这么闲着。 “我这不是要粮来了嘛。”鄢盛衍冲着萧墨轩一笑,“见到子谦你带着粮船来了,我也放心了,就更不急着了。” “浙江的存粮都在杭州的官仓里?”萧墨轩顺口问了一句。 “哪呢。”鄢盛衍摇了摇头,“我们淳安的粮早就用光了,灾民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断了粮,全挤在县衙门口前,我向县里的堂尊请了个命,说是来杭州要粮,其实也算是来躲一躲。” “断粮?省里边不给你们淳安调粮?”萧墨轩猛然间闻到一丝异常的味道。 “省里哪里有粮,若有粮,也早就发了。”鄢盛衍摆了摆手,“十几个县的人,都在杭州等着你们来呢,连县衙里头喝的都是野菜粥。跑到杭州指望能吃几顿饱的,谁知道这驿站里头供的还是野菜粥。” “户部给我的案卷上,不是说浙江有粮十七万石,足够用上一个月吗?”萧墨轩没想到浙江全省已经困到了这个地步。若是真到了这样,那为什么郑必昌还要在扬州呆上这许多天,就连今天来的时候,似乎都有几分不情愿。 ------------ 第十七章 西湖钓鱼 杭州,浙直总督行辕。 行辕门口两尊玄武岩刻成的石狮,张着血盆大口,瞪着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 十几匹快马踏着密集的马蹄,像一阵风一般卷到了行辕门边,浙直总督胡宗宪巡视宁波归来。 “钦差已经到杭州了?”胡宗宪从马上跃下,就手把手中的马鞭丢给一边的亲兵。 “临晚前刚到。”谭纶拱手立在道边。 宗宪应了一声,抬脚就要往门里边走。 “部堂。”谭纶也跟着向前迈了一步。 “有事?”胡宗宪回身看了谭纶一眼,见谭纶欲言又止。 “进来说吧。”胡宗宪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向里面走去。 “胡部堂。”谭纶跟着胡宗宪进到公房里头。 宗宪抬手又止住了谭纶,对一边正在沏茶的杂役说道,“把茶放下就出去吧。” 杂役应了声以后,放下托盘里的茶水,退了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下面的县,断粮已经有两日了吧。”不等谭纶开口,胡宗宪倒先说起了话。 “部堂知道?”谭纶有些惊愕。 “你去一趟驿站,去把那个萧钦差给我请过来。”胡宗宪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 纶应了一下,又立刻问道,“那郑大人那里,是不是要避着些?” “不用,他要怎么想,也随他去吧。”胡宗宪摆了摆手。 杭州官驿。 宁苏儿面前放着个小算盘,十指拨的飞快,直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苏儿,你可累吗?”萧墨轩见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足足有一个时辰了,更何况,算术是萧墨轩最怕的学问,她却整得津津有味。 “嗯?”苏儿好奇的抬起眼睛,看了萧墨轩一眼,“怎么着表哥倒似不喜欢银子?” “这……”萧墨轩被她这么一问,也愣住了。银子……谁不喜欢。 “钱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岂有主人不想把家里的宠物养大的?”宁苏眨了两下眼睛,里面满是俏皮。 “这……”萧墨轩又是一阵语塞,这个远房表妹似乎总是两掌朝上,别人家的闺女,包里装的都是脂粉绣针,她包里装的却是算盘帐簿。 “已经安排了萧四和宁义就在杭州附近就近多收些生丝,茶叶什么的。这当口,卖的人多。”宁苏儿又低下头来盘算着。 “苏儿……”萧墨轩听宁苏儿这么说,心里顿时有几分不悦。 由于刚遭了水灾,所以浙江的灾民都把抢下来的一些生丝和茶叶拿了出来,指望换点银子好买粮。商人们也抓住灾民们想立刻出手的心思。纷纷乘机压价。平日里一斤生丝可以卖三钱三分左右的银子,可眼下一斤生丝却只能卖两钱不到的价。而浙江的粮食已经涨到了二两银子一石。 虽然这也是市场上的实情,可是萧墨轩一想到苏儿和那些商人一样乘机压榨灾民,心里毕竟有几分不快。 “小姐,生丝和茶叶都已经联系好了,生丝三钱一斤,茶叶得看成色定价。”正想着,宁义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三钱一斤?”萧墨轩又是一愣,这价钱足足比现在杭州市场上的价格高出了五成。 “不是吩咐了按照平日里的价格收的吗?”宁苏儿微微皱了皱眉头。 “说了,可是那些灾民说,现在别人都是二钱银子一斤的收。我们家出的价钱已经是够高的了,怎么着也不肯再多收了。”宁义怯怯的朝宁苏儿笑了一下。 “苏儿……”萧墨轩这下才知道刚才差点就误会了苏儿。 “表哥可有话说?”苏儿冰雪聪明,又岂猜不到萧墨轩的心思,转过脸来,也不点破。 “我只是想,这杭州的山水甚好……若有了闲暇,不妨游上一番。”萧墨轩憨憨的笑一下,“杭州的西湖,倒也是出名呢。” “哦,西湖。”苏儿丢下算盘,蹦到了萧墨轩面前,一双俏眼直盯着萧墨轩,“西湖倒是个好地方,那可得表哥陪苏儿过去才是,顺便带杆鱼钩去钓几尾鱼上来。” “钓鱼?”萧墨轩觉得苏儿说的话似乎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现在杭州吃的东西吓死人的贵,多钓几尾,若是吃不完还可以拿去市集上卖。”苏儿点了点脑袋,似乎是拿定了主意,又把目光转回到萧墨轩身上。 “呃……”萧墨轩实在弄不明白苏儿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啥东西。 “你莫要这般看着我。”萧墨轩被苏儿看得满身不自在。 宁苏儿被萧墨轩一说,脸上也红了半边。扯了扯裙带,却又怕弄落了荷包,连忙护住。 “苏儿。”萧墨轩被苏儿的小动作撩拨的有点心猿意马,“你笑的可真好看。” 站在一边的宁义,也被两人的言语逗得不禁笑出声来,却换来宁苏儿的一瞥眼。宁义顿时吓了一跳,连忙退出屋去。 宁家里的下人最怕的就是宁苏儿,即使以前宁老爷在的时候,虽然脾气不好,但也多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可小姐不一样,她很少斥责下人,她只会……身体力行。比如,让你一个人把整个晒谷场的稻子都扛回仓库里去。 萧墨轩饶有兴趣的看着宁苏儿,算起生意来的宁苏儿和在船舱里那个娇羞的宁苏儿简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还当真难以把这两个形象叠合到一起去。 眼下的宁苏儿,虽然身着男装,但是仍掩不住那份俏丽。身上散发出若隐若现的香气,让萧墨轩不禁有几分沉醉。 “不让我看你,你又看我做甚?”宁苏儿尽力的躲避着萧墨轩的目光,那两道目光里,似乎有几分火热,让自己有点窒息,于是干脆侧过脸去,不去看萧墨轩的眼睛。 “少爷,谭大人求见。”萧四在外面的传报声打破了这一幕尴尬的场面,想是宁义适才也叮嘱过他,所以他并没有进门来。宁苏儿顿时也松了口气。 ------------ 第十八章 海不扬波 杭州官驿,会客厅。 西湖龙井的茶香让谭纶的情绪略微平静了些,他仔细的回想着张居正那封信上的内容。自从嘉靖三十七年,自己领军大破倭寇,得蒙圣上召见并委以浙江按察副使以后,已经有数年没去过京城了。只听别人说的一些事,毕竟不能详细。 马上要见的这个萧墨轩,不但是裕王爷的亲信,还是刑部萧尚书的公子,更是好友张居正的得意弟子。一层层耀眼的光环下面,却不知是怎样的一位角色。 “萧大人。”谭纶见萧墨轩转进厅来,整了整身上的大红官袍,拱手相迎,心里却暗暗诧异。虽然早就知道萧墨轩年纪不大,可看眼前这位少年,竟似二十岁都还不到,又生得白净,看上去就是无害。这么一个小子,可能搅得动东南的这锅浊粥?谭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哎,谭大人客气了。”萧墨轩右手轻摆,请谭纶坐下,“在下是张大人的学生,谭大人是张大人的故交,论起来谭大人该叫我一声世侄。” 萧墨轩轻描淡写似的一句话,立刻把自己和谭纶的关系拉近了几分。 “呵呵,既然萧世侄不见外,在下也就不谦了。”谭纶略一颌首,心里顿时对萧墨轩生了几分好感。 “看张大人的信上说,萧世侄是受了裕王爷的托来浙江的?”谭纶轻轻移开茶杯上的杯盖,吹开浮在水面上的碎沫。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在下此次是陪着罗大人奉旨赈灾,既然是奉旨,自然是受了皇上的托。”萧墨轩微微一笑,目光里并无半点异动。 好个深藏不露的小子,谭纶心里又是一番赞叹, “萧世侄可想过,这浙江的灾,兴许不仅仅是天灾。”谭纶低下头,喝一口清茶,“兴许还有**。” “既然是赈灾,自然不管是天灾还是**。”萧墨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不知谭大人所说的**,到底是指怎么回事。” “萧世侄可知这浙江的灾民断粮已有两日?”谭纶觉得萧墨轩有些过于平静了。 “适才略有耳闻。”萧墨轩似乎仍是不温不火的样子。 “还有一事萧世侄定然不知,五月二十日那天,曾经从江西来过一批粮船,载了两万石粮食,说是江西先前向浙江借的。”谭纶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浙江这地方,七山二水一分田,百姓又多,年年是靠产了丝绸、茶叶和外省去换粮,又怎会有余粮去借给江西。” “谭大人的意思是,浙江帐册上的存粮和实际官仓里的数字不符?”萧墨轩脑海里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不错,而且相差甚多。”谭纶点了点头,“依在下想,这约莫就是严嵩急着举荐罗龙文来这里的原因。” “那差的那许多粮食去了哪?”萧墨轩抬起头,看了谭纶一眼。(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在下虽然虽然兼着浙江的按察副使,但这钱粮的事,一向归总督,巡抚和布政使衙门管着,所以在下并不清楚。”谭纶迎上萧墨轩的目光,“这事儿,想是萧世侄比我更想知道吧,裕王爷派萧世侄来这里,想要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事儿吧。” “依在下看,萧世侄来的倒是有些早了。”谭纶不等萧墨轩开口,又微微叹息一声。 “来早了?”萧墨轩有些疑惑,就这样浙江都断了两日的粮了,若是再来得迟,怕真的要出了人命。 “这浙江的官员都是严嵩的人,严嵩这么急着派罗龙文下来,想是这事里也脱不了干系。”谭纶略凑得萧墨轩近些,“若真出了人命,朝廷追查下来,也少不得牵连上他们,不死也得伤了元气。” “谭大人,只怕裕王爷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萧墨轩心里惊了一下,“若真有什么事儿,慢慢查便是。” “萧世侄有所不知。”谭纶摇了摇头,“严党枝大根深,别说你想在浙江查出些什么来就不简单。即使查了出来,兴许也只能砍几只替罪羊,却动不了其根本。只有死了人,才能把事儿捅到天上去。” 百姓,又是百姓。萧墨轩心里泛起一阵悲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萧世侄,我这次来,还有件事便是奉了胡部堂之命,请去行辕一叙。”谭纶见萧墨轩不再说话,也停住了口。 “既然是胡部堂相邀,那便立刻动身便是。”萧墨轩虽然不知道胡宗宪要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儿,但想来大抵也和浙江的这场水灾有些干系,于是立刻站起身来。 因先前约了鄢盛衍共进晚膳,萧墨轩叫了一个公差去知会一声,自个带了萧四,随着谭纶出得门,直向总督行辕而去。 杭州,浙直总督行辕。 “萧大人赈灾东南,替皇上分忧,本该由在下去见,奈何倭寇作乱,却是分不开身,竟要钦差过来见我。”胡宗宪站在堂前,对着萧墨轩拱手笑道,心里也是微微一惊,没想到这位钦差这么年轻。 “胡部堂为国尽劳,在下早有耳闻,钦佩尚且不及。”萧墨轩一边回着礼,一边跟着胡宗宪向大堂里面走去。 “剿灭汪直,徐海两名倭酋之后,这海面上算是清净了些。”胡宗宪伸手请萧墨轩坐下,让杂役奉上茶来,“不过剩下的倭寇却也化整为零,反而更难追剿了。” 胡宗宪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近来又有吴平等匪首在海上盘踞,聚集散匪,大有继汪直、徐海而立之势。” “吴平?”萧墨轩略有些惊诧的问道,“这倭寇大多是由从倭国流出来的浪人所组,为何这些匪首的名字倒似我汉人?” “哈哈,萧大人有所不知。”胡宗宪哈哈一笑,“倭寇虽然多是倭国浪人,但他们毕竟是异藩蛮夷,又不熟悉沿海地形,所以他们领事的却大多是我大明犯事的奸凶,逃去了海上,便也成了海寇。” “原来如此。”萧墨轩点了点头。 “萧大人可有兴趣听老夫谈谈这倭寇之乱?”胡宗宪眼里射出两点精光,随手拿起一份案卷来。 “这……”萧墨轩不明白胡宗宪为什么不和自己谈赈灾的事情,却一直往倭寇的事情上面扯。 “听听也是无妨。”胡宗宪微微一笑,翻开刚才拿在手里的卷宗,不等萧墨轩再开口,先念了起来。 “嘉靖三十九年四月二十三日,倭寇六千余人流劫温州,杀百姓两千七百余人,毁屋六百间。 嘉靖三十九年五月初一始,倭寇出动战船数百艘,转掠江北,复流窜嘉兴,杀百姓四千四百余人,毁屋千间。 嘉靖三十九年六月初四,新倭自浙江温州、台州二府窜入,皆登岸焚掠而去。六月十九日,新倭攻陷金华县,擒知县叶宗文,劫库狱,杀百姓二千余人,焚毁官民廨舍四百余间………… 嘉靖三十九年间,沿海倭寇共在浙江犯事二十余起,杀害军民近两万,毁坏屋舍六千余间,被劫粮食、财物无数。”胡宗宪也不去看萧墨轩,自个照着案卷上缓缓读来。 海不扬波。萧墨轩的双眼直直的盯着胡宗宪背后高悬着的匾牌,也不禁握紧了手里的拳头。 ------------ 第十九章 疑心渐起 “都说天下钱粮,半出东南。(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胡宗宪略显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异色,转过脸来对着坐在一边的谭纶说道;“谭大人自嘉靖二十七年始,便是台州的知府,浙江的事情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错。”谭纶欠了欠身,接过话来,“只说台州那地方上,有民六十七万,耕田三十万零四千亩,每年所产的稻谷,再缴了三分的赋税,最后摊到每人的头上,每天也只有十一两,还得每日劳作不息。若是遇见水灾,倭患,就连这十一两也没。”(注:所有斤两,全部按照古制核算,采取十六进制,一斤为十六两。) 十一两,每年的口粮也只有二百五十斤,即使按照京城的粮价核算,也只折合现银十钱左右。这便是浙江一个普通百姓一年的消耗。萧墨轩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在下只是一个区区的赈灾副使,胡大人和在下说这些,想是也无用。”萧墨轩的声音低缓而沉重。 “近年来,浙江年年倭寇横行却赋税不减,难道萧大人就不想知道地方上是如何应付的?”胡宗宪手里拿着案卷,却不急着丢下。 “胡部堂的意思是?”萧墨轩略抬了下头,却又觉得有的事儿,自己还是先不要点破的好。 “萧大人身为赈灾副使,有的事儿,不会不知道吧。”胡宗宪微微一笑,把案卷放回文书架上。 走出浙直总督行辕,萧墨轩心里颇有些忐忑。 胡宗宪把所有的事情全揽到了他自己身上,却让萧墨轩感觉愈加的为难起来。 裕王爷他们派自己来浙江的目的,自己当然是知道的,可是当真相这么轻易暴露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反而犹豫了起来。 私调仓粮,自然是错。可是若是不这么做,最后的担子却又要百姓们来挑,最后苦的还是百姓。错,是错,可是却错的理直气壮,错的更有良知。有的时候,对和错的界限,是这么的模糊。 “少爷,现在可回官驿?”萧四小声的问道。 “不,去巡抚衙门。”萧墨轩定了定神,决定把这事情弄的更明白些,若真的是像胡宗宪所说的那样,自己也好有个准备。 杭州,巡抚衙门。 “罗大人,我看那胡宗宪八成是想反水,在背后给阁老和我们来个釜底抽薪。那个萧墨轩已经被他请到行辕里头去了。”浙江布政使何茂才愤愤的把茶杯砸在了红木案桌上。 “何大人,切莫焦虑。眼下事情不明,胡宗宪他请萧墨轩过去,也未必就是想对我们不利。”罗龙文皱了下眉头,抬手止住何茂才。 “我们一个巡抚,一个布政使,都被他丢在一边。”何茂才却并不想停住口,“只剩一个谭纶在那边,谁都知道那谭纶和裕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何大人说的有道理,若是胡宗宪反手一击,只怕我和何大人都脱不了干系,就连阁老那都会受到牵连。”郑必昌也不无忧虑的说道。 “我和胡宗宪交往也有数年,若论起来,我还欠他一份人情,当年若不是他举荐,我也不能在阁老身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罗龙文沉思了半晌,开口说道,“仔细想起来,他也并非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哎呀,罗大人。”何茂才狠狠捶了几下大腿,“当年那是因为严阁老势大,现在朝野皆知,裕王便是储君。严阁老又受徐阶制肘,裕王却日益势长。眼见着阁老又年事渐高。难保着有人不在想着要改换门庭了。” “不错。”郑必昌也跟着说道;“我大明朝数十年来,赈灾从来只有一个赈灾使,为何这次多出一个副使来。只要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裕王爷派来盯着的,就是想找点事情好去寻严阁老的麻烦。他胡宗宪刚回了杭州,也不和我们商量便悄悄和姓萧的见面,又怎能不叫人生疑。” “那……只等那萧墨轩从胡宗宪那回去以后,你们便去官驿走一趟,再去见见那萧墨轩。”罗龙文对郑、何二人说道。 “去见萧墨轩,和他说什么?”郑必昌愣了一下。 “不是让你们去说什么,是让你们去听他说什么。”罗龙文摇了摇头。 “也好,若胡宗宪真反了水,我们横竖躲不过去,大不了是个死。”何茂才点头应允。 “钦差使,萧大人到。”三人还在商量着要去萧墨轩那探口风,却猛然听见衙门口一声通报。 “说曹操,曹操就到,倒也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了。”郑必昌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这几天愣是把自己折磨的不轻。 “原来各位大人都在,倒也省得在下再跑了。”萧墨轩见郑必昌和何茂才都在,上前笑道。 “萧大人近日辛苦了,怎么不在官驿多休憩一会,若有什么事儿,叫人来招呼一声便是。”郑必昌和何茂才起身相迎,罗龙文也站了下身,算是招呼过了。 “呵呵,罗大人身上担负的责比在下更重,却也不辞劳苦,在下一个副使又怎好偷闲。”萧墨轩这话其实只是随口说的,可在三人听来,里面却似另有一番玄机。 “郑大人,何大人,有的事情适才胡部堂已经向在下透露过几分。”萧墨轩坐下以后,向郑、何二人拱了拱手。 郑必昌和何茂才闻言顿时一惊,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萧大人,眼下已经到了晚膳的时辰,不如先用了饭再谈公事可好?”郑必昌连忙起身说话,一只左手放在背后,略有些颤抖。 “客气,晚膳还是等在下回了官驿再用好了。”萧墨轩已经约了鄢盛衍,那货今天领了粮,明天便要回淳安去了。 “那萧大人现在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郑必昌小心翼翼的问。 “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想问各位大人借去年官仓存粮的帐册看看,回到京城以后,也好向皇上回话。”萧墨轩适才见胡宗宪的时候,听胡宗宪说了以粮抵税的法子是他提的,便以为郑必昌和何茂才他们都知道,也不避讳。 帐册?好家伙。罗,郑,何三人顿时心里一沉。 “帐册……都在我那布政使司里头,只是现在管帐册的人正在给各府县分发赈灾粮。”何茂才连忙找借口搪塞。 “哦,那便等何大人那里有了闲暇再看便是。”萧墨轩想在浙江怕是还要再停留段日子,倒也不甚急。 等萧墨轩前脚刚走出巡抚衙门,何茂才便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不及了,郑抚台,你赶快拿了巡抚衙门的勘合,用八百里加急给严阁老送封信去,胡宗宪果然反水了。” “那萧墨轩不过是要看一看帐册,帐册上边并没有什么漏洞吧。”罗龙文倒有几分迟疑起来。 “罗大人,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萧墨轩平白无故怎么会想起来要查帐册。浙江这地方来过的赈灾钦差又不止一个,我在衙门里任了二十年的职,还从来没见过谁对官册这么感兴趣的。”何茂才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那萧墨轩来浙江就是来找茬的,他要看帐册我倒也不奇怪,我奇怪的只是为什么他刚从胡宗宪那里出来,就马上来我们这要帐册。” “罗大人,此事可马虎不得啊。”郑必昌也焦虑的跟着说道。若是真出了事,他这巡抚自然是首当其冲。 “那便依你们说的便是。”罗龙文终于点了点头,虽然仍有几分犹豫,可是更不想冒险,“只是这信该怎么写?” “这……”郑必昌和何茂才也犹豫起来,现在说说只是嘴皮子上的事情,若是真把信发到了京城,那可就不是说着玩了。 “这样可好。”罗龙文拿起一支笔在手上,“我只说出事儿来,具体的让阁老和小阁老自个去定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郑、何两人连连点头称是。 ------------ 第二十章 请鱼上钩 杭州,官驿。 萧墨轩略有些纳闷的看着面前的饭菜。 “苏儿,怎么只这些?”萧墨轩适才急着出门,便把准备晚膳的事全交给了宁苏儿。 “这不都吃香的,喝辣的了,还是川味儿的,还有啥不满。”宁苏儿拿起筷子,轻轻敲了下桌上的麻辣面。 “我可是给了你二两银子去准备饭菜。”萧墨轩愣愣的看着桌上的另一盘菜,那是一条鱼。新鲜倒是很新鲜的样子,只是更像是苏儿刚钓上来的。因为她之前说过,她摘鱼钩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拉破鱼嘴。 “表哥又不是不知道,这杭州城里现在有银子也难买到吃的,要不这官驿里只能供野菜粥?”宁苏儿倒像是在感慨萧墨轩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不,这里还有份韭菜炒鸡蛋,一壶绍兴的老黄酒。” 现在这杭州城里有钱也难买到吃的东西倒也是事实,萧墨轩无奈的摇了摇头。把那盘鱼往鄢盛衍面前推了推,随口又对苏儿问道:“那二两银子可都用完了?” “这出去采买的,又岂能没有劳费。”宁苏儿连忙向外面走去,顺手又捏了捏腰间的小荷包,这里面的银子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不错,不错。”鄢盛衍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昔日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连喝了两天野菜粥,肚中早没了油水,能吃上这些,已经是欢喜了。 “宁兄弟为何不坐下来共饮几杯?”鄢盛衍倒也毫不客气,提起那壶黄酒就往面前的青花瓷碗里倒。 “我且还有事要忙。”宁苏儿转身一笑,又回头向外面走去。那少少的几盘菜怕是不够许多人吃,还是留给表哥他们吧。官驿里边今天有了粮,好歹也可以供几碗稀粥。 而且,刚买的货物须得清点一下。另外替那帮京官托卖货物所得的银子,也都准备帮他们办些生丝和茶叶带回京城。价钱嘛……自然还是那么回事儿。那帮老爷们就算再清苦,也轮不着挨饿,帮他们散散财,积点阴德,他们该说声谢才是。顺便嘛,也帮未来的“宁家商行”留点名声。 “子谦。”鄢盛衍一边往嘴里丢着菜,一边对萧墨轩说道,“我看你那表弟,怎么生得比女子还要标致,似乎还有……还有几分娘娘腔。 “这……”萧墨轩觉得这事倒也不必瞒着鄢盛衍,“其实这所谓的宁公子,却是在下远房的表妹。” “表妹?”鄢盛衍提在半空中的筷子立刻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萧墨轩。 “你这表妹和你?”鄢盛衍颇有几分狐疑的问道。 “并无其他。”萧墨轩见了鄢盛衍的表情,也大抵知道他心里在想了些什么。 “依依对你一往情深,严鹄和咱俩也算交好,你可断不能对不起人家。”鄢盛衍竖起筷子,在桌子上顿了几下。 对不起人家……萧墨轩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给噎着。鄢盛衍这货说的,未免也太严重了点,倒似已经有了些什么一般。 “我这表妹只是随我顺道来江南采卖,无他,无他。”萧墨轩生怕鄢盛衍再继续追究下去。 “你若要纳妾,我倒也不拦你,只是那正室,你可得考虑清楚。”鄢盛衍毫不客气的说道,“依依也一直视我为兄,这事我可得帮他把持着些,他们严家的家势也并不屈你,你们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鄢盛衍畅快的把一碗绍兴老黄酒倒进喉里。 杭州城外,一匹快马沿着驿道,一路向北狂奔。 二日后,京师,严府。 “汝贞不是这样的人。”严嵩将视线从浙江送来的急递上缓缓移开。 “爹,他是你一手提携起来的人,若不是见了罗龙文的信,我也不信。”严世蕃指着急递说道:“罗龙文和胡宗宪也有交情,断不会无中生有。” 嵩轻轻应了一声,那急递丢在了桌上,“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却也不能轻举妄动。”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还怎么没弄清楚?”严世蕃冷哼一声,“郑必昌问他借粮便就不许,眼下那萧墨轩刚到杭州,他便躲开了郑必昌和何茂才与他相见,还成天和那个谭纶在一起,还要如何才算清楚?” 严嵩听了严世蕃的话,不禁沉默了半晌。 “爹,胡宗宪是您老提拔上来的,能提上来,便就能按下去,一时倒不足为虑。只是萧墨轩那根刺,才有些麻烦。”严世蕃的脸上忽的泛起一阵微笑,“对付那萧墨轩,儿子倒是有一计。” 严嵩并没有急着答话,只是看了严世蕃一眼。 “他们派萧墨轩去东南,便就是想找出些东西来找我们的麻烦。”严世蕃嘴角微翘着,“儿子倒觉得,这倒也是个机会。借机除掉萧墨轩,便可解了我们在浙江的困局。拔出萝卜**泥,还可以断他们一翼。” “浙江地方上的官员都是你举荐的,再怪又怎能怪到他们身上去。”严嵩摇了摇头,还不明白儿子话里的意思。 “有一个萧墨轩在那边便是足够。”严世蕃走到严嵩身边,略压低了声音,“爹爹可记得皇上最恨的是什么?” “皇上眼下最恨的便是东南的倭寇。”严世蕃不等严嵩去想,立刻说道。 “他是赈灾使,不是监察御使,更不是军部里的人,倭寇的势再盛,又怎能和他搭上关系。”严嵩不置可否。 “但是他可以通倭。”严世蕃继续说道,“他是裕王的人,他通倭,就连萧天驭也要受牵连。兴许就连徐阶都得搭上干系。” “通倭?”严嵩的身体不禁一震,“他是朝廷钦差,又怎么会去通倭?” “我们可以让他去通倭。”严世蕃冷笑一声。 “那小子虽然年轻,可是心计倒也重,你又岂能使得动他。”严嵩讪笑一下。 “爹爹可知道江南的打行?”严世蕃不急不忙的说道。 “打行?”严嵩对这个词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耳熟。 中国有句家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俗话,那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事实上,“三百六十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到了明朝的时候,就推陈出新,在江南一**现了“打行”这种“新生事物”。 其实说白了,所谓“打行”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职业打手”。充任打手的是一班无法无天的恶少和地痞无赖,他们受雇于人,主要帮雇主摆平仇家,通常是雇主指明对象之后,由打行的打手向其挑衅,引发群殴,等到被告官后,就以同伙作伪证,使受害者有冤难诉。 “打行的那帮人,只要给足了银子,便没有不敢做的事儿。”严世蕃脸上的笑容更甚,“嘉靖三十七年,翁大立刚到南直隶任应天巡抚的时候,因为得罪了他们,结果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截下了轿子,扇了两个耳光,朝野一直引为笑谈。” “打行的人虽然猖獗,可又和倭寇有甚么关系?”严嵩一双浊眼翻了一下。 “他们可以假冒倭寇。”严世蕃伸平了右手的五指,又合成了拳,紧紧捏住。 “上回吴山那案,你便想想用栽赃陷害的法子,却几乎引火**。”严嵩冷笑一声,连连摇头。 “爹,这回儿子决不是再用老套路。”严世蕃又笑一声,“这回,儿子要他们自己上钩。” ------------ 第二十一章 明枪暗剑 出了梅的天气,又燥又热。 萧大少爷手里的折扇终于摆脱了单纯的“美学”意义,紫檀木做成的扇骨更是清香徐来。坐在青竹椅上,品上一口西湖龙井,身上的燥热,顿时去了一半。 “哈哈,萧世侄好生雅兴。”谭纶哈哈笑着从门外转了进来。 “谭大人。”萧墨轩连忙站起身来,拱手相迎,又对陪着谭纶进来的萧四怪道,“谭大人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却是慢了礼数。” “不怪他,不怪他,是在下不等他通报便进来了。”谭纶摆手为萧四开脱。 “快为谭大人看茶。”萧墨轩听谭纶这么说了,也不再去怪萧四,只是招呼着谭纶也坐下。 “近几天都忙着剿倭的事儿,倒是没空来看萧世侄。”谭纶坐下以后,卷了卷袖管,开口说道:“不知萧世侄可查勘过官仓的事情了?” “略看过帐册,但是那上面恐怕看不出什么。”萧墨轩从案桌上拿起几张纸来,“在下只是略记了些,回京复命时候好用。” “这回事情涉及到了胡部堂,恐怕又要让他们逃过一劫。”谭纶不无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胡部堂和谭大人担着剿倭的担子,还得顾着浙江的百姓,当真是辛苦了。”萧墨轩也感慨一声,“适才听谭大人说,近日都忙着剿倭的事儿,难道近日又有倭寇上岸了?” “不错。”谭纶点了点头,“不但上了岸,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作案。他们少者十数人,多者不过百,往来迅速,难寻其踪迹,比起前两年,更难剿灭。前日晚上便有几十名倭寇流窜至建德,乘夜洗劫了湖西庄,等军部接到消息赶去时,也早就远遁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萧四正奉着茶走进门来,听到谭纶说的话,不知为何突然手上一抖,差点打翻了茶杯。 不过谭纶和萧墨轩正谈的入神,并没有看见萧四的神情和动作。 “好在那帮倭寇似乎只为财来,并未伤及人命,只是卷了财物而去。”谭纶略有些庆幸的说道。 “就连胡部堂那以粮抵税的法子都是被倭寇逼出来的,倭寇一日不除,我大明一日不宁。”萧墨轩恨恨的咬了咬嘴唇。 “萧世侄若是有闲暇,不如去下面的府县里走走,这浙江的漏子怕是远不止眼下这一样。大水过后,多有豪强乘机兼并土地的事情,萧世侄正好可借着巡视灾情去看上一看。”谭纶停了一会,又意味深长的对萧墨轩说道,“杭州府的富阳县便是何茂才的老家。” “富阳?”萧墨轩略皱一下眉头,口里轻轻念道。 “在下还得回去安排剿倭的事宜,也不便久留。”谭纶见话已经说到了位,站起身来向萧墨轩告辞,“萧世侄若有什么事情,只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等萧墨轩把谭纶送出门来,却见萧四只是一直在脚边跟着。 “你倒是跟着我做嘛?”萧墨轩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看萧四。 “少爷,有件事情,怕是小的要跟少爷说一下。”萧四略有些紧张的攒了攒手心。 “有什么事儿只说便是。”萧墨轩从来没见过萧四这般小心的模样。 “昨个宁义刚在码头上收了一批生丝和茶叶。”萧四压低了声音。 “这算是什么事儿?”萧墨轩微微一笑,手里折扇轻挥一下,“难不成宁义有贪墨的事儿?那你也得去和小姐说才是。” “不,不是。”萧四急得要去扯萧墨轩,“少爷,这事儿还是进屋里说吧。” 墨轩狐疑的又看萧四一眼,抬脚向屋里踱去。 “少爷。”等进了屋,萧四向左右看了一下,关上了门,“宁义昨个买的那批货,运回来之后正好叫了小的去帮他整理,无意中看到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萧墨轩觉得不大可能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否则宁义怎么可能放心的叫萧四帮着他整理。 “那东西小的初看时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刚才听了谭大人说话,才觉得有几分不对。”萧四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只说便是。”萧墨轩见萧四的话总是说不到点子上,还扯到了谭纶身上,未免有些急了起来,手里折扇一收,重重的丢在了案桌上。 “小的在几个装茶叶的包裹上,看见了建德县湖西庄郭氏的字样。”萧四凑得离萧墨轩更近些,更压低了声音说道。 “湖西庄?”萧墨轩心里一紧,“就是刚才谭大人说的,前天夜里被倭寇袭掠的湖西庄?” “这个小的倒也不敢肯定。”萧四摇了摇头。 “宁义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又怎么会去从倭寇手上买东西?他断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萧墨轩像是在喃喃自语,这些货并不全是帮宁家自己买的,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可大可小。 “就算真的和谭大人所说的是同一个村子,兴许和宁义交易的人,是在倭寇袭掠湖西庄前就出来的也未可知,小的也只是提一句。”萧四尽量把事情往好处想,“或者,倭寇只掠了金银珠宝,对生丝、茶叶什么的并无兴趣。” “如果是这样最好。”萧墨轩点了点头,“只是这事,切不可再让其他人知道。” “那……要不要先把那几个包裹毁去?”萧四试着问道。 “那样反而才更让人生疑。”萧墨轩摆了摆手,“原来怎么放着的,还是怎么放着。” “那要不要找宁小姐来商量下?”萧四又问。 “此事我自有把握。”萧墨轩仍只是摆手,“小姐和宁义那,也莫要再提起。” 四点头应了声,却又放不下心来,“少爷还是小心点为好。” 萧墨轩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只当啥事也没。回头差人去浙江巡抚衙门知会一声,就说我想去富阳县看看灾情。” 杭州,浙江巡抚衙门。 “那些货已经安排了人卖给了那小子。”何茂才颇有些得意的对郑必昌说道,管他买东西的人是姓萧还是姓宁,反正都是那小子带来的随从,“下面只要从那小子那找出那批货,再找建德县郭家的人来一对质便大事可成。” 何茂才只心里想着,便是大乐。弄出这么件事来,即使这萧墨轩根深叶大,倒不了他,也得让他灰溜溜的滚回京城去。这样,无论是严阁老还是自己这,都算交代过去了. “看你这出息,你只当这样便是成了?”郑必昌颇有些不屑的瞥了何茂才一眼,“他是朝廷钦差,别说只是些生丝和茶叶,就算他是藏了禁器,你没有证据又岂能去查他?” “那……那怎么办?这一趟总不能白干吧。”何茂才被郑必昌这么一顶,刚才的得意劲顿时降了下来。 “让他们再干一次,东西还是卖给那小子带的人。”郑必昌冷笑几声,“再乘交易的时候把那小子的家奴当场擒住,这样才有借口去搜查。” “嗯,这样更好,更能给他坐实了罪。”何茂才点了点头,“如果只一次,还有个误买之名。这接二两三的,就难洗脱了。” “只是这事须得乘那萧墨轩不在杭州的时候才好做。”郑必昌又继续说道:“若是他在,即使擒住了他的家奴,也未必有机会去给你搜查。” “他……他若是回了京,他的家奴又岂会再留在这?”何茂才觉得郑必昌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似乎太难找到这样的机会。 “谁跟你说过要等他回京,你看那萧墨轩眼下有要回京的意思吗?要是等他回了京,怕是我们就等着槛送京师了,还想那些做甚。”郑必昌嘴里这么说着,脸上却是一副轻松的模样,“也是那萧墨轩合该有事啊,我正想着如何去调开他,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哦?”何茂才有些不解的看了郑必昌一眼。 “适才他差人来和我说,要去富阳县查看下赈灾的实情。”郑必昌洋洋得意的说道,一边又提起紫砂茶壶,帮何茂才把面前的杯子斟满。 “富阳县?”何茂才闻言却是大惊失色,“他去富阳县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对官仓实查?” “你管他要去做什么,只要他肯离开杭州。”郑必昌自然知道何茂才是富阳县人,不过他倒觉得这样更好,“官仓里的事儿也容易,你那几个在家的兄弟历来享了你我不少好处,叫他们从家里调些粮食先存到官仓里去,回头等那萧墨轩离开再取回去便是。” “那……那便这样是了。”何茂才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却还掂量的清孰重孰轻。 ------------ 第二十二章 真假倭寇 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 一川如画的富春江现在就横贯在萧墨轩的面前,江水清澈碧绿,江面渔帆点点。郁郁葱葱的龙门山,笼着一层朦胧的雾色,把古镇拥在怀里。 “大人,这里离富阳县城还有三十里地,须得在天黑前赶到才是,等入了夜,若是在路上遇见倭寇可是大大的不妙。”臬司衙门派来护送萧墨轩的孙千户,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已经是未时末了,开口对萧墨轩说道。 “苏儿,走吧。”萧墨轩对站在身边的宁苏儿轻声唤道。由于不放心这个调皮的远房表妹,所以萧墨轩并没有把她留在杭州,而是带在了身边。 “这里好美。”宁苏儿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来看着萧墨轩,一双眼睛闪烁着,仿佛会说话一般,“我们便在这里的镇上过夜可好?” “这……”萧墨轩略迟疑了下,却又点了点头。看天色,即使赶到富阳县城,天也已经黑了,仍是啥也做不成,和明天上午赶过去并无多大区别。 “孙千户,今个晚上我们且就在这镇上找个地方盘恒吧。”萧墨轩向孙千户征询意见。 “咳,那小的帮大人安排去。”孙千户心里一阵窃喜,转身就跨上了马,又对旁边的士兵喝道:“保护好萧大人,我且去镇上安排住宿的事情。” 得,怎生如此积极。萧墨轩也被孙千户迅捷的动作所折服,略感慨了一下。其实他却不知道,这孙千户便是这镇上的人,这镇子因为在龙门山的山脚下,所以唤做龙门镇,住民大半便是姓孙,据说是东吴大帝孙权的家族后人。 听说是赈灾的钦差老爷要在这里过夜,龙门孙家顿感与有荣焉,很快便腾出了一间小院和一间大杂院,分别让萧墨轩和随从入住。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龙门山附近的山道边忽得探出了几十个人影,都穿着倭寇打扮的盔甲。望了望山下依旧是***通明的龙门镇,低下头来嘀咕了几句,又一起转身向着南面奔去。 与此同时,一位身着三品铠甲的将军,骑在马上,马背后跟着五百名分别手执狼筅,长矛,短刀和鸟铳的士兵。从杭州前卫出发,也向着富阳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京师,裕王府。 “犬子懦弱,难成大事。”萧天驭从几张信纸上缓缓抬起眼来,微叹一口气,“这么大个事儿,也不来封信和王爷以及诸位大人商量一下。看这谭子理信中的话,倒还似帮着他。” “子谦没有错。”跳跃的烛光下,裕王头顶上的团龙金冠闪着耀眼的光芒,“谭纶和胡宗宪也都没有错。” “王爷说的对,子谦他没有错。”张居正也抬起头来,环顾众人一周后,开口说道:“两京一十三省,一个省地震,一个省大旱,两个省水灾。北边蒙古俺答部连年进犯,东南倭寇贼势不绝,样样都要人要钱要粮。胡宗宪虽然是严嵩的人,可眼下东南的局势全靠他领着一帮人在撑着,一时还动不得。以粮抵税,虽说是犯了禁忌,却也不失为权衡之计。” 萧天驭原本也没觉得儿子有错,只是担心裕王等人对儿子心生不满才故意埋怨,眼下见裕王和张居正也都赞同,才放下心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于是整一下下襟,又开口说道: “在下只是觉得,失了这么个打击严党的机会,确实可惜。” “严党倒台也只是迟早的事儿。”裕王摇了摇头,脸上却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来,“倒是子谦能如此为国深谋,才是难得。” “若是能如谭大人所愿,在浙江擒几个贪官,搓一搓严党的锐气。子谦这一趟功劳也就更大了。”高拱在一边点头笑道。 富阳县,龙门镇往南八里地,湾底村。 一群人穿着倭寇盔甲的人,乘着夜色,悄悄的摸了过来。这群人正是何茂才按照严世蕃的密令,从苏州打行里请来的打手,前几天化装成倭寇洗劫湖西庄的,也正是这批人。 “老大,这村子看似倒挺适合,周边好几里地都没有其他村子,附近也没有卫所,不如就在这里下手吧。”一名打手开口对领头的大汉说道。 称为老大的汉子,名叫周牛山。他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一把倭刀来,却又弄歪了身上的盔甲。 “***,倭寇穿的都是什么鸟东西,怪别扭的。”周牛山一边扶正着盔甲,一边骂骂咧咧,“等进了村,只抢夺财物,尽量莫要伤了人命,咱们毕竟不能真的学了倭寇。” 面的打手们一阵点头,望着湾底村的眼睛里都放出了绿光。干完这一票,就能拿到两万两白银,分到每个人头上,也有好几百两,抵平时干上好几年了。 牛山一挥倭刀,当先冲了过去。 “嗷……嗷嗷。”几十个打手,擎着倭刀,学着倭寇的叫声,也跟着冲了过去。 “倭寇来啦。”寂静的夜色中,传出一阵凄厉的叫声,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水潭中一般,顿时激荡了开来。 几户胆大的人家,略收拾下财物,拉着妻儿,企图奔出村外,立刻便被装成倭寇的打手截住,一脚踹倒,夺下财物。 胆小的人家,拼命抵住了房门,却还是被撞开门来,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 整个湾底村顿时一片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周牛山一行人正抢的起劲,却冷不丁听见从村外又传来一阵叫声,刚一愣间,村子里又窜进几十个人来,也是穿着倭寇的盔甲,左右各佩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有的手里还拿着火绳枪。 “坏了,真倭寇。”周牛山顿时心里一沉。 周牛山想的不错,他们遇见的确实是一群真倭寇。这一群倭寇是前几天刚从余姚一带上岸的,头领叫做龟田次郎。只是他们运气不好,刚上了岸就给临山卫的明军给发现了,只好一路逃跑,又窜到了龙门山一带。 龙门山原来也有卫所,在正德年间最多时驻守有上千名士兵,只是自从胡宗宪来了之后,把龙门山卫所的明军全分调到了周围的其他卫所,也正好给了这伙倭寇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帮倭寇原是想乘夜下山洗劫龙门镇的,却无意中发现萧墨轩带着百来名士兵住进了龙门镇,于是只得临时放弃了洗劫龙门镇的想法,却向南跑了一段,刚想进湾底村洗劫便发现村子里面已经乱了起来,于是不甘落后的也冲了进来。 龟田次郎看见了站在村子中央的周牛山,料定他就是这帮人的首领,便挎着倭刀迎了上去。 看着龟田次郎走了过来,周牛山心里是明白对方是真的倭寇,可是龟田次郎却搞不清楚啊,还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和对方一起行动。 “一緒にじゃない?”龟田次郎试探着对周牛山发出邀请。 “啥,他说啥?”一边的打手把目光全集中到了周牛山身上,压低了声音问道。 “鬼知道他说的啥鸟语。”周牛山随口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就想要领着自己的人遁去,毕竟在倭寇面前呆着总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一趟也抢到了一些东西,顺利的回去交差才是正理。 由于龟田次郎这帮倭寇的加入,刚才还算是幸运的湾底村人才真的是遇见了劫难。周牛山这伙人顶多只是翻翻箱子,抢抢包袱,可这帮真的倭寇却是真的烧杀掠夺。一个只有三岁的孩童,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项圈,倭寇一时夺不下来,竟然手起刀落,将脑袋砍了下来,取去银圈。 整个村子顿时被一片火光笼罩,还弥漫着一股鲜血的味道,甜甜腻腻的,让人禁不住要呕吐。 看着这一幕,就连周牛山也蒙了,以前都听说倭寇凶残,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周牛山皱着眉头,挥了挥刀,示意自己的人赶快离开,以免时间长了被这帮倭寇看出破绽来。 可还等周牛山抬起脚来,村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和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几百号人朝这里冲了过来。 ------------ 第二十三章 三才奇阵 龙门镇虽然迎面就是富春江,但是因为依山而建,地势较高,所以上个月的大水只淹没了田地,却没损到镇子。 这一回又是赈灾钦差驾临镇上,所以商量着各家凑了些酒水吃食用来招待。 “钦差大人驾临小镇,不胜荣幸。”孙家老族长端起酒杯,向萧墨轩敬道。 “孙老族长客气了,在此地留宿,已是劳烦,却还要受此款待。”萧墨轩举起酒杯,仰首饮下。放下杯后,食指轻动,一边萧四立刻奉上十两白银。 “这些银两,就算是在下等人在此的食宿费用,还请笑纳。”萧墨轩让萧四将银两送到老族长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老族长和孙千户一起起身相拒。 “哎,此处并非官驿,本官在此留宿本就是私情,还要劳烦款待,断不敢再占一个打秋风的名头。”萧墨轩摇手笑道。 “那……既然是大人的好意。”孙千户见萧墨轩坚持如此,也转过面去对老族长劝道,“老爷子您就收下吧。” “这……这……”老族长接过萧四递过来的银两,感激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南边起火了。”一桌人刚又坐了下来,镇头便忽得传来一阵惊呼。 自从龙门山卫所的士兵撤走之后,镇上的居民因为担心倭寇,便自发在镇头修建了哨楼和垒墙,此时这一阵惊呼正是从哨楼上传来的。 “哪里的火?”听到叫声,孙千户第一个便跳了起来,冲着哨楼的方向大喊。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好象是南边湾底村。”哨楼上的人把手拢成一个喇叭状,大声回道,“火势看起来不小。” “孙千户,快跟我带人去救火。”萧墨轩惊了一下,也跟着跳了起来。 “大人莫忙。”孙千户眉头微皱,伸手拦住萧墨轩,“眼下刚出了梅,柴禾、木料都还潮湿,也不是做饭的时间,又怎会起这么大的火。” “兴许是油灯、蜡烛点着的呢?”萧墨轩踮起脚尖想往南看,视线却是被房屋挡的严严。 “不对。”孙千户谨慎的摇了摇头,“难保不是倭寇。” “倭寇?”萧墨轩又是一惊,“如果是倭寇,那就更要去了。” “大人不可。”孙千户被萧墨轩的话吓了一跳,“依在下看,还是先派个人去看一下,另外再派人守住镇口,严防倭寇。” “那湾底村离这里有多远?”萧墨轩问道。 “约八里地。”孙千户回道。 “八地里,不管是倭寇也好,还是火灾也好,这一来回怕是就要半个时辰了,哪还等得及。”萧墨轩咬了咬嘴唇,无论是什么事儿,自己遇见了却还故意躲着,良心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大人一直呆在京师,怕是不知道倭寇的厉害。”孙千户这时候也顾不上在家乡父老面前丢人了,缩了缩脑袋,小心的说道。 “你不去,我去。”萧墨轩本来还不算太激动,但见了孙千户这副模样,哪里还像是东吴大帝的子孙,哪里还像是朝廷养的兵。顿时怒从心起。一拍桌子,对萧四唤道,“备马。” 萧四向来知道少爷的脾气,若是横劲上来了,谁也拦不住,应了一声,就要向外面去牵马。 得,您是大人,若是您有什么万一,咱脑袋也难保住,横竖是个死。孙千户心里暗暗念了一番,一跺脚,也扯开嗓子叫道,“兄弟们,丢下筷子先,跟大人去救火啦。” 湾底村外,官道上。 “戚将军,前面起火了,好象是倭寇。”打头的士兵转过身来,对着后面身着三品盔甲的将军喊道。 这位身穿三品盔甲的将军便是浙江都司参将戚继光,昨天等萧墨轩出发去富阳之后,谭纶便接到临山卫明军信报,说是有一伙倭寇约数十人,疑似往富阳方向窜去了。于是立刻命戚继光提上五百精兵,火速赶往富阳。 继光顿了下马,从腰间抽出配剑来,一抖缰绳,又纵马向前跃去。 湾底村里,周牛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吃惊看着一群官兵杀了进来。 这群士兵进了村子以后并不急着挥刀直上,而是以五人为一组,站列开来。一名手执狼筅的士站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长矛手,长矛手身边又护着短刀手,左右两边又各有一名士兵手执大盾护卫侧翼。 这个阵势叫做三才阵,是戚大将军近日刚琢磨出来的几个阵法中的一个,最适合在狭窄的地方和追击敌人的时候用。琢磨出来以后还没有用过,正好遇上了这么一伙倭寇,便拿了他们做试验品。 龟田次郎带着的这群倭寇,也没想到明军会来的这么快,吃了一惊以后,立刻丢下手里的财物,抡起刀也迎了上去。 这群倭寇并不是新倭,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明军。所以虽然看到眼前的明军人多势众,却还想着能和以前一样冲砍一阵,杀出条路来。 明朝中后期的倭寇之所以能够横行东南,明军军治松懈自然是一个原因,还一个重要的原因便在于倭寇手中的刀。 倭刀,是以唐刀为原型发展起来的一种砍刀,长短并不局限,一般的倭寇身上一般也都佩上长短各一把,长刀用来砍削,短刀用来刺劈。倭刀的最厉害之处在于采用了从中国唐代流传下来的包钢技术,用这种技术打造出来的刀具锋利无比,唯一的缺点是成本太高,当年差点没把大唐朝也弄的破产。所以到了明朝,军备上很少用到包钢的武器。 明军常备的武器是木柄的矛,长矛适合大规模野战,但是小规模的混战中,长矛的木柄往往被倭寇手中的砍刀削断,从而落了下风,死伤极重。 不过,今天这帮倭寇遇见的明军,并不是往日那种清一色的长矛队。 当先一把狼筅,伸出五米开外,械首尖锐如枪头,械端有数层多刃形附枝,呈节密枝坚状,附枝最短的也有好几寸。杆身用沸油浸泡过的竹竿所制,即使是倭刀,也难以砍断。阵中的短刀手,执的是厚背大刀,倭寇手里的倭刀和这种厚背大刀相磕,一碰即断。 当先冲过去的一批倭寇,还没冲到明军身边就被狼筅绊倒,一边的长矛手毫不留情的狠狠刺下。有几个比较灵活的倭寇好不容易躲过了狼筅,贴了上去,却被盾牌死死抵住,盾牌手身后的短刀手闪出身来就是一刀。 几乎就在瞬间,已经有上十名倭寇倒在了血泊当中,而对面的明军却是,毫发未伤。 这一场阵势不但吓坏了这一帮倭寇,也吓坏了周牛山这批打手。 “跑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周牛山手下的这一批打手纷纷扔下手上刚抢到的东西,撒开了腿就向北逃去。 周牛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和面前这帮官兵相斗绝不会有好下场,而且自己身上还穿着倭寇的盔甲,又和倭寇“一起”打劫,即使说破了天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不是倭寇。于是也顾不得其他,只跟着人群一路狂奔。 明军正被那帮倭寇缠住,一时来竟不及阻拦,被他们窜出村去。 这一帮打手一跑就是好几里地,回头望望,见明军还没追上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这……这回……差点栽了。”周牛山扶着路边的小树,大口的喘着气。 “老大……不……不能……不能停。”一边的打手却仍是不放心。 “歇……歇会,一小…牛山一边说着,一边扯就要动手扯下身上的倭甲,“把这些……全……全丢了。” 手们听老大这么说,也觉得挺有道理,脱了倭甲,自己就是完完全全的大明子民了,即使后面的明军追上来,兴许也能糊弄过去。 于是一个个扔下手中的刀,手忙脚乱的去脱身上的倭甲,居然没有察觉有一彪人马从北面靠了过来。 “什么人?”一阵并不算太响的叫声,传进了周牛山的耳朵,可这声音对于此时此地的打手们来说,简直无异于平地惊雷。 ------------ 第二十四章 关门打狗 孙千户揣着颗心,跟在萧墨轩的马**后面,向着湾底村的方向奔去。 转过一片小树林,已经清晰可以看见湾底村里腾起的火光和一阵阵砍杀声。 “萧大人,果然有倭寇。”孙千户并不知道戚继光正领着明军在清剿倭寇,只当都是倭寇折腾出的动静,两条腿糠抖着回身望了萧墨轩一眼。 萧墨轩也看见了火光,听见了砍杀声。若说他不怕,也不尽然,可是刚才一赌气就冲了过来,现在若是再回头,岂不是颜面丢尽。 于是铁青着一张脸,跃下马来,小心的向前面探着。 “什么人?”孙千户忽得看见前面路边几个人影闪动,便想大喝一声,好给自己壮一壮胆,等叫了出来,却是底气不足。 孙千户所看见的那几个人影,正是周牛山一行。孙千户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使劲扯着身上倭甲,想要取下来丢到路边,却冷不丁听到耳边有人呵斥。这一群人本来就已是惊弓之鸟,猛然间听到有人喝问,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一大片火把,顿时吓破了胆,哪还敢去管迎面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连扔在地上的刀都顾不上拣,只掉过头来又跑。 孙千户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叫,居然威力这么大。只是见对方掉头就跑,便习惯性的追上前去看。 这一看不打紧,仔细看时,却见是一群倭寇正在逃窜,而且一个个逃的帽歪衣斜,极其慌乱狼狈的样子。 难道是小股的新倭,见了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就想逃跑?原来倭寇也知道害怕?孙千户胡乱的猜想着,意外之余,腿上顿时也感觉有了劲。 跟在后面的百来名士兵,想是也存着和孙千户同样的想法,抖擞起精神,挺矛直追。 冒充倭寇的打手们企图向道路两旁逃窜,奈何臬司衙门的这帮兵认准了这是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左右冲突着,像一张撒开的网一样圈住了这批“倭寇”。 此时,戚继光那里的战斗也已经接近了尾声。平日里对倭寇颇有忌惮的明军,陡然间发现这帮昔日里横行霸道的家伙居然也是这么的不堪一击,于是乎军心大振。又加上人数本来就大大的占优,一场遭遇战立刻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不到半个时辰,龟田次郎带来的五十多个倭寇便只剩下不到十人,被明军驱赶着向后退去。 孙千户一行追的正劲,突然又看见对面有几百号人冲了过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坚挺的双腿不禁忽得一软。等看清了对面是自己人,却已经被那帮打手跑失了几个。 萧墨轩和戚继光的两支队伍这么一前后夹击,犹如关门打狗。到了这时候,剩下的倭寇和打手们也已是无计可施,只得纷纷纳首投降。 “请问贵部是哪个卫所的?”戚继光见对面是一群明军,以为也是接到匪情前来剿倭的,勒着缰绳,上前问道。 “回将军的话,我们是臬司衙门护送赈灾钦差的。”孙千户心知大功已成,回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哦,护送钦差的?”戚继光这么急着赶过来,正是因为听谭纶说萧墨轩去了富阳,“可是随着萧大人的兵?” “正是在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萧墨轩听戚继光提到自己,拱手回道。 “在下都司参将戚继光,参见钦差大人。”戚继光闻言立刻跃下马来,上前向萧墨轩行礼。若论品阶,戚继光比萧墨轩高了不知道多少级,可眼下萧墨轩是钦差,所以戚继光倒要向萧墨轩行礼。 戚继光?萧墨轩心里一阵惊喜,对面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 “久仰戚将军大名。”萧墨轩连忙回礼,回眼又看见那批拿着狼筅和盾牌,短刀的士兵,随口问道:“想必今天戚将军的鸳鸯阵又施了一次神威。” “鸳鸯阵”,戚继光听到这三个字,心里顿时一震:“萧大人也认识荆川先生?” 戚继光提起的这位荆川先生,原名唐顺之,曾以兵部郎中职,督师浙江,并亲率兵船于崇明破倭寇于海上,逝于嘉靖三十九年。戚继光所用的“鸳鸯阵”便是唐顺之所授,而“三才阵”也是从“鸳鸯阵”中演化而来。 “荆川先生?”萧墨轩疑惑的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听说过什么荆川先生,只是曾经在书上看过些戚继光剿倭的事情。 见萧墨轩摇头否认,戚继光却更是暗暗称奇。没想到这位看似文弱的萧翰林似乎还通晓兵法,心里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且去看下那村子受害如何。”萧墨轩扬起手中马鞭,指着湾底村的方向说道。 湾底村。 白天还热热闹闹的村子,现在却是一片残砖碎瓦,断壁残垣。 残余的火光间,隐隐传出一阵阵低泣与呜咽,让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萧墨轩的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来,愤愤的瞪了那群俘虏一眼。 “萧大人,在下且押送这些倭寇回杭州,可否麻烦安顿下这些难民?”戚继光拱手对萧墨轩道别。 “应该,应该。”萧墨轩连连点头,自己本来就是赈灾副使,也大可不必区分到底是水灾还是兵灾。 等戚继光离开之后,萧墨轩便张罗着要把这些灾民先带回龙门镇安顿。 “萧大人,那边有个女人说什么也不肯走。”萧墨轩正忙着聚拢村民,孙千户前来禀报。 “尽添乱。”萧墨轩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孙千户问道:“人在哪呢?” “便在那堵断墙后面。”孙千户指着不远处的一堵断墙说道,“只说要陪着她爹。” “那她爹人呢?”萧墨轩又问。 “听村里乡亲们说,适才已被倭寇所害。”孙千户叹息一声,开口回道。 萧墨轩摇了摇头,也叹一口气。朝着孙千户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等转过了断墙,果然看见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缩在墙角里头,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姑娘,此地非久留之地。”萧墨轩生怕再惊吓了她,小声的说道。 “我不走,我要陪我爹。”那姑娘缓缓抬起眼来,木然的看着萧墨轩。 “你爹……”萧墨轩心里又是一阵隐疼,眼睛看到断墙后一排隆起的小土包,上面还覆着新土。 “你家里可还有其他人?”萧墨轩试探着问。 回答萧墨轩的,只是一阵摇头。 “姑娘,若是你爹看见你这副模样,想是他也不会开心。”萧墨轩咬了咬嘴唇,略凑近一些。 “爹……爹他看不见了。”那姑娘从萧墨轩身上收回目光,眼角又滚落下几滴泪珠。 “那你爹平日里对你可好?”萧墨轩知道这时绝不能强行把她带走,这样只会给她心里留下更大伤害。 姑娘点了点头,把自己抱的更紧。 “那你为何又欲令慈父泉下不安。”萧墨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些。 听了萧墨轩这话,那姑娘疑惑的抬起眼来。 “只稍等一会,乡亲们便要一起离开。令尊生前视你为掌上明珠,你现在却欲令自身独处荒野。慈父地下有知,岂会安宁?”萧墨轩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抽出棉布手帕,递了过去。 那姑娘听萧墨轩这么一说,一时也是愣住了。 “姑娘,跟着去镇上吧,莫要令慈父泉下不安。”萧墨轩耐下性子,继续劝道。 那姑娘愣了半晌,才迟疑着从萧墨轩手中接过手帕,用双手托着敷在眼上,缓缓站起身来。 “把马牵过来。”萧墨轩见她站起身来,知道便是答应跟着大伙离开了,连忙叫人牵过马来,让她乘上。 ------------ 第二十五章 手帕之交 当戚继光押着俘虏赶回杭州城的时候,天已是大亮,把俘虏往臬司衙门的大牢里一关,便领着一群士兵回营休息去了。 “我等不是倭寇?”戚继光前脚刚走,那帮打手便哄了起来。 “你们不是倭寇?那怎生会穿着倭寇的衣服去劫掠,还被戚将军拿了回来。”牢房里的衙役似乎并不惊讶,倭寇里很多人都是在大明犯了事逃出海去的人,“你们便在这里等死了罢。” “我们不是倭寇,我们要见何大人。”那帮打手一听说个“死”字,顿时更乱了起来。 “何大人?哪个何大人?”牢头疑惑的往牢房里扫了几眼。 “当然是布政使何大人。”打手们寻思着自己是何茂才找来的,无论如何他也得负这个责,把自己这帮子人给弄出去。 “何藩台何大人?”牢头暗暗吃了一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你只去和他说,说有苏州的故友要见他。”打手们嚷嚷叫着。 见这帮“倭寇”说的似乎有板有眼,牢头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却也再不敢怠慢,连忙跑了出去。 杭州,巡抚衙门。 “中丞,坏事了。”何茂才额头上冒着冷汗,紧紧的扯住郑必昌。 “难道是那小子把帐给查清楚了?”郑必昌也是心里一惊。 “小阁老叫我们找的那帮子人,被萧墨轩和戚继光当真倭寇给抓了,全关在臬司衙门的大牢里头呢。”何茂才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必昌心头一震,差点跌坐地上,幸亏一边的何茂才一把扶住。 “那萧墨轩又怎么会和戚继光搅在一起?”郑必昌连喘几口气,才止住了胸中的气血翻腾。 “便就是那萧墨轩截住了周牛山他们。”何茂才牙齿咬的咯咯响,“那小子当真是个愣头青,领着百来号人,就敢去剿倭。” “既然都关在臬司衙门的大牢里,谭纶他可全知道了?”郑必昌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若是他知道了,你我又岂能还坐在这里。”何茂才心里泛起一阵庆幸,“今个一早他就接了胡宗宪的令,去巡视台州了。” “不在就好,他不在就好。”郑必昌也暗暗松了口气,“赶快叫罗大人给小阁老写信,加急,加急送。” “这时候找小阁老有何用?”何茂才摇了摇头,“虽然法子是他想的,可他会帮你我担下罪过?上面还有裕王,有徐阶,阁老又岂敢帮你我开脱?只怕到最后,还是拿你我二人做了替罪羊。” “而且眼下那帮人都在大牢里头闹腾着呢,他们这些人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任他们闹腾,保不定会弄出什么事来。”何茂才提醒郑必昌,“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别说皇上,裕王,徐阶都不会放过我们,只怕严阁老那里也饶不了咱们。别看你我在浙江还像个样,事情若捅到了京城,你我就是两条狗,谁也不会帮咱们。” “那依你看,该如何是好?”郑必昌反手也拉住何茂才。 “我是布政使,这事我却做不来,需得你这个巡抚去做才行。”何茂才略压低了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法子便快说就是。”郑必昌手里抓的更紧,几乎要将何茂才的官袍扯坏。 “大明律有法,凡擒获倭寇以及通倭之人,可立刻……”何茂才停下话来,伸出右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切的动作,“你是巡抚,按察使司也受你节制,你做这事儿也是顺理。只是要快,若等谭纶回来,便是麻烦。” “好必昌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依你这么办。” 杭州,臬司衙门大牢。 “莫要吵了,莫要吵了,何大人正在想法子,只是须得再委屈各位弟兄几日。”几个亲兵抬着几筐吃食,走了进来,“这些酒菜都是何大人备下的,给各位压压惊。” 听见这番话,打手们的心才算是稍微安定了些,折腾了一天一夜,也确实饿了,一个个接过酒菜,就吃喝了起来。 “啊……啊……”一个打手刚想开口和身边的伙伴说几句话,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啊……啊…时,打手们才发现自己一个个突然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顿时一片哗然。 “抚台大人有令,擒获的倭寇立刻全部押送刑场就法。”还没等打手们完全明白过来,大牢里便又涌进来一群士兵。 到这时,打手们才算真正反应过来。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的叫喊着,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 杭州城。 周牛山蹒跚着向布政使司的方向走去,昨天他乘许千户他们分神的时候跑了出来,一直没敢回头看。不过看那架势,自己那帮弟兄如果不是被当成倭寇杀了就是被抓起来了。 他现在去布政使司,便是想找何茂才打听下自己那帮弟兄的下落,如果还有活着的,也好想个办法弄出来。 “哐,哐阵响亮的锣声让他回过神来,只见街远处,一批士兵押着一长溜囚车走了过来,看样子是要送到刑场处决的。于是立刻闪到了街边上的人群里,踮起脚尖,向外面探着。 “啊……”等囚车行到自己面前时,周牛山瞪大了眼睛,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那一排囚车上,居然有一大半都是自己手下的弟兄,全都被镣铐锁住手脚,丝毫动弹不得。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似乎想叫喊什么,但是从嘴里喊出来的,却只有“啊,啊”的叫声。 富阳,龙门古镇。 “表哥,你就答应了吧。”宁苏儿赌气似的撅起嘴巴,“我叫宁苏儿,他叫李杭儿,天下苏杭,若只叫名字,当真和姐妹一般呢。” 昨天夜里回到龙门镇后,因为难民太多,龙门镇一时没有足够的地方容下,萧墨轩便把自己劝过来的那位姑娘安排到了宁苏儿的房间。顺便还逼着宁苏儿换回了女装,免得污了那姑娘的名声。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位“宁公子”居然是个女儿家。萧钦差好男风的传言也顿时不攻自破,只是……大家又开始猜测起萧墨轩和宁苏儿的关系来。 宁苏儿和那姑娘,也就是苏儿口中的李杭儿,处了一夜以后,不知怎的却极其投缘,居然结为手帕之交。又怜惜她的身世,等第二天萧墨轩一行要动身的时候,苏儿便无论如何也要带上李杭儿。 “她爹爹虽然已被倭寇所害,可你怎知道没有其他亲戚。”萧墨轩不置可否。 “杭儿只还有个叔父,却远在金华。回头等咱们回了杭州,派人去知会一声便是。”宁苏儿回道,“眼下她身边却是一个亲人也无,一个弱女子,若是苏儿,表哥可忍心把我独自留在这里?” 弱女子?你?若把你留在这,只怕顶多一两年,这镇上所有的铺子都得改姓宁了。萧墨轩看着宁苏儿,知道她已经决了意,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只要她自个肯,便随你就是。” “杭儿自然是肯。”宁苏儿见表哥松了口,脸上立刻泛起笑来。 ------------ 第二十六章 江南美女 杭州,南门外刑场。 午间的阳光还算是强烈,可映在刑场上空,却像是笼上了一层阴霾,惨惨的。 “午时三刻到。”报时官拉长了嗓子,大声报出。 “斩!”郑必昌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签令狠狠甩下。 “通,通声追魂炮声后,三十三名打手和八名倭寇,共四十一颗人头滚落地下。 鲜红的血混合着灰尘,汇成一道红褐色的小溪,从刑台上淙淙流下。 “哦……”刑场四周围观的百姓们,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欢快的叫声。浙江的百姓一直深受倭寇之害,见有倭寇被擒,往往恨不得生啖其肉。 周牛山藏在人群后面的一个角落里,远远的看着,紧紧的捏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 他不敢凑得再近些,怕被郑必昌和何茂才认了出来,只能躲在这里独自忍受着如同蚁噬般的痛苦。 昨天还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的三十三个活生生的弟兄,转眼间就变成一具具无头尸体。其他几个走失的兄弟也是行踪不明。 “***,我周牛山和你们势不两立。”周牛山的牙齿死死的咬在下嘴唇上,齿缝间渗出了一丝血渍。 监斩台上,郑必昌的心里也终于略微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现出一丝笑来。 “只是那叫周牛山的,倒不在这三十三人里头,只怕此人才是最大隐患。”何茂才贴过耳来,小声的说道。 “回头描了影像,传去各府县,就说是投了倭寇的,若是拿住,就地正法。”郑必昌摇着脑袋对何茂才笑道。 “这事如此大张旗鼓可好?”何茂才不无忧虑的问道,“依我看不若派人暗中追查,免得那厮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对你我不利的事情来。” 必昌摆了摆手,又伸出两指在案桌上轻点道:“正因为如此,我等才需得大张旗鼓,先给他坐实了倭寇之名。既然是个倭寇,那便说什么都是狡辩。若是有人和他私下相通,又岂不怕落个通倭之罪。” “哦……呵呵呵呵。”何茂才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也轻松了不少。 “你我所要忌惮的,还只是那萧墨轩。”郑必昌咽了下口水,“他这回去哪里不好,却指明了要去你那老家富阳。” “去就去了,还怕他怎的。”何茂才大袖一挥,带起了一阵风声,“他若是去其他地方,那官仓里的事儿,岂不是更加难做。” “初时我也这样想。”郑必昌挪了挪身体,让何茂才靠得再近些,“我倒问你,你那两个兄弟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这……平日里这许多事情,又哪管得了他们。”何茂才又连挥几下袖子。 “我是怕他们拖了你后腿。”郑必昌微抖身体,轻轻一笑。 听了郑必昌的话,何茂才心里也猛得一沉。自己那两个兄弟在乡里常有不轨的事情,自己也是听说过。只是裕富阳县令梁之兴念着自己的面子,都捂了下来。 若是平日里,这些事情自个连想也不会去多想,可是今个却是大大不同。领个百来号散兵就敢去剿倭的愣头青,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我倒是没想到过。”何茂才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嘿嘿,你若想解了困境,眼下倒又有个机会。”郑必昌转过脸来看着何茂才。 “怎的你也和我卖起关子来了。”何茂才眉头紧锁。 “便在那。”郑必畅放在案桌上的食指轻动,指向刑场中央。 “他们?仍去官驿把他们上回弄的东西给抄出来?”何茂才望刑场中央望了一眼,又回头问道。 “亏你还是一省的布政使,怎生生了一个榆木脑袋。”郑必昌捏紧了拳头,轻挥一下。 “我问你,这些人是谁抓来的?”郑必昌向何茂才问道。 “戚继光啊。”何茂才有些狐疑的看着郑必昌。 “你就不能不提戚继光?”郑必昌微叹一口气,连连摇头,“戚继光虽然是三品的参将,可去年打了败战,却被免了领军的职务,一直受谭纶节制。” “帮谭纶请功?”何茂才更不知道郑必昌想说什么。 “谭纶只是派了人去富阳,又没亲自前去。”郑必昌有些无奈的说,“除了戚继光,当时可还有谁在?” “姓萧的那小子?”何茂才这才弄明白郑必昌想说的是谁。 “不错,不管从何而论,我们都须得帮他请功才是。”郑必昌微捻一下胡须,“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大捷,功劳嘛,只说的越大越好。” “然后再让罗大人修书一封,送交小阁老,让阁老再向皇上上个请功着折子,招他回京受赏。他这一回去,便不大会再来了。”郑必昌朝着何茂才点了点头。 “只是这样便便宜了这小子。”何茂才略想了下,虽然也跟着点了点头,却颇有些不悦。 “保住你我的脑袋和这头顶上的帽子才是大事。”郑必昌握拳在案桌上重重敲了一下。 龙门镇。 当李杭儿从屋里走出的那一瞬间,萧墨轩顿时也有了一种惊艳的感觉。 昨个见她时,因面上灰烟掩盖,又兼天黑,倒也没看仔细,眼下看时: 虽然只是个农家的女儿,可是举手投足,倒是十分得体。又兼宁苏儿帮她打扮了一番,更显得有几分贵气. 头上梳就一副韦娘髻,侧插着一支绞金鬓花,只在鬓间垂下几缕发丝。因兼其父新丧,所以身上穿一件素白色的儒裙,腰间又系了条水纹褶的腰裙,下缀六幅的压脚花边,走起来犹如踏云而行。 小巧的瓜子脸上,两眼脉脉如平湖秋月;绰约款款而来,细腰婀娜如苏堤春晓。 只一眼看去,便让人心里有种酥酥的感觉,正是典型的江南美女。 “多谢萧大人收容之恩。”杭儿走到萧墨轩面前行了个万福,眉目间虽仍不减忧伤,但话里的意思,倒也真的愿意跟着走了。 “只是些份内之事,不提也罢。”萧墨轩连忙将目光从她身上移了开来,“既然你和苏儿情同姐妹,也不必称我大人,只叫一声兄长便是。” “多谢萧兄。”杭儿不愧是江南水乡长出的姑娘,身上自有股灵气,也玲珑的紧。 因一早已经派了人去富阳县城知会湾底村遇袭的事情,萧墨轩也没急着先离开。又坐了一会,等县里派来了安抚的差人,才传令起身。 孙千户因在夜里剿倭有功,自觉在乡亲面前露了把脸。两条腿走起路来也是风生水起,腰杆挺的笔直,做事更是劲头十足。只听到萧墨轩说要起身,便立刻在父老乡亲钦佩的目光中吆喝着整起队来。 ------------ 第二十七章 捷报请功 萧墨轩本来是坐轿子来的,只因这回宁苏儿换回了裙装,再乘马也有些不便,又多了个李杭儿,便把轿子给她们俩坐了。自己骑着马,走在了一边。 “妹妹,你是想随我们回京,还是要去金华叔父家里?”苏儿见杭儿始终有些愁眉不展,便逗着她说话。又因自个长杭儿一岁,便唤了妹妹。 “无论去哪,都只是寄人篱下罢了。”杭儿的声音压得很低。 “妹妹这话却是差的紧,却把我们当外人呢。”宁苏儿嘟起小粉嘴,摇了摇头,“若是妹妹不嫌弃,随姐姐回京城便是。平日里多个闲嗑的人,也可以帮着打理下家里家外的事情。” “倒是多谢姐姐好意了。”杭儿眼下孑然一身,自觉去哪都是无所谓,相比较起来,还更愿意继续呆在苏儿身边,“蒙姐姐和萧兄长收留,只做个侍奉的丫头,便是足了。” “那最是好了。”苏儿听杭儿这么一说,也是开心,“侍奉丫头断是轮不着你做的,这次回去之后,怕是家里也事件渐多,妹妹若是能帮着管下,才是最好。” “妹妹可会算帐?”宁苏儿又转头问道。她一直想在京城里开几家商号,若是李杭儿会算帐,便是更好。算帐是个精细活,常常要在凑在一起核到老晚,自己又是个女儿家,虽然显得洒脱,可总和一群大男人在一起,总有些不便。 “这自然是会的。”杭儿脸上露出一丝笑来,从昨个晚上开始,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姐姐没听说过,这浙中的百姓,只耕田的农夫也懂个‘四柱结算’?” “哦……”宁苏儿也被李杭儿逗的笑了起来,“那便这样说定了,回头去了杭州,你修一封书去给你叔父,让他把你家的田地财产什么的接管过去,免得便宜了外人。隔个几年,也好抽一份租子。” 宁苏儿这时候还没忘记帮李杭儿算帐。 “妹妹家里哪还有财产。”李杭儿听了这话,又低下头去,“前几年原倒还有几亩薄田,只是我们那村庄,只靠着江水太近,三年便有一年受淹。逐年来已是变卖了大半,只剩下一亩半,幸好爹爹懂些泥瓦匠的手艺,才不致太过窘迫。今年又遇水灾,县里却断了粮,爹爹无奈,只好把剩下的一亩半也给卖了,换来的稻谷,昨个夜里也被烧了个精光。” 萧墨轩正骑马走在轿子旁边,听杭儿提起断粮的事情,也是不禁耳根一热。虽然浙江断粮的事情不是自己的责任,但是自己在扬州的时候却碍于情面,没坚持尽早来浙江,便颇有了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味道。 “这倒是可惜了,那些倭寇着实可恶,抢掠一番也就算了,还非要一把火把近十石稻谷也给烧了,那可是一家人好几年的口粮。”宁苏儿听了杭儿的话,也不禁愤慨起来。 “哪有这许多,只二三石稻谷罢了。”杭儿微叹一口气。 “我早就打听过,浙江的田和蕲州价差不多,即使在灾年,也起码五六石稻谷一亩,为何一亩半只换了二三石?”宁苏儿有些惊愕。 “县里的何员外,只出到二石稻谷一亩,断粮的时候,这整个县里,也只有他家里有粮。”杭儿轻轻咬了下嘴唇,缓缓说道。 “二石?”轿子里外的萧墨轩和宁苏儿同时叫出声来。 “你们县里存粮不足,不赈灾也就算了。”萧墨轩顾忌着胡宗宪,也不想在存粮的问题上多纠缠下去,“竟然放任这等豪强乘机兼并田地?” 李杭儿见萧墨轩骂出声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开了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你们那县令,便是叫梁之兴的罢?待我稍后去问他一问。”萧墨轩愤愤不平。 “何员外来买地的时候,县老爷也是跟着来的呢。”李杭儿见萧墨轩确实是愤怒的样子,迟疑着开了口,“说是官仓里也没了粮,若不卖地,只能等着饿死。” “堂堂一县长官,也陪着他来买地,还说那种话?”萧墨轩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个叫梁之兴的,良知在哪里?德行又在哪里?” “何员外家可是有在省里做大官的人呢。”杭儿轻轻咬了下嘴唇。 “省里?大官?难道是何茂才?”萧墨轩立刻想起来之前,谭纶对他说过的话。 “那是衙门里大人的事情,我们这些寻常的百姓也是不甚清楚。”杭儿只是摇头。 杭州巡抚衙门。 刚写好的捷报上,裹上了大红的皮子,红的像一团火。 “臣浙江巡抚郑必昌谨奏: 吾皇德披天下,仁治五洲。今有钦差赈灾副使萧墨轩,负圣恩赈抚江南,披肝沥胆,呕心沥血,浙江百姓无不俱感。 本月六月十一,有倭寇犯富阳,杀我百姓,坏我廨舍,行滔天之恶,结决海之罪。 所幸钦命赈灾副使萧墨轩,其时抚民于富阳。因感圣上之德,百姓之祸,亲率护卫府兵百人,与倭寇战于江滨,斩首百余,擒获数十,而无一自伤。 …………” 整个奏折里,略去了戚继光,略去了谭纶。至于到底斩首多少,死了的倭寇都已经埋了,谁还会去挖开来数? “这一份捷报,皇上看了必定是龙心大悦。”何茂才拍了拍放在案几上的奏折,却又生了几分无奈。弄到最后,还得帮这小子请功才能把他弄走,“只是罗大人那里,也需得尽快告知小阁老才是。” “这个自然知道。”罗龙文点了点头,“给小阁老的信,我已是修好了,与这份捷报一共送往京城。” “我们这上奏折的事儿,是否该和胡宗宪商量下?”郑必昌刚要拿起大印盖在火漆上,又停住了手,“若是他也上份战报,岂不穿了帮?若细论起来,这捷报也该是他上才对。” “这……”何茂才脸上也是一紧,折腾了这么半天,居然把那么一个人给忘记了。 龙文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奏折和信笺仍旧照发,稍后我便去见一次胡宗宪,阁老毕竟有恩于他,况且到了杭州以后,我倒还没见过他。” 浙直总督行辕。 “罗大人。”胡宗宪领着几名军士,迎出辕门之外。 “在下来了杭州也有七八日了,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胡部堂。”罗龙文略拱了几下手。 “哦,近来倭寇频频现身,也是脱不开身去探视,怠慢,怠慢。”胡宗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想着罗大人要先忙着赈灾的事情,那些事又都归巡抚衙门和布政使司管着,我总督衙门却是牵不上,便只想着稍等几日。” “胡部堂的官儿越做越大,又蒙圣恩,挂了南京兵部尚书的衔,在下又怎敢劳烦胡部堂动身。该是在下来拜见才是。”罗龙文跟着胡宗宪往里面走,边说道,“萧钦差不也是自己前来拜见的嘛。也幸亏部堂还在杭州,若是去了南京的总督衙门里头,怕是连面都见不着。” “萧钦差?”胡宗宪听着罗龙文似乎话中似乎有刺,回过身来看了看,让过座位,请罗龙文坐下,“他却是我请过来的。” “哦?”罗龙文见胡宗宪话并不隐晦,倒有几分诧异,“胡部堂和那萧墨轩倒有什么渊源?”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ō M “并无渊源。”胡宗宪让奉茶过来的杂役把茶杯放下就先行退下,“在下只是觉得不能负了阁老的知遇之恩。” “这事儿怎么又扯到阁老身上了?”罗龙文心里疑问更盛,萧墨轩是裕王的人,怎生他见萧墨轩倒成了报答严阁老了。 “以粮抵税的事儿虽然是郑必昌和何茂才做的,法子却是我想的。”胡宗宪招手请罗龙文用茶,“我断不能为这事儿,让阁老身上沾了污水。” “那部堂见萧墨轩又为何事?”罗龙文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自然是据实相告。”胡宗宪的脸色似乎有些疲惫,“裕王和徐阶派他来的目的我又岂不知道,他们在上面斗,浙江就成了他们手里的刀,只是这刀却不该往阁老身上丢,要挨也该是我来顶。” “这么说,这浙江的帐,萧墨轩早就知道了?”罗龙文手上一抖,茶水溅到了手上都还不自觉。 宗宪点了点头,“大明是皇上的大明,以后也是裕王爷的大明,而百姓是国之根本。身为裕王近臣的他,想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龙文狠狠的在大腿上捶了一下,恨不得再给自己一个大耳光,顺便把郑必昌和何茂才踹上两脚。 萧墨轩知道这浙江的真相都已经有六七日了,京里京外却没有任何动静,明摆着是想放过这一马了。自己这几个人却还折腾出那么大一个纰漏,反倒是弄巧成拙了。更让他郁闷的是,郑必昌已经按自己的吩咐发出了捷报,过了这半天,追都已经已经追不回来了. ------------ 第二十八章 刀锋初现 富阳县城,城门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富阳县令梁之兴领着县丞和主簿等一干人,从昨个开始就啥也没做,专等着萧墨轩过来。 “来了,来了。”一直在前面盯着影信的衙役,一边抹着汗,一边往回奔了过来。 “准备迎接钦差。”梁之兴擎起一只手掌,刚才还在一边嘻嘻哈哈的衙役和鼓乐手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官道边的小山丘后,慢慢现出了一支队伍。当先一位锣手在前开道,数十位府兵执刀挎枪护卫左右。府兵后面跟着一顶四抬的官轿,最后面又有数十府兵跟随,向着城门径直而来。 “下官梁之兴,参见钦差大人。”梁之兴见队伍行得近了,连忙扶了下帽,奔到轿子边弯腰拜道。 梁之兴这么一拜,行进中的队伍立刻便停了下来,只是那顶轿子里,却是安静一片。 “下官富阳县令梁之兴,参见萧大人。”梁之兴以为是钦差大人没听见,略拉高些声音,又叫一便。 “咯咯。”轿子里仍是不见回话,却传出一阵掩嘴偷笑的声音,而且……似乎还是女人的声音。 哦,原来如此,钦差大人正忙着。梁之兴顿觉恍然大悟,直起腰来,就想先站到一边候着。可抬眼看时,却见孙千户也笑着个脸,朝轿子后面丢了个眼神。 梁之兴顺着孙千户的眼神往轿子后面一看,却见一位少年官员骑在马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再仔细看时,却见虽然生的白皙,隐隐中却透着一股威严,左右又有四名骑兵护在左右,倒不似个跟班的。梁之兴适才也不是没看见他,只是他又不曾见过萧墨轩,只见是只穿着九品的官服,前面又有顶官轿,便也没多分辨。 梁之兴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连忙转过身来,向着萧墨轩便拜。 “大人,先进城去吧。”孙千户勒转马头,也不去看梁之兴,只对萧墨轩说道。 墨轩点了点头,又折过身来对梁之兴说道:“便请梁大人在前面引路吧。” “是是是。”梁之行连连点头,赶紧站到了队伍前面。 “奏乐。”县丞见队伍又走了起来,挥手示意鼓乐手们赶快吹奏起来。 “萧大人赈灾东南,不辞劳苦,若有什么小事,尽管召下官去杭州问话便是,怎得要劳烦亲自前来。”等进了县衙的后堂,梁之兴请萧墨轩在上首上坐了,又叫人端了个凳子,坐在一边。 “听梁大人的话,倒是不愿本官来这里喽?”萧墨轩微微一笑,取过细瓷茶杯略泯了一口。 “下官怎敢存这种念头。”梁之兴连忙解释,“只是下官听说昨个晚上萧大人遇上了倭寇,直是一阵后怕。” “不过又听说萧大人和戚将军大显神威,全歼倭寇,下官与县里的百姓无不感大人盛德。”梁之兴的腰弯得像个虾米。 萧墨轩来之前,他就略有耳闻。这位萧大人虽然年轻,却已经是裕王爷身边的红人,又是刑部萧尚书家的公子,就连当今皇上也颇为赏识,若是能攀上这棵大树,何愁仕途不顺。 “本官来富阳,一是想看看水后的灾情,二来也是有些私事。”萧墨轩略侧过脑袋,对梁之兴说道。 “私事?”梁之兴听到这二个字,顿时格外的兴奋。但凡上面官员来下面县里说有私事的,无非是想弄些特产地货什么的,只是不知道这位萧大人想要的是什么。但看他出来巡查还带着女眷,想来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要愿意开口,那就什么都好办。 于是不等萧墨轩再说话,右手轻招,立刻有人把早备好的一口小箱抬了上来。 “萧大人既然有私事要办,想来也是要有花销的,区区薄礼,乃是本县乡民的一点心意,还往大人笑纳。”梁之兴拱手笑道。 墨轩也不推辞,只朝站在一边的萧四使了个眼神。萧四立刻会意,走上前去,打开箱子看了一看,又折回来在萧墨轩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既然是梁大人和乡亲们的好意,本官就且先收下吧。”萧墨轩脸上泛起笑来,对着萧四吩咐道。 梁之行听见萧墨轩的这句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稍等一会,县里有乡绅备了酒宴为大人接风。大人若是有私事,不若先去办了?”梁之兴见萧墨轩收下银子,自以为和这位萧翰林的关系近了一层。 “乡绅?难道是县里的何员外家里?”萧墨轩试探着问。 “不错,正是何员外。”梁之兴又听萧墨轩问出这话来,顿时以为萧墨轩和何茂才也是关系菲浅,心里更是欢喜。 “不过本官的私事却是已经办过了。”萧墨轩笑道:“本官有户亲戚,倒也是梁大人治下的子民,这回来了浙江,便去拜见了下。” “哦,如此说来,萧大人还和我富阳颇有渊源?”梁之兴马上又来了精神,以为又可以寻到个拍马的机会,“却不知萧大人的亲戚,是哪里的人家?” “便就是龙门镇一带的,近年来也颇得梁大人关照,倒是感激不尽呢。”萧墨轩抬起眼来,看了梁之兴一眼。 梁之兴正看着萧墨轩,突然见他刚才还笑意盈盈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心里顿感不妙。 “萧……萧大人。”梁之行战战兢兢的要站起身来。 “来人。”不等他站起身来,萧墨轩发出一阵低吼,“给我把梁之兴拿下。” 话音刚落,门外孙千户立刻领着几名军士冲进门来,也不由梁之兴挣扎,掀翻在地。 “萧大人,萧大人,下官何罪之有?”梁之兴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瞪的老大。 “你身为本县父母官,不但不为民谋福,反而乘着水灾,勾结土豪贱买农田,这不是罪吗?”萧墨轩怒声喝道。 “若论这事,依我大明律,《议贤》篇,也顶多只是个罢职。”粱之兴声嘶力竭的叫着,“萧大人啊,只怕这还轮不着羁押论罪吧。” “呵呵,不愧是进士出身的,倒还通晓大明律。”萧墨轩阴沉的脸上浮起层笑来,“本官羁押你确实不是论了这条,而是依你行贿钦差而论。” “行贿钦差?”梁之兴不禁全身一抖。 “不错,证据刚才就在这里。”萧墨轩指着刚才放箱子的地方说。 “萧大人,小的不过是个县令,何员外家里势大,小的不得不屈从啊。”梁之兴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现在还不是审案的时候,这些话等回了杭州,你去和何大人说去吧。”萧墨轩冷哼一声。 “萧大人……萧钦差……”粱之兴还想再分辨,可是萧墨轩已经挥手示意带了下去。 “叫县丞来,命他暂代县令一职。”萧墨轩在堂上站定,对孙千户吩咐道,“再命人去何家,让他们把这么多年来黑了的全给吐出来,还得算上利息。” 千户听了这条命令,心里也是欢喜。自己老家龙门镇一带,这么些年来,也没少给何家压榨过。但是又不禁疑惑的看了萧墨轩一眼,何茂才毕竟是一省藩台,他的家里,当真是这么好动的吗? ------------ 第二十九章 春江潮水 杭州官驿。 萧墨轩刚回了杭州,何茂才便气冲冲的寻了过来。昨天何家接到了孙千户传来的命令之后,便立刻乱成了一团,赶紧派人连夜赶到了杭州。 何茂才闻言也是大惊失色,失财倒只是小事。倒是大明朝的条文里对官员管理极严,这事若真的记了下来,只怕对自己也是大大的不利。 “萧大人。”等何茂才冲进官驿站,却见萧墨轩傲然而立,看样子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一般,身上官袍官帽整齐。 “何大人是来问案的,还是来说情的?”萧墨轩对何茂才拱手道。 “这……”何茂才虽然来的气势汹汹,可只被萧墨轩一问,顿时像泄了气一样。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全在于上边怎么说,但是萧墨轩正是那种可达圣听的人,只要随便说上几句话,自己就得吃不消。 “萧大人,大家都是同朝为官,都是为皇上,为朝廷办事,何必苦苦相逼。”何茂才走上前几步,对萧墨轩求道。 “在下未曾逼人贱卖房舍田地,何来苦苦相逼一说?”萧墨轩冷笑一声。 “千年的地,八百的主,这买卖的事情,又哪里说的清楚。”何茂才平日里的气焰已是全无,“再说即使没田,不也可以租种?” “在下曾听谭大人说过台州的情形,想是富阳也差之不多。”萧墨轩并不直接去回何茂才的话,“台州那地方上,按照田地,百姓人数,年产计算,百姓每人每年只能分得稻谷两百五十斤,若是租种,缴了租子以后便只剩下一百五十斤。何大人也是有家室的人,请问何大人家里刚满十岁的小儿,一年一百五十斤的粮食可够?” “除了种地,不还可以在山上种些茶叶,养些丝蚕换粮嘛。”何茂才也避开了萧墨轩的问题,“湖广和四川,不是每年都有许多粮食要卖到浙江来。” “天地生万物皆有理,生一人必给食使之活,又岂有夺食使之劳的道理。”萧墨轩听了何茂才的话,心头不禁有些上火,“乘灾逼民贱卖田地,按照大明律法,已是犯了《十恶》里的不道、不义之罪。” 茂才见萧墨轩口气强硬,心知说服不了,于是也硬了起来,“萧大人口口声声大明律法,可知这县令也是朝廷命官。案情未明前,即使是省里,也只能上本参奏,萧大人又何以先行羁押。” 何茂才想的是先想法子把梁之兴弄出来,有那么一个人在萧墨轩和谭纶手上,自己无论如何是放不下心来的。只要梁之兴能回到富阳,这事兴许还有转机。 “本官奉天赈抚东南,凡有五品以下官员和百姓乘灾作乱者,皆可先行羁押,再行上奏。又何来无权之理?”萧墨轩又是一声冷笑。 “那萧大人说梁之兴勾结土豪,可有证人,证据?萧大人又说梁之兴有行贿之嫌,请问萧大人,他行贿的目的又何在?”何茂才料定萧墨轩来去都快,绝然来不及去细察,而且听城门边的士兵说,萧墨轩回杭州的时候也没带其他人过来。 一边又暗暗动了心思,只等出了萧墨轩这里,便派人下去,对那些乡民恐吓一番。 “何大人既然要看证据,这里有份状子,你且看上一看。”萧墨轩从案上拿起一张诉状,重重的拍在了何茂才面前。 原来,萧墨轩早就料到何茂才会来质问,所以先下手为强。在富阳县里就让人代李杭儿写下了一份诉状备着,本来还想找买地的契约,可杭儿说已经在倭寇劫掠的时候被烧毁了。于是回来路经龙门镇的时候,便找几个乡民录了证词。 “这小子心思居然如此缜密,倒果真是小看了他。”何茂才心里一阵叫苦,又怎知萧墨轩有个现代人的灵魂,法律和证据意识比起大明朝的人来却是极强。更何况,他还有个做刑部尚书的爹,平日耳濡目染也是有些的。 “再说那一千银子的事儿,是不是行贿暂且不论。”萧墨轩将那纸诉状收回,“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每月的俸禄不过六石六斗,还要养家糊口。本官倒想问问,他何来这许多银两?是收了别人的贿赂,还是挪了县里府库的银子。只凭这其中任意一点,都是有罪。” “萧大人您可别忘了,您是赈灾的钦差,不是科察和吏考的钦差。”房间里的气温像是陡降,何茂才的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变。 “可梁之兴也不是本官带来的人拿下的,却是按察使司的人拿的,现在也就关在臬司衙门的大牢里。”萧墨轩不慌不忙的答道,“本官只想问他帮着土豪乘灾兼并田地的罪,至于其他,何大人不如去问问谭大人那里。” “你……”何茂才没想到萧墨轩居然会使出耍赖一般的手段,顿时气的七窍生烟,也不再和萧墨轩打个招呼便拂袖而去。 紫禁城,永寿宫。 “春祈秋报,康宁是臻,嘉禾,申时……” 踏着申时的打更声,黄锦手里拿着几份大红的折子,拾级而上。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浙江今年剿倭首战告捷。这是浙江刚送来的剿倭捷报,内阁已经看过了,刚送到司礼监。”黄锦走进殿门,便立刻跪下,因为刚才走的有些快,胸膛还在不停的起伏着。 靖从京官吏考的案卷上抬起眼来,脸上也是有“胡宗宪和谭纶又胜了一战?” “不是胡宗宪,不是谭纶,也不是军部的人。”黄锦脸上堆起笑来,“只是胜这一战的人,万岁爷也颇为看重。” “唔……”嘉靖皇帝向着黄锦伸出手来,黄锦连忙挪着膝盖向前移了几步,从折子里抽出捷报送上。 “萧墨轩?他还会领军打战?”嘉靖皇帝只看了一眼,顿时也有些惊诧,“还斩首百余,擒获数十而无一自伤?” “这萧墨轩也是万岁爷看重的人,可见圣明无过主子。”黄锦重重的磕了个头。 “呵呵,这萧墨轩是派去赈灾的,怎么又剿起倭寇来了。”嘉靖虽然诧异,可是心里却是欢喜。 “倭寇凶残,我大明人人得而诛之,萧墨轩虽然是去赈灾,可是更知道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分忧。古今贤臣,莫过于此。”黄锦又将手里另一份奏折递上,“这便是内阁为萧墨轩请功的折子。” “赏,该赏。”嘉靖嘴角挂着微笑,边看奏折边说,“只是严嵩要调萧墨轩回京受赏,却是急了些。” “那万岁爷的意思是?”黄锦知道嘉靖一定有话要说,站起身来,在一边伺候着。 “你们不是常把朕比做大汉文景二帝嘛。”嘉靖皇帝舒坦的伸了个腰,“文景二帝也不是全能,凡事都要他们自个做,哪还顾得过来。饭要分锅吃,事也要分人做,既然有这个才能,如果不能尽其用,便就是朕的过错了。” 嘉靖边说着,边向案桌边走去。黄锦知道主子要有旨意,立刻走过去磨起墨来。 “把这个拿去给严嵩,算是朕给他的回话。”嘉靖提起湘竹狼毫,在纸上一挥而就。 黄锦应了一声,伸头看时,却见纸上仍只写着两行七言绝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渔舟唱晚共潮声。 “叫个人送去便是,你随着朕去太庙祭告。”嘉靖丢下笔来,又对黄锦吩咐道,喜悦之情,跃然面上。 ------------ 第三十章 夕阳箫鼓 西苑,内阁值房。 “春江潮水连海平,渔歌唱晚共潮声。”严嵩和徐阶接到这两句“圣旨”以后,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皇帝老人家是大家,严嵩和徐阶也是大家,可他老人家是出谜的,那两位却是猜谜的,又要难上了几分。 “我只能看出,这像是唐代张若虚那首《春江花月夜》里的句子,但是后一句又有所不同。却不知其中到底圣意何在。”严嵩看了一回,折回身去,扶着太师椅缓缓坐下。 “春江潮水连海平,萧墨轩清剿倭寇倒是在富春江边,其他的在下倒也是看不出个究竟。这最后一句,更是不明所以。”徐阶把自己读过的书全想了一遍,也没找到丝毫灵感,仍只咋了下嘴,摇了摇脑袋说:“这回黄公公也随着皇上去了太庙,要不倒可以问问看皇上有没其他言语。” “皇上的圣意,历来都有迹可寻,只这一回,虽然都知道是和富阳大捷有关……”严嵩挪了下身体,座下的椅子发出一声清响,“等到晚间皇上要起票拟来,却是要现了丑。可若要仓促决断,又怕是违了皇上本意。” “渔歌唱晚……”袁讳伸过头来看了一眼,也只是摇头。 “扑哧。”见着几位内阁大学士纷纷摇头叹气,一边正在服侍着的一个小太监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引得几位大学士纷纷侧目。 “小的……小的。”小太监见几位大学士纷纷转头看着自己,顿时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解释,“小的只是觉得,这两句诗辞听起来倒像是一首曲子。” “曲子?”徐阶心头一动,一个箭步跨到了小太监身边,“倒是哪首曲子。” 小太监被徐阶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一片苍白,喃喃说道:“小的……小的……小的不该……拿万岁爷的旨意和曲子比。” “这便扯到哪去了。”徐阶把脸色缓了一缓,略低些声,对小太监说道:“论起词曲,只要不是淫词秽调,不也是风雅之物。” 见徐阶果然不像怪罪的样子,小太监也才放下心里,往后移了两步,小声说道:“便是那曲《夕阳箫鼓》,那调子的头一句,便和万岁爷写在纸上的一样。” “《夕阳箫鼓》?”几人听到这个曲名顿时精神一振,这曲名里,正有一个“箫”字,大抵可以和萧墨轩的“萧”字合上。 “箫鼓。”严嵩嘴里轻念一声,心里一惊,“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萧墨轩借着富阳大捷的威,一鼓作气,扫荡海寇?” “约莫便是此意。”徐阶点了点头,“那这后面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你可记得那曲子里可有渔歌唱晚的调子?”袁讳略想了下,又对刚才那个小太监问道。 “回大人的话,这个小的倒是记不得了。”小太监见自己刚才一番话,居然让几位内阁的大人找到了由头,心里也是得意,“若是大人想知道,钟鼓局里倒似就有这谱子。” “赶快去取来看。”袁讳立刻催促道。 不一会儿,等取来了《夕阳箫鼓》的乐谱,众人一起聚过来看,但翻到第七篇的时候,见这一段的段名正是叫做“渔歌唱晚”。 “哎呀,原来如此。”徐阶一拍脑门,顿时恍然大悟,“皇上平日里下的旨意里,不是圣人书里的便就是名句,这回却是借了曲子里的意。我等对于音律又算不得精通,自然不得而知。” “那为何皇上要用第七篇,用意又何在?”袁讳又把乐谱托在手上,上下翻看着。 “你看这曲子共有几篇?”徐阶伸手在乐谱上一点。 “九篇。”袁讳往后翻了一下回道。 “那九数中居七,又可达朝听者,又是甚么人?”徐阶笑而问道。 “九,七,可达朝听,。”袁讳被徐阶这么一点,也立刻明白过来,“官员品阶倒是共九品,难道是七品监察御使。” “不错。”徐阶哈哈一笑,“皇上的意思约莫便是要萧墨轩任监察御使,奉旨宣谕浙中诸军。” 严嵩在一边听的明白,心中不禁一抖。昨天捷报传来的时候,他就上了奏折,希望可以把那个在浙江乱窜的愣头青召回京来,好让自己也安生些。谁知道嘉靖皇帝却一个心血来潮,不但不召他回来,还要升他做御使,让他奉旨宣谕浙中诸军。 杭州官驿。 看着何茂才走了出去,萧墨轩冷哼一声,自顾着坐了下来。看着手上的诉状,又不禁思索起来。 自己出京之前,倒也是想过浙江的官员可能在官仓里做了手脚,有了大的亏空,所以严嵩才要派罗龙文来这里,希望可以把这事情瞒过去。当初指望着只管赈灾,若有什么事情,只在赈灾里便可以看了出来。 可现在看起来,事情倒远比自己起初所想的要复杂上许多。一个看似是亏空的亏空,却并算不得是亏空。赈灾自然是必要的,但平日里一些常见的事情兴许比自然灾害所带来的后果似乎更严重,赈得了一时,还赈得了一世吗? 据自己近日来所了解,这大明朝所收的赋税和所征的徭役都是按照人头来算。富人们占据了大量的田地和作坊,所缴纳的赋税却和普通人家并无二致。如此一来,普通人家的负担却是要比富人家里相对重上许多。长此以往,富人愈富,穷人愈穷,如果遇见灾害和家变,豪强又往往乘机兼并田地。到最后,穷人所负担的赋税越来越重,民心渐渐思变,按照后代的话来说,叫生了“仇富心理”。同时,朝廷的赋税也渐渐难以收上来。 难怪张居正做了首辅以后要大力推行“一条鞭”法,可自己现在断是没这个能力,哪怕只是提一下,也会给朝臣和豪强们的口水给淹死。 自己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防止土豪强乘灾兼并田地,而何家,恰恰是一个最好的树威信对象。哪怕顶着天大的压力,也绝不能松口。 可恰恰又是这个何茂才,去年却顶着天大的风险,办了以粮抵税的事儿。虽然法子不是他想的,但他作为一省布政使,所冒的风险却是最大的。 这是是非非的标准,到底又在哪? “表哥。”萧墨轩还在那胡思乱想,却听见一声脆脆的唤声在身边响起,抬头看时,却见苏儿托了个小瓦罐,笑眯眯的站在自己身边。 “苏儿炖了锅川穹鸡汤,表哥近来连日操劳,却是要补一下。”苏儿轻轻的把瓦罐放在萧墨轩身侧的案几上。 “唔,好香。”萧墨轩只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透过瓦罐的盖子沁了出来,“没想到苏儿还懂得厨艺?” “莫要在门缝里看人,却把人看扁了。”苏儿不服气似的扁了扁嘴。 “唔墨轩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入口鲜香浓郁,不禁赞出声来。 抬头看了苏儿一眼,却见她只是站在那看着自己笑,于是停下了手里的汤匙说道:“只是这么好一锅汤,怎能我一个人受用,苏儿自己又岂能不尝,还有李姑娘那,也是要送些去才好。” “杭儿和我的早就留下了。”苏儿笑道,“表哥也不必谢我,上回表哥给了让办些酒菜的银子,却还剩了不少呢。” “呃……”萧墨轩不禁又是一阵语塞。 ------------ 第三十一章 波中仙子 皇上要下旨升萧墨轩做监察御使,奉旨宣谕浙中诸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西苑的内阁值房虽然是全天下守备最严密的地方之一,却也是全天下耳朵最多的地方。只要内阁的大佬们不是在背后偷偷摸摸的说的事情,便成了耳朵们报功请赏的资本。 这个消息立刻便传到了裕王府,传到了萧家。 “什么?这如何使得?”萧夫人只问了一句,眼圈便红了起来,“本来只是去赈灾,没个几天便是可以回来了。现在却要做什么监察御使,还要去和倭寇打战,又如何放得下心来。” “轩儿也已是不小的,在外闯上一闯也未必就是坏事。”萧天驭轻声劝道,“你护得了他一时,还护得了他一世?” “倭寇凶残,你叫我如何放得下心来?”萧夫人拿起一方苏绣手帕,贴在了眼角,“你我只这一个儿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 “呸呸呸。”萧天驭连忙打断萧夫人的话,“轩儿也算是升官重用,要说也说些吉利话。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轩儿是做监察御使,又不要自个上阵杀敌。” “妹妹。”宁夫人也凑过来劝解,“妹夫说的颇有道理,轩儿这样的大才,又值当年,正该是为朝廷,为皇上效力的时候,得几件功回来,又有皇上和裕王爷的赏识,何愁仕途不顺?” 宁夫人这段话,倒是应了后代一句话,“要出名,便乘早。” “不错。”萧天驭也点了点头,“浙江有胡宗宪,有谭纶,有戚继光,俞大遒,近年来与倭寇交战都是胜多败少,轩儿和他们在一起,决计不会有险。更何况,谭纶也和裕王爷,张司业关系菲浅,他们自然会关照轩儿。” “是呢。”宁夫人也赶忙拉过萧夫人手来,“还有苏儿在那陪着轩儿,我家那女儿,看着调皮,其实可是会心疼人呢。” 虽然宁苏儿刚刚跑出去的时候,自个有些生气,可是现在转念一想,倒也是个让俩人亲近的好机会。 “苏儿确实是个好姑娘,我也欢喜着呢。”萧夫人被两人劝解了半天,已是稍宽了些心。又见提起苏儿,也是眉开眼笑起来。 “轩儿和苏儿倒也是挺合得来呢,你说不是。”宁夫人咯咯笑着,拍着萧夫人的手背。 “儿大不由娘。”萧夫人微微叹一口气,目光落在了窗外的石榴花上。儿子走的时候,这花还刚在打骨朵,眼下窗前却已是一片姹紫嫣红,“只望他别辜负了皇上和裕王爷的眷顾才是。” 裕王爷……裕王爷正在王府里发着脾气。 “不是说还几日就可回来,怎生又要留在那剿倭?”裕王正用完晚膳,忽得听说萧墨轩被任命为监察御使,奉旨宣谕浙中诸军,顿时袖袍一挥,把一边用来洗手的紫金盆掀翻在地,“咯朗朗”的滚到了一边。 “王爷,那可是万岁爷的意思啊,王爷怪小的又有什么用?”李芳的一张脸苦到了极点,“王爷要觉得闷,皇上前些日子不刚送来个戏班。” “看戏是看戏,况且一人坐在那,直像个傻子一样。”裕王余怒未消,“好不容易有个说得上话的人陪着,又在浙江不回来。” “呵呵,王爷倒似是在怪下官呢?”房门外,张居正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张师傅。”裕王爷连忙起身相迎,虽然他是王爷,可张居正是自己老师,必要的礼数还是要的。 “本王绝无怪张师傅的道理,只是略觉寂寞罢了。”裕王这时也觉得自己适才是过火了点,脸上略带了些歉意。 “既然王爷也是无聊,那么不如让在下陪王爷手谈一回如何?”张居正笑道。 “如此甚好。”裕王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微笑,立刻让李芳叫人摆上棋盘。 “王爷觉得子谦为人如何?”张居正让裕王爷执黑先行。 “自然是好。”裕王一边看着棋盘,一边回着话。 “那王爷觉得子谦是贤臣呢,还是弄臣呢?”张居正又问。 “这……”裕王不知道张居正问这话的用意何在,“子谦为人虽然有些特立独行,可是所言所为,倒颇有道理。无论如何,也断担不上一个弄臣的名头。” “呵呵,下官问王爷这话,并无其他意思。”张居正又是一笑,“王爷是大明的储君,日后这大明的天下也要靠王爷来撑着。我大明朝脚下的岩浆,可不止严党这一股。王爷日后若继了大宝,想要垂拱而治,岂可靠自身一人之力。” “张师傅的意思是,本王应该放手让子谦历练一番?”裕王问道。 “历练自然是一层。”张居点了点头,“东南一带是朝廷赋税重地,东南的百姓也是大明的子民,若子谦真有这才能,可以助我大明扫平东南倭寇,岂不也是大明之福。日后王爷若是想重用子谦,也好有个名分,绝不会让他担上一个弄臣的骂名。王爷不见严嵩,执掌内阁已有二十年,仍被朝中清流称为‘青词宰相’。” “张师傅所言极是,倒是本王私心重了。”裕王颌首表示赞同。 杭州,西湖。 水波潋滟,游船点点,远处是山色空蒙,近观似青黛含翠;苏白两堤,桃柳夹岸;点水荷花,接天莲碧。 “湖广虽然也是水乡,却是和这里大不相同呢。”苏儿站在船头,微闭上眼睛,任清风拂过面容。 萧墨轩坐在舱里,在身后看着宁苏儿。苏儿今天穿了一件水绿色的纱衣,与湖水正好映成一色,清风拂过,带起了裙带飘动,仿佛波中仙子一般。 “表哥,这风吹得**,也莫要躲在舱里了,误了好时光。”苏儿撩了下脸上吹乱的发丝,突然转过头来,对萧墨轩说道。 等转过头来,正撞上萧墨轩的目光,心知他刚才一直在看着自己,又不禁面上微红。 “嗯墨轩应了一身,也不拒绝,弯腰走出舱外。 “这风吹得几乎像要飞起来一般。”苏儿又长吸一口气。 “再往船头站一些,张开手臂,闭上眼睛,那才像飞起来一般。”萧墨轩想起从前在电影上看过的片段。 “这……苏儿不敢……。”苏儿迟疑的看了看船头那么小一块地方。 “怕什么,看我这样。”萧墨轩走到船头顶上站了一会,又退了回来,“你站过去,我护着你便是。” 儿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把脚移到了船头顶上。 “闭上眼睛,张开手臂。”萧墨轩在后面提示着。 儿一边应着,一边想要张开手臂膀,忽然湖面一阵波涛袭来,船身一抖,苏儿不禁尖叫一声,身体就要向右边斜去。 就在这时,右边一只胳膊及时的伸了过来,搂住了自己的腰。 苏儿毕竟是个女儿家,心里又是一惊,微扭身体,想要挣脱那只胳膊。 “别动,会掉下去的。”左边又伸来一只胳膊,抱得更紧,苏儿顿时脸上涨的更红,心里像窜进只小鹿一般跳个不停。 “闭上眼睛,张开手臂。”萧墨轩在苏儿耳边轻轻说道。 苏儿定了定神,深呼吸一下,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风声在耳边呼呼滑过,时间也仿佛在这一颗停滞,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和背后那跳动着的胸膛。如果可以,好希望这是永远。 苏堤上,几个路过的行人站在垂柳下对着湖面指指点点:看那一对男女,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举动,也忒伤风化了。 ------------ 第三十二章 械斗 杭州,巡抚衙门。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简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何茂才愤愤的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重重的丢在了郑必昌面前的红木案桌上,乌纱帽在案桌上打了个滚儿,落到了地上,“罢了罢了,我就等着罢官回家好了。” “何大人不必如此。”郑必昌呵呵一笑,帮何茂才从地上拣起乌纱帽来。 “折腾来折腾去,那愣头青却还在浙江,叫我如何不恼?”何茂才低着头,叹一口气。 “他虽然还在浙江,可他毕竟已经不是赈灾安抚副使了,何大人还担心什么?”郑必昌出声安慰自己这位老友,“现在只要罗大人点了头,何大人便可保无虞。” “对啊,他升了监察御使,那兼并田地的案子,自然是要移交给罗大人来问。”何茂才听郑必昌这么一说,脸色立刻多云转晴,回手把案桌上的乌纱帽也拿回在了手上。 “呵呵,既然郑大人已经这么说了,在下一定尽力而为。”罗龙文呵呵笑着接过话来。 “那梁之兴该如何是好?”何茂才觉得梁之兴有一半是为了自家的事儿,倒有几分过意不去。 “何大人眼下却是再提不得此人。”罗龙文连忙摆了摆手,“事情既然出了,自然得有人来担,如果不是他担,难道要何大人自己去担不成?” “不错,即使我们帮粱之兴躲过了并田的事情,萧墨轩却还诉了他一个私挪库银,行贿钦差的罪。(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郑必昌咳嗽一声,也开口说道,“我们可以不问他,谭纶那里可放得过他?不若让他一人把罪名顶了,且算你欠他一个人情好了。” 杭州,浙直总督行辕。 “能和胡部堂一起共事,实在是在下的荣幸。”萧墨轩上前几步,向胡宗宪拱手道。 一个时辰前他刚刚在官驿里接到了圣旨,一时还有些手足无措,略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来胡宗宪这里看看。 “萧大人不必见外,适才在下也接到了内阁的票拟,已是命人帮萧大人在行辕内设了官房。浙江军中的一些案卷,稍后自然会送过去给萧大人察看。”胡宗宪回礼请道。 等进了大堂,因胡宗宪是总督,仍坐了上首,萧墨轩却在左边侧面坐下。 “在下能受此大任,自然是皇上和朝廷的信任。只是在下倒是有几个疑问,不得不提。”萧墨轩坐下以后,立刻抬首向胡宗宪问道。 “萧大人但问无妨。”胡宗宪平掌请道。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富阳一战,首功当是戚将军,怎么看朝廷传下的文书上,怎么成了在下?”萧墨轩对这个问题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是占了戚继光的便宜。 “戚继光是军部的人,剿灭倭寇本是内责,萧大人却是责外,自然是功大。”胡宗宪心里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却不好说了出来,耷拉着眼皮,缓缓回道。 “可内阁的文书上,根本对其他人一字未提,在下如何能心安?”萧墨轩疑惑的摇了摇头。 “内阁的文书,也就是得了皇上的意思,在下又怎敢妄猜圣意。”胡宗宪被萧墨轩连连逼问,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正在胡宗宪担心萧墨轩继续逼问的时候,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看时,只见谭纶快步奔了进来,脸上的神情却是颇为严肃。 “哦,萧大人也在这里,那便最好。”谭纶拱手向二人行礼,“在下正好有事要和二位大人商量。” “是不是哪里又现了倭寇?”胡宗宪见谭纶表情严肃,料定必然有事发生。 “倒不是倭寇,只是有义乌和永康的乡民在八宝山一带械斗。”谭纶跑的有些急了,已是口渴,见了放在茶几上的紫砂壶,也不客气,自己取过杯来斟了一杯喝下。 “乡民械斗便是你按察使司管了,怎生要来和我们商量?”胡宗宪有些不解。 “这事光靠我按察使司,却是管不了了,须得调动军部的兵才是。”谭纶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谭大人不也督领兵事,但自个决断好了。”胡宗宪挥了挥手,觉得谭纶的反应有些过了头。 “调动一千军以上,需得有总督的手令才行。”谭纶连忙解释。 “一千军以上?你得要多少人过去?”胡宗宪顿时被吓了一跳。平日里乡民因为田地,山头而械斗的事情也没少听说过,从来都是按察使司派些人过去调停下便罢了,还从来没听说过要调动一千军以上的。 “两千,至少两千。”谭纶伸出两个手指头。 “两千军?”胡宗宪吃了一惊,“械斗的乡民却是有多少人?” “据义乌和永康县衙传来的消息,至少有三万人。就连县里派去阻止械斗的衙役,也多被打伤。”谭纶的吃惊程度丝毫不比胡宗宪低。 “三万人!”胡宗宪和萧墨轩一起瞪大了眼睛。整个浙江的驻军也不过五万,三万人,整个一大规模正面战役了。 “我立刻写了文书给你,你拿了让戚继光带兵过去,务必要把两县的乡民隔开。”胡宗宪听谭纶这么一说,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先不多细问,立刻取过纸笔官印。 “胡部堂,在下刚到军中,还不熟悉情形,不如让在下也随戚将军过去看看吧?”萧墨轩听说有三万人械斗,也吓了一跳,便想过去看看究竟是为何事。顺便也见见戚继光,自个平白无故的占了他的功劳,总也得解释一下。如果被戚继光这样的民族英雄看不起,实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也好,那便劳萧大人费心了。”听见萧墨轩自动请缨过去阻止械斗,胡宗宪倒有些求之不得,如果让他继续呆在着,怕是他又要逼问个不停。 拿了文书之后,萧墨轩和谭纶也不再在行辕停留。分别从杭州前卫和杭州后卫调了一千士卒,交由戚继光领着。 “在下还有军里和省里的事务缠声,却是不能陪着去了,萧世侄小心。”谭纶让人给萧墨轩也牵过一匹马来,小心的嘱咐道。 “在下只和戚将军在一起,断不会有什么险处。”萧墨轩转头朝着戚继光一笑。 “谭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保萧大人无虞。”戚继光朝谭纶一拱手。 “那便快快去吧。”谭纶挥了挥手,有戚继光护着,他自然是对萧墨轩的安全有信心。 “那便先行告辞。”萧墨轩和戚继光分别向谭纶抱拳道别。 继光跃上马背,对着两千士兵一挥手。两千军士,直向义乌方向而去。 ------------ 第三十三章 隐患 因为之前见过次面,所以萧墨轩和戚继光并不算陌生。(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只是两匹马,并列着走了十来里地,两人却一句话也没说。 “上回富阳一战,戚将军的战法着实令人惊叹。”萧墨轩终于按捺不住,先行开了口。 “呵呵,雕虫小技,怕是入不了萧大人法眼。”戚继光听见萧墨轩和他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其实适才这么长时间,戚继光并不是故意不说话,而是在思考。 他想的倒也不是被萧墨轩夺了功劳的事情,那样的战斗,自己每年都要打上不少场。自己不是萧墨轩,即使胜了,也顶多分几两银子,听几句好话而已。 眼下他脑子里,想的却是两个字,前途。 打了这么多年的战,剿了这么多倭寇,前年却只因为一场失败就被夺了军权。直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挂着个都司参将的名头,其实做的事情和个千户没多少区别。 倒是自己的老搭档俞大猷的一桩事,提醒了自己。 嘉靖三十八年,有流寇窜至浙江沿海游荡,消息传到了胡宗宪那里,他却下令只防不追,不放倭寇上岸就行。 按理说,这事做的也没错。可坏就坏在那帮倭寇见在浙江占不了便宜,就掉头去了福建,大大的劫掠了一番。 福建被劫掠,若真追究起来,也是福建军防上的问题,断然和浙江扯不上关系。但是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监察御史李瑚,向嘉靖老人家参了胡宗宪一本,罪名是纵敌逃窜,以邻为壑。 胡宗宪是严阁老提拔起来的人,真问起了罪,自然不会是他来担。于是,这个罪名就落到了当时巡视海道的俞大猷身上。 接着,俞大猷倒霉了,剥了职,入了狱,眼看朝不保夕。可就在这时,奇迹又发生了。 嘉靖老人家又一次下旨,把俞大猷放了出来,并调往北方边界戴罪立功。在北方转了一年以后,又回到了浙江,还升了副总兵。 更让戚继光震惊的是,解救俞大猷的居然是当朝锦衣卫都督,加太保兼少傅,陆炳,陆大人。陆炳不但自己出面帮俞大猷说情,还自己出钱帮俞大猷疏通关节。俞大猷什么时候搭上了陆炳这个硬后台,自己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如果自己有一天落个俞大猷一样的下场,绝不会有机会再逃出生天。 所以,虽然自己有一颗报效国家的心,却也需要一个陆炳这样的人来在后面托着自己。 那自己的“陆炳”会在哪?这个问题戚继光想了也不止一天了,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要找的这个人,兴许就在自己身边,就是自己身边这个小子。 虽然这小子目前只是个七品的监察御使,可是在他的背后,却是朝内唯一能和严党旗鼓相当的势力。况且,若是有一天裕王真继了大宝,恐怕他的权势不会在当年的陆炳之下。 “在下本是军职,剿倭杀敌,本就是在下的份内之事。“戚继光正了正马镫,对萧墨轩笑道,“倒是萧大人胆识过人,才令末将佩服。” “但是这功劳,却不该计在在下一人头上。”萧墨轩硬着头皮说道,一边瞥过眼去,偷偷观察着戚继光的表情。 “哈哈哈哈。”戚继光闻言却是一阵大笑,“萧大人说的可是皇上封赏一事?”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 “萧大人不必见怀。”戚继光摆了摆手,“萧大人是朝廷钦差,自然该是朝廷封赏。末将是军部的人,便由军部嘉赏了,胡部堂也早就安排过了。” “原来如此。”听了戚继光的话,萧墨轩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稍放下了心。 “戚将军觉得,这剿倭之中,最大的隐患却在何处?”萧墨轩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便想着要了解起浙江的兵事来。 “隐患?”戚继光把马放的慢了些,跟在了队伍后面,萧墨轩也跟着缓了一下,依旧和戚继光并列而行。 “这个事儿,在下倒还真想过。若要说隐患,却还在这‘兵’字上头。”戚继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压的低了很多。 “难道便就是卫所懈怠,军备松弛?”萧墨轩夹着马鞍往上移了些,虽然已经骑过不少次马了,可是歪歪扭扭的,总还是有点不习惯。 “这倒不是。”戚继光摇了摇头,“胡部堂未任总督之前,张部堂在的时候,这浙江的兵就已经算是训练有素了。” “训练有素还会有隐患?”萧墨轩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些倭寇毕竟只是群乌合之众,即使占着兵器的锐利,又怎能和朝廷大军相抗?况且现在戚将军不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萧大人有所不知。”戚继光苦笑一声,扬起马鞭,指着前面的士兵说道,“上回富阳一战的那五百兵,便也在里头,萧大人觉得这些士卒如何?” “杀敌数十而无一自伤,虽然说是占了兵器和阵势的厉害。”萧墨轩向前望了一眼,继续说道,“倒确实也是训练有素。” “萧大人这么看,倒也并不奇怪。”戚继光回道,“就连末将,也是在统领这些士兵多日,经历数战后才看了些出来。” “看出了什么?”萧墨轩好奇的问道。 “浙中的兵,大多是从处州和绍兴所征,但是这两地的兵,却又各有特点。”戚继光又是一声苦笑。 “甚么特点?”萧墨轩又问。 “先说处州的兵吧,作战勇猛,冲锋陷阵,无所畏惧。”戚继光说道,“在富阳的时候,末将领的便就是处州的兵。” “好兵。”萧墨轩赞叹一声,“即便是太祖和成祖治下的兵,也不过如此。” “可就是这些兵,想叫他们出战却不容易。”戚继光微叹一声,“他们须得详知对手情形,若觉得能胜,方才出战;若觉得难胜,便懈怠不出。” “这……”萧墨轩一阵愕然,“那绍兴的兵,又有何特点?” “绍兴的兵倒是严从军令,便是让他们以一敌百,也绝无怨言。”戚继光接着说道,“可是若敌方进攻,凡与敌相接三十步内,即将肉搏之时,他们常常便会全军退走;等到敌方退却,他们却也转头追击。若敌方又转头迎击,他们便又退走.” “这……”萧墨轩张了张嘴,挤出句话来,“那该如何是好?” “无法可想。”戚继光也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 第三十四章 天生勇者 浙江,自古以来便是七山二水一分田。好在虽然田地较少,可居住在这里的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虽然辛苦,倒也可以弄个糊口。 而义乌这一带,相对其他各府县,田地更是稀少,百姓生活更是艰难。 兴许是天可怜人,到了嘉靖年间,居然在这块地方上陆陆续续发现了大量的铁矿和铜矿。于是义乌的百姓们纷纷把手里的锄头和纺锤丢下,拿起了矿锄,建起了矿山。 接下来的事儿,大家都能想到,义乌人发达了,源源不断采出的矿石,换成了粮食,丝绸和瓷器,义乌人再也不用为生计奔波了。 对于义乌人的意外致富,旁边的穷弟兄,永康,一直格外眼红。可是矿石大多在人家的地盘上,你能怎的?永康人只能咽了咽口水,继续回家啃自己的窝窝头。 可是世事难料,浙江今年偏偏遇上了百年难遇的大水。官府虽然发了赈灾粮,可是那只能管吃,不能管住。修房子,办家什,都得要钱。于是永康人厚着脸皮去找义乌人,要求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很不幸,义乌人断然拒绝了永康人的要求。失望中的永康人,横下一条心。反正贱命一条,不如拼上一把。 大明嘉靖四十年,六月十四。 数千永康县民携带农具,矿锄,直向义乌奔来。义乌人得到消息之后,也聚集了数千人前往拦截。双方在义乌城外的八宝山相遇,一边要求**,一边要搞私有化,意识形态分歧严重,于是二话不说,便干了起来。接下来的几天里,双方不但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越聚越多。等到谭纶接到消息的时候,双方人数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三万人之多。 一路马不停蹄,连夜赶到义乌的萧墨轩和戚继光,面对漫山遍野,状如蚁群的百姓,也是目瞪口呆。 山坡上,一位仁兄脑门上重重的挨了一锄头,骨碌骨碌的滚了下来,被人扶起来以后,不顾满身的鲜血,依旧抓着铁铲要往上冲。 山坡下,一位老哥只剩下了半口气,却仍对着身边的儿子破口大骂,怒其缩于人后。 戚继光驰骋疆场十余载,见识过北关鞑靼铁骑的动如风雷,见识过南疆倭国流寇的嗜血暴戾,但是此时面对这一帮暴走的百姓,却也是不禁感到脊背骨一阵阵发寒。(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快,把他们隔开。”戚继光挥舞着马鞭,对着手执大盾的士兵们一阵催促。 士兵们接到命令,立刻撑起大盾牌,朝着人群里面挤了进去。 奈何此时双方已经杀红了眼,即使被隔了开来,也冲突着,推搡着,想要再挤了过去。 “乡亲们,停停手吧。”义乌县令黄季衡,永康县令赵法常,正站在人群边上,见戚继光领着大军来到,便由衙役护着,挤了过来。一边走着,一边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但是叫出的声音很快便湮没在一片片怒吼声中。 “下官义乌县令黄季衡,永康县令赵法常,参见戚将军。”等黄季衡和赵法常挤到戚继光和萧墨轩面前时,已是脸色苍白,冷汗披肩。 “这位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御使萧大人。”戚继光平掌对着萧墨轩。 “哦,参见萧大人,让大人见笑了。”黄季衡和赵法常听说萧墨轩是监察御使,脸上的血色又少了几分。 “这回的械斗因何而起?”萧墨轩望着漫山遍野的乡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这……都怪下官管教不严,此事却是因为争采矿藏而起。”赵法常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来,毕竟是永康的县民跑到人家义乌地界上来了,只凭这一条,自己就要多担些过失。 “这么多乡民,赵县令能阻止得了倒是怪了。”萧墨轩讪笑一声。黄季衡和赵法常听了这话,也都是脸色一缓。 “只是,这矿藏开采一事,不知为何引得如此多人前来,难道我朝开矿一事,不归官管,只由民间自由采掘?”萧墨轩有些诧异的对黄季衡和赵法常问道。 黄季衡和赵法常又听这么一问,刚略缓下来的脸色,顿时又紧了起来。其实萧墨轩问这话,倒真的是不知情,可在黄季衡和赵法常听起来,却像是在质问了。 原来,大明朝对矿石开采不但并非毫无限制,而是限制极严。在所有矿藏中,也只有铁矿准许民间采掘,对于规模也有限制。凡是违律者,轻者杖责,重者发边充军,即使是州县的里官员,也要受牵连。 “回……回大人的话,大人有所不知,此地民风极为彪悍。”义乌县令黄季衡战战兢兢的回道,“这民间盗采一事,下官一直也颇多干预,只是派去的衙役和公差往往被殴打至伤。下官也向省里和州府报过几次,可是一来盗采的乡民太多,法不治众;二来这盗采一事也够不上什么忤逆之类的大罪,省里和州府的上官也是无法。” 墨轩听了黄季衡这一番话,不知怎得,脸上居然露出丝笑来。 黄季衡和赵法常见萧墨轩不怒反笑,不知是祸是福,心底隐隐透出几分凉意。 “戚将军不是一直在为士卒一事烦恼吗?”萧墨轩回过头来,对着戚继光说道,“若是戚将军的士卒都如这里的乡民一般彪悍……” 这时,义乌和永康的乡民虽然已经被士兵隔离开来,但是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着不了面,就从地上拣起了石头,纷纷向对面掷去。间或掷偏了的石头,落在士兵们所执的牛皮木盾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唔……”戚继光从场面上收回目光,“萧大人的意思莫非是,在这两个地方上选兵?” “不错,戚将军以为如何?”萧墨轩勒马向后退了几步,以免被流石所伤。 “其实适才末将也有如此想法。”戚继光微微一笑,“萧大人和在下,倒是不谋而合。 ------------ 第三十五章 诗山恨意 征兵归征兵,械斗的事情却还是要管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三万乡民虽然一时被士兵隔了开来,可是都聚在山头四周不肯散去,看模样,似乎只等官兵一走,就要重新开战。 午后的阳光颇为强烈,萧墨轩和戚继光便寻了棵枝叶还算茂盛的老树,领着黄季衡和赵法常在树下坐定。因为来不及找凳子,便一人在**底下垫了块石头。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黄季衡和赵法常的**刚挨到石头,却见萧墨轩冷不丁瞥了自己一眼,连忙像被火烧了一般的跳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论罪的时候。”萧墨轩用脚在地上,顺着从树叶间透下来的阳光划着圈圈,“眼下两边的乡民虽然被隔了开来,可等戚将军的兵一走,恐怕又免不了继续争斗。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们去办了,也算是将功赎罪。” “不错,依末将看,这事还是因为盗采矿石而起,还是得从这上面去想法子。”戚继光点头表示赞同。 “萧大人有所不知。”黄季衡苦着张脸,心里怕到了极点,若是真追究其他,他可要比赵法常还要多一个罪名,“若是真有法子可想,下官哪怕丢了这个县令不做,也得去办。可这盗采的事儿,从下官前任的前任就已经丢了下来,这县里十家有八家都干这事儿,根本就没法去管。” 墨轩冷哼一声,“若依黄大人所说,你便可以撒手不管了,本官可不知道什么前任的事情。只看见眼下有三万人在这里因为盗采而械斗。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萧大人,这屋檐滴水代接代,新官不顶老官帐。”黄季衡两腿抖得像筛糠,“下官来义乌这地方的时候,盗采已经成了气候,下官总不能把县里的乡民,全给抓了吧。” “若按这么说,这些私矿倒似果真不好取缔。”萧墨轩揉了揉脑袋,倒吸一口气。 “萧大人明白就好,明白就好。”黄季衡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其实每年县里光矿难的案子,就得有上百起。各个矿口之间的纷争,也是日日都有,下官也是不厌其烦。” “那永康地方上,难道就没有矿藏?”萧墨轩抬头向赵法常问道,“两地相距如此之近,不会差异便如此之大吧。” “回萧大人,永康地方上,自古以来便不产一铜一铁。临近的义乌,处州等地都是矿山林立,惟独永康尽是穷山恶水。就连县里的富户,在省里也是最少的。”赵法常涨红着脸,说完以后又微叹一口气。萧墨轩看在眼里,也觉得他这个县令做的颇为艰难。 “如果是这般,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却急不来。”萧墨轩想了一会,徐徐说道,“而且这事儿也不由我说了算,须得上奏朝廷才是。” “那眼下。”赵法常扫了一眼还在那绕着的人群,“怕是两位大人领军离开之后,他们又会斗在一起。” “他们不就是为了糊口饭吃嘛。”戚继光猛得站起身来,“那些拼得最凶的,却也是糊口最难的。本将军这就向胡部堂上书,让他准我在这里就地招兵。(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没了这些最凶恶的,这些乡民们相斗的心,也就淡了许多。剿倭的军中,却可以多一些勇猛的士卒。” “他们可愿意做军户?”萧墨轩有些迟疑的问道,从前曾经在书上看过,明朝的士兵大多是世袭的,叫做军户,军户家里虽然有分得的官田,却世世代代只能当兵,连科举也不能参加,社会地位并不高,所以人人以脱离军户为荣。 “萧大人有所不知。“戚继光微微一笑,“当兵并非一定要做军户,我大明朝除了‘卫所制’外却还有‘选丁制’,按照‘选丁制’入的军,除去军中的吃用外,每年还可分得稻谷五石。只是没有大战之时,很少用到‘选丁制’罢了。” 永康县,方岩山。 山间绝壁陡起,孤峰独峙,势急峰危,峥嵘峻险;一块块或红或紫的绝壁,节里纵横,皴法皱迭。四周洞奇石怪,瀑美水秀,置身丹霞峰林,顿生飘然欲仙之感。 一名男子在沟壑和绝壁间不停的跋涉着,丝毫没有留恋四周美景的意思,也全然不顾自己身上被荆棘划出的道道血痕。 这名男子,便是从杭州城里逃出来的周牛山。因为各处城里和驿站都贴满了自己的丹青画像,所以他并不敢选大路走,而是专拣难走的山间小路。他想过回苏州,可是如果向北走,便多是人口密集的地方,而且官府的缉报肯定已经传到了沿途和苏州府。 所以他选择了向南,他要去福建的横屿岛,听说那里有数千的倭寇,既然已经被定成了倭寇,他便要去做了真,只等有朝一日带人杀回浙江,将郑家和何家杀个干净。而且向南边走,多山少人,不容易被发现。 到这时止,周牛山已经在山间走了有三天了。好在此时天气并不寒冷,林间刚长出来的果子虽然仍是青涩,却也可以果腹,渴了就喝几口山泉水,困了就找个草甸子窝上一会。 不过周牛山再强壮,毕竟也只是个人,等走到了第四天,便就双腿发沉,脚步不稳了。脚上的一双布鞋,也已经磨了好几个口子,脚上起了好大一片的血泡。摇摇晃晃的想扶着一棵小树坐下,却不禁一个踉跄,跌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里是谁家的郎官?”迷迷糊糊的,周牛山感觉自己被人放平到了地上,又拣了块石头给他垫到了脑袋下面当作枕头。 在一番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的折腾下,周牛山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转动着眼珠看了看四周,却是几张陌生的面孔。 “醒啦。”旁边几位郎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见周牛山醒了过来,立刻将他扶起身来,又拿出饭团和水袋递了给他。 “多谢。”周牛山此时确实已经饿极了,也顾不得客气了,接过递过来的饭团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虽然从前吃饭从来就离不了酒肉,可眼下这两个饭团却感觉比吃过的任何东西都香。 “这位郎官是要去哪呢?怎么作成这副模样?”拿饭团给周牛山的那人,好奇的看着周牛山。 “哦,我是从南直隶来的商人,办了些货物想贩去福建,路上却遇见了倭寇,夺去了财物,亏我跑的快,才留了一条命下来。”周牛山听他问起自己的来历,心里不禁抖了一下,连忙编了个理由。 “这倭寇倒是该天杀的。”见提起了倭寇,几个年轻郎官的脸上纷纷现出几分愤色,看得周牛山心里也是一凛。 “那我们便把你送到驿站,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个老乡带你回去。”郎官们热情的要将周牛山扶将起来。 “唉……”周牛山听说他们要把自己送到驿站,顿时慌了神,“在下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倾尽家财办了货物,眼下财物尽失,几个随从也被倭寇所杀,若是回去,难免被他们家里人纠缠,哪里还敢回去。” “那倒是难了,我们却也不能陪你在这里。”一个郎官颇有些无奈的挠了挠脑袋。 “不若这般。”另外一个郎官忽得心里一计,“你既然没得去处,不若和我们一起投军去罢,若杀得几个倭寇,不但报了仇,还可得些封赏,日后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投军?”周牛山诧异的看了他们一眼,“我便又不是军户,如何从军?” “朝廷来的萧御使和省里的戚将军眼下正在义乌城外的八宝山招兵剿倭,这回招兵却不需是军户。”那郎官见周牛山是个外地人,所以也不怪他不知道,“只要身强力壮,有心杀倭便可从军,我看郎官你是个好身板,定然可以报上。” “萧御使?”周牛山心里忽得腾起一个念头,“莫不是那个赈灾的钦差?” “这个却是不清楚,如果你也有这念头,去了便是知道。”郎官们开口回道。 “好,我跟你们走。”周牛山这时身上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扶着旁边的小树站起身来。 ------------ 第三十六章 春暖 义乌城外,刚搭起了几座临时的营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叫什么名字?”负责记名的百户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这回胡部堂批了选丁三千人,可来报名的起码有七八千。 “吴……吴子牛。”周牛山手心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哪个地方的?”那百户依旧耷拉着眼睛。 “永康。”周牛山略想了一下,开口回道。 “永康?”记名的百户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怎么听口音不像呢?” “哦,小的是在永康生的,后来跟着家里去了南直隶。”周牛山连忙解释。 “那可不行呢。”那百户把手里的笔一丢,“上头说了,一定得是永康和义乌籍的才行。” “军……军爷。”周牛山听他这么说,顿时急了,“小的家里和倭寇有仇,您老就开开恩,让小的从军吧。” “这是上头的意思,咱也没法子。”那百户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去去去,一边去,下一个。”那百户挥着手,颇有些不耐烦。后面的人听见说话,也嚷嚷着把周牛山朝外面挤去。 “军爷,军爷。”周牛山一边被推着向外走去,一边不甘心的回头叫着。可是转眼之间,记名的百户身边就又围上了一大圈人。 “娘的。”周牛山愤愤的抬起一脚,将一块石头向前踢去。 萧墨轩,萧大御使,正背着手从营帐门前经过。(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一边走着,一边斜过头来,看着围在报名处的人群。 忽然,目光所及,只见一块碗底大的石头从地上飞起,直向自己飞来。萧墨轩顿时吓了一跳,身形急闪,恰恰的躲过了石头。头上的官帽却歪到了一边,显得有几分狼狈。 周牛山见自己踢出的石头差点砸到了一位大人,也是吓了一跳,被训一顿或者挨个几杖事小。若是被拿住,仔细盘问起来,自己的身份难免泄露出来,那可就要掉脑袋了。 “你这人且长了眼没?”萧墨轩没出声,他身边的萧四却怒了,握着拳头,就冲周牛山骂道。旁边正站着几个军士,见有人差点砸伤了御使大人,举着长矛就冲了过来,想把周牛山揪翻在地。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周牛山连忙陪着笑脸,“大人恕罪。” 墨轩见状,伸手把萧四和那几个军士拦到了身后,看了一眼周牛山,开口问道,“这位仁兄,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周牛山听萧墨轩这么一问,心里忽得一亮,又生出几分希望来。几步走上前去,“啪”的一声在萧墨轩身前跪了下来。 “求大人开恩。”周牛山把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咦……”萧墨轩有些诧异的看着周牛山的举动,“我便也没说要责罚你。” “求大人开恩,留小的在军中做个走卒。”周牛山趴在地上,不肯直起腰来。 墨轩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指着报登的地方说,“那你且先去那里记个名才是。” “回大人,小的不是义乌和永康的乡民,那里的军爷却是不让报。”周牛山两手撑在地上,抬起头来。 “不是本地的乡民……”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 “大人,小的和倭寇有不共同戴天之仇,您就让小的从军吧。”周牛山又一次重重的磕下头去,额头矸在地上的石子上,渗出了丝丝血痕。 不管受多大的委屈,自己也要为惨死的三十三个弟兄报仇。而想为弟兄们报仇,最好的法子便是找到那位赈灾钦差萧大人,把郑必定昌和何茂才的阴谋和盘托出。郑必昌和何茂才既然如此忌惮这位萧大人,此人来头定然不小。 “这当兵打战却不比寻常,保得了命不算本事,却要能杀敌立功才是真汉子。”萧墨轩见周牛山苦苦哀求,也不禁有些心软。 “小的不怕死。”周牛山听萧墨轩这么说,知道事情有个希望,从地上腾的跳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 死,他确实不怕。在杭州南门外刑场的时候,他已经死过一回了。在那一刻,他恨不得被砍掉脑袋的是他自己。眼下他想保住性命,却也不是怕死。他要活着,活着才能为三十三个弟兄报仇。 “那你却有什么本事。”萧墨轩见周牛山倒似真是条汉子,微微颌首而笑。 “小的别的没什么,就是力气大。”周牛山听萧墨轩问起他来,立奔到了一块大石头边。 “大人,您看。”周牛山冲着萧墨轩一笑,接着弯下腰来,大吼一声,将那块比磨盘还大上一号的巨石举过头顶。 “好!”一边的萧四和旁边围观的人,齐声发出一阵赞叹。 “好汉子。”萧墨轩也不禁拍手称道,心里却已经给周牛山安排好了一个位子,便是做军中的狼筅手,狼筅沉重,非力大之人不可执,可看面前这男子的力气,即使狼筅再重上几分也照样可以舞得风生水起。 “带他去换双鞋,再换身衣服,我大明的军士,怎可赤脚袒背而行。”萧墨轩一低头,看见了周牛山脚上已经磨破了,露出脚趾的鞋子,转身对着一名士兵说道。 边的士兵连忙应道。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周牛山听萧墨轩这么说,知道他愿意收留自己了。顿时满心欢喜,又要跪下磕头。 “免了免了。”萧墨轩连忙摆了摆手,“日后多杀几个倭寇,报效朝廷便是。” “是是是。”周牛山欢喜的搓着手掌,舔着嘴唇。从前在打行的时候,即使一次拿到手几百两银子也没这般欢喜过。 “走吧。”一边的士兵见萧墨轩准了周牛山从军的意思,顿时对他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牛山咧着嘴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各位了。” “客气啥呢,以后都是自家弟兄了。”士兵们哈哈笑着,“只是你小子命也真好,御使大人不但不怪你的罪,还准你从军。” “御使大人?”周牛山诧异的看了士兵们一眼,又回头向萧墨轩离开的方向望去,“可是那位赈灾的钦差,萧大人?” “可不是嘛。”士兵们点头回道,“不过现在已经升了监察御使了,奉旨宣谕省里的军事,便是胡部堂,也得让他三分。” 原来周牛山虽然按照郑必昌和何茂才的吩咐设计算计过萧墨轩,可并没有和这位萧大人照过面。在富阳湾底村的时候虽然照过面,可萧墨轩被护在诸军后面,周牛山也不知道自己遇上的就是萧墨轩带的人。等萧墨轩和戚继光见面的时候,他也早就逃走了。 “原来这位萧大人这么年轻。”周牛山轻叹一声,没想到这位令省里大人寝食难安的萧大人,居然生得这么一副书生模样,看年纪,兴许二十岁还不到。 “你可别看萧大人年轻。”一个军士略压低了声音,“萧大人可是皇上和裕王爷面前的红人,他爹便也是当朝刑部尚书,适才说了胡部堂让他三分,若真究起来,就连朝里的严阁老他们也轻易动不得他。” 牛山听他一说,心里更是明白了几分。难怪郑必昌和何茂才要使这般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他,自己猜得没错,这位萧大人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又转头向萧墨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怎得,周牛山心里却生出几分愧意来,还有几分暖暖的,像是春天的阳光照在了心窝里。 ------------ 第三十七章 东海之波 周牛山终于如愿从了军,被编入了戚继光的“新军”,做了一名狼筅手。 虽然入了军,可是见到萧墨轩的机会并不多,萧墨轩是监察御使,平日里的作训,他管不着,一般也不会出现。 周牛山自己心里也有忌惮,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士卒,要去控诉省里的大员,即使自己敢说出,人家信不信还是另外回事儿。弄个不好,自己报仇不成,还把脑袋也给丢了。 转眼之间,便是去了多半个月。罗龙文已经完成了他的赈灾使命,先回了京城去了。郑必昌和何茂才,依旧坐在衙门里,虽然时常派人来问候,萧墨轩一时倒也懒得去理他们,只是暗暗记了些事,只等回京之后再行上奏。 戚继光新招的三千新军,本就是生性悍勇,又经戚继光的严训,渐渐也是有模有样起来。 大明嘉靖四十年,七月十三,宁波府,宁海县海面。 黄昏的夕阳下,天边的卷云被镶上了一层金边儿,水面上也被映得一片通红。几艘红色的方头渔船收起了网,挂上了帆想要在天黑前赶将回去。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泛起的波涛,轻轻的拍打着渔船的船舷。 “咦,那里怎那许多船?”一个初次出海的后生,在眼前用手搭起了凉棚,好奇的向远处张望着。 “船?”船老大听后生这般说了,把手里的帆索在桅杆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活结,也转身来看。 只见东南边的海面上,几排风帆直向自己这里而来。看那架势,至少有四五十条船,船身还都不小。 “这附近几个府县倒似并没有这般大的渔队,即便是官家的那些兵船,却也没有这般多。”船老大未免生了几分疑心,“若说是西洋来的商船,又怎生不去泉州,却跑到这里来了。” “我且爬高些看看。”船老大一边说着,一边攀着船帆向桅杆上头爬去。等爬到了顶,也用手搭个凉棚,向那边张望着。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之下,船老大吓得几乎要失手落了下来。那一排船队里,已经有几艘船开得近了,船上的桅杆顶上垂下一面旗来,上书“八幡大菩萨”五个大字。 “快开船,快开船,倭寇,倭寇……”船老大手忙脚乱的向下爬着,一边大声叫道。 象山,宁海,奉化三县沿海相继发现倭寇踪迹,而且贼势颇大,三县县衙不敢怠慢,立刻派人赶赴杭州求援。 七月十四日子时,萧墨轩刚在杭州官驿里睡下不久,便被叫了起来,知会了倭情。萧墨轩也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朝总督行辕而去。 杭州,浙直总督行辕。 胡宗宪掀开挡在地图前面的竹帘,刚想开口说话,却又一阵猛烈的咳嗽, “部堂,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谭纶连忙斟了一杯茶递送了过去。 “不打紧,不打紧。”胡宗宪伸出手来接过茶杯,又轻轻摇了几下头。 “象山,宁海,奉化三县都发现了倭寇的踪迹,而且来势不小,每一股都有近百条船。”胡宗宪噙了几口茶水,胸前的翻腾略缓了几分下去。站起来走到地图边上,指着上面说道,“其中宁海的倭寇,已经逼近县城;奉化的倭寇,也已经在西凤一带上岸,一直逗留此处;象山海面上的倭寇却似向绍兴方向而去。” “俞将军正领军驻守宁波卫,本督这便命他会同观海卫的驻兵,前往奉化清剿从西凤上岸的倭寇。”胡宗宪把手按在地图上,略一沉思,开口说道,“谭大人则请从杭州后卫选两千兵,前往绍兴,会同临山卫和沥海千户所的驻军,严防倭寇上岸。” 纶起身应道。 “台州地方上,现在是巡察佥事唐尧臣在领着海防戎务。”胡宗宪抬起眼来看了戚继光一眼,“三路倭寇中,以袭扰宁海县这一路最大,便请戚将军领着那三千新军前去,本督再发一封令,命唐尧臣从台州出兵助你。” “末将遵命。”戚继光正想试试那三千新军的威力,听了胡宗宪的令,立刻一口应下。 “在下这般布置,萧大人以为如何?”胡宗宪回过身来,对萧墨轩问道。 “呵呵,胡部堂是大将之人,自然不会错。”萧墨轩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能是轻轻一笑。 “既然诸位都已另无他议,便就依此行事吧。”胡宗宪右手握拳,重重的砸在了案桌上,“倭寇近年来都是小股游走,难以清剿,这回却是个难寻的机会,诸位务求痛击来敌。” 萧墨轩回到官驿以后,并未急着歇下,而是找了把椅子坐在窗前,出神的想着。虽然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可是总像有块骨头塞在心里一般,有种说不出的烦闷。而且,这事怎么总感觉有那么几分熟悉的感觉呢。 “宁海,奉化,台州,戚继光。”萧墨轩轻叹一口气,托着腮帮,口中念念有词。 “象山,宁海,奉化,台州,戚继光。”念着念着,萧墨轩忽然心里猛得一动,“戚继光,台州大捷?” “可是不对啊,以前看的书上,都说台州大捷的时候,戚继光正在台州督领军事,可是眼下,他却还在杭州都指挥使司里呆着呢。”萧墨轩摇了摇脑袋,自嘲的笑了一下,“看来历史学的还是不够好。” 不过既然想起了“台州大捷”,萧墨轩便也饶有兴趣的回想起来。 历史上的台州大捷似乎是在公元一五六一年发生的。这一年,倭寇万余、战船数百艘,先后在台州东北的象山、奉化、宁海等地登陆,企图诱明军出台州,而后乘虚而入。 戚继光当时正督军台州,闻讯后立刻迅速部署兵力,令一部守台州,一部守海门,自率主力赴宁海。 倭寇探知戚继光出台州,遂兵分三路,由健跳、桃渚、新河三个方向进犯台州。 戚继光得知新河情况危急,遂令唐尧臣率军赴新河抗击。自率师在宁海歼灭入侵倭寇之后亦迅速回师增援新河, 在增援新河的途中,行至宁海西南的梁庄时,戚继光又得悉新河告捷,唯桃渚一路倭寇正向台州府城进逼,遂督军火速回城。回军至花街,正巧遇倭寇大队人马,戚继光指挥将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将其歼灭。然后,挥师北进,歼灭入侵健跳的倭寇。 也就是这一战,促成了和侵扰大明海域多年的倭寇的决战之势,也为后来将倭寇彻底赶下大海,奠定了坚实基础。 ------------ 第三十八章 江南徐渭 “一五六一,约莫是哪一年,应该不远了吧。”萧墨轩一边想着。这么些年的大事里,萧墨轩只记得清楚一个万历二十年开始的援朝抗倭战役,似乎是一五九二年,于是便扳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隆庆,六年,自己的这位师兄还真可怜,萧墨轩微叹一口气。嘉靖,四十五年,似乎也不远了。萧墨轩一边算着,一边胡思乱想着。 一五六一,嘉靖四十年……萧墨轩立刻像被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嘉靖四十年,四十年,便就是今年。 “来人,来人,备轿。”萧墨轩几步走到门边,“哗”的一下推开房门,大声叫道。 杭州,浙直总督行辕。 大堂内燃着几支明烛,把四周照得通亮。胡宗宪合着几个参军,幕僚还在那议论个不停。 “胡部堂,各位大人。”萧墨轩一只脚刚踏进大堂内,便拱手出声道。 “萧大人怎生又折回来了?”胡宗宪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起身迎道。 “胡部堂,台州危矣!”萧墨轩忙不迭的喊道。 “台州?”像一块石子投进了水里,大堂内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萧大人此话怎讲?”胡宗宪急忙又问。 “诸位大人请看。”萧墨轩几步走到了地图旁边,指着上面说道,“台州就在宁波的下方,三路倭寇中,只有宁海的倭寇真算是上了岸。” “象山海面上的倭寇似是去了绍兴,可是海面广袤,只要转个弯便可南下台州。”萧墨轩回身看了众人一眼,见都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地图,于是接着说道:“在奉化的西凤上岸的倭寇,上了岸却只在周边掠夺逗留,并不深入,其中之意,便是随时准备再次下海。至于宁海的倭寇,最为势大,足有五千人之多,如此大股倭寇,为何也只在宁海一县袭掠?” “萧大人之意。”胡宗宪的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川字,“难道是宁海的倭寇是为了阻止官军南下支援台州?” “不错,但这只是其中一层。”萧墨轩又伸指在地图上的台州位置上点了一下,“其二便是要引出台州守军,好让其他两股倭寇乘虚而入。” “唔……”大堂内众人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胡宗宪略抬起手来,让众人静上一些。 “萧大人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胡宗宪微微点头道,“但若是真调谭纶和戚继光南下台州,倭寇却又不取台州,而取宁波、绍兴该如何是好?” “这……”萧墨轩也是一阵发闷,兵者,诡道也,若是两路军全部南下,从绍兴到宁波一带确实会出现空白,难保倭寇不会改变目标,袭击这里。虽然以前看过书上写着倭寇袭击的目标是台州,可书上还说这时戚继光正在台州督领军事呢。 “胡部堂,徐先生回来了。”就在这时,门房前来禀报。 “哦,文长先生回来了,快请。”胡宗宪一听这个徐先生来了,脸上紧张的表情顿时缓了一下。 徐文长,徐渭?萧墨轩心里动了一下,也折身向门口看去。江南名士徐渭,字文长,据说此人不但长于文字书画,还精通兵法。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原来此人居然也是胡宗宪的幕僚。 “部堂和各位大人好。”门房还没来得及折回身去,就见一名男子,约莫四十岁的样子,身着一袭青色儒裳,头上裹就东坡巾,大大咧咧的自个走了进来。 “呵呵,徐先生来的正好。只是眼下有大股倭寇袭掠浙江,才不得不扰了徐先生探亲的兴。”胡宗宪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徐渭引上前来,“这位便是朝廷派来督军的御使,萧墨轩,萧大人。” “在下见过徐先生。”萧墨轩向来对这些有真本事的文人雅士颇为敬佩,见胡宗宪说到自己,连忙作揖见过。 “哦,原来这便是那位钦差萧大人,在下在绍兴家里的时候便是听说过,只是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果真是后生可畏。”徐渭见萧墨轩体态恭谦,心里得意之及,也多了几分好感。 “萧大人,徐先生,眼下客套的话却是免了,日后相聚的日子甚多。”胡宗宪生怕两人只在那客气,却误了正事,“徐先生,适才萧大人提到近日出现的倭寇可能会袭击台州城,却不知徐先生怎么看?” “部堂大人且把倭寇的情形和部堂大人应对之策说一遍我听。”徐渭也走上前来,看着地图问道。 于是胡宗宪便指着图上,把眼下报来的态势和做出的应对之策又说了一遍。 “部堂大人的应对之策倒是没错。”徐渭一边看着图上,一边啧着嘴说道,“但是萧大人的忧虑却也极有道理。” “那却是该如何应对?”胡宗宪追问。 “部堂大人此番是欲拒敌还是灭敌?”徐渭折过眼来,看着胡宗宪问道。 “此次倭寇大聚,却是机会难寻,如果可以,自然是要灭敌。”胡宗宪回道。 “如果是要灭敌,却是要冒上些险。”徐渭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如何冒险?”胡宗宪又问。 “如果只要拒敌,只要命唐尧臣回师台州,戚继光固守宁海,不要主动出击便可。”徐渭接着说道,“不过看大人的部署,却分明是想全歼宁海之敌,确是欲灭敌之举。” “如果想要灭敌,那便命唐尧臣继续向宁海进军,造成台州空虚的假象,其实部堂大人却再发一军,暗暗潜入台州。倭寇探知台州空虚,在宁波又讨不到便宜,必命象山,奉化两股前往台州。这其中的风险,便在这台州能撑得了多久。若是台州能守得久,等台州战起,部堂大人便命俞大遒从奉化南下,会合戚继光剿灭宁海之敌,同时命唐尧臣回师台州,侧袭倭寇。等宁海战毕,戚继光部也顺势南下,支援台州。”徐渭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如此大功可成。” “徐大人说的是妙计。”胡宗宪听徐渭说完,脸上却现出一丝难色来,“只是浙江的驻军,多部署在沿海卫所。杭州城里,除去戚继光的三千新军外,原来也只有四千守军,适才让谭纶又带去一半。杭州乃重地,断不可无兵把守。台州城原有守军三千,却已被唐尧臣带走两千。” “如此这般罢。”胡宗宪一个转身,从架上取下宝剑,“我且在杭州领五百军亲自前去,再在路经的卫所里再选五百,两千军守台州,当是急切丢不得。” “部堂大人且慢。”萧墨轩听说胡宗宪要亲自前去,立刻出声拦道,“若是部堂大人去了台州,这军中的大局又该谁来主持?若部堂大人应允,在下愿代大人一行。” “此去凶险,萧大人还是留在杭州吧。”胡宗宪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去取铠甲。 “若是凶险,胡部堂就更去不得了。”萧墨轩急忙又拦住,“台州若被困,军令难出,又该谁来调拨诸军动向。在下受朝廷俸禄,当怀报国之心。” “可……”胡宗宪又看萧墨轩一眼,白白净净的一副书生模样,又这么年轻。虽然上回也剿过一回倭,可那毕竟是戚继光在前面顶着,若要委以重任,实在令人有些担心。 “萧大人言之有理,部堂须得呆在杭州主持大局才是。”徐渭也出声和道,“若是部堂大人不放心,在下愿陪萧大人一行。” “如此……”胡宗宪见徐渭也愿意同去,略沉思下,开口说道,“那便拜托萧大人和徐先生了。” “部堂大人放心,在下等誓于台州共存亡。”萧墨轩拱手回道。 “我这便拿勘合给你。”胡宗族把手中的宝剑递到萧墨轩手里,又重重的在手背上拍了几下,“杭州城里是调不出更多兵了,若是沿途卫所兵多,便多选些便是。” 墨轩重重的点了点头。 ------------ 第三十九章 诱惑 杭州后卫,卫所。 萧墨轩和徐渭各骑一匹快马,在几个侍卫的护卫下奔到了辕门前。 “什么人?”门口的岗楼上,马上便有人发现了萧墨轩他们。 “奉总督府之命,前来调兵。”萧墨轩从怀里掏出勘合,举在手上。 “是萧大人吧。”岗楼上的士兵听见萧墨轩回话,立刻奔了下来。 “你是……在义乌时候的那兵?”借着奔下的士兵手上火把的光,萧墨轩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似乎正是在义乌时时候,自己准他从军的那人。 “哎,正是小的。”周牛山点了点头。 “新招的兵,不是都跟戚继光将军去了宁海了吗,怎生你还在这里?”萧墨轩跃下马来,把手上的缰绳丢给侍卫。 “今个夜里正好轮着小的和几个兄弟值夜,故而留了下来。”周牛山让一个士兵去叫卫所里的指挥使,自个领着萧墨轩一行往军营里头走。 “倒似是已经做了长官了?”萧墨轩见周牛山指派别人,笑了一下说道。 “蒙大人和戚将军关照,只是做了个小小的伍长罢了。”周牛山低头笑道,在这军中的日子,虽然没有往日滋润,却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像个人样。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呢。”萧墨轩看了周牛山一眼,又问道。 “小的吴子牛。”周牛山嘿嘿的笑着。 “哈哈,萧大人半夜来调兵,却是要去做甚么?”杭州后卫指挥使王浚,一边整着身上的盔甲,一边哈哈笑着迎了出来。 “这时候还能有啥事儿,奉总督府之令,来王将军这里调五百士兵去打倭寇。”萧墨轩把手上拿着的勘合递了过去。 “哦,既然有总督府的勘合,末将立刻就去准备。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王浚把勘合拿在手上翻看了几下,见果然是真的,连忙应道。 “那便请王将军快点才是,在下领了军还得去赶路。”萧墨轩催促着。 “请大人进大堂里坐定,稍后便好。”王浚点了点头。 “萧大人。”萧墨轩赶向迈脚往大堂里走,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回过身来,却见是那个吴子牛。 “萧大人去打倭寇,可否也带小的一起去?”吴子牛求道,他觉得这是个难得的亲近萧墨轩的机会。 墨轩见吴子牛一脸诚恳,便点了点头。 王浚也知道军情紧急,不多工夫,便把五百士兵选了出来。顺便也想在御使大人面前表示下自己治军得力,这些选出来的五百士兵都是杭州后卫的老兵中的精锐,又命一位指挥同知领了。虽然是大半夜被叫起来的,这些士兵却仍是人人精神抖擞,盔甲皑亮,除了手里执的长矛外,腰间又另外配了一把苗刀。 苗刀并不是苗人用的刀,而是依造倭刀的形式做出来的,只是比倭刀里的长刀略短,比其中的短刀略长,又因刀身修长,形似禾苗,便叫了苗刀。 因为成本昂贵,所以这刀装备的并不多,整个浙江也不过铸了三四千把,杭州三卫因为要拱卫省府,所以装备的也多一些。 “在下还想要带一个兵一起去,不知王将军可答应?”萧墨轩想起自己答应吴子牛的事。 “不知萧大人所说的兵是谁人?”王浚听萧墨轩指定要带一个兵去,未免有几分诧异,听说这位御使大人的老家是湖广地方上的,从生下来开始便一直呆在京城,在浙江的时间也不长,又怎会和自己手下的一个士兵有如此深厚的交情。 “便是那个叫吴子牛的。”萧墨轩微微笑道。 “吴子牛?”王浚疑惑的转身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佥事。 “哦,从义乌和永康新招的兵里,似乎倒似乎有个叫这个名字的。”其中一个佥事连忙回道,“那兵力气极大,在下曾经见过他单手举起过营房前的石辘,所以记得。” “噢……”王浚听说是从义乌和永康招来的新兵,也不再疑惑,这些兵是萧墨轩和戚继光一起招来的,里面有几个熟人也不奇怪,“那,便快把那兵帮萧大人给叫过来吧。” 台州府,仙居县,括苍山。 古人曾有言云:身缠丝绢半遮脸,娇娜异常惹人爱。说的便是括苍山。 时下正逢六月,漫山红绿相间,群山峦峰时而历历在目,时而隐没云海之中,一座座山峰犹如海中群岛一般,漂浮隐现,变幻无穷。 山道上,萧墨轩骑在马上,一手执住缰绳,另一手提起袖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午后的阳光虽然已经稍微弱了些,却还是十分灼人。 “萧大人,让弟兄们再歇息一会吧,这都快一天一宿了,还是在金华千户所调兵的时候歇了会,天气又这么热。”指挥同知白斯清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们,纵马走到萧墨轩身边说道。 “不行,怕是得不及了,倭寇从海上走,要比我们快得多。”萧墨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台州城里有十多万百姓,若是让倭寇进了城便是不妙。” “只要翻过括苍山,便是临海县,再过了临海,离台州城便是不远了。”萧墨轩咬了咬嘴唇。 “可弟兄们实在太累了,怕是再走不动了。”白斯清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面看着,“这般辛苦,即使赶到了台州,怕是兄弟们也举不起刀来打倭寇了。” “唔……”萧墨轩听了白斯清这话,心里也是一紧。白斯清说的没错,一支疲劳之师,确实很难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从胡宗宪所给的情报上看,曾经在象山和奉化徘徊的倭寇,人数约莫有六千以上,本来人数上就大处劣势,如果再这般疲劳,却如何抵挡倭寇的进攻。 “这里离台州城还有多远?”萧墨轩让一边的侍卫打开皮制的地图。 “若还是从官道走的话,还有一百四十多里地。”侍卫展开地图,向萧墨轩回道。 “怕是今天夜里也赶不到啊。”萧墨轩皱着眉头,对着徐渭说道。 “啊……”徐渭虽然是个聪明人,可毕竟是个书生,体力也远不如萧墨轩,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昏脑涨,“定然……定然是赶不到。” “把地图拿来我看。”萧墨轩从侍卫手上接过地图,想看看能不能再抄几条近道。 “这里是什么?”萧墨轩忽然看到地图上从临海到台州之间,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绿线。 “回大人,这便是灵江和椒江。”侍卫伸过头来看了一眼,开口回道。 “难道这周边其他地方就没有河流?路经仙居县城的时候,不就涉过一条溪流。”萧墨轩好奇的问。 “那些溪水窄小,稍大些的船便行不得,故而在图上没有列了出来。”一边的白斯清接过话来。 “照这么说,这灵江便算是大江了?”萧墨轩心里忽得一动。 “确实如此,即便是二号的福船,也可行得。”白斯清点了点头。 “既然靠着大江,离海又近,那临海县里船只一定颇多了?”萧墨轩又问。 “那是自然,处州和金华的矿石,粮食和货物,也常在那里换了大船出海北上。”白斯清回道。 “那便是了。”萧墨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来,“杜千户。” 这杜千户便是金华千户所的长官,这时听见御使大人叫自己,连忙凑了过来。 “你且先骑马赶到临海县衙。”萧墨轩吩咐道,“告诉那里的县令,给我准备船,不管是大船,小船,还是货船,渔船,只要能装得下这九百多人就行。酉时末必须准备停当,否则以渎职论处。” 千户接了令,立刻跃上马背,飞奔而去。 “酉时末,可能赶得到临海?”白斯清听萧墨轩的意思,似乎便是要走水路过去,心里也颇为赞同,可是他居然要临海县里在酉前就准备好船只,现在都未时末了。看士兵们疲劳的样子,一个多时辰要赶五十里,还有一半是山路,实在有些够戗。 “弟兄们。”萧墨轩并不急着回答白斯清的问题,而是勒了勒缰绳,大声叫道,“还有三十里便是临海县城了,到了临海,咱们换船去台州。以一小旗为一队,先进临海城的俩小旗每人赏银十两。”(小旗:明军编制,每小旗领军10人。) 十两,只不过三十里地,拼一下也就到了,十两白银,那可是二十石稻谷或者两头牛的价钱啊。到了那里,反正也可以坐船了。 三十里?不是五十里吗?白斯清诧异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可是目光所及,却见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士兵纷纷挺起了身体,眼睛里也放了光,争先恐后的向前跑去。 ------------ 第四十章 主动被动 台州,东南重镇,海上仙居。 寅时末,等萧墨轩领着一彪军,在椒江岸边靠了上来时,台州城下,仍是祥和一片。 “唔……总算及时赶到了。”萧墨轩从乘坐的海沧船上走了下来,庆幸的略松一口气。 “钦差御使萧大人,受总督府之托,前来接管台州军事,快快打开城门。”白斯清纵马先奔到靖越门下,勒起缰绳,对着城楼声叫道。 “可有总督府的勘合?”城楼上的垛口边,探出几个脑袋来。 “大人,请借总督府勘合一用。”白斯清回身对萧墨轩说道。 墨轩从怀里掏出勘合递给白斯清,白斯清拿了裹在箭上,射入城中。 “确实是钦差御使大人,打开城门迎接。”不大一会,城楼上又传出一阵喊声。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动,两扇巨的城门打了开来,一名穿着从三品铠甲的将军,领着一队士兵迎了出来。 “台州卫指挥同知刘意,参见萧大人。”迎出来的将军见了萧墨轩,拱手迎道,“甲胄在身,请恕不能全礼。” “事态紧急,马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进城吧。”萧墨轩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台州卫指挥所的大堂内,也悬着一幅详细的台州及军力部署图。萧墨轩本来还担心自己对台州地形不熟,见了这幅图,心里又略松一些。 “立刻派人前往海门卫,松门卫及新河,桃渚,楚门诸千户所,要他们派出探子,在周边严密监视,一有倭情,立刻来报。”萧墨轩看着地图,对刘意吩咐道。 意接了令,立刻叫来一名镇抚,叫他安排去了。 “台州城里,眼下还有多少可用之兵?”徐渭坐了一阵船,也是消了疲劳,恢复了精神。 “连城门守卫和府里的衙役,还有一千零六十三人,适才又派了八人前去各卫所通报,眼下却还有一千零五十五人。”刘意略算了一下答道。 “加上萧大人带来的,也有两千了。”徐渭微微点头道,“叫这两千人全部登上城楼,十步立一火炬,若是天明,则城上之人尽站于垛边,另征城内民夫多运石块,檑木上城。台州城内若还有剩下的盔甲,旗号,也分一些给民夫。” “盔甲,旗号,倒是还有一些。”刘意听了徐渭的话,有些不解,“只是那些民夫,多未受过训练,也叫站于城上,无非投砖掷瓦,可会有用?若是他们气怠,只怕还会引得军心浮动。” “刘将军此言差矣。”徐渭大笑一声,“倭寇虽然凶残,可毕竟处我大明城下,仍有几分忌惮。我等此次守城,重在一个‘拖’字,倭寇见城上兵多,必多几分迟疑。拖得时间越长,对我等却是越加有利。” 意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徐渭的办法是否有效,但是适才听萧墨轩说过,来袭的倭寇可能会有数千之多,便抱着将且一试的念头去了。 萧墨轩虽然暂领了台州军事,但毕竟不懂具体,好在有徐渭和刘意在,一切倒也安排的有条不紊。 台州城内,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倭寇来袭。 巳时初,桃渚千户所,新河千户所,健跳千户所飞马来报:倭寇果兵分三路而来,每路皆不下两千人,一路由桃渚千户所附近的里浦登岸,一路由新河千户所附近的周洋港登岸,一路由健跳千户所附近的圻头上岸,三路倭寇上岸以后,皆直奔台州城而来。 “告桃渚,新河,健跳三所,倭寇势大,不可力敌,只可带人侧面袭扰,滞其进速。”萧墨轩和徐渭,刘意商议一番之后,传出令来。 未时中,城外探子传来消息,三路倭寇中,除新河一路距离教远,进速较缓外,其余两股已距台州不足四十里。 申时中,探子又传来消息,倭寇前锋已分别进至距台州城只有十里的杜桥镇和洪家镇。 申时末,台州城墙上的士兵和民夫们,一个个脸色绷的紧紧,牢牢的握住了手里的弓箭和长矛。御使大人刚进城时,还说是可能有倭寇来袭,还不至于这般紧张,可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又收到了倭寇来袭的确切消息。 望楼上,几名斥侯的目光不断的对远方扫射着。 “倭寇来啦……”几乎是同时,兴善门和朝天门的望楼上,分别传出两声警呼。 “不要慌乱,不要慌乱。”指挥同知刘意和台州把总楼楠,分别登上朝天门和兴善门城楼。 两股倭奔到台州城下时,却见台州城上旌旗飞扬,刀枪皑亮,却也是吃了一惊,前进之势顿时为之一滞。 “大家不要慌乱,俞将军带的援军已经出发了,唐大人也已回师了。”刘意和楼楠按照萧墨轩的吩咐,对城墙上的人叫着。 其实萧墨轩倒也没有乱说话,俞大遒那里是已经发出了援军,只不过不是来支援台州的,而是支援在宁海的戚继光的。 至于唐尧臣,在回师途中正巧遇见了从新河上岸的倭寇,两边已是在鏖战不休。 城下倭寇见台州城几个城门上都有士兵把守,商议了一阵以后,两股倭寇一起开始向兴善门靠拢,此时,已是台州卫大堂的滴漏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酉时中。 “倭寇共有多少人?”萧墨轩也登上了兴善门,趴在垛口上向下看着。 “约有五千。”刘意看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唐尧臣**城去的尽是城中精兵,剩下虽然还有一千来人,可有一小半都是老弱,若不是萧墨轩又带了近一千精兵来,怕是今天台州城定然难逃此劫。 “倭寇约莫是见城上兵多,便想等天黑乘夜袭击。”徐渭也巴望了一阵以后说道。 “可要把其余几个城门的士兵都调这里来?”刘意问道。 “不可全调,以防中了倭寇的调虎离山之计谋。”徐渭略想一下回道。 “唉……“萧墨轩也是轻叹一声,以前在现代时总觉得古人傻,若是给自己领军上阵,绝对只会赢不会输。可等眼下真领了军,才知道也没那么简单。就拿眼下守城来说吧,虽然在城里占了地利,可是毕竟不如城外的敌人主动,总要被牵着鼻子走。 ------------ 第四十一章 血战台州 戌时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城楼上的一支支松枝,在那熊熊燃烧。四周一片寂静,安静的只能听见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吱吱”声。 “难道是倭寇见我们有所防备,生了退意?”台州把总楼楠,一边向城下望着,一边说道。 “当是不会,倭寇远道而来,又耗了那么多人在宁海县阻拦官军南下,又怎肯空手而归。”萧墨轩轻轻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却饶有兴趣的看着脚边的檑木,那些檑木上除了钉上的突刺外,居然都让工匠刻出了各样的图样。 真是浪费人力,当真在上面刻几个凶神恶兽的图案就可以多砸死几个敌人?萧墨轩暗暗觉得有些好笑。 “かかる”便在此时,兴善门的城楼下,忽得传出一声“狼嚎”。 刹那之间,上百条挂钩一起飞上了城墙,城外的小树林里,也抬出了几十架云梯来。狡猾的倭寇居然利用等待天黑的时间砍伐树木,做出了攻城的云梯,想要乘夜攻上城墙。 城楼之上,顿时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萧墨轩从杭州卫带来的五百精兵首先冲到了垛口边。 “断!”随着刘意的一声大吼,五百精兵抽出苗刀,向挂钩下的绳索砍去。 “砰,砰下的倭寇见明军探出身来要去砍绳索,立刻举起鸟铳,一阵齐射。五百明军瞬间就被击倒了十几个,剩下的连忙缩回身去,不过好在挂钩也被砍掉了一半。 “飞!”刘意又是一声大吼,站在后面的弓箭手和火绳枪手立刻伏到了垛口边,对着倭寇的鸟铳手一阵射击。倭寇的火铳手适才刚发射过,正在装填弹药,无法还击,丢下十来具尸体,也退了回去。 乘着明军发射过,也在装添弹药的空,一群倭寇抬着那几十架云梯冲到了城墙边。 着一声令下,城墙上的民夫们纷纷举起了石块,拉动了绞车,将落石和檑木向城墙下丢去。 有的石块砸中了倭寇的脑袋,顿时脑浆迸裂;一个倭寇正顺着云梯向上爬,却被落下来的夜叉檑砸个正着,几根突刺从后背穿到前心,整个人被吊在了半空中。 “砰,砰寇的鸟铳又一次响了,民夫们也纷纷退了回来。 意一边让民夫再次准备好落石和檑木,一边又让士兵举起抵篙叉竿,向架在城墙上的云梯抵去。 “砰,砰着抵篙叉竿的士兵刚走到了城墙边,城下又是一阵炒豆般的枪声。倭寇居然变换了战法,把鸟铳手分成两队,轮流射击,又有一队执着木盾的倭寇站到了鸟铳手的前面。(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这样,即使在明军的弓箭和火绳枪的射程内,也不至吃亏。更何况,在大明这一朝,举世之内,单兵所执的火器以倭寇所制的鸟铳最优,即使是欧洲人也比不上,射程也比要明军装备的火绳枪远上一段。 眼看着倭寇又攀着云梯,沿着绳索要爬了上来,而城墙上的明军却被倭寇鸟铳所压制,垛口边的弓手和火绳枪手也无法对着死角射击。 “请红夷大将军。”刘意向后退了几步,挥舞着手。 刘意话音刚落,早就准备好的明军立刻将兴善门城楼上的四门红夷大炮仰起。 “轰…着几声轰鸣,倭寇的鸟铳阵中立时倒下一片,几条残肢断臂,飞到了空中。炮弹毕竟不是箭支或者弹丸,靠木盾是绝然挡不住的。 乘着倭寇混乱,一直伏在墙后的民夫和士兵站起身来,抬起落石和狼牙拍向城墙下丢去。 萧墨轩和徐渭适才已经被楼楠带着下了城楼,只听见城墙上一片枪声阵阵,炮声隆隆。两人从来没有亲自经历过此等战阵,不禁有几分失色。 “萧大人放心,台州城的守卫虽然比不上杭州,更比不上两京,可是朝廷也在这里经营了多年,倭寇也没这么容易打了进来。”楼楠以为两人有了怯意,出声安慰道。 此时,城下的倭寇见台州守军动用了大炮,密集的阵型立刻分散开来,但是对兴善门的冲击,却一直并未停止。因为倭寇散了开来,所以红夷大炮的威力顿时也减少了不少。连放六七炮以后,炮身也已经变得通红。 “将军,不能再放了,再放就要炸膛了。”明军炮手冲着刘意叫道。 “浇水,浇水。”刘意一边侧身向城墙下观察着,一边向炮手们叫道,想让他们往炮身上泼水降温。 “水没有提来。”炮手大声的回道。 “娘的。”刘意愤愤的回身骂了一句,两眼狠狠的朝主管炮营的镇抚瞪去。 “末将……下官……没……没想到这些倭寇这么不要命。”那名镇抚看到刘意剑一样的目光,顿时心里一阵冰凉。他本来以为放个几炮之后,那些倭寇定然会势缓,到时候再去叫人提水不迟。却没想到倭寇不但分散了阵势,还一波接一波的向前冲。 “还不快去提。”刘意怒声斥道,“再傻站在那,本将就将你的脑袋砍下来,把血浇到炮身上去。” “是是是。”那镇抚忙不迭的叫起几个士兵,向城楼下跑去。 这里的火炮一停,城墙上的明军顿时又被倭寇的鸟铳压制了住。一群群倭寇,“嗷嗷”叫着向城墙上拥了上来。 “杀!”刘意头上青筋一暴,刷的一下抽出腰间宝剑,向拥上来的倭寇砍去。 城墙上的明军,也纷纷抽刀拔剑,迎了上去。 “除了兴善门外,其他六座城门都还有多少人把守?”萧墨轩对楼楠问道。 “各有两百人。”楼楠向四周的城墙上看了一眼,见似还都平静,转头回道。 正说话间,却听兴善门上的火炮停住了。接着,城楼上又传来一阵阵厮杀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 “怕是倭寇上墙了。”楼楠脸色一沉,对萧墨轩说道,“大人小心,下官且上城去助刘将军一臂之力。” “楼把总才是要小心。”萧墨轩点了点头,“我和文长先生且去其他几座城门看看。” 楼楠应了一声,带起身边的士卒,向兴善门的城楼上飞奔而去。 “我们且先去离这里最近的镇宁门看看吧。”萧墨轩指着前面说道。 “且随大人便。”徐渭点了点头,跟着萧墨轩拾步向前。 “大人,您看。”正走着,身边的侍卫忽然伸手朝远处一指。 “朝天门。”萧墨轩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远处的朝天门上,一阵火光升起。 ------------ 第四十二章 与子同仇 萧墨选看见朝天门上火光升起,心里顿时“咯噔”响了一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这一阵火光升起,就代表着朝天门也受到了倭寇攻击。 “找两个人把文长先生送回卫所,其他的人跟我来。”萧墨轩握了握手里那把胡宗宪给自己的剑,铁青着脸说道。 “萧大人。”徐渭立刻明白过来萧墨轩要去做什么,想要上前拦住,可是却已经被两名侍卫左右夹住,向卫所的方向走去。 “萧大人,你这般如此,在下回去如何对部堂大人交代?”徐渭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回过头来大声叫道。 “我萧墨轩命大的很。”萧墨轩嘴角露着微笑,带着剩下的侍卫转过身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倭寇偷袭朝天门,其他没有受到攻击的五座城门见到烽火之后,立刻按照之前的安排,各派出五十人的队伍赶来救援。 兴善门,城楼上。 “刘将军,朝天门,朝天门那里倭寇也上来了。”楼楠擎着大刀,砍倒一名朝着刘意扑去的倭寇,大声叫道。 “你快带些人过去。”刘意也不敢回头,两眼只朝城墙边盯着。 “那这里?”楼楠有些放心不下的看着刘意。 “这里有我,朝天门无人指挥,你且快过去。”刘意执着剑的右手,因为适才用力过度而不停的颤抖着。 楠咬了咬了牙齿,把手里的苗刀一收,“将军小心。” 刘意这时已经渐渐听不清楼楠在说什么了,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也不知道是眼睛里充了血还是被满地的鲜红映的。自己已经砍倒了多少倭寇也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手上的剑已经有好几出卷了刃。 在他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朝天门。 一千多名倭寇偷袭得手,争先恐后的拥上城楼。二百名守军抵死相抗,不退一步,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这城里,若是台州沦陷,后果不堪设想。 首先赶到的是揽胜门和靖越门的援军,接着望江门和镇宁门的士兵也赶了过来。 并不算十分宽敞的城墙上,到处是厮杀的人群,身处其中,如坠阿鼻地狱,听百鬼号哭。 等萧墨轩赶到朝天门时,城墙上已是杀声一片。 “冷静,冷静。”萧墨轩被别人叫做“愣头青”,自个也不算胆小,可是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憷。 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脚下却像是踩到了一滩水,低头一看,脚边却是横躺着一具尸体,而自己的脚正踏在一片血泊当中。顿时喉咙里一阵作呕。 萧墨轩带来的几名侍卫也已经投入了战斗,但是连同原来的守军和赶来救援的人,人数也不到突袭朝天门的倭寇的一半。倭寇又是突袭,占了先机。时间一长,渐渐落了下风。 “大人小心。”只听一声大吼,一把苗刀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了一名倭寇鸟铳手的胸膛。看那名倭寇铳口指的方向,正是萧墨轩。 “萧大人,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凶险的紧。”吴子牛手里提着长矛,跳将了过来。战前他被分在了镇越门,也是赶过来救援的。 萧墨轩见吴子牛救了自己,正要说声感谢,突然又看见在吴子牛侧面,一名倭寇操刀冲了过来。 “小心右边。”萧墨轩大声疾呼,吴子牛此时却是已经来不及闪身,只能把手里的长矛向上一挡。倭刀所及,长矛应声而断。 那倭寇见这一刀没能砍中吴子牛,也不收刀回去,只是顺势一刺,长刀从吴子牛右肩,透肩而过。 “大……大人。”吴子牛左手猛得一搭,别住了倭寇的刀背。他力气甚大,这么一别,倭寇居然一时不能抽刀回去,一滴滴血珠,顺着吴子牛的手腕流了下来。 “大人。”吴子牛虽然没有回过头来,可是萧墨轩也知道吴子牛是朝自己叫的,要自己赶快杀了面前这倭寇。 萧墨轩颤巍巍的举起手里的剑,手抖的厉害。虽然面前是个倭寇,可毕竟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不管是前世还是在大明,自己可从来连只鸡都没杀死过。他感到自己几乎连举剑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吱……”吴子牛的肩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正是倭寇猛然发力想抽回刀身,倭刀划过吴子牛肩上骨肉的声音。 “哇呀……”倭寇又一次猛然发力,这一次吴子牛没能再别住刀身,被倭寇把刀抽了回去。因为失血,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了。 “弟兄们,大哥不能给你们报仇了,你们不会怪我吧。”吴子牛,不应该叫周牛山,看着倭寇又一次将刀锋举起,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噗呲……”又是一声刺耳的响声。 周牛山却没有感觉到刀锋透过身体的感觉,他睁开眼睛向前看去,只见萧墨轩手执宝剑,从倭寇身上透胸刺过。 “大……大……大人。”周牛山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轰”的一下倒在地上。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萧墨轩感觉自己的手仍是不停的颤抖着。 “啊……”萧墨轩大吼一声,手里一用力,将剑从倭寇身上拔出。一道血箭喷出,溅在了萧墨轩的身上。 “日月皇明,天朝帝国,炎黄世胄,千古傲雄。” 朝天门上已经筋疲力尽的明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雄壮的歌声。 回身看时,只见萧墨轩右手提剑,左手扶着一面玄色“明字金乌旗”,正在大声歌唱。这一刻,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在他们的身后,是十万台州百姓。 “日月皇明,天朝帝国,炎黄世胄,千古傲雄。”正靠着后墙坐着的一群重伤兵,用手护着伤口,眼中噙着泪,也跟着萧墨轩唱了起来。 “杀呀……”刚才还渐现颓状的明军士兵,顿时感觉身上充满了力气,纷纷用最大的分贝,大声齐吼出来。 渐渐的,歌声越传越远,揽胜门,靖越门,望江门,镇宁门,一个接一个的响起了歌声。那几座城门上的士兵也知道自己的弟兄们正在与敌人生死相搏,可是他们必须守在这里,他们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来帮自己的兄弟打气。 很快,包括兴善门在内的整个台州城都响起了歌声。刚才还一个个关门缩在家里的百姓,纷纷走了出来,大声的唱着。手里提着农具,菜刀和矿锄,他们要去帮他们的父亲,哥哥和儿子,也是帮自己。 “炎黄世胄,千古傲雄。”兴善门上,指挥同知刘意肆意的大笑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快哉,快哉!哈哈哈哈!” 台州卫指挥所里,徐渭的双眼紧紧的盯着自己面前的滴漏。 滴漏上,指针正缓缓向卯时移去。天,就快亮了。 ------------ 第四十三章 台州大捷 太阳,升起来了。照在台州城的城墙上,鲜红鲜红的。 兴善门城楼上,刘意感到自己的手臂越来越重,重的快要抬不起来。可是城墙下的倭寇,仍然在一波接着一波,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城下的倭寇也知道拖的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攻击一次比一次更加疯狂。 突然,倭寇的后阵忽然一阵骚乱,对兴善门的攻势也顿时为之一缓。从倭寇的身后,隐隐传来一阵阵人马的嘶吼声。 “是戚将军,是咱们的人来了。”城楼上,一名火枪手平眼看了看远方,顿时心里一阵激动,不禁大声叫出。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面同样的玄色“明字金乌旗”和一面“戚”字大旗,慢慢现了出来。 “却是赶上了。”戚继光看着台州城墙下略有些失措的倭寇,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城下的倭寇似乎也知道,此时他们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在城墙上,却是在身后,于是一个个转过身来。 “戚将军来了,你们且先去朝天门。”刘意见倭寇退了下去,连忙分出一队人去支援朝天门。 四周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倭寇们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丝寒光和杀意,还有一丝绝望。 继光冷笑一声,抬手轻轻抹去盔甲上的血渍。宁海一战,这支新军的表现让他非常满意,五千多倭寇除了有两千又逃下海去外,其余三千都做了刀下之鬼。至于自己的伤亡……只有九人。虽然是占了兵器和阵形的便宜,但是这些士兵的骁勇善战,也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注:不是作者瞎说,戚继光台州大捷,歼敌人五千余,伤亡只有十三人,别为这个砸砖头啊。) “刘将军,在下的兵打完宁海的倭寇就赶了过来,还都饿着肚子。”戚继光也不多看眼前的倭寇,只是抬头对城楼上的刘意叫道。 “城里的饭早就准备好了,刚杀的猪,油乎着呢。”刘意立刻明白了戚继光的意思,也冲着城下大声叫道。 “大家可听见了?”戚继光回过身来,对着身边的士兵喊道,“饭,就在城里。只不过,这些倭寇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城。打完倭寇,就吃饭。回了杭州,还有赏。” “噢……噢……”三千“新军”发出了一阵震撼呼喊,算是回应。一双双看着倭寇的眼睛,也放出了绿光。不像是在看着一群强盗,而像是在看着一头头肥猪。 “列阵。”戚继光手中令旗一挥,三千“新军”立刻以十二人为一队,摆出了“鸳鸯阵”。 着令旗挥下,三千军整齐的向着城墙下的倭寇逼了过去。 这帮倭寇从来没有见过戚继光的“新军”和“鸳鸯阵”,哪里知道利害。一个个依旧“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着一声令下,阵中的短刀手和藤牌手立刻将手中的标枪掷了出去。几百支标枪在空中抖动着,发出骇人的“嗡嗡”声。几乎是转眼之间,城墙下就长出了一片“标枪林”,倭寇阵中,也倒下了上百号人。 继光又将手中令旗挥舞几下,一支支狼筅伸了出来,像是一排排嗜人的牙齿。 在湾底村的一幕,又一次在台州城下现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阵势更大。 冲在前面的倭寇不是被狼筅钩倒就是被长矛刺中,等冲到了跟前,又被藤牌格住,跟着大刀就招呼了过来。 城墙上的弓箭手和火枪手,也适时的频频放出冷枪冷箭。城墙下的倭寇像割草一样,一片接着一片的倒下。 等到巳时中的时候,兴善门这边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剩下的残倭,再也没了平日里的盛气,纷纷向南边溃败而去。 朝天门的倭寇大多已经上了墙,只是此时优势却变成了劣势。不但是因为聚集过来的明军越来越多,还因为没地方逃,只能硬着头皮厮杀。 不过随着戚继光和刘意的赶来,这些倭寇也大多做了刀下之鬼,没死的也被捆了个结实,扔到了墙角边,一个个痛苦的哀叫着。 “萧大人?”奔上城楼的戚继光惊讶的看着仍执旗立在城楼上的萧墨轩,此时的萧墨轩,身上的血渍几乎和刘意身上一样多。其实若论起他杀的敌人,也就那一个,只是他执了旗帜立在这里以后,周围的倭寇都想来杀他,周围的明军也拼死相护,所以血渍都溅在了他身上。 “楼把总,你怎生让萧大人在这里冒险?”刘意见了一身血污的萧墨轩,也是吓了一跳。 “若不是萧大人,不定这台州城等不得戚将军来,却已经破了。”楼楠钦佩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快,快快,快扶大人回卫所。”刘意连忙招呼着身边的士兵。 “别介。”萧墨轩略有些虚弱的摆了摆手,“在下还能走。” 说完只是把手里的旌旗交给一边的士兵,自个跟着戚继光和刘意向卫所而去。 台州卫所。 睡了一觉起来的萧墨轩,除了眼睛还有些红以外,精神已是恢复了大半。看看窗外,见已桂华初悬。刚洗漱完,又正巧有人来请萧墨轩到侧厅会宴。萧墨轩那件官袍上尽是血渍,却是已经不能再穿了,便换了件儒裳。 等走进卫所的侧厅,却见戚继光,刘意和楼楠,还有其他几位指挥指挥佥事却是都已经在里面坐定了。 “哈哈,萧大人来了。”刘意见萧墨轩来了,哈哈笑着迎了上来,把萧墨轩引到上首上坐定,“这一战实在痛快,自从倭患以外,我朝从来没有这般的大捷,在下却是已经向总督府发出了捷报。” “那从新河上岸的倭寇,现在情形如何?”萧墨轩想到还有一路倭寇没灭,未免仍有些担心。 “哦,早上念着萧大人要休息,倒是忘了和萧大人说。”戚继光听到萧墨轩提到那一路倭寇,立刻接过话来,“末将在来台州前,就已经接到了唐将军的战报。唐将军已经会同海门卫所和新河千户所的守军,将此路倭寇击溃,让末将只全力援救台州。” “如此这般,那确实是可喜可贺。”萧墨轩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中大喜。 刘意一边招呼着让厨房快上热菜,一边又端起了酒杯,向众人祝道:“我等且为这空前大捷,共饮一杯如何?” 人闻言,也纷纷端起酒杯。这一杯酒,当真是甘之若饴。 ------------ 第四十四章 真相 昏沉沉的,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周牛山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自个已经躺在了床上。 一定是胜了,周牛山心里一阵激动,便是想要坐起身来,却拉动了肩头的伤口,顿时疼的一龇牙。 门被推开了,一个杂役端着一木盆热水,领着一名大夫走了进来。 “呵呵,吴兄弟可醒了。”杂役见周牛山已经睁开了眼睛,脸上立刻挂满了笑,“小的立刻便去告诉萧大人。” 牛山伸出手来,却又拉动了伤口,微微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倭寇可都退了?” “可不是嘛。”杂役听周牛山问起昨个的战事来,顿时来了精神,“萧大人和几位将军领着城里的军民拖到了戚继光将军来,围攻台州城的倭寇大半都做了刀下鬼,还有几百个没死也没跑掉的,都关在大牢里,只等这几天问斩呢。” “那可是好。”周牛山听说倭寇已被击溃,萧墨轩也是无碍,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萧大人想是还在忙碌,就不必劳烦他了吧。” “萧大人吩咐的,你醒来就得去告诉他。这事儿,小的却是不能听你的了。”杂役料定周牛山和萧墨轩关系菲浅,所以对周牛山说起话来,口气也是相当的客气,“你且歇着,让大夫给换换药,小的去去就来。” 杂役这么说了,周牛山也不好再让他为难,点了点头,把脸转向大夫那里,“大夫,却是要劳烦您了。” 台州卫所,侧卧。 萧墨轩刚从营房查看伤兵回来,萧四连忙移过躺椅来,想让萧墨轩躺下休息会。 “萧大人可在?”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唤门声。 “萧大人刚歇下,可有啥紧要的事情?”萧四生怕有人扰了萧墨轩,连忙出声回道。 “也没啥事儿,就是萧大人关照过,那吴子牛醒来以后,要小的来告诉一声。”门外的杂役连忙回道。 “哦,吴子牛醒了?”萧墨轩刚刚躺了下来,听说吴子牛醒了,立刻又站了起来。 “少爷,您就先歇会吧。”萧四连忙伸手去扶,“那吴子牛既然醒了,要见也不在这一会。” “不忙,心里记挂着件事儿,毕竟不舒服,还是去探过之后再来歇息吧。”萧墨轩摆了摆手,要萧四取过帽带来。 周牛山刚让大夫换好了药,又躺了下来,却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萧墨轩走了进来。 “萧大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周牛山一个翻身,就要爬下床来。 墨轩一个箭步迈上前去,拦住了周牛山,“躺着,别动。” “小的区区一名马前卒,怎敢劳大人亲自来看。”周牛山捏了捏手边的毯子,激动的说道。 “你是本官的救命恩人,又岂是一个谢字所能了得。”萧墨轩不禁暗暗庆幸,幸亏带了周牛山来台州。 “萧大人不也救了小的一命。”周牛山笑道。 “那咱们岂不是生死兄弟一般了。”萧墨轩闻言也是哈哈大笑。 “大人这话却是折煞小的了,小的能在大人面前供驱策,已是万福,又怎敢和大人称兄弟。”周牛山微微欠身。 “好,既然有你这句话。”萧墨轩心里顿时一动,“日后本官回京之时,你可愿随本官同去?” “自然是愿意。”周牛山一阵激动,又要爬起来磕头。 “且坐着,若是动了伤口,可是不好。”萧墨轩又拦住了他,“稍后等见了戚继光将军,本官便问他要了人。只是本官那却没有地方安顿你,等回了京,本官荐你做裕王府的仪卫便是。” 牛山心里一阵兴奋,连连点头,可心里所及,突然又黯然起来。 “大人……小的……小的怕是不能跟您去。”周牛山咬了下嘴唇,抬头向萧墨轩看去。 “哦,适才不还答应的吗?”萧墨轩见吴子牛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狐疑,“却是为何?” “因为小的不配随着王爷和大人。”周牛山一只手,狠狠的捏在自己大腿上,立刻出现了一块淤青,“小的是个不仁不义之人。” “哦,你哪里是个不仁不义之人了?”萧墨轩吃惊的看着吴子牛。 周牛山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抬眼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萧墨轩心里立刻明白,让萧四带着杂役出了门去,又带上房门。 “小的是个罪人,该天杀的罪人。”房门刚关上,周牛山眉头一皱,痛哭出声。 “你且说说是哪一宗罪了?”萧墨轩见这么大个汉子,前天夜里被倭寇扎了一刀都没皱一下眉头的汉子突然哭出声来,不禁又吃一惊。 “小的当日在义乌城外却是骗了大人,小的不是什么商人,家人随从也从未受倭寇所害。”周牛山弓着身子,感觉这心头的疼痛,比肩头上的还要强烈。 “小的原来是苏州城里打行的档头,来杭州却是受人买通,想要陷害大人。”周牛山抹去脸上的泪,“此便是不仁。” “陷害我?”萧墨轩顿时脸色猛然一变,心里也是“砰”的一响,“那又是谁去托的你?” “便是浙江巡抚郑必昌,布政使何茂才。”周牛山提起这两个人,眼睛里顿时生出几丝杀气。 “郑必昌,何茂才?”萧墨轩脸色顿时一阵苍白,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们要小的带人假冒倭寇去打劫,然后再把抢来的东西卖给大人的随从。大人在湾底村遇见的溃逃的倭寇,便是小的和那帮弟兄。”周牛山此时心里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求能把郑必昌和何茂才拉下水去。 “湾底村的村民又有何罪,你们居然要杀人焚屋,下此毒手?”提起湾底村,萧墨轩顿时想起当日目睹的惨状,不禁怒从心起,大吼一声。 门外的萧四和杂役听见屋里怒声,连忙推门进来。 “出去。”萧墨轩见有人进来,猛得一指。 萧四从来没有见过少爷发这么大的火,吐了吐舌头,拉着杂役又退了出去。 “大人误会了,杀人焚屋,却不是小的们做的。”周牛山断然否认,“只是小的们在行事中又正巧遇上了那伙真倭。” ------------ 第四十五章 同仇敌忾 “那湖西村的事儿,也是你们做的?”萧墨轩猛然想起当日萧四和他说过的事情。 牛山点了点头。 见吴子牛点头承认,萧墨轩倒有些相信他说的话了,因为湖西村虽然遭了劫,确实是一个人也没伤着。 “那你说的不义,又是如何一回事?”萧墨轩坐下身来,也不抬眼去看吴子牛。 “郑必昌,何茂才杀我三十三名弟兄,此仇不报,何谈义字?”周牛山两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 “郑必昌,何茂才。”萧墨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我且倒想让你们再逍遥一阵子,你们却是不肯放过我。” 经过台州血战的萧墨轩,无意之间,性情居然是变了不少。 记得在裕王府的时候,一次闲聊中,张居正曾经对自己说过,“若是同仇,便可同行。” “且先不论其他事儿。”萧墨轩抬起头来,看着吴子牛说道,“若果真如你所说,那郑必昌,何茂才却是再容不得。” “若得萧大人相助,此仇想是报之有期。”周牛山闻言心里一喜,一个骨碌爬起来跪在床上。 “谁说是帮你了呢。”萧墨轩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我却是在帮我自个呢。” “不管怎么说,小的也是欠了大人的恩。”周牛山在床上“咚咚”的磕了几个头,“小的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人大恩。” “今生还没完呢,便就想要谈来世。”萧墨轩哈哈笑了一声,拂袖向门外走去。 今生还没完?周牛山一下子愣住了。 “好好养伤吧,过两天便是要回杭州了。”门外面传来一声招呼,“到时候事儿还得你去做。” “哎……哎……”周牛山脸上泛着笑,冲着门口傻笑着。 五天后,杭州,布政使司。 借着几支蜡烛,何茂才正伏在书房的案前看着刚送来的几份案卷。六月补插下去的秧苗长势喜人,若是顺当,等到了今年九月,当是个丰收的时候。百姓有了好收成,自个也好清净些。官仓里的空子也是可以想办法补上了。 “大人,门外来了个人,说是从富阳老家来的。”正看着,门房跑来禀报。 “老家来的?”何茂才略抬起头来,“叫他们在偏厅候着。” “可他们说是有急事。”门房又说道。 “急事?”何茂才略皱了下眉头,“那便叫了进来吧。” 却不知那两个兄弟又有什么麻烦事儿,何茂才颇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袖子。 “三老爷。”不一会,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嗯,进来说吧。”何茂才应了一声,向门口看去,时下外边漆黑一片,却是看不清楚来人的面孔,于是叫了进来说话。 口那人应了一声,一起走进门来。刚迈进了门,立刻把门掩上。 “家里……”何茂才刚想开口问话,却觉得面前一张面孔好生熟悉,再仔细一看,不禁大惊失色。立刻站起身来,身下一把红木座椅,歪了一下,就要倒在地上。 “三老爷小心些才是。”来人一个闪身,掠了过来,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将座椅扶了起来。 何茂才全身又是一抖,便是想要呼救。 “三老爷请坐着说话。”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了过来,同时膝盖后边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个站立不稳,“啪”的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 “周……周牛山……你……你……”何茂才两条腿像筛糠一般的抖着。 “何大人放心,小的这回别无他意,只是想继续咱们的买卖。”周牛山嘿嘿的冷笑着,扯过一个凳子,坐到了何茂才身边。 “你……你怎么进城的?”何茂才心里犯着嘀咕,杭州城里早就搜捕过了,各个城门边也都挂了丹青描影,怎生还被他漏了过去。 “小的适才且说了,今天不谈其他,只想继续咱们的买卖。”周牛山微微瞥了何茂才一眼。 “那你且说如何个继续法?”何茂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急。”周牛山却是扬起手来,“且再等一个人,人齐了才好说话。” “再等谁?”何茂才向椅子上缩了一缩,开口问道。 “当然是郑大人了。”周牛山又是嘿嘿一笑。 “郑中丞?”何茂才心里一阵疑惑,郑必昌又如何会到这里来? “何藩台,何藩台。”正说话间,却听外面一阵呼喊,却果真是郑必昌的声音。 “去开门。”周牛山挥了挥手上的匕首。 “哎呀,老何,这么晚个时候,还叫我来做什么?”郑必昌把乌纱帽抓在手上,不停的扇着风。 “嘿……嘿嘿。”何茂才站在门边,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一把冰冷冷的匕首,正贴在他的后心上。 “快叫人泡壶茶来,这天气却是热的。”郑必昌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门里边走。 郑必昌刚迈进了门,房门便“哐”的一声关了起来。郑必昌回头急看,却见周牛山笑眯眯的站在门边,手上一把匕首,寒光闪闪。 “这回人却是齐了,倒是可以说事儿了。”周牛山嘴角微微的翘着,朝着郑必昌笑道:“小的适才已经和何大人说了,此次来的别无他意,只想继续咱们的买卖。” “那……那……那你抓着那东西做什么?”郑必昌哆哆嗦嗦的指着周牛山手上的匕首。 “你们现在说了我是倭寇,我又岂能不带些东西防身?”周牛山把匕首在手上把玩了几下。 “这……这……”郑必昌和何茂才互相望了一眼,却是说不出话来。 “两位大人有两位大人的苦衷,这咱也知道。”周牛山不急不慢的说道,“只怪咱弟兄们运气不好,偏偏遇上了萧墨轩和戚继光给拿了回来,想两位大人也是无可奈何。” “对对对,没法子,确是没法子。”郑必昌听周牛山说这话,心里一阵暗喜。 “所以要怪,也只能怪那爱管闲事的萧墨轩。”周牛山的脸上现出一丝愤色,“若不是他,咱那些弟兄绝不会给拿住。” 茂才耷拉下脑袋,微微叹一口气,“朝廷有令,抓了的倭寇必须处决,郑大人和在下也是无可奈何啊。” “不杀此人,誓难罢休。”周牛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 第四十六章 王命旗牌 必昌和何茂才见周牛山一脸凶相,对看一眼,眼中微点精光来。 “好,既然如此,那你且说说我们这个买卖如何个继续法?”郑必昌呵呵一笑,坐下身来。 “事儿,还按以前那般做,只是这价嘛。”周牛山轻轻咳嗽一声,“我那三十三个弟兄,你们须得每人抵上五百两银子作抚恤。” “五百两,那三十三个人岂不是要一万六千五百两?”何茂才不禁有些色变。 必昌挥起袖子,止住了何茂才,“好说好说,只要你把事儿做的好,银子的事儿,有的商量。” 牛山点了点头,“那便请两位大人立下字据,省得事后再说不清楚。” 字据?何茂才心里一惊,就要说话,却又被郑必昌拦住。郑必昌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周大侠,凭我们两人,您还不信吗?这白纸黑字,写在纸上的东西,毕竟太碍眼。” “嘿嘿,两位大人的话。”周牛山嘿嘿一笑,“小的却当真是不能信。” “那便这样。”郑必昌和何茂才私言几句,抬起头来,“我们且先给你五千两银子,算作订金。这,总该信了吧。” “若是银票那东西,小的却是不肯要。”周牛山眯搭着眼睛,“那东西只在城里兑得,现在这时候,小的进城却是难了。” “五千两银子如此沉重,你可带得走?”郑必昌又说。 “这杭州城里,小的却是不敢再呆了。明日午时,钱塘江畔**塔下。”周牛山略想一下,“两位大人千万不要打什么心思,若是想设什么伏兵,在下却也不是傻子。” “断然不会。”郑必昌挺了挺腰板回道。 “好,那便先告辞了。”周牛山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郑必昌和何茂才刚也想向门外走去,却见眼前忽得寒光一闪,两人连忙低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只听“咚”的一声,一把匕首钉在了书房迎面的书柜上。等回头再看时,周牛山已是没了影儿。 “你怎么会来这里?”余悸未消的何茂才,略回过神来,好奇的看了郑必昌一眼。 “不是你派人叫我来的吗?说是十万火急的事儿。”郑必昌朝何茂才翻了个白眼。 “我……我……我可没有。”何茂才苦笑着回道,“定然还是这周牛山在捣鬼。” “是啊。”郑必昌舔了舔嘴唇,“你我也太不小心了,倒是小瞧了这帮打手。” “当真还要对那萧墨轩下手?”何茂才又问。 “你疯了。”郑必昌两眼直直的看着何茂才,紧紧咬住牙关,从唇间蹦出话来,“那萧墨轩刚和倭寇血战一场,立了大功,还差点把命也丢了。现在说他通倭,谁会信?” “那……那这周牛山,就任他去了?”何茂才颇有些不平。 “这人却当真是留不得了。”郑必昌紧紧的捏了捏拳头。 “要在**塔下设伏?”何茂才嗅出了些郑必昌话里的味道。 “不,设了伏,难保不被他看出。”郑必昌抬起右掌,轻摇几下,“到那时,他若铁心与你我作对,岂不是不妙。” “那便管他去做什么,却是不再去理他。”何茂才伸袖在空中挥了一下。 必昌又摇了摇头,嘴角泛上一丝笑来,“这回他却是自寻死路。” “哦?”何茂才歪过头来,看着郑必昌。 “拿官银给他。”郑必昌挥了挥手,示意何茂才到书房里说话。 “五千两银子,是何等沉重,他拿了银子又岂能走的快,不是用车马,便是要用船。”郑必昌关上房门,把头凑得离何茂才近些,“水陆两路,稍远的地方都设下人来,只说是窃了官银的倭寇……” “此计甚妙。”何茂才不禁抚掌称道,“附近没有伏兵,他也难起疑心。” 次日,午时,钱塘江畔,月轮峰。 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提着两口箱子,朝**塔走了过去。 又等了片刻,又是一个人影,从树林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一番,确定无虞后,才走了出来。此人便是周牛山。 “杭州来了?”周牛山只远远的出声问道。 “您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见有人问,转过头来。 “你们两位爷都交代过了吧。”周牛山仍不先靠近。 “果然是周爷。”管家模样的人干笑了两声,“两位老爷给周爷准备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周爷要不要自己先来看下?” “把箱子打开。”周牛山紧紧捏了捏手里的刀,又看了下周围,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两只箱子打了开来,一片浮光掠影现了出来,在午时的阳光在,显得格外耀眼。周围的家丁们,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退回去。”周牛山仍是不放心,挥了挥手里的刀,让家丁们向后退走。 家丁们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箱中的银子,向后退了几十米。 周牛山等家丁们远了些,才走近箱子,从中拿起一锭银子,用刀在上面划了一下。 “成色不错。”周牛山的脸上现出笑来,合上箱盖,两手略一使力,将两口箱子提了起来。 “好大的力气!”远远看着的家丁们不禁有些愕然。 “回去告诉你们两位爷,他们交代的事儿,我一定做到。”周牛山提着箱子,就要向山下走去。 “抓倭寇。”周牛山刚刚抬脚,步子还没迈出去,却猛然听见林中传出一阵呼喊,不禁全身一抖。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叫喊声。几个家丁一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惶惶的朝四周张望着。 “全都给我拿下了。”孙千户当先从林中跃出,后面跟着一群臬司衙门的兵。 周牛山立刻丢下箱子,想要窜逃,可是目光所及,只见一排弩箭已经直直的对准了自己,只得停下步来。 “无信小人。”周牛山咬了咬牙,长叹一口气,狠狠的瞪着那几个家丁。 “不……不不……”那几个家丁也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唔……还是官银。”孙千户走到周牛山身边,俯身打开箱子,拿起一锭银子看了看。 “一家人,一家人。”那几个家丁连忙开口申辩,“我们是布政使衙门的人。” “谁和你们一家人。”孙千户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勾结倭寇,我们可担不起这样的罪。” “倭寇?”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个个脸上血色全无。 “这库银,又是怎么回事儿?”孙千户把手中的银子扔回箱中。 “这……这这这……这都是何大人安排的啊。”其中管家模样的人瞪大着眼睛,连连摆手,“小的们只是奉命办差,毫不知情。” “全都带到按察使衙门去。”孙千户也不再多说,只是看了那几个家丁一眼,“你们若有什么话,还是去和谭大人说吧。” “按察使衙门……”几个家丁顿时瘫软在地。 杭州,巡抚衙门。 “郑大人,郑大人,外面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许多兵,把衙门全给围住了。”郑必昌刚刚午寐醒来,却见门房前来禀报。 “兵?哪里的兵?”郑必昌正在穿着衣服,浑身一个冷战,手中的官袍也掉落地上,“他们且想做甚么?” “郑大人。”正说话间,只见外面一阵脚步声,杭州后卫指挥同知白斯清,提剑带甲而入,见了郑必昌,只拱了拱手,“郑大人,得罪了。” “你们想做什么?”郑必昌心头泛起一丝不详的感觉,却仍强撑着骂道:“想造反?这里可是巡抚衙门,岂能由你们胡来。” “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白斯清微微一笑,“只要抚台大人不走出这房门,在下的这帮兄弟,也不会怎的。” 说罢右手两指轻动,数十名士兵立刻将这一间卧室团团围住。 “你们是奉谁的令?”郑必昌咬牙喝道,“我要去见胡宗宪,亲自问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又有何权羁押本官。” “命令不是胡部堂下的。”白斯清摇了摇头,“你找部堂大人也是无用。” “那是谁?”郑必昌心头不详的感觉更甚。 “萧钦差,萧大人。”白斯清撇了下嘴,“萧大人请出了御赐的王命旗牌前去调兵,末将又怎敢不从。” “萧墨轩?”郑必昌终于验证了自己心头的感觉,可是仍有几分不甘心,“羁押本官,起码也得有个罪名吧。” “罪名?”房门外,转出一件青色官服,只是官服上的那块补子上竹得却不是平常七品官服上的彪,而是一只獬豸,这正是朝廷御使所着的专服。 “今个中午臬司衙门的兵巡视钱塘的时候,正巧抓着了几个倭寇,他们却说是郑大人和何大人手下的。”萧墨轩冷冷一笑,官袍上的獬豸略抖了几下,像是要扑出来一般,“谭大人和在下本来不信,可是他们却带着五千两官银,这……却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这……定是他们勾结倭寇,私盗官银。”郑必昌头脑里顿时“轰”的响了一下,“下官定要严惩这帮孽障。” “郑大人莫要焦虑。”萧墨轩又笑两下,“且先在这里歇息几日,在下已经把此事上奏皇上。吾皇圣明,定然可分辨出其中究竟,还两位大人一个清白。”“皇上……”郑必昌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地下。 ------------ 第四十七章 国之利器 紫禁城,永寿宫。 “万岁爷,大喜啊,大喜。”黄锦提着衣襟,奔进了寝殿,双腿一跪,就势滑到了嘉靖皇帝身边。 “何喜之有?”嘉靖微闭着双眼,仍只盘膝坐在莲台上,四面八扇大窗,紧紧的闭合着,面前的镏金香炉里,燃着三支筷子粗细的檀香。整个寝殿内,尽是一种燥热的感觉。 “浙江又有捷报传来。”黄锦这回不等嘉靖皇帝要,自个先把那份捷报呈了上去。 靖适才还漠然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笑来。从黄锦手中接过捷报来看。 只见捷报上写着:臣南京兵部尚书,总督直浙兼制军务胡宗宪上奏,四十年七月,倭贼分犯台州水陆诸处,幸赖钦命监察御使萧墨轩识破贼谋,合都司参将戚戚继光,巡察佥事唐尧臣……共擒斩倭寇五千八百六十五夷,另擒获倭酋四夷,刻日献俘京师。 “好,好啊。”嘉靖顿时龙颜大悦,站起身来自个推开窗户,一阵清风破窗而入,将嘉靖发上的头带带起。 “黄伴。”嘉靖略回过身来,看着黄锦,“我大明朝自从倭患以来,可有过这样的大捷?” “回万岁爷。”黄锦略想一下,凑过身来说道,“自从倭患以来,除了这次,便以永乐十七年辽东总兵刘江指挥的望海大捷为最。只是那一次大捷,也只斩首一千六百余,远不能和此次相比。” “哈哈。”嘉靖仰天长笑一声,“萧墨轩啊萧墨轩,果然是个人才啊。” “萧墨轩是啥时候去的江南?”嘉靖又转过身来问道,“可有两个月了?” “哦,萧墨轩是五月二十六和罗龙文一起去的。”黄锦屈身答道,“还有两日,正好两个月。” 靖点了点头,“这两个月,他当真还做了不少事儿啊。” “你便说这回朕该赏他些啥?”嘉靖目光一低,却看见了黄锦手上还拿着一份折子,“那本又是说得什么事儿?” “回万岁爷……”黄锦定了定神,把折子捧在手上,“这一本,却是萧墨轩送来的。” 靖好奇的应了一声,从黄锦手上接过来,打开了看。 “啪”的一声,正是奏折摔在地上的声音。 嘉靖脸上挂着的笑容,转瞬之间消得全无。 “好啊,好哇。”嘉靖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着,“前方将士舍命杀敌,他们却在后方用朕的银子资助倭寇,还是堂堂二品大员。” “好的紧啊。”四个字一个接一个的从嘉靖的齿缝间蹦了出来,“有这样的官吏,海靖难平。” 嘉靖捏紧了拳头,大吼一声。周围的太监和宫女,纷纷跪倒地上。 “万……万岁爷。”黄锦也趴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萧墨轩也只说有些嫌疑,还未及细审,万岁爷切莫为这事儿气坏了身子。” 靖的嘴角微微扯动几下,“还查什么,两个封疆大吏,去送银子给倭寇。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那么多人亲眼看见,这还要查吗?” “既然萧墨轩说了兴许事有玄机。”黄锦又连磕几个头,“那么皇上不妨就让他去查一查好了。” “这两个孽障的任,是内阁哪个大学士举荐的?”嘉靖呼着粗气,对黄锦问道。 “适才老奴在司礼监的时候便是已经查过了,当日是严阁老做的票拟。”黄锦小声的回着话,说完又抬头望了嘉靖一眼。 “严嵩?”嘉靖微皱一下眉头,又讪笑一声,“他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万岁爷,钦天监监副刘世廷有要事求见。”宫门口的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到了寝殿门前。 “刘世廷?”嘉靖沉着面色,转过身去,“传。” “臣刘世廷,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世廷刚一走进永寿宫,便觉得气氛格外压抑,两只手心,也微微渗出汗来。 嘉靖点了点头,坐回莲台上边。 “天象可有异变?”嘉靖心知钦天监来人定是天象有变。每当遇见这样的情形,钦天监必须立刻派人直接向皇帝禀报。 “回皇上。”刘世廷把头又低了一些,“七月己丑,当日有食,初亏巳正一刻,食八分余,须下旨救护。” “七月己丑?”嘉靖又皱一下眉。 世廷抬身应道,“便是后日。” “唔……”嘉靖微叹一口气,“朕有罪。” “臣等无能。”刘世廷连忙又伏下身去。 “这事儿。”嘉靖苦笑一声,“又岂是你们能担得了。” “你且下去吧。”嘉靖朝着刘世廷挥了挥手,“等日食之时,立刻把候解报来。” “微臣告退。”刘世廷心里松一口气,缓步退出门外。出门时,又不禁向黄锦望了一眼,却见黄锦只站在那不动声色。 从今个开始,朕便在这宫里斋戒谢罪。”嘉靖坐在i有些默然,一件道袍直垂到了莲台下边。 “老奴这就叫人帮万岁爷安排去。”黄锦说着话,便要移步。 “且慢。”嘉靖出声叫住黄锦,“宣萧墨轩回京,顺便带上那两个孽障。先让胡宗宪暂兼浙江巡抚,谭纶暂兼浙江布政使。” 锦欠身回道。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人是萧墨轩抓的,便叫他和萧天驭两个去审。”嘉靖略想了下,又继续说道。 锦又应了一声。 “还有严嵩,也叫他去看看他提拔的人,到底都什么样子,算上他一个。”嘉靖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几下,“他提拔的人,也再叫他去收回来。” “去吧。”嘉靖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老奴告退。”黄锦弓着腰,也退了出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严嵩老了,识不得人了。”等黄锦退出去后,嘉靖却睁开了眼,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大明嘉靖四十年,七月二十六日,己丑,杭州城。 “等进了京,这许多货物须得自个开家店铺卖了才是利高。”宁苏儿拉着李杭儿一起跳上一艘印巡船,又回身望了望后边的一长串正在装着货物的船,那里面不但有置办的货物,还有南直隶和浙江的大人们送给萧墨轩的礼物,心里只觉得乐滋滋的。 “宁姐姐怎生成天都念着那些货物,哪里像个女儿家。”杭儿笑眯眯的看着苏儿。 “女儿家?”宁苏儿不屑的撇了撇嘴,“难道女儿家就该在内房呆着不成?” “杭儿还小的时候,娘亲还在,那时候娘亲便是这般说的。”杭儿腼腆的笑了一声。 “女儿家做将军打战的便都还有。”宁苏儿拉着杭儿向船舱里边走。 “女儿家做将军?”杭儿吃惊的微扬起头来,她从小听乡里的大人们说的都是女儿家要矜持,“听村里的大人们说,女儿家须得像那富春江里的水一般才是。” “哎呀,好妹妹,你别和我说这些。”苏儿赶紧摇了摇头,“你长这么大,可出过村没有?” “这……”李杭儿顿时一阵语塞,“只是十岁前去过几回县城。” “那便是了。”宁苏儿颇有些得意的扬了扬头,“那你可见过江水泛滥的时候?” “这倒是见过好几回了。”李杭儿点了点头,“今年的洪水便是格外的大。” “所以嘛。”宁苏儿拉着李杭儿在船上到处找着合适的房间,这回这条船上再没了外人,倒是可以自在了,“女儿家若是要像水,便要有柔的时候,也要有烈的时候。” 杭儿若有所思似的点了点头。 这时,萧墨轩由胡宗宪和谭纶一行送着,也到了码头边。 “萧大人一路保重。”胡宗宪抱拳向萧墨轩拱了拱手,自从台州一战后,他对这个年轻人更是多了几分钦佩。 “一路保重,代在下向裕王爷,令尊还有各位大人问个安。”谭纶也闪出身来,向萧墨轩道别。 接着戚继光,王浚等人也一一走上前来,向萧墨轩道别,萧墨轩一个接一个的回礼,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 “各位大人都还有要事要办,都请先回吧。”萧墨轩等回礼毕了,开口说道,“在下须得等那些货物都装好了才能开船。” “都是京里的大人和公公门托办的事儿,也是推托不掉。”萧墨轩看着河面上的那许多货船,微微笑道。 “呵呵。”胡宗宪顺着萧墨轩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印巡船上的两个女娃娃踮着脚朝这里望,于是也笑一声,“想是萧大人也有事要办,在下等就不打扰了。” 等胡宗宪和谭纶等人都走得远了,萧墨轩正想回过身来,却感觉肩膀上被谁拍了一下。回身一看,却见是盛衍。 “元川。”萧墨轩惊喜的叫出声来,“适才怎没看见你。” “这不是刚到嘛。”盛衍嘿嘿笑道,“还好竟是赶上了。” “你这货是好生的逍遥。”盛衍朝印巡船上望了望,“来的时候一个,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 “你说我无妨,却是不能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萧墨轩连连摇头。 “你这回京的时候,正好帮我带封信给家里。”盛衍从怀里掏出封信来,递给萧墨轩。 墨轩应了一声,接过信来,又朝盛衍笑道,“难道元川竟也是想家了不成?” “若说想家,倒也有些,不过再几个月便是可以回京去了。”盛衍摇了摇头,“只是这一封信却是要向家里的老爷子打点秋风。” “你在那淳安县里,无非是些吃喝,也甚费钱?”萧墨轩觉得盛衍好歹也是个县里的二号人物,断不该穷成这样。看人家富阳的知 手就是一千两,淳安的县丞,也不会连些吃喝也供不 衍听萧墨轩提起淳安县里,顿时叹一口气,“且也别提了,自从来了个海知县,这日子是过的一日不如一日。” “海瑞?”萧墨轩一下子乐了起来,海瑞真到淳安了?早知道自个也去淳安转一回,见见这位出了名的海刚峰。 “子谦也认识他?”盛衍略有些惊讶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只是听说过而已。”萧墨轩想笑,可是当着盛衍的面,又不能笑出声来,只能强忍着。 “像这般的人,倒也不多见了。”提起海瑞,盛衍便是一肚子意见,“银子不能收,火耗也不能拿,自从他来了之后,淳安县里七家饭馆便也只剩下四家了。这几日来,肚中的油水也是愈加的少了。” “他这样的人,自然有他的用处。”萧墨轩觉得海瑞虽然太过刚烈,却也不失正气,“你过几个月便是回京了,和他计较什么。” “你且帮我办一件事儿。”萧墨轩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海瑞家里,可是还有一个女儿?” “不错。”盛衍点了点头,惊愕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子谦怎生知道?” 旋尔哈哈一笑,又开口说道,“只是那海瑞家里女儿未免年纪过小。” “你个口无遮拦的货。”萧墨轩被盛衍说得又好气,又好笑,“那小女娃命中当有一劫,却应在他爹爹身上,到时候你去把她救了下来,也算是积了功德。” “劫难?”盛衍愈加得惊愕,自己这位兄弟啥时候成了算命先生了。 “不错,若是你须得盯紧了海瑞家里,若是听说他要饿死他那女儿,你便是抢,也要把那小女娃儿给抢出来。”萧墨轩自从穿越之后,倒是对鬼神的事儿多信了几分,有心想让盛衍积点功德。 “当真?”盛衍又看萧墨轩一眼。 “当真。”萧墨轩斩钉截铁的回道。 “好,到时候我做便是。”盛衍的性子是天不怕地不怕,若论起权势和背景来,他也真是“大明第一县丞”。 又稍聊了一会,怕误了萧墨轩行程,盛衍也告辞而去。 萧墨轩又回过身来,想上得船去,却突然又听见有人在唤自己。 “萧大人。”萧墨轩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居然看见戚继光站在了船边。 “戚将军怎生还没回去?”萧墨轩好奇的走上前去。 “萧……萧大人。”戚继光一边说着话,一边略有些手拙的从怀里掏出些什么。 “末将……”戚继光涨红着脸,把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送到了萧墨轩面前。 一员战场骁将居然也会腼腆成这样,萧墨轩有些诧异的向戚继光手上看去,发现戚继光手上拿的却是几张银票。 “戚将军……”萧墨轩从戚继光手上接过银票略看一下,约有一百两左右,分成了近十张,多者不超过二十两。 “萧大人难得来浙江一回,末将却是忘了置办些东西给萧大人带回去。”戚继光腼腆的一笑。其实这些银票在他和胡宗宪他们一起来的时候就带来了。只是看见别人送的都是大堆的礼物,价值都不下千两白银,一时也没好意思拿出来。 “戚将军。”萧墨轩只觉得喉咙里一热,心里略有些酸,“戚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萧墨轩拉过戚继光的手,把银票放回在他手上,又帮他合上了手指。 “末将……”戚继光以为萧墨轩嫌少,更是困窘。 墨轩微叹一口气,又抬头朝戚继光笑道,“戚将军是国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在下愿交戚将军这个朋友。” “萧大人。”戚继光惊诧的抬起眼来。 “裕王爷那里,在下也会尽力举荐将军。”萧墨轩紧紧握了握戚继光的手,“皇上是大明的皇上,王爷也是大明的王爷,戚将军保好大明的疆土和子民,便是给皇上,给王爷最大的礼。” “戚将军,我等后回有期。”萧墨轩抿了抿嘴唇,也不再多说,拱了拱手,便回身向船上走去。 船队,拉起了风帆,一片片船桨扬了起来。回京的船队,徐徐驶离码头,向北而去。 “萧大人一路顺风。”运河岸边上,戚继光纵马奔驰在河埂上,朝着印巡船挥着手。 “戚将军也保重,在下在京城等着将军的捷报。”萧墨轩站在船尾,也朝岸边拱着手。 船,越驶越远,渐渐的成了几个黑点。 此时,在京城。 永寿宫的滴漏上的指针,也指向了巳正一刻。 一个巨大的黑影,渐渐向太阳上侵蚀而去。天,越来越黑。 ------------ 第一章 午门献俘 今天是在下祖母的周年祭,去扫墓了,所以回来迟了。晚上的更新估计也会迟一些。) 大明嘉靖四十年,八月初二,京师,午门。 平日里只有皇帝出入才会全部开启的午门城门,此时已是三门大开,刀枪林立。 平日只呆在永寿宫中的嘉靖皇帝不但破例设座于城楼之上,还特意穿上了“.武服”。 _.韨色。手中执一面玉,上刻“讨罪安民”四字篆文。 身后立六十四名贴身带刀侍卫,称为“大汉将军”。 萧墨轩所领的船队,除了那艘印巡船和一艘押解犯人的兵船外,其他全停在了通州渡,那两艘船却是走内河,直入“积水潭。” 等在“积水潭”靠了岸,岸边早已停了七辆囚车,周牛山,郑必昌,何茂才由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验了,直接押往刑部大牢。四名倭酋,则各押上一辆铸铁囚车,由兵部的人押了,随着萧墨轩直向午门而去。 沉重的铸铁囚车,滚过午门前的花岗岩地面,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震得四周的地面似乎也在发抖。 午门前站定两千御林军,手执长戈,腰挎苗刀,环卫而立。京中文武百官,分立两侧。 “臣萧墨轩,奉旨讨贼,赖吾皇天恩,合浙中诸军,幸不辱使命,台州一役,斩敌首五千有余。现献敌酋于午门,听吾皇发落。”萧墨轩拾步走过金水桥,跪倒在城楼之下,大声拜道。 嘉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一边黄锦连忙跟上,展开黄卷,大声读道: “我大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万岁,万岁,万万岁。”数千名文武百官和御林军士兵,齐声拜下,山呼万岁。 “拿去。”嘉靖帝扫一眼楼下的囚车,轻轻挥了挥手。 “拿去。”身后的“大汉将军”,分别以二人,四人……三十二人相次联声相喝。 “拿去。”城楼上,六十四人齐声高喝。 “杀,杀千御林军,用手中的长矛敲击着地面,一起吼道。其声,声震屋瓦,观者无不心惊。 四名倭酋,身披重镣,被押下囚车,在午门前跪下。 “枭……”监斩台上,刑部尚书萧天驭站起身来,掷箭地下。 千御林军又一次齐声大喝。 四柄鬼头大刀,直挥而下,颈腔内血箭喷出,四颗首级滚落地下。 首级刚刚落地,又有四匹白马飞驰而来,马上四名武士也不下马,只弯下身来,在地上一抄,提起首级在城楼前奔行一周。 “万岁,万岁,万万岁。”欢呼之声,又一次声震九霄。 “爹爹。”等华盖退入宫中,萧墨轩转过身来,便向监斩台上,萧天驭那边走去。 “哈哈,轩儿。”萧天驭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了儿子,此时见儿子完整归来,还立下大功,心里更是欢喜。 “倒似是清瘦了些。”萧天驭上下端详着儿子,想要拉过来细细说话,可毕竟还在午门前,多有不便。 “你且先回去见见你娘亲。”萧天驭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自从你去了江南,你娘亲隔几日却是就要哭上一场,昨个听说你就要到京城了,也欢喜的一夜没合眼。” 墨轩点了点头,见暂且也没啥事了,便和周围的大人们告了个别,回身向东安门而去。 东安门,萧府。 少爷回来了。萧墨轩的轿子还没拐进巷子,早有家丁报回了府中。萧府里老老少少,一起挤在了门口,踮着脚尖,往巷子门口巴望着。宁海星手上拿着苏儿帮他带回的泥娃娃,在人群里不断的窜跑着。 适才下了船,宁苏儿和李杭儿便先由萧四送了回来,宁义却是还在通州渡先看着货船。 “来了,来了。”站在巷子口的萧福,脸上挂着笑,回身向回跑着。 萧福刚跑到门口,便见巷口现出一顶官轿来。 “你……你们,且都在这里做甚?”萧墨轩一掀轿帘,却看见面前一大群面孔,都盯着自己看。 “都在迎接少爷您呢。”萧四嬉皮笑脸的倚在门边,也凑着热闹。 “呵呵,都进去,都进去。”萧墨轩念着娘亲,也不想在门口多逗留。 回过身来,又看见小香兰闪着眼睛站在人群后边,不禁朝她笑了一笑。小香兰见少爷朝自己笑,却是脸上先红了,微微低了下头,轻轻咬着嘴唇。 “都先让让,夫人还等着见少爷呢。”萧福连忙出来吆喝着,众人才渐渐散去。 “也帮你在江南带了些脂粉,衣料,等见过了娘亲去拿了给你。”萧墨轩见小香兰也转身要走,几步走上前去,凑近了些小声说道。 “谢少爷。”小香兰心里顿时一阵甜甜的,回头莞尔一笑,先向侧厢房而去。 萧夫人正由宁夫人和刘婶陪着坐在前厅,听见门口一阵响动,知道是儿子回来了,也赶忙起身去看,正望着,见萧墨轩已经是奔了过来。 “轩儿。”萧夫人心头一热,叫出声来,两只眼睛,却也要是禁不住泪。 “娘亲。”萧 娘亲站在门边,肩头微颤,心里也是一酸,连忙奔上住娘亲袖子,“孩儿连累娘亲挂念,却是不孝了。” “妹妹。轩儿不才去了两个月嘛,还立了几件大功。”宁夫人一边自个抹着泪,一边仍在一边劝道,“妹妹怎么不笑反哭呢。” “对,欢喜。”萧夫人听了宁夫人的话,立刻提起银绣帕敷在眼角,“该欢喜才是。只是这孩子打小便没离开过身边,这两个月来,总觉得像被掏了心似的。” “萧四,且帮我把那些要分的东西拿了过来。”萧墨轩回过身去,对着正站在院里树下,对着其他家丁胡侃的天花乱坠的萧四喊道。 四抬起头来,忙应一声,又得意的朝着其他家丁点了点头,先往房里奔去了。 “这一匹丝绸是给舅母的,舅母的皮肤甚白,配上这水青色的料子,却是正好。”萧墨轩先捧起了一匹丝绸,向宁夫人递了过去。 “家里各人也都带了些松江棉布,刘婶,这便是你的,余下的也麻烦你和萧福分了吧。”萧墨轩从一捆松江棉布里先抽出一块,先递给了刘婶。 “连我们下人都有呢?”刘婶接过棉布,顿时有些合不拢嘴,“少爷可真会心疼人。” “这两块玉佩,是从东吁而入,却不是北方常见的蓝田玉。”萧墨轩又捧出一只小盒,奉给萧夫人,“又经杭州灵隐寺高僧颂经开光,爹娘各佩一块,保个平安。” “你倒果真是人人有份呢。”萧夫人从儿子手里接过木盒,禁不住喜笑颜开。 “裕王爷到。”一群人正忙着分东西,却只听府门口几声锣响,一阵喝迎声传了进来。 裕王爷来了?萧墨轩顿时吃了一惊,连忙整了整衣冠,向门口迎去。 萧夫人和宁夫人也连忙叫下人收拾起东西,退入内房。 “下官恭迎王爷。”萧墨轩奔到门口时,裕王的车驾正好停了下来。裕王身穿大红团龙袍,头戴紫金蟠龙冠,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叫师兄。”裕王爷嘴角挂着笑,折过脸来看着萧墨轩。 “这……可行?”萧墨轩顿时有些搞不明白,这情形该不该算正式场合。 “你师兄我只是来串串门罢了。”裕王伸了下袖子,一边的李芳立刻跪了下来,帮他整了整衣襟和玉带。 “你这个没良心的不念着本王,本王可还念着你。”裕王爷朝着萧墨轩呵呵的笑着,“若等你过去,还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墨轩立刻会过意来,“师兄且里边请。” “竟是有这许多东西?”裕王在正厅坐定后,见墙角还扔着两口没来得及收拾的空箱子,像是开玩笑般的说道,“可有本王的份?” “只是帮王爷带了套荆邑产的紫砂茶壶,也是名匠所制。王爷虽然不缺物用,也只算是在下的一点心意罢了。”那把茶壶是在扬州时,翁大立送给萧墨轩的,此时却是被萧墨轩拿来借花献佛。 “哈哈。”裕王禁不住大声笑出,连忙摆了摆手,“只是开玩笑罢了,若论起来,该是本王赏你才对,那些东西还是你留着罢。你在江南这一行,不但立了我大明之威,也长了本王的底气。” “今日献俘,父皇可赏了你些什么?”不等萧墨轩再开口,裕王又问道。 “今个皇上却是没说,只召在下后日入宫觐见。”萧墨轩答道。 广竹苑里。 宁苏儿和李杭儿,正在窃窃私语。 “这王爷可就是皇上的儿子?”李杭儿拿着一把小挫刀,一边修着指甲,一边对宁苏儿问道。 苏儿点了点头。 “萧大哥居然认识皇上的儿子?”李杭儿一副吃惊的样子。 “表哥就连皇上都见过呢。”苏儿骄傲的挺了挺胸。 “皇上?”李杭儿忽得略压低了声音,“听村里的老人说,皇上长得口大如斗,腰壮如盆,可是真的?” “口大如斗?”宁苏儿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李杭儿,“皇上哪里有那般古怪,长的应该便是和王爷差不多吧。” “那王爷长得什么样?”杭儿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我却也是没见过王爷,表哥倒是常见。”苏儿摇了摇头,“只是听表哥说,王爷长的便也和一般人一样,年纪也和表哥差不了多少。” “若是能看上一看,却是知道了。”杭儿好奇的朝前厅的方向望着。 杭儿一说,苏儿眼睛突然一亮,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我却是也没见过王爷,不如乘今个王爷在府里,我们去看一看如何?” “这……”李杭儿心里毕竟胆怯,面上已生了犹豫。 “怕什么。”宁苏儿却把杭儿也拽了起来,“我们只在窗台下偷偷看上一眼,我们本来就是府里的人,表哥又和王爷坐在一起。” 李杭儿想再挣扎,可是心里也是好奇,半推半就的,跟着宁苏儿奔了出去。 ------------ 第二章 肤润如玉 苏儿拉着李杭儿奔出广竹苑,便想要去窗下偷看。 可还没等走到正厅前,却见正厅周围,各门窗边,已是都站上了侍卫,不禁吐了吐舌头。 “宁姐姐,那且就是不看了吧。”见无机可乘,李杭儿却像是松了口气。 “哎,且等等。”宁苏儿颇有些不服似的向正厅望着,忽然看见几个丫头奉着茶点向厅里走去,顿时灵机一动。 “那郑必昌和何茂才可认了罪?”裕王端起茶杯,略泯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似是当年的雨前龙井。 “拿了以后就押到了京师来,却是还没审。”萧墨轩回道。 “此次证据确凿,倒也不怕他们不伏法。”裕王微微笑一下。 “只等明日审了便知,皇上不召在下明个觐见,却定了后日,想是也想问问此事的究竟。”萧墨轩念着周牛山还搅在里边,却也不好先明说出来。 王点了点头,也说道,“子谦你只管放心去审便是,他们那伙若是想从中作梗,本王也未必就怕了他们。” 萧墨轩正和裕王爷聊着事儿,忽得看见又有两个丫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苏……”萧墨轩抬头看见走进来的两个人,顿时有些愕然。 “苏?”裕王抬眼看了看萧墨轩,“什么苏?” “在下是想说。苏州那地方养人。”萧墨轩连忙给自己打圆场。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o M “苏州地水好啊,山也秀气。”裕王言语当中,却似也有几分向往。 “王爷请用果品,少爷请用果品。”只见宁苏儿和李杭儿都穿着一件丫头的衣服,走了过来,手上分别捧着一盘葡萄和一盘切开的西瓜。 “放这里便出去吧。”萧墨轩指了指桌上,只觉得有几分滑稽,这两个女人穿上个丫头的衣服。却是来做什么。咳嗽两声,强忍住笑。 苏儿应了一声,把手里的西瓜放在桌上,说一声慢用。后面李杭儿便也要依着宁苏儿的样子,把盘子放到桌上。 可刚走到桌边,却冷不丁见裕王爷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心里不禁一阵慌乱,手心一抖,手里的果盘“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盘子里地葡萄滚落满地。 “奴婢罪过。”宁苏儿见李杭儿打翻果盘,心里也是一惊,连忙折身跪下。 李杭儿此时吓得脸色苍白,竟然弯下腰去,要拣地上散落的葡萄。 “怎生如此不小心。”萧墨轩又好气,又好笑,“赶快叫人来打扫一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重新装一盘来。” “家里下人惊了师兄,还望师兄恕罪。”萧墨轩又站起身来。对裕王拱手道。 “呵呵,本王又不是纸糊的。哪有这般不济。”裕王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却见这打翻果盘的丫头还在拣着地上的葡萄,顿时好生奇怪,略低下了头去看。 这不看还好,这一看,裕王地眼睛便似钉在了李杭儿身上一般。 只见眼前这个丫头,虽然身着素衣淡裙,脸上只略施粉黛。却又有几分清雅,惊慌失措的小脸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因为正在自己面前弯下了腰,竟隐隐可以看见脖子下面的一片肌肤,入眼只觉白皙如雪。当真是又可怜,又可人。 “奴婢这就叫人来打扫。”宁苏儿见萧墨轩和裕王都开了口,立刻扯起李杭儿,向外面奔去。 直等宁苏儿扯着李杭儿转过了墙,再看不见了,裕王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裕王脸上的表情,自然被萧墨轩也看在了眼里,他略皱一下眉头,似乎也在想些什么。 “子谦这府里的丫头,怎生都是如此标致?”没等萧墨轩说话,裕王却先开了口。 “呵呵。”萧墨轩自然知道裕王说的是苏儿和杭儿,也无话可说,只能干笑两声。 “适才那打翻了果盆的丫头,倒也确实有趣。”裕王把手虚托在下巴上,像是在回味一般。 等送走了裕王,萧墨轩也不先回房,却是往广竹苑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也真是好兴致,居然扮起了丫头来。”萧墨轩见了宁苏儿和李杭儿,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萧大哥。”李杭儿似乎生怕萧墨轩会责骂苏儿,连忙开口说道,“只是小妹从来没见过王爷,一时好奇才拉了宁姐姐去看。” “你莫要替她遮掩,也只有她才会想出这般精灵古怪的事儿来。”萧墨轩却是伸出手指微微朝宁苏儿点了几下,“再说了,这王爷有啥好看地,不也就是个普通人嘛。” 儿见风波过去,心里也是安定,满不在乎的撅了撅嘴,“倒是还没有表哥长得好看呢。” “我看也是。”杭儿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引得萧墨轩又是一阵苦笑。 “杭儿的住处可安顿好了?”萧墨轩也不想再为这些芝麻大地小事儿纠缠,却又想起这广竹苑里,已是没有空闲的房间。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只和我住一屋便好。”苏儿拉过杭儿说道。 “若有什么缺的,只叫萧福安排去便是。”萧墨轩点了点头,便是要回房去。 可刚走出广竹苑,便可巧见萧天驭从大门走了进来。 “爹爹不是回部里料理事情了吗,怎生这么早便回来了?”萧墨轩抬眼看了看日头,却见似乎才到未申相交的时候。 “明个便是要审郑必昌和何茂才,却是先回来和我儿商议一下。”萧天驭呵呵笑着朝萧墨轩点了点头,领着他朝书房方向而去。 “适才裕王爷也是来过了。”萧墨轩一边走一边说道。 “裕王爷?”萧天驭回身看了萧墨轩一眼,“裕王爷有没说些什么?” “也只略问了下郑必昌和何茂才的事儿,说是放心去审,其他都是闲聊。”萧墨轩回道。 “那依我儿看,这案子该如何去审?”等进了书房,萧天驭便掩上了门。 “既然是爹爹问了,那么孩儿便该是如实相告。”萧墨轩拉出铁力木躺椅,请爹爹坐在上边。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萧天驭听儿子这么说话,不由一愣。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周牛山,倒是和孩儿关系菲浅。 “周牛山?”萧天驭一下子又坐起身来,脸上的表情顿时也严肃起来,“这话可乱说不得,周牛山是倭寇,你又怎能他有干系。” “孩儿并未乱说。”萧墨轩摇了摇头,“周牛山也不是倭寇。” “不是倭寇?”萧天驭顿时愈加的糊涂,“浙江全省都挂过他的丹青描影,刑部也有他的备案,难道这还有假不成?” “周牛山真的不是倭寇。”萧墨轩又说道。 “任你在浙江如何风生水起,这里却是京城,天子脚下。”萧天驭把声压得更低些,“周牛山有倭寇的备案,郑何二人和他勾结也是被捉了现,任谁也翻不了案。只等明天在大堂上略过一下,便拿了送法场就是。” “可……”萧墨轩还想在说话。 “莫要再说你和他有甚么关系。”萧天驭连忙瞪儿子一眼,“万万不可把你自己也扯进去。” “可是孩儿已经扯进去了。”萧墨轩跺了跺脚。 “你已经扯进去了?”萧天驭顿时有些失色,但是很快又静了下来,“难道郑何二人眼下的情形是你设下的局?” 墨轩点了点头。 “难道那周牛山也是你的人?”萧天驭顿时不知道自己该欢喜还是该为儿子担心,开口又问。 “是。却也不是。”萧墨轩回道。 “这如何说?”萧天驭有些诧异。 “因为他是郑必昌,何茂才请来对付孩儿地。”萧墨轩嘴角浮出一丝笑来,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即便是这么说,郑何二人倒也难逃死罪。”萧天驭这才略放下心来,“只是这案该如何去审,这一回却还有个严嵩,还有那周牛山……” “孩儿自有打算。”萧墨轩抿了下嘴唇。 天驭看着儿子点了点头,经过这么多事儿。他也相信儿子有办好事情的能力。 萧府,侧厢房。 “知道少爷要回来,今天刚烫的席子,又晒了一下。”小香兰挽起袖子,把一块棉巾拧干,递给萧墨轩擦汗。 “谢谢小兰。”萧墨轩笑呵呵的接了过来。和小香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那么几分暖暖的感觉。 小香兰一边在房里继续帮萧墨轩收拾着,一边也瞥过眼去偷偷看着少爷。少爷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成天总像是丢了魂似地,成天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看来看去,还是这个颜色你用了好。”萧墨轩擦完脸,转身从包袱里取出两盒玫瑰红色的胭脂来,这种颜色适合肤色比较白皙的人用。 “见着少爷平安回来,奴婢便是开心了。”小香兰鼓起勇气去看萧墨轩的眼睛,“又怎敢要少爷如此破费。” “站着别动。”萧墨轩忽然丢下手里的胭脂。向一边奔去。小香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斜过脑袋来看着。 只见萧墨轩走到面盆边。换了些水,把棉巾搓了一把.也拧干了。 “看你只顾着忙。脸上这许多汗,如何试得胭脂。”萧墨轩走回到小香兰身边,半拥了过来,轻轻帮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少爷……奴婢自己来。”因为是夏天,两人穿地衣服都是单薄,靠在一起,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小香兰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呼吸也不禁变得急促。 “说了别动。”萧墨轩微移开小香兰伸过来的手。 “这些胭脂倒是纯天然的,对皮肤只有好处。”萧墨轩帮小香兰擦完汗。取过胭脂,点在颧骨上,顺着曲线向中间打去。小香兰的脸蛋略有些圆,这个打法倒是萧墨轩特意向胭脂店老板请教来的。 “纯天然?”小香兰不解的问。 “便是说只用了花做地,并未掺了矿粉,那些矿粉,用多了,却是对皮肤不好。”萧墨轩连忙编了番话来应付。 香兰似是明白的应了一声。 “且转过来看看。”萧墨轩对自己地化妆技术并没有太大信心,只是希望别把小香兰的脸糟蹋了才好。 两片朝霞飞双颊,一枝红梅落雪中。虽然萧墨轩地水平确实不算太高,可是小香兰天生丽质,却也算是瑕不掩瑜,只那一双杏眼如波,便看得萧墨轩砰然心动。 萧墨轩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冲动,猛得一下抱紧了小香兰。 小香兰只觉心里一热,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慌乱,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来。 看着萧墨轩渐渐贴近的双唇,小香兰害羞的闭上了眼睛,两片红唇微微的张合着,微微喘着气。 萧墨轩也微闭上了眼睛,抱着小香兰向床上俯下身去。小香兰只感觉一个湿滑的东西从自己齿间滑过,身体忽然一个激愣,绷得紧紧的,想要抗拒,却又感觉如此无力。 萧墨轩肆意的挑逗着小香兰口中地香舌,小香兰只觉得一阵**的感觉从舌尖传来,又传遍全身,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似地颤抖起来,两只手臂,也紧紧的抱住了萧墨轩。 一只左手从本就单薄的衣裳之间探了进去,又渐渐向胸前移去,触手之间,润滑如玉。 “少爷……”小香兰小声的呢喃着,感觉身体里面像是有团火被萧墨轩点着了。 又是一只右手,徐徐的向着腰间裙带移去,小香兰的身体微微的起伏着,一双腴美的**,隔着裙摆在萧墨轩身上轻轻的摩挲着。 就在此时,萧墨轩忽得停了下来,一个翻身,坐到了床侧,大口的喘着粗气。 “少爷……”小香兰也意外的睁开眼来,看着萧墨轩,声音有些颤抖。 “小兰…墨轩抱过小香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我唐突了。” “小兰是少爷的人。”小香兰轻轻的咬着嘴唇。 “永远都是。”萧墨轩又俯下身去,在小香兰额上印了一下,“我会要你永远都是我的人,但现在,我却也不能叫人轻看你,我要你正大光明的陪着我。” “少爷……”小香兰壮起胆子,挺起身来,在萧墨轩的唇上啄了一下。 ------------ 第三章 诛族之罪 “不是三个吗,怎生却只有一个?”坐在大堂正中的严嵩,略抬起眼,看着跪在下边的郑必昌,声音略有些沙哑。萧天驭和萧墨轩则分别坐在严嵩左右。 “回阁老的话。”萧墨轩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严嵩拱手道,“三个人分开来审才好,免得乱了。” 嵩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分开来也好,分开来好。” “应房,你来问吧。”严嵩侧过脸来,对着萧天驭说道。 “还是阁老来问吧。”萧天驭谦让着。 “我老喽。”严嵩一双浊眼朝郑必昌身上翻了一下,看得郑必昌不禁全身一抖,“他们又怎会再怕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阁老百岁,皇上还得靠阁老伺候着呢。”萧天驭微微欠了欠身,“不过既然阁老发了话,那下官就先问着,阁老在上边听着,若有什么不对,只说出来便是。” 嵩点了点头,竟是端坐在那里,微闭上了眼睛。 “犯官郑必昌。”萧天驭正了正色,对下面喝道。 必昌见严嵩闭上了眼睛,竟似不想纠缠进来,顿时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两眼木然。只恨当时不该照严世蕃信上说的,看完了就把那信给烧了。 “你这事儿,想来自个也是明白。”萧天驭冷笑一声,看着郑必昌说道,“且又是被捉了现。” “通倭。”郑必昌长吸一口气,却忽得又哈哈大笑起来,“通倭,好大的帽子啊,这可是诛灭十族的罪过。” “既知不可,奈何行之。”萧天驭怒喝一声,“现在才后悔,晚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郑必昌,原来竟只是条猎狗。”郑必昌哈哈大笑,眼中两股浊泪,喷溅而出。 “只可惜,那周牛山并不是倭寇。”郑必昌心知难逃一死,却不想再连累上家人。 “哦?”萧天驭故作惊诧状,“不是倭寇,你可别忘了,他那罪名可是你给他定下的。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严阁老,两位萧大人,你们都赢了。”郑必昌切齿怒吼,猛得向前一扑,一边的四名衙役,连忙冲过去按住了他。 “你们且都赢了,输的是我,输的是我。”郑必昌挥舞着手脚,身上的镣铐也被带得“哗哗”作响。 “郑必昌,不要以为当堂撒泼便可以减了罪过。”萧天驭站起身来,伸手指向郑必昌,“你犯的事儿,怎生又扯到这里的审官身上。本官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才是,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私盗官银,陷害钦差,只任一条罪都够砍了我。”郑必昌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叹一口气,两眼直直的盯着严嵩,缓缓开口说道:“是我要周牛山假扮的倭寇,银子也确是拿给周牛山的,大人若想再知道的清楚,不如自己去问那周牛山好了。” “带周牛山。”萧天驭闻言,立刻对下面的衙役唤道。 不大一会,只听外面也是一阵脚镣响动,周牛山在几个衙役的押送下,蹒跚走了进来。 “罪民周牛山,叩见各位大人。”周牛山上了大堂,看见了同样跪在下面的郑必昌,嘴角竟是微微一笑。 “周牛山,这郑必昌说是他让你假扮的倭寇,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萧天驭抬眼问道。 “真倭又如何,假倭又如何?”周牛山哈哈大笑,“反正我周牛山都难逃一死,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周牛山,你我之间的事,便由你我来算。”郑必昌转头叫道,“就算我郑必昌屈了你,你又何必给我牵上一个诛灭十族的罪过。” “哈哈哈。”周牛山跪在地上,仰天大笑,“你竟是怕了。” “你怕我给你牵上一个诛灭十族的罪过。”周牛山笑罢,又直看着郑必昌的双眼说道,“那我那三十三个弟兄,又该让谁来偿命?” “周牛山,尚书大人问你的话,你到底是真倭还是冒充倭寇?”萧墨轩生怕周牛山横下心来,真认了倭寇的罪名,那样便是只有神仙才救得了他了。 “我周牛山自认也是条汉子,绝不会做你那般亏心的事儿。事情是你做的,我也绝不会怪到你家里老小身上。”周牛山鄙夷的看了一眼郑必昌,对他指道,“便就是他指使我假冒倭寇,抢夺了财物再卖给萧御使的随从,想再把祸水引到萧御使身上去。” 此言一出,公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肃静。”萧天驭一拍惊堂木,把头转向郑必昌问道,“他说的可是事实。” “是事实。”郑必昌木然的点了点头。 “那你又为何要陷害朝廷钦差?”萧天驭又逼问。 坐在正中的严嵩,听见萧天驭的逼问,也不禁全身一抖,只是却仍微闭着眼睛。 “按我大明 此时涉及到了萧御使,两位萧大人却是再问不得。i一笑。 “好,我不问你,我且把这案子再上奏给皇上,请皇上定夺。”萧天驭抱拳对空一拱手,案子问到这个份上,他已是十分满意了。 刑部,萧天驭公房内。 萧天驭和萧墨轩隔着一张红木案桌,相对而坐。 “那郑必昌在公堂上的时候,突然提到了严嵩,难道此事和他们也有关系?”萧天驭略沉思片刻,对着萧墨轩说道。 “这个孩儿倒是不知。”萧墨轩摇了摇头。 “眼下那郑必昌居然提出要你我回避,其中若是也牵扯了严嵩,只怕……”萧天驭似是有些担心。 “依孩儿想。”萧墨轩看上去却并不焦虑,脸上还浮现出几丝笑来,“这郑何二人的罪是坐定了,任谁来审,都是一样。郑必昌提出要爹爹和孩儿一起回避,想也只是怕咱们借机报复,牵扯到他的家人。” “若是其中真牵扯上的严嵩,孩儿倒觉得是件好事儿。”萧墨轩见爹爹怂了下肩,想是乏了,连忙站起身来,帮萧天驭捏着肩膀。 “好事?却是好在哪里?”萧天驭惬意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份天伦之乐。 “爹爹您想。”萧墨轩继续说道,“如果其中果真牵扯了严嵩,而郑何二人又在严嵩手上伏诛,那帮攀附严党的朝臣必定有所心寒,日后行事便也多了几分忌惮。” “倒似言之有理。”萧天驭把萧墨轩的话在心里回了几遍,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咱们也大可撒手不管了。”萧墨轩笑道,“皇上叫严嵩来审此案,其实却是恼了严嵩。等事后朝臣心里也生了忌心,与他疏远,严嵩又有何可倚靠?” “那个老贼,几次三番算计我萧家。”萧天驭切齿轻喝一声,又想到今日之事,心里却又是一阵暗爽。 “爹爹莫要再为这些事儿生气了,你看这头上的白发却是愈加得多了。”萧墨轩略有些调皮的从爹爹头上拔起一根白发送了萧天驭眼前。 “呵呵,爹爹渐是老了。”萧天驭从儿子手上接过白发看了一下笑道,“从前爹爹护着你,到了日后,只怕是要你护着爹爹了。” “爹娘的恩情,孩儿永世也难报呢。”萧墨轩的一张甜嘴,只说得萧天驭心花怒放。 “轩儿。”萧天驭笑了一阵,又开口说道,“近日来,你娘亲常和我提起你的亲事。” “亲事?”萧墨轩还是第一次听爹爹也和自己提起这些事儿来,“娘亲倒也是和孩儿说了几回,孩儿也知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可爹爹想,孩儿若是娶了个合不来的,又岂能开怀?或者是个性情粗劣的,我萧家岂不受她所害?” “那你倒是和谁合得来?”萧天驭见儿子已经上了钩,连忙收线,“那你看你那远房的表妹苏儿如何?” “这……这事儿……上回爹娘不是已经议过了吗,怎生又拿来说?”萧墨轩听爹爹提起苏儿,自己心里不知怎得,顿时也是跳的厉害。 “上回且是上回。”萧天驭呵呵一笑,“你适才也说爹爹头上的白发是愈加得多了,难道你要爹爹尽白了头也抱不上孙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墨轩顿时被这顶帽子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看你和苏儿甚合得来,苏儿那姑娘虽然顽皮,可却生性善良,更是颇能执家,娶她过了门,你也好安心做事儿。”萧天驭自顾着说道,“苏儿性情又是大方,便是你房里的那个丫头,她也能合得来,如此日后便没了纠纷。” “只是……”萧墨轩的骨子里,却还有一些现代人那种“婚姻是围城”的念头,总觉得成了亲会少了自由。 “难道你还嫌了人家不成。”萧天驭似乎有些不悦,“他们宁家虽然眼下有些衰败,但是毕竟是我萧家的恩人。” “只是他们宁家在京城还没有安顿好。”因为说的是苏儿,比起从前萧夫人和自己说的时候,萧墨轩对成亲的抗拒倒是少了不少,“再说这事儿,也得舅母点头才是,还有苏儿那里,若是她不愿……” “你适才还说了婚姻是父母之命,怎生又要苏儿愿意。”萧天驭摆了摆手说道,“我看苏儿那姑娘也是愿意的很,且一个姑娘家,随你跑了这许多地方,传出去哪里还有清白。” 呃……又是一顶大帽子。 “我和你娘亲商议着,等到年后,他们宁家满了孝期,便再去和你舅母商议。”萧天驭又说。 原来不是让自己现在就成亲,萧墨轩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 第四章 神魂颠倒 紫禁城,永寿宫。 “啊……舒服。”嘉靖皇帝躺在龙床上,背上附着几个拨火罐,眯搭着眼睛呻吟着,“黄伴,你这门手艺虽是几年不用,却是愈加的娴熟了。” 在龙床边,又放着一个蟠龙紫金面盆,一团淡蓝色的火焰在面盆里面跳跃着,**了一阵酒香。 “虽然万岁爷没叫老奴伺候,可老奴自个却常使着呢。”黄锦嘿嘿笑了两声,手上又抄起一把火酒,在嘉靖帝的腰间按摩着,“只是这酒,却觉得还是用老奴老家河南的杜康为佳。” “朕且都忘了,你却是要比朕还大上几岁。”嘉靖听了黄锦的话,不由得感慨道,“再过个几年,朕也该六十了,你伺候朕,也是有五十年了,都老喽。” “万岁爷是神仙体,再过个一万年也不显老。”黄锦又抄起一把火酒。 “不显老。”嘉靖帝呵呵的笑了起来,“不显老还要你在这伺候着?朕年轻的时候,从来都不信这些个。” “万岁爷这是为天下的百姓累的。”黄锦从嘉靖背上取下拨火罐来,“却还有那许多人良心似被狗吃了,把万岁爷的一片苦心弃若草。” “为君者,无非是用人,用对了人,自个才能省心。”嘉靖伏在黄龙枕上,微叹一口气,“若是用错了人,百姓不但要骂朕用的人,还要骂朕。可历朝治世能臣,又能有几个。” “皇上眼下倒似很器重那萧墨轩呢。”黄锦从一边的蒸格里取出几块热气腾腾的棉布,盖在嘉靖帝的背上。 “萧墨轩。”嘉靖微微点了点头,“此人若是能再沉稳上一些,兴许倒果真是可用,不过他年纪尚轻,血气盛些也是应该。假以时日,当是大有可图。” “朕召了他明日进宫,却不知眼下他那案子审得如何。”嘉靖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锦听嘉靖帝提起这事,连忙回道,“适才萧天驭进了份奏折来,送到司礼监时,万岁爷正召老奴来,也是没细看,只见是说那案子里另有玄机,他萧家父子也是不能再审。” “玄机?”嘉靖诧异的转过头去,看着黄锦,“那奏折何在。” “还在司礼监,老奴来的匆忙,却是未及带来。”黄锦连忙回道。 “去叫人拿了来给朕看看。”嘉靖帝从床上伸出一只手来挥了下。 “是,老奴立刻差人叫送来。”黄锦欠了下身,走到门边唤过一名小太监低语了几句。 不一会,就见冯保捧着奏折,送了过来。 “这郑必昌和何茂才为何要设计陷害萧墨轩?”嘉靖看完手里的奏折,缓缓丢到了地上,皱眉问道。 “这……难道是萧墨轩在浙江的时候,和他们起了什么争执,或者是有什么仇?”黄锦憨憨的笑了一下。 “争执?”嘉靖帝略摇了摇头,“一起去江南的不止是萧墨轩,还有罗龙文,若是真有什么争执要行到这一步上,必然动静不小,那罗龙文便也丝毫不知?” “老奴听说,萧墨轩在浙江的时候曾经查到过何茂才富阳老家里乘灾兼并农田,除了这点,老奴也想不到会是哪里生了隙。”黄锦略想一下,又继续说道,“可从时间上看,萧墨轩去富阳在后,郑何二人寻凶在前,着实是有些令人费解。” “若说有仇,便就更令人费解了。”黄锦摇了摇头,帮嘉靖重新换上几条热蒸巾,“老奴适才也不过随口一说,现在想想也是无理。他萧家父子,无论哪个,都和郑何二人从来连面也没着过,何谈仇恨至此。” “那郑必昌和何茂才也没说出缘由?”嘉靖低头看了看丢在地上的折子,那上面只是大概说了些情形,并算不得详细。 “万岁爷。”黄锦忽得凑近了些,低声说道,“老奴适才倒是听说桩事儿,却不知和此事是否有干系。” “啥事?”嘉靖侧过脸来。 “听说今个审郑必昌的时候,郑必昌却是有一句话里提到了严阁老。”黄锦环顾了番左右,见宫女和太监们都离得远,才开口说道。 “哦?”嘉靖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却说来听听。” “郑必昌的那句话却是‘严阁老,两位萧大人,你们都赢了,输的是我。’”黄锦小声的说道。 “严嵩?”嘉靖一下子坐起身来,背上的棉巾也落到了龙床上边。黄锦连忙捧过袍,帮嘉靖披上。 “这点朕倒是没想到。”嘉靖帝似是在自言自语,“郑必昌,何茂才和罗龙文却是都严嵩的人。” “老奴也只是觉得郑必昌那句话古怪,兴许他只是乱说一句罢了。”黄锦干笑两声,“严阁老若要想对付萧墨轩,似乎还犯不着用这般手段。” 靖面色微沉,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来,“只怕他要对付的,不止是萧墨轩。” “不止是萧墨轩?”黄锦似是不解的问道,“难道还有萧天驭?” 这萧墨轩便是朕给他们的最后一道警告。”嘉靖的i起来,“他们若是连萧墨轩都容不得,朕便也容不得他们了。” “朕的家里事,还轮不着他们三番两次的来管。”嘉靖缓缓捏紧了拳头,指节间发出一声脆响。 东安门,萧府。 从刑部回来的萧墨轩,心情似乎也算不错。让萧三从冰窖里取了块冰,合着宁苏儿,小香兰和李杭儿,在侧厅里做起了“冰激凌”。 萧墨轩先把牛奶,果浆和香料混在一起,用小碗装了。再让萧三萧四把冰砸成了小快,放在了木桶里头,又在上面洒上了盐,然后把那一排小碗全放到了冰窝里。 “以前只尝过把冰打碎了拌上碎果的‘冰酥淋’,表哥这等做法,却是没见过。”宁苏儿好奇的伸头向桶里看着。 至于李杭儿,更是没想到大夏天的居然还能弄到冰,已是惊讶无比,不禁凑到了桶边上,享一享那股凉气。 “只要等上一个时辰,便是好了。”萧墨轩说罢又盖上了木盖。 “只闻着这味,便是不错。”小香兰微微抽了抽鼻翼,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香味。 “那是自然。”萧墨轩顿时有几分洋洋得意。 “裕王爷到。”包括后面的萧三萧四在内的六个人,十二只眼睛,正全盯着那只木桶。忽得门外又传来一阵锣声,紧跟着便是一声唤迎。 “裕王爷?”萧墨轩吃惊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的人,“我却不是听错了?” “少爷,我也听见了。”小香兰看着萧墨轩说道。 “真叫的是裕王爷?”萧墨轩看了看萧三和萧四。 “是裕王爷。”萧三和萧四也是连连点头。 他怎么又来了?哪有一个王爷天天往同一个大臣家里跑的,萧墨轩有些愕然,但是却也来不及多想,连忙整了整衣冠,向门口迎去。 “呵呵,闲来无事,串串门罢了。”裕王呵呵笑着,和萧墨轩一起向前厅走去。 “师兄肯来,自然是蓬荜生辉。”萧墨轩请裕王坐下,让人赶紧奉上茶点来。 “子谦今日案子审得却是如何?”裕王坐下后,先声问道。 “若说起来,倒是也无不顺。”萧墨轩于是将今天在刑部大堂上审案的事情,一件件说与裕王听。 “哦王一边听着萧墨轩说话,一边朝正厅门外看着,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师兄?”萧墨轩说了半天,却见裕王竟似漫不经心的样子。 “哦,如此甚好。”裕王听见萧墨轩叫自己,连忙回过头来,“如此这般,那严党一群日后也该是要收敛一些。” “师兄却是在想些什么?”萧墨轩如此聪明之人,又怎会看不出裕王异常之处。 “哦,子谦府里院中的花草,甚是不错。”裕王朝着萧墨轩点头一笑。 花草?这里的花草再好,又如何能和你王府里比。萧墨轩此时心里,却似是也想到什么。 “子谦府里那丫头。”裕王憋了半天,终于再忍不住,“便是昨个打翻了果盆的那个,倒很是有趣。” “哦,呵呵,下人没见过世面,胆怯而已。”萧墨轩微微一笑,低下头去,嘴角却又不禁再扬起。 堂堂一个王爷,跑来居然是为了想见一个丫头,难怪他竟然这般难以开口。 “子谦。”裕王又沉默半晌,开口说道,“本王府里,近日送了一批年长的侍女出去,人手却是不够,子谦能否去帮着买几个丫头来。” “这事儿在下却是不熟,想是李公公定然更懂一些。”萧墨轩似笑非笑的朝站在门檐下的李芳看去。天气本来就热,李芳又生得胖,此时却在那不停的擦着汗。 王府的宫女基本都是宫里配给,哪里要去外边去找。 “这……”裕王微微皱了皱眉头,像是心里有几分懊恼。 “难道师兄看上了那丫头?”萧墨轩试探着问,毕竟总和王爷装糊涂,也未免过头了些。 “既然子谦明白。”裕王脸上立刻泛起笑来,“哈哈。” “只是……那并不是在下府里的丫头。”萧墨轩觉得这事也再瞒不得了,就这样让裕王把李杭儿带走,他觉得并不妥当,自己也没那权利,更对苏儿交代不过去。 “不是丫头?”裕王顿时有几分惊诧,“那又是什么人?” “她……”萧墨轩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裕王先消了这个念头,“她却是在下表妹的手帕交,因双亲亡故,前来投奔的。” “那子谦你便把她当丫头使唤?”裕王顿时抱起不平来。 “哪有这事儿……”萧墨轩苦笑一声,“只是她和在下的表妹,听说王爷来了,一时好奇,便想来看看王爷长什么样儿。” “哈哈,原来如此。”裕王眼中的光彩顿时又增了几分,“当真是可爱。只是,本王又有甚么好看。” ------------ 第五章 螟蛉义女 子谦可否能请那位姑娘出来见上一面?”裕王似乎有待。 “这……恐怕在下倒是……”萧墨轩的脸上现出一丝难色。虽然李杭儿目前只是随着宁苏儿,和自己还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毕竟也拿自己当哥哥看,况且让一个女孩子随便出来见客,确实有所不妥。 “唉……那便算了吧。”裕王的脸上现出一丝沮丧,抬头又对萧墨轩笑道,“本王先前倒是也不知晓,倒是唐突了。” “呵呵,王爷也是性情中人。”萧墨轩见裕王不再追着要见杭儿,心里也是略宽了些。 又坐着聊上了一会,裕王便起身辞去。萧墨轩等送走了裕王,也转身向着偏厅而去。 “表哥你可来了,这回可是好了?”苏儿见萧墨轩走了进来,迫不及待的奔了过来。 “也该是好了。”萧墨轩提起盖子,拿汤匙向里面探了一下,见果然都已经都冻上了。 “咦……这般味道倒真是奇怪。”苏儿试着剜起一块,送进嘴里。 “少爷怎生还会有这么一手。”小香兰也是惊叹不已。 “呵呵,算不上是什么本事。”萧墨轩微微笑道。 “这东西若是拿出去卖,定然可以挣回大把的银子。”宁苏儿一边吃着,一边把手里的小碗想象成金元宝。 呃……她还真是做什么都能想到银子,萧墨轩不禁有些默然。 “表哥有心事儿?”萧墨轩正低头想着事儿,却没发现宁苏儿已经飘到了自己身边。 “这…墨轩适才想的正是杭儿的事儿,见苏儿跑过来问,不由得点了点头。 “却是什么事儿能让表哥也烦恼成这般?”在宁苏儿心里,似乎是什么事儿也难不道萧墨轩。 “嗯……”萧墨轩啧了下嘴,丢下手里的小碗,冲苏儿招手道,“且陪我坐了说说话罢。” 儿见萧墨轩叫自己,也丢下小碗,跟了出去。 “你可知道王爷今个来是为了甚么?”萧墨轩怕太阳晒到苏儿,尽拣着荫凉的地方走。 “却是为了什么?”苏儿好奇的问道。 “他来这里居然是为了想见杭儿。”萧墨轩到现在仍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见杭儿?”宁苏儿吃惊的程度丝毫不比萧墨轩少。 “你……表哥你不会答应他什么了吧。”宁苏儿不无担心的看着萧墨轩。 “我又怎会做这样的事情。”萧墨轩连忙摇头否认,“我也觉得这些有些不妥当。” “杭儿虽然现在随着我,可毕竟不能终身。若是寻常官宦人家,愿意娶了做妻,倒也未尝不可。可他堂堂一个王爷,若是把杭儿送过去,可算得是什么名分?”苏儿也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嗯,我却也是这么想的。”萧墨轩点了点头,“除非朝廷三品以下大员家里的女儿,去了宫里或者王府只能做个宫女,那岂不是屈了杭儿。” “可若是过几天表哥去了王府,裕王爷再问起来该如何是好?”苏儿轻轻舔了下嘴唇,不无忧虑的说道。 侧厅里,隐隐传来一阵嬉笑声,像是杭儿和小香兰正在打着趣。 “那……我今个且也和裕王爷说过了,杭儿毕竟不是下人,于礼不合。”萧墨轩略抿了下嘴唇。 “这毕竟不是长久的法子。”苏儿的眼神游离着,摇了摇头。 “那……便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算了?”萧墨轩虽然并不是个糊涂的人,可遇上这般事情,却是有些无措。 “便你乱说话。”宁苏儿杏眼略翻了一下,“这终身大事,岂是能胡乱来?再说杭儿其父新丧,还在孝期里边。” “呵呵,我这不是没法子嘛。”萧墨轩被苏儿瞪了一眼,也是有些窘,轻轻扯了下苏儿的衣袖,“这般儿女情长的事儿,最是难办。” “咦……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苏儿突然转过身来,一支葱指搭在唇上,“兴许倒可一举两得,不,应该是三得才对。” “且快说来听听。”萧墨轩顿时有些急切的问道。 “姑母现在可在?”苏儿一边放眼向后厢房望着,一边对萧墨轩问道。 “寻常这时候,都和舅母在后房里聊闲嗑呢。”萧墨轩却不知道苏儿要找自己娘亲做什么。 “咯咯。”苏儿略有些坏坏的一笑,向萧墨轩招了招手,两个人一起向着后房摸去。 萧府,后厅。 “轩儿帮我买的这匹缎子,用这银线绣上去果真是好看呢。”宁夫人一边摸着手里的丝绸缎子,一边对萧夫人笑道。手上这匹丝绸,入手柔滑,确实是上品。 “轩儿这孩子,挑东西的眼光可好呢。”萧夫人听宁夫人在夸儿子办的东西好,心里也是欢喜。 “苏儿拜见姑母,拜见娘亲。”萧夫人正和宁夫人 ,却见宁苏儿走了进来,对着两人各行了一个万福。▋ “问舅母好,问娘亲好。”紧跟着,萧墨轩也跑了进来。 “你们两个怎么是一起来了。”萧夫人和宁夫人见萧墨轩和宁苏儿一起过来,互相对看一眼,脸上一起泛起笑来,似是有些心照不宣。 “娘亲且在做刺绣呢?”苏儿凑到宁夫人身边。 “却是你表哥买的缎子,我见这颜色和缎子都好,便想做成了衣裳好试下。”宁夫人柔柔的看了女儿一眼。 “这些事儿,且让女儿帮娘亲做便是好了。”宁苏儿“咯咯”笑了几声,靠在了宁夫人肩上。 “你却啥时候想着要做起女红来了?”宁夫人惊诧的张了张嘴,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苏儿平日里不爱女红,倒也不用隐瞒。 “嫂子生了这么个乖女儿,却怎生还这般说她。”萧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苏儿,也只觉得十分喜人。 “娘亲绣了这半日,也该是乏了吧。”宁苏儿寻了个小凳,坐到了宁夫人身边,帮着捶起腿来。 “你便少帮你娘亲我寻些事儿便是好了。”宁夫人虽然嘴上骂着,却已是合不拢嘴。 “都说生个女儿是福气。”萧夫人不无羡慕的看了宁夫人一眼,又转过眼来看着萧墨轩说道,“我家里却只这么一个儿子,成天只知道和他爹爹混在一起论些事儿。” “这……”萧墨轩坐在一边,顿时有些无语。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轩儿也是孝顺的紧呢。”宁夫人听萧夫人夸苏儿,脸上挂满了笑,“便是苏儿,日后妹妹也可拿了当半个女儿看。” 宁夫人意味深长的,低下头来看了宁苏儿一眼。 “姑母想要个女儿?”宁苏儿立刻惊喜的抬起眼来。 “这般年纪了,哪里还会有。”萧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没有女儿,可是这一个儿子生得孝顺,又有出息,也算是可以慰怀了。但是隐隐间,又有些羡慕宁夫人,有儿有女,两得其全。 “那苏儿便帮姑母找个女儿如何?”宁苏儿连忙说道。 “找个女儿?”萧夫人顿时有些愕然。 苏儿点了点头。 “这却是哪里去找?”萧夫人摇了摇头,“难道这时候还去谁家抱个娃娃来养?” “这却不必呢。”宁苏儿又“咯咯”笑了几声,“眼下却有个现成的在府里。” “你是说那姑娘?”萧夫人顿时明白过来,苏儿指得是杭儿。 “却是呢。”苏儿又点了点头,“杭儿家里双亲亡故,姑母若是收了她做义女,她必定把姑父,姑母当亲娘待。杭儿的品行,表哥却也是知道。” “不错,不错。”萧墨轩此时在一边,也明白了苏儿的用意,连忙帮着腔,“杭儿这姑娘,身世却也是有些可怜。” “那姑娘,似乎倒确实是不错。”见萧墨轩和宁苏儿都帮着说话,萧夫人似也动了心。李杭儿来府里已经有好两日,萧夫人也见过她几次,虽然是寻常百姓家出来的,倒也是大方得体,甚讨人喜欢。 “姑母收了杭儿做义女,岂不也是儿女双全了。”苏儿看出萧夫人已经动了心,连忙添柴加火。 “这事儿……不若等你姑父回来,再商议下?”萧夫人仍有些迟疑,毕竟收义女也不算是小事儿。 “爹爹哪里要管这些事儿。”萧墨轩也在一边助着兴,“只凭娘亲高兴了,爹爹断没有不允的道理。杭儿一个弱女子,便这样无名无份的住在府里,确实也是不好。” “那……便把那姑娘叫来看看?”萧夫人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苏儿去带她过来。”苏儿见萧夫人开了口,立刻轻摇腰肢,站起身来。 “夫人要收我做义女?”杭儿听见苏儿的话,顿时瞪得眼睛像个铃铛一般。 “等会儿见了夫人,只和平日里一样便是好了。”苏儿生怕杭儿再怯场,在一边嘱咐着,“姑母为人和善,可是个好人呢。” “这……”李杭儿仍有些挣扎,似乎不相信有这般天降洪福,“杭儿哪配有这种福气。” “这且都是为你好。”苏儿拉着杭儿向后房走去,“若说起来,兴许也是种缘分。” “为我好?”杭儿其实也是个聪明人,总觉得苏儿话里有话。 “难道你说不是?”苏儿嘴角轻扬着,掀起珠帘,把杭儿领进了后房里。 萧夫人且在那和宁夫人,萧墨轩谈着杭儿,却见珠帘撩起,苏儿已是领着杭儿款款走了进来。 “见过萧夫人,见过宁夫人,见过萧大哥。”虽然有萧墨轩和宁苏儿在一边陪着,李杭儿的心,仍是“突突”的跳着。 ------------ 第六章 上善若水 夫人抬眼向李杭儿望去,只见杭儿今个却是穿了件水衣,托着雪白的皮肤,愈加的娇嫩。头上只盘了一个“懒梳头”的发式,点着两枝“翠博山”。纱衣里面隐隐可以看见罩着一件窄袖的比甲,一排银丝绣扣,从小腹的花边间透出几颗。 此时见了萧夫人望着自己,李杭儿居然有几分“怯怯不得语”的模样。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睛上,却是不敢抬起眼来。 “倒真似吾家女儿一般。”萧夫人看了几眼,不禁叹上一声。 “那便是恭喜妹妹了。”宁夫人立刻会了意,出声贺道,“我早就见这女娃娃生的标致,又生得富贵相,只是奇怪身世居然这般凄苦,却不知竟会应在妹夫和妹妹身上。” “恭喜娘亲收得一个女儿,日后孩儿便也多一个妹子了。”萧墨轩心下稍宽,也上前对娘亲拜道,“依孩儿看,不如选个好日子,把杭儿认了回来。” “你们却是在这里说得热闹。”萧夫人挑起眉头,微微一笑,“人家女娃娃却还是没作声呢。” “妹妹还不快谢谢娘亲。”苏儿在后面轻轻推了杭儿一把。 “谢娘亲。”杭儿打小便没了母亲,此时见萧夫人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心里却也是暖暖的,羞答答的行了个万福。 “呵呵,偏你们在这闹腾。”听见这一声唤,萧夫人顿时也是喜笑颜开,“这礼还没办,怎生就叫人家改了口。” 说罢从手上取下一环软金绞丝链,递了过去,“且也没什么见面礼给你,便先拿了这个罢。” 杭儿仍有些怯怯的不敢去接,却被苏儿接了过来,帮她戴在了腕上。 “我看,选日不如撞日,今个早上我看黄历的时候便见了是黄道吉日,当真是可巧了天定的缘分。”宁夫人又在一边衬道,“便就乘了今个认了下来,也好给府里添上些喜气。轩儿刚升了官,立了大功回来,这不又多了一个女儿,却就是双喜临门呢。” 萧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眉头上那几道本就浅浅的皱纹也全舒展了开来。 见事情定了下来,萧墨轩便让刘婶出去叫了萧福去安排。 等酉时初,萧天驭回了家里,见了杭儿竟也是十分欢喜。 晚上萧府的正厅里,摆上了酒席,一大家子人围坐了一团,也是其乐融融。 “爹爹,娘亲。”杭儿依着规矩,跪拜一番后,奉上酒去。 天驭和萧夫人乐呵呵的各应了一声,从盘上取过酒杯。 萧夫人见自从过了正月以来,丈夫和儿子连连升官,自个也已经把苏儿看成了未来的儿媳妇,现在却又多了一个女儿,家里只是喜事连连,心里也是格外的舒畅。 不一会儿,厨房也是把热菜上了上来。因是府里新加了两名湖广老家请来的厨子,所以也多了不少新菜式。 萧墨轩对那道“清蒸武昌鱼”和“荆沙鱼糕”两样格外中意,苏儿则是喜欢面前的那份“冰糖湘莲”,这份菜里所用的莲子须得是洞庭湖所产的白莲,用其他地方的则少上几分清香。 杭儿毕竟还有些腼腆,只随便略吃了些。倒是宁海星,似乎正是“二抽条”的时候,只是来者不拒,面前的鸡鸭骨头堆了一堆。 这一顿饭,直吃到戌时末才散,各人也都是欢喜十分。 :.略漱洗了一番,便朝着紫禁城而去。 紫禁城,永寿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嘉靖缓缓的睁开眼来,略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萧墨轩。 “这便是《道德经》第八章里的句子。”嘉靖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萧墨轩,你可知道这里面的意思?” “回皇上的话。”萧墨轩顿时只觉一阵头皮发炸,那么长一段话里,他只听清了前面两句,“微臣驽钝,不能尽明,若说起来,只能是胡猜而已。” “呵呵。”嘉靖一直觉得这位年轻人与众不同,轻笑两声,又问道:“那你便胡猜了给朕听听。” “微臣以为,上善若水,水善乃是不争之争。”萧墨轩略伏下身体回道。 “如何是个不争之争?”嘉靖两眼直直的盯着萧墨轩。 “水性本善,不争则利万物,争则延万里。”萧墨轩回道。 “那如何才能化争而为不争?”嘉靖继续追问。 “古有大禹治水,乃是疏堵两兼。疏而不堵,则泛;堵而不 溃。”萧墨轩又欠了欠身回道,“治民之道,亦当▋ “哈哈。”嘉靖不禁哈哈大笑,“好一个疏而不堵,则泛;堵而不疏,则溃。与太宗谏臣魏征那句‘水能载舟,亦可覆舟’却是相得益彰。” “微臣怎敢和古之名士相较。”萧墨轩心里略松一些。 “赐座。”嘉靖轻声喝道,一边的小太监立刻端了紫檀圆凳过来。 “谢皇上。”萧墨轩已是第二次见嘉靖,相比上回,已是心定了许多。 “浙江那几个孽障,却是审得如何?”嘉靖帝等萧墨轩坐下,问道:“听说也牵连上了你?” “那几个人确是如此招认。”萧墨轩欠身道,“眼下微臣也是不便再问。” “连朕派去的人,他们敢动。”嘉靖不禁微皱了下鼻翼,“当真是罪该万死。” “呵呵。”萧墨轩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干笑两声。 “你在江南屡建大功,这回却是又要什么赏?”嘉靖想起上回萧墨轩要的居然是脂粉,未免有些好笑。 “臣只想求皇上一件事。”萧墨轩听见嘉靖问到这个,连忙又掀起衣襟,跪下身来。 “但说无妨。”嘉靖用左手撑住身体,举起右臂对着萧墨轩挥了下衣袖。 “微臣想请皇上赦免周牛山。”萧墨轩把额头重重的磕在石板上。 “赦免周牛山?”嘉靖顿时有些咋舌,猛得一下直起身来。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微臣只想求皇上应允这一件事。” “那周牛山可是曾经陷害与你,你怎生却还帮他求情?”嘉靖觉得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回皇上的话。”萧墨轩又磕一下,“那周牛山冒充倭寇,被戚继光和微臣在富阳驱散后便从了军,台州一役,周牛山不但杀敌甚众,立有军功,且还救了微臣一命。他陷害微臣,毕竟未果,可救了微臣,却是实在。” “你当真要朕赦免周牛山?”嘉靖的脸色不禁微沉了下来。 “微臣只有这一个请求,请皇上恩准。”萧墨轩再一次伏下身去。 “唔……”嘉靖颇有些愕然的长出一口气,“升官发财,美女金银,世人所想,你居然用这么大的功劳,来换一个陷害过自己的打手的命。” “皇上能委微臣如此大任,已是隆恩。微臣在江南的所为,也只是为了我大明,为了皇上所托。”萧墨轩扬声奏道,“升官发财,美女金银,皆不是微臣所重。” “忠孝仁义。”嘉靖略有些动容的说道,“卿,兼备之。” 说罢,嘉靖站起身来,向案几走去,黄锦也连忙跟了过去。 嘉靖走到案边,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忠孝仁义”四个大字,递给了黄锦。 “帮朕做一面牌匾,赐予萧爱卿。”嘉靖点头说道,“上面盖上朕的玉玺。” 锦接了纸,先送了出去。 “谢皇上隆恩。”萧墨轩叩谢道。 “微臣还有一事,想要启奏皇上。”萧墨轩谢过之后,却并不急着直起身来。 靖微笑一下,折身又在莲台上坐下。 “浙江的永康县,历来是山多地少人众,且山中又无矿藏,百姓活之甚为不易。”萧墨轩奏道,“微臣现有一策,望皇上恩准。” “如何之策?”嘉靖把身子向前探了一下。 “永康虽然不产矿藏,可周围的义乌,处州等地都盛产矿石。臣以为,可由朝廷出些银两,与永康的乡民合资多建铸坊,刀枪农具、火炮铁钉等物皆可铸造,再招当地乡民入坊劳作,发给劳资。这般,义乌和处州等地的矿也不必再辗转运到北京和南京,却又可省了许多运费。永康的乡民,也多些收入。” “合资?”嘉靖帝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有些不解。 “哦,便就是朝廷出一部分银两,乡民出一部分银两,这样朝廷可以派人管理,朝廷和出资的乡民也都可以按股获利。”萧墨轩连忙解释。 “历来只有官督民办,爱卿说的这个合资倒是没听说过。若是果真这样,朝廷倒是可以省下不少开支。”嘉靖觉得这个办法挺新鲜。 “呵呵。”萧墨轩看出嘉靖帝对这个法子颇有些兴趣,“若是这样办,便是给浙江的兵全换上‘包钢法’所制的兵器也是所费不多。永康的百姓,便也多了条活路。” “萧卿回去后且写一封折子,详细写明,朕交给户部和工部去看。”嘉靖指着萧墨轩说道。 ------------ 第七章 压而制之 西凉亭。金乌西落桂华悬。 “含章,我让你写的那个帮南直隶和浙江减税的折子,可是做好了?”严嵩把一只青花细瓷茶杯,端到了口边,却又放了下来,对罗龙文问道。 “哦,早便是做好了。”罗龙文欠了欠身,向严嵩回道,“阁老现在要看?” “不忙,不忙。”严嵩轻轻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难得偷得半日闲,都歇一会吧。” “阁老这个折子递上去,却不知皇上准不准呢。”罗龙文轻叹一口气。 “若是皇上不准……”严嵩闻言,不禁有些默然,“却也是没法子,赈灾,打战,那么多皇子皇孙和大臣们都要养着,样样都要花银子,皇上也难啊。” “到头来,罪还是要我们来顶。”严世蕃坐在一边,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 “江南的百姓,吃的粮虽是有了。”严嵩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可修屋置器,也都得要花钱,衣食住行,也不是只一个食字可活得了。活不了,就得生乱,生乱则国危。” “爹爹样样都为皇上想,可皇上眼下眼里却哪还有爹爹。”严世蕃冷笑一声,“皇上让爹爹去审郑必昌和何茂才,明摆着是给爹爹脸色看。” “住口。”严嵩猛得抬起头来,怒喝一声,“你在背后说皇上的不是,也不想想拿得是谁的俸禄,你且还要不要命了,你不要命了,也莫要牵上这一家的老小。” “我严世蕃,自认也对得起朝廷。”严世蕃略歪过头去,“爹爹辛辛苦苦效忠朝廷二十年,到头来还不如那萧墨轩,今个那小子入宫,皇上还赐了他一面‘忠孝仁义’的牌匾。皇上对我严家,何时有这般好过。”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严嵩一句话没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严世蕃连忙站起身来,帮爹爹捶着后心。 “那萧家父子俩,已是视我严家为眼中钉,迟早仍是个祸害。”严世蕃手里一边捶着,仍不忘说着。 “爹爹是老喽,怕也是时候不长了。”严嵩讪笑一声,摇了摇头,“可即使扳倒了萧天驭和萧墨轩,这首辅的位子就能轮着你了?徐阶,袁讳,还有裕王身边的另几个人,哪个偏不如你?” “儿子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严世蕃愤愤的说道,“总是被他们骑在头上光显,倒显得我们总是坏人。” “萧墨轩也并非不良之辈。”严嵩又摇了摇头,“比起裕王爷身边的另几个人,他要忠厚得多,浙江官仓里存粮的事儿,他不也帮着瞒了。” “唉……”严世蕃也叹一口气,停下了手,“可包括萧家父子在内的那帮人,他们却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爹爹和孩儿哪怕不做这个官,可也总得为咱们这帮子人想想吧。” “那你且说该如何是好?”严嵩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问道。 “裕王和萧家都已是羽翼已成,却是轻易动不得了。”严世蕃抬头看了严嵩一眼,“惟今之计,只有先行压制。” “压制?”一边的罗龙文接上话来,“此话却是何解?” “所谓压制,便是压而制之。”严世蕃嘿嘿一笑,娓娓而道,“裕王所依仗的这一群人中,虽然为数不少,可大多都未能成了气候,风头最劲的,便是这萧家父子。” “而萧家父子所依仗的,无非是萧天驭的权,和萧墨轩的势。”严世蕃也坐下身来,喝一口茶,继续说道,“这朝中近半大臣,仍是我们的人,只要爹爹点了头,日后凡是那萧天驭在朝中说话、做事,只要稍有瑕疵,便群起攻之,让他处处制肘,寸步难行。凡是刑部衙门里的漏洞,能扯上他的便尽管提了出来。久之,则积重而溃。” “那这萧墨轩,并无什么紧要的职责,即使有什么事儿,裕王也会帮他担了下来,可如何是好?”,罗龙文又问。(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那萧墨轩的势,无非是得了皇上的信任,若是皇上对他生了疵,他便啥也不是。”严世蕃对罗龙文摆了摆手,让他先不要急,“这小子比他爹更厉害上十分,若想让皇上对他生隙,当真是不易,却也只能从萧天驭身上想法子。” 罗龙文和严嵩这回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起看着严世蕃。 “眼下确实也没有好的把柄。”严世蕃摇了摇头,“眼下要做的,便只能是等,既是凡人,便不可能寻不到把柄,只是可大可小罢了。” 严嵩和严世蕃,罗龙文在凉亭里商议着事儿,竟没有注意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好路过花径,把这番话全听在了耳里。只听到要对付萧家父子,那身影也不禁略抖了一下,慌忙向闺房奔回。 “小姐,您脸色怎生如此难看。”贴身丫头倩雪,见小姐脸色异常苍白,连忙上前扶住。 “只是适才走得急了些。”依依轻轻摇了摇头,一个转身,却是又站立不稳 手“哗”的撑在了梳妆台上,打落了好几盒胭脂红粉听到的话,又望了望墙上挂着的那幅“倚阑图”,不禁愁上心头。 裕王府,书房。 踏着辰时的更点,萧墨轩神态自若的走进了王府书房大门。 “师兄好。”等进了门,萧墨轩便对着正付在案前的裕王问道。 王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却也不抬起头来,倒似有几分在赌着气。 “师兄却是生了在下的气了?”萧墨轩自然是知道裕王为何如此,连忙上前去陪着小心。 “这是哪里的话,我却生你什么气。”裕王听了萧墨轩的话,也有几分困窘,抬起头,挤出一丝笑来。 “师兄有所不知,那姑娘名唤杭儿,却还是在下娘亲新收的义女呢。”萧墨轩这回颇有些有恃无恐的味道。既然是自己的义妹,裕王自然也不好再强求。 “哦,原来是子谦的义妹,呵呵。”裕王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有些难堪,“你且也不早说,这倒显得是本王无礼了。” “呵呵,现在说却不也是不迟。”萧墨轩呵呵一笑。 “那便莫要再提这事儿了。”裕王也笑着摇了摇头。 墨轩心里又是宽了几分。 “近日来,都听子谦说倭寇的事情。”裕王移了移椅子,离得萧墨轩近一些,“子谦觉得,这倭寇如何可绝得了?” “这……”萧墨轩脑海里努力的回想着以前看过的书。 “三十七年刚剿了徐海、王直。”裕王有些愤愤的捏着拳头,“眼下却又出现了吴平,还有上个月袭击浙江的那许多倭寇,当真这些倭寇就绝不了?” “呵呵,王爷却是有所不知。”萧墨轩略笑两声,开口说道,“即使再多杀上一些倭寇,仍会有那些爱财不怕死的来,便是我大明的子民,也常有下海入了倭的。” 王轻叹一口气,拳头在俺桌上顿了几下,“这事儿,本王向来也听说过,只是不解,好好的日子为何不过,偏要去刀口舔血。” “下海做倭的人,除了有些犯了事儿的人,其余的却都是为了一个财字。”萧墨轩淡淡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我大明物产丰富,可丝绸,瓷器,茶叶这些东西若运到了西洋,获利往往有数倍,远远比在国内丰厚。可朝廷历来有禁海令,除官船、渔船和执有公文的货船外,寸板不许下海,这岂不是断了那些人的发财梦。”萧墨轩略凑近了些说道,“那些人便只好铤而走险,依附倭寇,倭寇也凭着他们逐渐势大,倒是恶恶相循了。” “子谦说得,确是有几分道理。”裕王略一沉思,也说道,“可是若开了海禁,倭寇岂不是反得了援?况且这条规矩,从成祖爷那时候便传了下来。” “在下说一番话,不知王爷爱听不爱听。”萧墨轩又笑一声。 “这里便只有你我二人,但还有甚么不能说。”裕王笑而点头道。 “在下觉得,这禁海令并止不了倭寇的势,反倒使我大明朝失去了许多的赋税。”萧墨轩摇了摇头,“这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只应随势而变,眼下这条禁海令,却便是饮鸠止渴了。” “嗯,你且接着说。”裕王微皱着眉,点了点头。 “若想真绝了倭寇,须得如此这般。”萧墨轩抬指在案上点了一下,“设港口,开海禁,那些走私的货船,断也是不愿整日偷偷摸摸的,若是有了正大光明的机会,断也再不愿依附于倭寇,此便断了倭寇一臂。此是其一。” “其二,倭寇敢于如此猖狂,其实却是没能打疼了他们。即使剿了许多倭寇,其实也是在我大明的地境上打的。若想打疼了他们,只有主动出击,捣了他们在海上的老巢。”萧墨轩继续说道。 “这点却是难办。”裕王又皱一下眉,“若只在海上斗,只怕我朝大军未必胜得了。” “呵呵。”萧墨轩知道裕王还是不够明白,又接着说道,“正因为禁海,故而我朝历来忽视海面。若论起船队,百年前三宝太监下西洋时的船队便比倭寇强上十倍,缘何到了今日却说是怕了倭寇。” “三宝太监下西洋。”提起这件事,裕王的脸上顿时也现出一丝向往。 “若是我朝有如虎水师,不但可以彻底靖平东南沿海,更可以扬威东,迫其诸侯约束百姓不得从倭。”萧墨轩拱手道,“开了海禁,海外贸易赋税也尽归朝廷所得,朝廷眼下不是缺银子吗?为何放在嘴边的肉却不去吃。” “只是……这事儿,却不是本王能说了算。”裕王似乎有几分心动,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 第八章 洽情陷情 花厅。 萧墨轩让小香兰陪着,刚用过了早膳,正端了杯茶在那喝着。 “少爷,外面来了位公子,指名说要见您。”门房跑进来禀报道。 “哦,这么一大早便有人来,可说了是谁?”萧墨轩有些诧异的望了门房一眼。 “他只是说是少爷的老熟人。“门房应道。 “老熟人?”萧墨轩略皱下眉,“难道竟是我在国子监里的哪个同窗?” “那公子穿的倒是挺华丽,还带了好几个随从。”门房也略有些疑惑的说道,“看上去,居然也有几分眼熟。” “眼熟?”萧墨轩略皱一下眉头,“那便先请进来罢。” 自从萧墨轩帮京里许多大人和公公们从江南带回了货物,近日里便常有人来登门拜谢,萧墨轩虽然已是不以为奇,但往往也有些不厌其烦。 “哈哈。”门房刚去了没一会,只听花厅边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这家的主子怎生如此怠慢,见了客人来,也不迎一下。” 萧墨轩一口茶刚喝到了嘴里,猛然听见这阵笑声,顿时“扑哧”一下全喷了出来。这阵笑声当真是太熟悉不过了,除了那个人,却还会有谁。 “下官恭迎王爷。”萧墨轩连忙向花厅门口奔去,拜倒在地。 “哎,怎生又来这一口。”裕王一身青衣,头上扎一束“四方平定巾”,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手上折扇轻轻一挥,搭在了萧墨轩的肩上。 “你却是没见你师兄我今个穿得是便服,便就是不想扰了子谦家里。”裕王又拿折扇在萧墨轩肩上打了几下,让他起身。 “师兄来了,怎生不通报一声,也好让在下去门口相迎。(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萧墨轩心里只觉得有几分狐疑。 “本王今个只是来洽一下情。”裕王自顾着在椅子上先坐了下来,取过一只茶杯,提过茶壶就要自个倒茶喝。一边的李芳想上来帮手,也被裕王抬手止住。 “本王和子谦你,也是相识多时了。”裕王把茶杯端近口边,透过缭缭的雾气,一双眼睛直看着萧墨轩,“便是本王的父皇,你也见过好两次了。倒是本王却还没有拜见过令堂。” “这……洽情.见自己的娘亲,这两件事,也差得太多了吧,“皇上召见在下,乃是恩赏。王爷乃尊贵之躯,要见家母又何用一个拜字。” 王手掌轻扬,止住了萧墨轩的话,“本王今个微服,便是不想论这个些贵贱。你我算是同窗,又兼好友,本王拜见一下老夫人,何谈不该?” 裕王说罢,洋洋得意的泯了一口茶。 “那……在下且去请家母来。”萧墨轩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欠了欠身说道。 “请令堂过来?”裕王立刻翻出一副看似不满的表情,“那本王还谈什么拜见,子谦这岂不是置本王于无礼之地。” 得,这顶帽子大了。萧墨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别说你穿了便装,就算你光着身子也是王爷,也还是储君啊,怎生有跑到人家大臣家里拜见的道理。可若是不按他说的做,看他那副表情,断不会善罢甘休;可若是按他说的做了,这事儿若传了出去,岂不显得自己萧家大大无礼。 “若是老夫人还没起身,本王就多等上一会也是不急。”裕王见萧墨轩不动,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来。 说罢扫了一眼旁边的小香兰,两眼又直盯住了萧墨轩。 萧墨轩见裕王这回是铁了心的一般,暗叹一口气,唤过小香兰,让她去知会下娘亲,且准备上一番。 萧夫人在萧天驭做侍郎时,便得了三品的诰命。眼下虽是还没有新授,但是原来的命服还在。听说裕王爷要拜见自己,萧夫人也是惊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堂堂一个王爷,为何要拜见我?”萧夫人也不敢怠慢,一边让刘婶取出命服给自己换上,一边吃惊的问道。 一边的宁夫人,心里也是吃惊不小,但是念着王爷要拜见萧夫人,断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咯咯”一笑,开口说道。 “且不是王爷把轩儿真当了自个人,重着呢。” “可不是呢。”刘婶也常听萧夫人他们提起裕王,也是知道一些,“裕王爷是大明的储君,日后的皇上,他来拜见夫 是多大的脸面,多大的福份,对少爷多器重,夫人也些才是。” “对对对,高兴。”萧夫人听他们劝了一番,也是心下渐宽,“该高兴才是。” 不一会,准备了停当,又让小香兰去告诉萧墨轩,萧夫人领着宁夫人和刘婶几个,却是在正厅站着,只侯着裕王过来。 “哈哈,问老夫人好。”裕王已是来过萧家两次,对府里倒也有几分熟悉,进了正厅,便要拱手相拜。 “恭迎王爷大驾。”这边萧夫人一行,见了裕王走了进来,也是连忙要跪拜。 “老夫人不可。”裕王见萧夫人要跪拜,自个又不好去拉,直向萧墨轩使着眼神,要他去扶了起来。 萧墨轩在一边,见着这边要拜,那边也要拜,这边又不让那边拜的,也只觉得哭笑不得,却只等娘亲跪下之后,才上前扶起。 “老夫人下回断不要如此多礼。”裕王定要请萧夫人坐在上首,“本王和子谦也有兄弟情分,且也可以算是一家人,故而才想着要拜见下老夫人。若是老夫人每回都如此多礼,本王下回却是不敢再来了。” “呵呵,一家人,一家人。”萧夫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好,只是随口回着话,可转念一想,自个怎么和皇家攀起亲戚来了,连忙要改口,“哦,不不不,我萧家怎敢和皇亲相论。” “便就是皇亲国戚又是怎得。”裕王却是回身望了萧墨轩一眼,“凭这一家人,不是更好说话。” 难道……萧墨轩看见裕王那眼神,心里猛得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近日来,府上喜事不断,想来老夫人也是心悦。”裕王把头转回去,对着萧夫人说道,“本王这回来了,便也乘着道一声贺。” “王爷见笑了,哪里有什么喜事。”萧夫人略欠身回道。 “这回子谦立了大功,日后腾达,便也是有了资本。”裕王不急不忙的说道,“且也是要谢过老夫人,为我大明生了这般一个能臣。” “便也是托王爷的福,命妇该是谢过王爷才是。”萧夫人听见裕王也在夸自己儿子,不禁喜上眉稍。 “又听说老夫人近日还收了一个义女,岂不也是喜事。”裕王微摇了几下折扇,轻描淡写的说道。 果然还是为这般来的,萧墨轩在一边,只有些愕然。 “这便也是天定的缘分。”萧夫人见裕王又提起这事,知道是萧墨轩和他说的,况且自个心里对这事儿却也是欢喜,“合该命妇和小女有缘。” “对对对,这便就是天定的缘分。”裕王脸上泛着笑,略瞥了萧墨轩一眼。 “呵呵。”萧墨轩略绷着脸上的肌肉,陪着笑。 且说这边萧墨轩在陪着裕王爷和娘亲在那叙话,却不知此时在京师南边的,昌平县南口镇上,却出了一件事儿。 原来这萧天驭做御使的时候,曾经在这昌平县里交过一位雅士,名叫于深济的,自号叫做山鹤野人。 这山鹤野人自凭有些才学,平日里就是狂放不羁,自视颇高,每常高谈阔论,议及朝事。不过好在他在昌平县里也有些名气,平日里倒也无人和他计较。 只是积年来,此人傲气更是甚高。上个月和友人在南口镇上饮酒时,约是多饮了几杯,一时兴起,却是口出惊人之语。 “嘉靖嘉靖,是曰夺得家家干净;大明大明,即是取得大大通明。” 此言一出,与他饮酒之人,众皆慌乱而逃,他却仍是“哈哈”大笑,仍坐在那自斟自饮。席间又有怕事的,怕此事传了出去,牵连到自己,便去了衙门相报。只等着县令带人来把他拿走,已是烂醉如泥。 因此事,事关诋毁朝廷,诋毁皇上。昌平县令不敢妄问,先打了二十板之后,便差人直送到了京师刑部。 萧天驭见送来的是老友,顿时也是大惊失色。 左思右想,觉得既然是多年老友,也不可不顾及,又思虑一二,以妄言之罪而论,判了一个充军江西九江的罪。 那刑部侍郎懋卿也在刑部衙门里头,正巧听见了这桩事儿,却是心里一喜,立刻命人备了轿子,就往严府去了。 ------------ 第九章 萧家有女已长成 侧书房。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严世蕃因其母欧阳氏新丧,故而挂了官职,在家守孝。 眼下正捧着一卷《资治通鉴》在看,却又闻到一阵金桂飘香,又略一想,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再过几天便又要到中秋时节了。不禁放下手中书卷,走到了窗边向外望去。 “爹爹。”严世蕃正在那看着,只听背后一阵脆生生的唤声,立刻回过头来。 “我儿今个怎生有空来看我。”严世蕃回过身来,却见是依依站在身后,呵呵笑了两声,坐了回来。 “女儿念着已是好几日没见过爹爹,便想着来问一声。”,只见严依依娥眉轻颦,似有万般幽怨;愁肠千结,又生百般无奈。 “我儿且有心事儿?”严世蕃见依依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关切的问道。 “哪里有呢?”依依略有些受惊似的怯了一下,脸上强撑出几丝笑来,“女儿只是见祖母去世之后,爹爹常一个人闷在书房里,怕是爹爹仍释不开怀呢。” “呵呵,生老病死,世人难免。”,严世蕃抬起手来摆了两下,“功名利禄也是转眼皆空,得意之时须尽欢才是,我儿竟有什么愁事解不开来?” “女儿……女儿当真是没什么愁事儿呢。”依依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口。 “依依。”严世蕃微微一笑,和声唤道,“你和鹄儿虽不是我亲生,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待若己出,你有没心事,岂能瞒得过我。” “爹爹。”严依依忽然浑身一抖,跪下身来。 “你这是为何?”严世蕃不由一愣,“平白无故,怎生跪着说话。” “爹爹。”依依面上,两行珠泪夺眶而去,“女儿这些年来,常见着祖父和爹爹与朝中大臣相斗。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爹爹适才也说了,功名利禄也是转眼皆空,为何却是也放不下。” “咦……我儿今个怎生论起这个来了。”严世蕃顿时有些愕然。 “爹爹,且莫要再和裕王,和萧家相角了。”依依心里一阵愁恹恹拂动丝弦,“外人有言,‘除非当朝天子贵,却是天下第一家。’,我严家眼下却还有何要去争?” “嗯?”严世蕃听了依依的话,顿时脸色一沉,“这些个事情,哪里是你女儿家要管的。” “爹爹岂是忘了祖母临终前的话。”依依的肩膀微颤着,一双泪眼婆娑,只望着严世蕃。 见提起了欧阳氏,严世蕃心里也不禁是一震。 “这般事情……”严世蕃也不禁有些默然,叹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些事,凭你自然是难以明白,这争与不争,却已不尽在你祖父和你爹爹手上掌握着。” “爹爹为何不去见裕王爷,兴许可以两下和解也未可知。”依依试探着说道。 “哈哈。”严世蕃哈哈笑了一声,面上的表情略显怪异,“你这真是女人家见识。” 正说着话,却见门房在书房门口探了个脑袋,见了眼前这番模样,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可是有谁来了?”严世蕃虽然只剩下一只眼睛,却也尖得厉害。这边叫依依站起身来,那边朝门房喝道。 “回老爷的话。”门房只站在门口,也不进来,“是懋卿,大人来了。” 世蕃知道这个时候懋卿来,定然是有什么事,“快快请进来。” “你且先回房去了,这也不该是你们女子当论的事。”严世蕃向着严依依挥了挥手,背过身去,“这边来了客人,你也不便再留在这里。” 依依见爹爹无心再听,只得道一声安,往闺房而回,面上只仍是眉黛凝寒。 “小阁老。”刚说了要寻那萧天驭的把柄,眼下却立刻便就有了一个,这岂不是天意使然。” 世蕃连忙请卿坐下,“你且说来我听。” “那萧天驭有一位老友,叫于深济的,便是京城外昌平县人,那日……” “这事倒果真是可大可小。”严世蕃两眼微眯,“若论起来,判此人一个诽谤皇上的罪过也不为过,萧天驭这么做,倒也是往轻处走了。” “不错。”道了此事……” 嘉靖皇帝护短,这点在朝廷里已经算不得秘密,尤其是严家的这一帮子人,早就把嘉靖的脾气摸了个透。 “那萧天驭断然也逃不了个徇私的嫌疑。”严世蕃接过话头来,“若是其他事儿,兴许还动不得他,可这事儿牵扯的却是皇上。” “我立刻便叫人去请欧阳必进过来。”严世蕃在桌上重重的按了 “今个便叫他在都察院里说上一番,策动些御使,明子送上去,这事儿闹腾的越大便是越好。” 萧府,广竹苑。 苏儿领着杭儿和宁义,又问萧墨轩借了萧四,在外面为着建商号的事忙了大半日。早上天刚亮的时候便是出去了,直到过了未时,才得归家。 “表哥且没去王府呢?”苏儿一进广竹苑,便看见萧墨轩坐在小厅里头。 “可寻着好的铺子了?”萧墨轩见苏儿额头上也是微微渗汗,从袖中取出汗巾递了过去。 “姐姐好福气,却见我家哥哥好生疼惜。”杭儿在一边看着,“咯咯”的笑出声来。 宁苏儿虽然调皮,可是听见杭儿取笑,两颊上也是不禁飞上两片红云来。 “且陪我去园子里走走?”萧墨轩念着还有话要和苏儿说,也顾不得苏儿会害羞。 “你便叫你家妹妹陪你去就是。”苏儿并不知道萧墨轩要做什么,略红着脸,指了指杭儿。 “哥哥且都说了是要姐姐你陪着,我要抢着,岂不是煞了风景。”杭儿莞尔一笑,折身先进去后房里了。 再看四周,却见刚才还站在这里的萧四和宁义,也是跑得一个不剩。 “裕王爷今天又来府里了。”萧墨轩领着苏儿往后花园走。 “又来了?”苏儿诧异的抬头看了萧墨轩一眼,“表哥难道没和裕王爷说姑母认杭州做义女的事?”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这个自然是说过了。”萧墨轩摇了摇头,拿袖子在树下的石凳上抚了几下,和苏儿坐下,“所以他今个来得却不是找我。” 萧墨轩说罢,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却是找谁?”苏儿撇了下樱桃小口,“难道竟直接要找杭儿?虽然他贵为王爷,但这么做,岂不也太没了礼数。” “可他不但是有礼数,而且论起来,还是降尊。”萧墨轩连忙摇了摇头,“他今个来,却是要拜见我娘亲。” “见姑母?”这个答案似乎大大的出乎苏儿的意料,“他堂堂一个王爷,专门过来拜见姑母?”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只是见了我娘亲,又几次提到杭儿,好在你带了杭儿出去,要不却又是躲不过。” “唉!”宁苏儿低下头来,轻叹一口气,“看来这个裕王爷,倒果真对杭儿痴迷得紧。” “只是……”苏儿又抬起头来,直看着萧墨轩,“虽然杭儿已过了二八,已是嫁人的年纪,可我倒不稀罕她嫁个王爷。只望能寻个疼爱她的人,护着她过这一生,便是好了。” “兴许裕王爷倒也是真心的呢。”萧墨轩近日眼见着裕王的殷勤,倒似也有几分诚意。 “那些个王公贵族,哪里会有真心。”苏儿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徐阶府。 此时夜色已深,街巷里已是几无行人。忽然,从街角转出一顶小轿,直走到徐府门前停了下来。 这一顶小轿上,坐的便是都察院御使邹应龙。 “云卿,你怎生这个时候跑来。”徐阶正在书房内看着户部送来的文书,听说邹应龙来了,连忙让请了进来。 “徐阁老,只怕是又要出事。”.着脸,忙不迭的对徐阶说道。 “出事?”徐阶也是心里一震,“出什么事?” “下午的时候,那欧阳必进和另几个御使聚在一起,商议着要参萧天驭。” “罪名是什么?”徐阶连忙问道。 “勾结乱党诽谤皇上,还有徇私办案。” “咝……”徐阶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罪名若论起来可不小,你且坐下来慢慢细说给我听。” “哎。” “眼下便是一些无关的御使,听说了这事儿,也闹腾要参萧天驭呢。”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可大可小。”徐阶垂着眼皮,缓声说道,“看眼下的情形,他们分明是想把事情闹大,就算皇上有心不想为难萧天驭,只怕也是不好收拾。” “刚消停了没多少日子,他们的刀子却是又扬起来了。”徐阶冷笑一声,抬起眼来,眼里射出几点精光。 “这事可要知会裕王爷和萧大人?” “你且先回去等我消息。”徐阶摆了摆手,“裕王爷和萧大人那里我会派人过去,你在这里也不宜久留,保不定连我这府里都有严党耳目。” ------------ 第十章 混水相摸 月到中秋分外明,人到佳节倍思亲。(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裕王爷朱载垕立在东紫阁上,望着天空那轮缺了一画的月亮,心里不禁愈加的怅然。 母亲杜康妃早逝,父皇也有两年多没照过面。生而为王,却又有多少惆怅。 “王爷,徐阁老派人过来了。”李芳站在楼梯边,小声的禀道。 “可说了是什么事儿?”裕王并不急着回过头来,而是提起袖子,在脸上轻拂了一下。 “只说有要事禀报,须见了王爷才能说。”李芳的声音即使在一片寂静的夜色里,也显得有些低。 “知道了,你便领本王去吧。”裕王转过身来,两眼略有些红。 “小的参见王爷。”徐府家仆见了裕王进来,连忙拜倒。 “徐阁老派你来,有什么事便快快说吧。”裕王挥了挥手,让来人坐下说话。 “小的也是不必坐了,只说了话便是要回去了。”来人拱手回道,“徐阁老要小的告诉王爷,欧阳必进策动都察院的言官,明个就要上本参奏刑部尚书萧大人。” “参奏萧天驭,这是为何?”裕王顿时有些吃惊,似乎近日来,没听说萧天驭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说今个昌平县里拿住一个人,却是萧大人的老友……”那仆人依着徐阶的吩咐,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裕王。 “若依这事便说萧天驭勾结乱党诽谤父皇,未免有些牵强。”裕王听完了话,眉头挤成一个川字,“萧天驭侍奉皇上二十多年,未尝说过一个不是,为何又要让别人去说这些话。” “王爷,众口铄金啊。”一边的李芳凑上身来,附在裕王耳边说道,“看御使们眼下的架势,明个动静决然不小,即使皇上心中有疑,怕也是要恼了萧天驭。现在朝野皆知萧家父子是王爷的人,他们这般做,只怕是要杀鸡给猴看。” “快快去请几位老师和萧家父子过来。”裕王也猛得醒悟过来。 “王爷,眼下萧家父子却是请不得。”李芳一时却站着没动,“事情若是闹大了,倒显得是王爷有意袒护萧天驭了。” “偏就是袒护又怎得。”裕王不服气似的甩了下袖子。 “王爷切不可意气用事,先请了几位师傅过来,商议一番再去告诉萧家也不迟。”李芳欠身回道。 “那便依你,快去请几位老师过来吧。”裕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却说高拱,张居正等人,得了裕王的信报,只用了半个时辰,便也一起聚了过来。 “几位师傅。”裕王略点头致意道,“看眼下的情形,是否要寻些人帮萧天驭上书抗辩?” “万万不可。”高拱立刻站起身来,拱手回道,“严党的目的就是要把事情闹大,若是又有人上书帮萧天驭抗辩,岂不正中的那结党的圈套。” “那便由着他们在那说,我们只在一边看?”裕王似乎有几分不满。 “王爷莫要焦虑。”高拱呵呵一笑,扫了一眼厅内众人,又继续说道,“这些个罪名,本就牵强附会,朝中内外,别说要去牵强,就凭是谁,还没在背后发过几句牢骚。” “可这京城内外,只有一个人,说他骂皇上,骂大明,眼下却是无人肯信。”高拱说罢便在厅中站定了。 “高大人说的可是王爷?”坐在一边的张居正问道。 “不错。”高拱点了点头。 “若是牵连上王爷,岂不是太冒险了。”张居正不置可否。 “是有些冒险。”高拱又点头道,“可眼下严党刀子是砍向萧天驭,刀锋却还是对着王爷。萧家一倒,下面跟着的难免不是这里的众人。等到这里的人都跟着着了道,到那时候,若有人说王爷的不是,只怕也是有人信了。张大人可别忘了今年开春时候的事儿,只怕他们的目的不尽在萧天驭身上。” 高拱此言一出,众人也都是沉默不语。高拱说的倒是没错,说起恩怨,只能是萧家对严家有怨。他们抵死不肯放过萧家,也正因为萧家是裕王爷的人。抛开自己的安危不说,若是裕王爷身边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被戴上罪,到那时候再要说裕王的罪过,倒真是不难了。 “这事让谁去做好?”裕王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 “自然是皇上身边的人去做好。”高拱举起袖子,略压低了声音,“在下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 “谁?”裕王急切得问道。 “司礼监提督太监冯保。”高拱回道,“此人不但有心向着王爷,而且和萧墨轩相好。” “还有那乱说话的于深济,若是他真有气节,也定不愿看见老友受害。”张居正也站起来说道。 王缓缓点了点头。 紫禁城,永寿宫。 嘉靖帝念完了一卷经,便要寻黄锦。左右一看,黄锦却不在身边。一边两个小太监,见嘉靖睁开眼来,连忙上前扶下莲台来。 “黄锦却是去哪了?”嘉靖又望了一眼四周,开口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小太监应着声,“适才司礼监派人来找黄公公,说有要事禀报,黄公公便让奴婢几个 伺候着。这已是去了有些时候了,想是就快回来了▋ “哦,要事?”嘉靖听了这话,却是停住了脚,“那朕也等他一会,看看且说的是什么要事。” 个小太监又应一声,扶着嘉靖向一边的龙椅上走去。 嘉靖这一刚刚坐下,便见黄锦从寝殿门边转了进来。 “万岁爷这还没有歇下呢?”黄锦见嘉靖仍坐在龙椅上,连忙过来陪着笑。 “朕这不是等你嘛。”嘉靖看着黄锦略笑了一下。 “那老奴这就伺候万岁爷歇下。”黄锦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略移近些。 “不忙,既然坐下了,那便就坐一会吧。”嘉靖摆了摆手,止住了黄锦,“这大半夜的,又有什么要紧事?” “是打战了?还是闹灾了?”嘉靖略有些不满的说道,“便是那些针头线脑大的事儿,也都说是要事。” “万岁爷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自然看的都是大面上。”黄锦笑得脸上额头上的皱纹拱起几条,“那些个奴才也是闲来无事,听了几句闲话,却还真当回事儿。” “闲话?什么闲话?”嘉靖抬起头来,看了黄锦一眼。 “老奴……不敢说。”黄锦敬畏的缩下了脑袋。 “总是这副模样。”嘉靖讪笑一声,“朕什么时候因为这些事儿责罚过你?况且这些话又不是你说的,你若不说,朕把东厂交给你管,还有何用。” 锦见嘉靖开了口,也跟着说道,“只是这事牵扯到了裕王爷,所以老奴才有了几分忌惮。” “裕王?”嘉靖有些不解的笑道,“怎么又扯到朕的儿子身上去了。” “老奴只是听有人说,说裕王爷指示大臣诽谤我大明,诽谤皇上。”黄锦说完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如何诽谤?”嘉靖的面色猛得一沉。 “据说是昌平县有一个叫于深济的迂儒,编了两句话来唱,唱作‘嘉靖嘉靖,是曰夺得家家干净;大明大明,即是取得大大通明。’”黄锦一边说着,一边查看着嘉靖的脸色。 “嘉靖嘉靖,是曰夺得家家干净;大明大明,即是取得大大通明。”嘉靖念着这两句话,渐渐的脸色变得铁青。 “此人当诛。”寂静的永寿宫中,仿佛一声炸雷,惊得众人齐是战战兢兢。 “此人……此人确是罪不容赦。”黄锦跪倒在嘉靖面前,张皇说道,“只是眼下却有人说是裕王爷指使的。” “裕王指使的?”嘉靖回过神来,也是脸色一缓,“笑话,裕王是朕的儿子,大明的王爷,又怎么会骂朕,骂我大明朝。他骂朕,骂大明,岂不就是骂他自己。” “老奴也是这般想的。”黄锦连忙叩道,“只是那冯保,便是这般对老奴说的。” “冯保?”嘉靖略皱一下眉,“你便立刻传他过来,朕要亲自问他。” 听说皇上召见,冯保自然也不敢怠慢,揣着颗心,一路小跑,便从司礼监到了永寿宫。 “万岁爷有话问你,你须得句句依实禀告。”黄锦指着冯保说道。 “奴婢不敢。”冯保把额头贴在青石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朕问你,那裕王指示人诽谤朝廷,诽谤朕的事儿,你是听谁说的?”嘉靖端坐在龙椅上,不动丝毫。 “奴婢是听了从都察院传出的消息,也不知道真假。”冯保心里忐忑着,开口回道。 “都察院?”见提起了这个地方,嘉靖顿时一身的不爽,那地方简直是个“疯人院”,那许多无事的御使,见风就是雨,自个向来也是深受其害。 “那些御使们向来喜欢捕风捉影,信他们做嘛。”嘉靖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个人说几句诽谤的话,怎么又会扯到裕王身上去?” “这……奴婢且就不明白了。”冯保又回道,“只是说那于深济,曾经和萧天驭有些交情,接着不知怎得,就扯到裕王爷身上去了。” “萧天驭?”嘉靖又皱了下眉,不知这事扯来扯去,又绕到萧天驭身上去了,“那萧天驭一向也算忠厚,如何会勾结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哦……”冯保连忙又回道,“那于深济当日喝醉了酒,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被拿到刑部以后,萧天驭判了他一个充军的罪,兴许是有人觉得判得轻了。当时便有些非议,到了下午的时候,欧阳必进便合了些御使,要上书参奏。只怕是等天一亮,折子就要送进来了。” “唔……原来如此。”嘉靖点了点头,“这些个迂儒,倒也是真该惩治上一番。但历来有杀头的,也有充军的,萧天驭此举,算起来顶多也就是个徇私。欧阳必进等人如此大费周折,还扯上了裕王,却是令人费解。” “奴婢也只是听他们这般说。”冯保小心的抬起头来,“他们上疏的时候,当是不敢扯到裕王爷,也只是在背后说说罢了。” 嘉靖“哦”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殿顶上雕着的蟠龙。 ------------ 一章 狗急跳墙 刑部大牢。 昏黄的灯光下,牢头和几个衙役正伏在一张方桌上在打着盹,只要再熬上一个时辰,等天一亮,便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开门,开门。”沉重的牢门上,忽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这是谁个呢,这不天还没亮呢。”牢头睁开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的朝门口走了过去。 “呦,原来是王大人和焦大人。”去开门的牢头刚把门打开一看,刚才还颓废的脸上,顿时精神起来。 原来门口站的两个人,却是原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现任刑部五品员外郎王庭和原司狱捕头,现任检校焦大信。两人都是新近刚提升的职。 庭点了点头,先走了进去,“那于深济可还在?” “在呢,在呢。”牢头连忙陪着笑脸,“一个充军的犯人,怎生要两位大人亲自来提。” “带我们过去。”王庭不想和牢头再多废话,挥了挥手,当先向里头走去。 “哎,两位大人慢点,里面没点灯。”牢头一边从桌上端起油灯,一边追了上去。 “于深济,起来了。”牢头一边往里头走着,一边大声的叫道。 “带着他们在门口守着。”焦大信从牢头手上接过油灯,朝门口努了努嘴。 “可是……”牢头有些犹豫。 “我们在里头,又不出去,你怕啥?”焦大信猛得虎眼一瞪。 焦大信原本是司狱捕头,是这牢头的顶头上司,眼下又升了半级,做了检校。和王庭两个都是尚书大人的亲信。牢头自然忌惮,应了一声,就要向外面走去。 “把牢门钥匙拿了给我。”焦大信却又拦住了牢头,在他面前摊开一只大手。 牢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腰间解下了钥匙,递到了焦大信手上。随后带着几个衙役走了出去,掩上了大门。 “哈哈,在下真是荣幸之极,去江西游历,却还有两位大人来送行。”于深济也是被这番动静吵得醒了过来,见王庭和焦大信进来,靠在草堆上,打了个哈欠,自顾自的说道。 “事儿有变,怕是你去不了江西了。”王庭略压低了声音,缓缓的说道。 “哈哈,难道是萧天驭他改了主意,不想给我这个游历的机会了?”于深济转过头来看着王庭,嘲笑似的说道,“这人啦,官做大了,便多忘了故人了。” “迂儒,真是该杀。”焦大信上前一步,低吼一声,“你莫要把萧大人想得和你一样。” “那萧天驭这时候派你们来做嘛?”于深济冷笑一声,“若要上法场,眼下却还没到时候。” 庭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你且还有脸说和萧大人是故交,萧大人这回却是给你害惨了。” “萧天驭,他怎么了?”于深济听了王庭的话,顿时一个翻身,从草堆上爬了起来。 “萧大人轻判你的事儿,已经传了出去,几十位御使都准备好了折子,只等天一亮就呈交皇上。”王庭狠狠得瞪着于深济。 “这……”于深济似乎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闹到这个份上,“话且是我说的,若有什么事儿,该是我顶才对。” “你算什么东西。”焦大信一双大手在大腿上不停的磨着,似乎是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掴了过去,“家家干净,户户通明,你却还有银子成天去喝马尿,说那些胡话。若是想沽名卖直,也得先掂掂自个的分量。” “萧大人若不是念在和你是故交的份上,早就把你砍了,也不会再生这些事情。”王庭也愤愤不平的说道。 “那……那萧天驭眼下却是如何?”于深济感到自己喉咙有些发干。 “眼下还是没事儿。”焦大信咬着牙齿,额头上暴出几根青筋,“不过等天亮以后皇上看到那些御使的折子,只凭你说过的那两句话,你想皇上会如何看萧大人。” “你们……你们且带我出去,我去和他们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于深济顿时心里一阵懊恼,即使是自个说了话被拿住之后,也没有这般懊恼过。 “你就好好呆在这,别再添乱了。”焦大信一把将于深济推回在草堆上。 “我们来了是想告诉你,若是后面有人问起来,你抵死也不能说和萧大人是故交,只说是从来没见过。”王庭又压低了声音,弯下腰来说道,“别万一是受了刑,却就做了伪君子。” 深济木然的点了点头,刚才的神气也是一扫而光。 “若是你再乱说话,我等定叫你生不如死。”焦大信又回头瞪了于深济一眼,切齿说道。 牢门又“咚”得一声关上了,只留下了于深济在里面,两眼直直的看着头顶上那扇狭小的天窗。窗户里,已经隐隐有了些天光。 萧天驭和萧墨轩知道这事儿,却是在卯时初的时候,冯保派了一个东厂的番子过来,把事告诉了两人。 “这事儿怎生会闹腾的如此之大?”萧天驭听了东厂番子的话,顿时也是大惊失色。他虽然 过别人可能会有些闲话,可是也没想到会惊动这许多 “除了他们,却还是有谁?”萧墨轩经过台州一战,无形中竟是有些稳而不动,“一下子能策动那许多御使,除了欧阳必进,却还有谁?” “欧阳必进,难道是严嵩指示?”萧天驭皱着眉头,坐在圆凳上。 “爹爹也莫要焦虑。”萧墨轩倒是反过来安慰萧天驭,“听冯公公传来的话,裕王爷已经是把自个也扯了进去,皇上眼下也并未做了什么,想是此事便就有了转机。” “也是我念着老友的情分,却忘了这小心二字。”萧天驭长叹一口气,“难道我萧天驭小心一世,却要栽在这件小事上,回头我到了部里,便写一份折子,送去向皇上请罪。只望皇上莫要再迁怒在我儿和家里的其他人,便就是好了。” “爹爹莫要急着。”萧墨轩连忙摆了摆手,“爹爹若是此事请罪,便是认了罪,岂不把裕王爷又扯了下去。” “那却是该如何是好?”萧天驭站起身来,在厅里走了个来回。其实要论起来,萧天驭的阅历当是远胜与萧墨轩,只是眼下顾忌太多,反而有些乱了阵脚,倒是显得萧墨轩更为冷静了。 “这样的案子,我大明想来也不是没有过,从前却是如何判的?”萧墨轩扶着爹爹先坐下来,轻声问道。 “若是闹得厉害的,便是处斩;若是处置得轻些,也是充军。”萧天驭回道。 “那便是好办。”萧墨轩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前面已经有了例子,那爹爹便也并不算得过。” “爹爹去了部里之后,却是要装得毫不知情。”萧墨轩取过乌纱帽,递给萧天驭,“其他的事儿,孩儿自会去做。依孩儿看,他们这回却是黔驴技穷,狗急跳墙了。” 萧天驭的眼睛直盯住萧墨轩,四目相视了好一会,嘴角竟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 “也罢。”萧天驭一只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接过乌纱帽来,“你自个且也是要小心才是。” “孩儿知道。”萧墨轩欠了下身,送萧天驭出得门去。 等萧天驭出了门去,萧墨轩略坐了一会,叫了轿子,并不去裕王府,而是直朝都察院而去。 与此同时,西安门外。 欧阳必进已经领着十多位御使,呈上了奏折。 “哼,当真是来了。”嘉靖侧躺在龙床上,拣了一份折子看了一下,又扔在了地上。 “这些个万岁爷不看?”黄锦从地上拣起折子,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堆说道。 “只说得都是一样的话,看上一本便是好了。”嘉靖踢开身上盖的竹金绒毯,坐起身来。一边的黄锦,连忙取过一件绣满经文的道袍来,要给嘉靖穿上。 “那些个御使都在西安门外候着,万岁爷是否发个话,让他们先回去?”黄锦一边帮嘉靖穿着衣服,一边说道。 “朕只听了他们一边说,如何发话?”嘉靖伸过手臂,往袖管里边套了进去。 锦应了一声,接着说道,“老奴伺候万岁爷漱洗过,便去和他们说去。” “你先去和他们说了吧。”嘉靖抖了下衣襟,“这些个伺候的小事,随便找几个人来便是。” 锦又应一声,帮嘉靖系好玉带后,便先退了出去。 “黄公公,皇上可是有旨意下来?”西安门口的御使们见黄锦出来,便一起拥了上来。 “旨意没有,口谕倒是有一道。”黄锦在门口站定了,微微笑了一下,“皇上说了,让你们先回去便是,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 “皇上当真是这般说的?”这个答案似乎完全出乎御使们的预料。 “你们这便是不信我?”黄锦略有些不满的扬了扬头。 “这……”御使们略有些愕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几个便要转身先离去。 “大家且慢。”欧阳必进见众人就要散去,心里一急,若是就这般散了,却还如何能把这事闹大,于是连忙扬袖大喊一声,“萧天驭这个小人,勾结乱党辱骂皇上诽谤朝廷,便如辱骂我父母;事发后又徇私舞法,纵容罪犯。若是这回让他逃了过去,那他日后岂不是愈加得目无纲纪。” “对,绝不能放过他。”欧阳必进的几个死党也立刻跟着起哄。 “对,今个定要皇上认清这个小人的真面目。”这么一闹,适才刚要离开的几个御使也立刻折回身来。 “请黄公公回去禀报皇上。”欧阳必进说着便跪了下来,“我等苦心一片,只为皇上能认清奸贼。” “请皇上严惩奸贼。”御使们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具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一群言官居然为了一件辱骂皇上的事,跪在宫门外苦谏。而这件事真正的苦主,嘉靖皇帝,却躲在了永寿宫中,一言不发。 ------------ 第十二章 婊子立牌坊 一路向西,穿过东长安街,又过了午门,便是都察院。 除了回京叙职的时候,这还是萧墨轩第二次来都察院。平日里熙熙闹闹的都察院,此时竟显得有些冷清。 除了那些和裕王府,萧家和徐阶交好的御史外,其余的竟去了一半人到西安门凑热闹。 都察院里的日子甚为无聊,虽然说上疏上得好,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连跳几级,可是若上得不好,兴许便会挨板子。御史们不是个个都是直言死谏的胆子,平日里也就是捞些小鱼小虾度日子,眼下却猛得有了个既可做婊子,又可以立牌坊的机会,焉能不趋之若骛。帮皇上鸣不平,即使皇上不按自己说的做,好歹也用不着挨板子吧。 “萧大人怎生来了。”虽然公房内还剩下了不少御史,可是见了萧墨轩来了,大多竟是悄悄避了开来,只有邹应龙迎了上来。 “在下不也是都察院的御史,来这里不也应该。”萧墨轩微微一笑,朝邹应龙拱手道。 邹应龙见萧墨轩今个平白无故来了都察院,心知道他已是得知了消息,又见萧墨轩神态自若,想是应该已经有个对策,不禁略宽了心。 “今个这都察院怎生如此冷清?”萧墨轩环视一下四周,故做诧异的问道。 “萧大人却还不知道?”另外两个御史,平日里也算是和萧家交好,听萧墨轩在问,忍不住远远的答道。 “知道啥?”萧墨轩看似一脸迷茫。 邹应龙站在一边,原以为萧墨轩是有了对策,可眼下又见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不由又是一紧。 “却都是为了令尊的事儿去了呢。”那两个御史,依旧不敢靠近过来。 “哦,这是为何?”萧墨轩脸上一紧,立刻扯住了邹应龙,“邹大人且赶快说与我听。” 邹应龙被萧墨轩扯住,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苦笑一下,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却果然是家父的不对了。”萧墨轩听完之后,顿时有些不平,转身便在案桌边坐了下来,手里提起笔墨来。 “萧大人,此时皇上却还是在犹豫之间,你切不可上疏为令尊抗辩。”邹应龙伸手就要去抓萧墨轩手上的笔,“若是皇上看了你的折子,保不定反而怒了。” 墨轩抬起手掌,拦住了邹应龙,“邹大人放心,这些个事情在下还能分得清是非。家父虽和我有父子之情,可这事却是家事以外。在下不知晓便就算了,既然知晓了,自然不能落与人后,若是家父因此丢了职,却也仍有在下养其天年。” 说罢,在一群御史惊愕的目光中,三笔五笔写成一份奏折,直说萧天驭徇私弄法。写完后又取官印和私章盖了,差人送入大内。 紫禁城,永寿宫。 “万岁爷……”黄锦又捧着一堆折子,走进寝殿内,脸上只是哭笑不得,“这些折子还都看不看?” “那帮子个御史还在外边?”嘉靖帝抬头略看了黄锦一眼。 “却是越聚越多了呢。”黄锦无奈的摇了摇头,遇见这般事情,便是嘉靖自个,也不好斥责他们。 “都写得一样的东西,却有什么可看。”嘉靖指了指墙角,“先都堆在那里,等晚间全拿去丢了。” “只是这里边有一份却是不同寻常。”黄锦却是站着没动。 “哦?”嘉靖直了下身,诧异的问道,“却是哪里不同?” “这一份折子,是萧墨轩上的,也是弹劾萧天驭的。”黄锦从奏折中抽出一份,托过头顶。 嘉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异样,从黄锦的手上接过了折子。 “哈哈。”嘉靖未及看完,却是忍不住大声笑出。 “好啊靖站起身来,手里拿着奏折,绕着莲台,边走边看,“刚说了朕家里有儿子骂老子,眼下他萧家却也是儿子骂老子。却不知萧天驭若看了这折子,却会做何想。” “想那萧墨轩忠字为先,倒是不负万岁爷的厚望。”黄锦在一边陪着笑脸。 “折子是折子上写的。”嘉靖帝倒也精明,并不急着说话,“萧墨轩私下是不是这般想的,却未可知。” “欧阳必进可还在西安门外?”嘉靖站定了身,对黄锦问道。 “还跪着呢。”黄锦欠了欠身回道。 “传一份朕的旨意给他,叫他快快回话。”嘉靖边说着,边向案桌边走去。 西安门。 欧阳必进领着一批御史跪在门前,只望见后面聚集的人是越来越多,只觉得心中暗喜。 “欧阳必进携都察院众言官接旨。”只听城楼上黄锦一声轻喝,一纸圣意,掷了下来。 “皇上说了,叫你等快快回话。”黄锦掷下圣旨后,又对着下面说道。 “臣等遵旨。”欧阳必进连忙爬上前去,拣起纸来。 谦与尔等论房,何 展开纸看时,却见上边只写着这一句话。 这房字应该就是说的萧天驭,萧天驭字应房,朝中大臣大多皆知。 谦与尔等论房,何如?按照字面上的解释,便是,朕和你们都轻些论萧天驭的罪,怎么样?欧阳必进看了不禁略皱了下眉,又把圣意分传给各人去看。 “这萧天驭罪大恶极,岂可轻论。”几个看过了的御史,立刻七嘴八舌的论了起来。 “欧阳大人,既然皇上要你回话,便是想问你的意思。”一个御史朝着欧阳必进说道,“还望欧阳大人再上一封疏,痛斥萧天驭之过,皇上圣明,必可分清忠奸。” 阳必进点了点头,一边的御史们立刻让人抬过面案桌来,桌上甚至还备好了茶点,只让欧阳大人安心书写。 欧阳必进也是进士出身,文采自然不逊,只顷刻间,便是炮制出一份言辞犀利的奏疏来。 可写好之后,左思右想,却又觉得有几分不对,但也说不出这到底不对在哪。 “欧阳大人可是写好了,皇上还等着看呢。”黄锦见欧阳必进停下了笔,出声催促。 “这便是好了。”欧阳必进连连点头,一边将奏折卷起,要交给身边候着的小太监。另却又唤过一名心腹杂役,让他记了嘉靖写的话,去问严世蕃。 严府,侧书房。 “谦与尔等论房,何如?”正在守“丁忧”的严世蕃,将这句话也写在纸上,左右看着。 “谦世蕃不愧是天下绝顶聪明的人,立刻从句间看出了些端倪。 “那萧墨轩,今个可做了什么?”严世蕃猛得回过身来,对杂役问道。 “他今个早上却也是上了一份折子,说的萧天驭的不是。”杂役回道,“各位大人都说,是萧家见势不妙,便想互相划明了界,保着一个的前程呢。” “划界保前程?”严世蕃仅剩下的一只眼先是眯成了一条缝,忽得又睁得老大,“欧阳大人却是如何回的皇上?” “这……”杂役略想了一下,又回道,“小的来的时候欧阳大人却是还没写完,想仍是诉那萧天驭的罪罢了。” “不好。”严世猛得一跺脚,“‘谦与尔等论房,何如?’,皇上问的当是萧墨轩私底下对萧天驭此事的看法。你且快快回去告诉欧阳大人,只说那萧墨轩私下对此事不以为然,言语间多有袒护其父之意。” “哦?”杂役疑惑的看了看桌上的那几个字。 “还不快去。”严世蕃眼见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要从手边溜走,不禁怒上心头,伸手朝门外一指。 役又是吓了一跳,连忙收拾**,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永寿宫。 “虽说忠字当先,可做儿子的毕竟不如做父亲的。”嘉靖看着欧阳必进刚送进来的奏折,微微叹一口气,“若是做儿子的出了这等事儿,做父亲的哪怕拼着命也得护着。” “那萧墨轩,其实也是孝顺之人。”黄锦跟在嘉靖身后,轻声说道,“他在自个的奏折里却也是说,家事国事须得分清,萧天驭犯了过错,自然得担着,他做儿子的,也当养父天年。” “有孝才有忠嘛。”嘉靖帝点了点头,抬头向宫门外的远处望去,“做父亲的年纪大了,便总想要保着儿子了。” “西安门外的那些个言官,却该如何是好?”黄锦欠身向嘉靖问道。 “不处置萧天驭,怕是他们也不服。”嘉靖沉默半晌,开口说道,“就罚他半年的俸禄吧,再让他写个请罪疏。” “还有欧阳必进那些个人,不是闲得无聊嘛?”嘉靖沉着脑袋,继续说,“朕就把那个于深济交给他们去审,省得他们无事都跪在朕的门边。” 锦领了命,便退出去传旨了。 “罚半年俸禄?”这个处理结果显然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欧阳必进惊得张了张嘴,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人,大人,小阁老有话要小的和您说。”正愣着,只见派出去的杂役奔了回来,“小阁老说了,皇上那句话问的当是萧墨轩私底下对萧天驭此事的看法。” “你且早做甚么去了?”欧阳必进猛得听见这话,心头的怒火更甚,一股脑全泄在了杂役身上。 “大人……小的可是半会也没耽搁。”杂役平白无故挨了顿斥,顿时觉得有几分委屈。 “滚回都察院里呆着。”欧阳必进此时哪还听得进他的解释。杂役敬畏的看了欧阳必进一眼,缩了缩脑袋,退了下去。 “于深济,还有那于深济。”欧阳必进吼了两句,心里略平复了些,又咬牙低语道,“于深济,我就不信我撬不开你的嘴。” ------------ 第十三章 反守为攻 墨轩坐在都察院里,直等到消息传来才是松了口气,又不禁捏了把汗。 其实萧墨轩原本是想借着裕王帮搭好的梯子,帮着萧天驭使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只是却没想到嘉靖会临时去问起欧阳必进。倒是幸亏欧阳必进不如严世蕃那班聪明,无形之中却帮了自己一个忙。 “皇上圣明,却是还了萧尚书一个清白。”适才还躲得远远的那帮子御史,也一个个笑呵呵的凑了过来。 萧墨轩心知这些人虽然怕事,但是毕竟也不愿和严家合流,一一拱手道谢后,又朝着邹应龙一作揖,两相心照不宣的对笑一下,便辞了身往裕王府去了。 裕王府,后苑。 “我萧家令王爷涉险,真是罪过。”萧墨轩只一见到裕王,便上前拜谢。 “他们原本就是冲着本王来的,谈什么谢字。”裕王哈哈一笑,头上金冠抖个不停,心下也是愉悦。 “算上这回,他们已是连折三阵。”萧墨轩在裕王身边坐下,微微笑道,“只怕已是恼羞成怒了。” “本王且还没怒。”裕王冷笑一声,“本王向来算得守道,却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们,定要再三的纠缠。” “做官的人,做的时候长了,总怕落了下去。”萧墨轩开口回道,“原本严家没想到王爷会成了储君,等这些成了事实,自个又心知从前曾对王爷不尊,只怕王爷日后继了大统,他们保不住这份富贵,心里自然忌惮。” “他们倒也有自知之明。”裕王听了萧墨轩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 “王爷。”萧墨轩拱手向裕王说道,“他们眼下再三的寻着茬子,依在下看,王爷却是不能再放任之了。百密尚有一疏,王爷只有反守为攻,方可尽保平安。” “这……”裕王顿时有些迟疑,“本王身边的人,除了令尊,却没一个在朝内说得上话的。又如何反守为攻?” “王爷莫要忘了一个人。”萧墨轩嘴角略扯动一下,“此人的心,其实一直是向着王爷的,在朝内也够有分量,内阁里边,也有他的位子。” “你是说,徐阶?”裕王略一思量,抬头问道。 “不错。”萧墨轩立刻点了点头,“经年以来,徐阶一直蛰伏在严嵩身边,事事不敢与之争,便是景王进京的时候,他也没说半分话。可是自从江南大水始,徐阶却一反常态,开始牵制严嵩,又让在下做了赈灾的副使。这回又是徐阶和邹应龙通风报信,王爷和我等才可以早做准备。” “子谦所言极是。”裕王也是缓缓点头道,“徐阶近来的所为,倒似欲与我等联手,与严嵩相抗。” “若是王爷相允,子谦愿代王爷往徐家一行。”萧墨轩起身拱手道。 “嗯,那便拜托子谦了。”裕王轻咬一下牙齿,似是下了决心。 徐阶,不错,正是徐阶。在历史上,确实是徐阶扳倒了严嵩。这也正是萧墨轩力劝裕王与徐阶联手的原因之一。 徐阶绝对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和严嵩一样,他也是一路从坎坷中走来。当三十多年前,因为张的弹劾,嘉靖帝在皇宫的柱子上刻下“小人徐阶,永不叙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蜕变了。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从一个愤青,变成了一个极其容忍的人。正是带着这种容忍,徐阶一步步走来,从一个福建的推官,做到了内阁的次辅。 严嵩爱权,徐阶也爱权,但是徐阶一直把自己伪装的很好,甚至曾经有人笑话他是严嵩的仆人。 只是和严嵩不同的是,徐阶他也信奉“心学”,所以相比较起来,他更能容人,甚至能容得了严嵩。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徐阶能第二次站了起来,首先要感谢的是前任内阁首辅夏言。可是严嵩扳倒了夏言,一代首辅夏言的人生终点,在驿站外的刑场上划上了句号。 那一刻,徐阶没有说话。 杨继盛死了,徐阶没有说话;徐阶的好友王世贞的父亲,王忬死了,他还是没有说话。他甚至还把自己的孙女儿嫁到了严家,不是做妻,而是做妾。 他不是没有愤怒,没有仇恨,而是把这一切都深深埋在了心里。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能真正扳倒严嵩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皇帝,不管是新皇帝,还是老皇帝。 等待了漫漫二十年,他终于等到了机会,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可是徐阶就这样等了过来,不得不佩服,他确实是一个很能忍的人。 嘉靖是一个不喜欢别人管他家事的人,偏偏在景王遇刺一案中,严家触到 底线。更让徐阶可喜的是,这件事情也标志着大明i彻底走向了对立。你严嵩再得皇上的信任,还能比得上皇上的亲生儿子吗?况且从黄锦那里也传来了消息,嘉靖对严嵩和严世蕃卷入王储之争,也是甚为不满,甚至还生了几分猜忌。 徐阶终于下定了决心,撕下了伪装了二十年的面纱。要亡你的不仅仅是我徐阶。 当听到萧墨轩求见的消息时,徐阶终于笑了。他来了,就几乎等于是裕王来了。 “哈哈,萧世侄。”徐阶一反常态,亲自迎出门外,把仅仅是七品的萧墨轩请到了正厅,和自己并坐在上首,“今个萧世侄来老夫府上,可是有什么指教。” “晚生何敢谈指教。”萧墨轩立刻拱手回礼,“只是来谢过徐阁老罢了。” “令尊本就清白,只是有些屑小跳梁。”徐阶微微一笑,让一边的下人退下,“这些事儿,岂又能瞒得过圣明天子。” “裕王爷也要在下代谢过阁老。”萧墨轩把肘压在桌上,略靠了徐阶近些,“顺便要在下向阁老讨教上一番。” “裕王爷?”徐阶旋尔呵呵一笑,“王爷乃是我大明的储君,找我问话,何谈讨教。” “王爷虽是深居王府,却也是心忧朝廷。”萧墨轩不紧不慢的说道,“裕王爷想托在下问问阁老,对眼下的朝局,可有什么看法。” “呵呵,萧世侄如果想问些什么,不妨直说。”徐阶抬起眼来,望了萧墨轩一眼。这个小子虽然年轻,可是看做起事来,却是不可小视。况且外面还有传言,说这个萧墨轩也对“心学”之理颇多倾慕,倒也算得半个同门之人。 “徐阁老可知,朝廷里的大臣是如何评论阁老?”萧墨轩不答反问。 “这个老身倒不尽知晓。”徐阶面上依旧带着几分长者的慈祥。 “晚上上回倒是偶然听到几句,只笑阁老是严嵩家里的小妾。”萧墨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下当时便是和他们争执了一番。” “哦?有这等事?只是些胡言罢了。”徐阶似乎并不恼怒,隐忍了二十年,还怕多这一句话吗? “阁老难道不想对外人昭示一下?”萧墨轩心里不禁也是对徐阶的这番忍功暗暗佩服。 “如何昭示?”徐阶的脸上的肌肉略跳一下。 “严党擅权已有二十年,也该到时候了。”萧墨轩的声音似乎略有些沉重,“难道夏阁老的冤屈,徐阁老也忘了吗?” “余平生未尝敢忘。”徐阶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是时候了。”徐阶说完那句话,又叹一口气,默默的点了点头。 “萧世侄可知。”徐阶转过脸来,看着萧墨轩,“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倒得了严党。” “想来阁老说的便是皇上。”萧墨轩对空略拱一下手。 “不错。”徐阶点了点头又问,“萧世侄又可知,其实严党这一帮子人,明着是严嵩在前头,其实却是有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在后面运筹?” “阁老说的是严世蕃。”萧墨轩又答。 “不错。”徐阶略有些惊愕的看了萧墨轩一眼,自己费十数年之功才看出的东西,这个年轻人,居然轻描淡写之间,全说了出来。难怪皇上和裕王都如此器重与他,简直称作天下第一聪明人也不为过,有他和自己站在一起,这胜算便又大了几分。 其实他用不着惊愕,因为这些事儿都写在书上给萧墨轩看过了。经过后人几百年的研究,除了头发有多少根,其他的都被一一分析个了透。便是他自己,也不定有萧墨轩更了解自己。 “若想倒了严党,须得夺了皇上对严嵩的信任,又得让严世蕃出不得力。”徐阶向萧墨轩说道,“不知道萧世侄可有什么良策?” “皇上最信的不是严嵩,也不是什么其他人。”萧墨轩的脸上略带些神秘的说道。 “那却是谁?”徐阶略有些诧异的问道。 “天要尔亡,尔不得不亡。”萧墨轩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天?”徐阶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萧墨轩的意思,不禁点头笑了一声。 “至于严世蕃,他那脑袋长在他自己身上,若想要他出不得力,却只有用的办法。”萧墨轩端起茶杯,略泯一口。 严世蕃对自己这边使过的把戏,自己要一个一个再还回去。 ------------ 第十四章 万寿帝君 刑部,大牢。 “犯人就在里边,麻烦大人自个去提吧。”牢头打开了牢门,大大咧咧的站到了一边。 “你……”欧阳必进见了牢头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恼怒。可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只能咬了咬牙,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朝着身边的杂役努了努嘴。 两个杂役虽然平日里干得都是下人的活,可毕竟跟着欧阳必进,平日里也没受过委屈,只迈进牢门便觉得一阵霉味直往鼻子里面钻。看了看身后的欧阳必进,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把于深济揪了出来。 “这间空出来了,把那间满了的分几个过来。”牢头见于深济被提了出来,立刻转过头对几个看守叫道。 “你把这间关了其他人,那我们这个审过了却是关哪?”欧阳必进连忙问道。 “哎呦,大人,真不好意思。”立刻翻出笑脸,弯着腰说道,“上头有规定,哪个衙门审的犯人就关在哪个衙门。” 虽然欧阳必进掌着都察院,可那是大官们才怕的地方。自己一个小小的牢头,上司的话就是天。 “都察院里怎生会有牢房?”欧阳必进把嗓音提高了几度,“那里平日里又不审案。” “可是犯人现在是由大人在审,若是要仍关在小的这里,那若是出了事儿,改是算谁的?”牢头是个相对清闲的职务,做这个事的人,往往都练出了一副好脾气。 “除非大人写下个文书,犯人仍关在咱们刑部的大牢里。”牢头陪着笑,继续说道,“只是无论生死逃窜,都和部里,和小的们无关。” “那如何使得?”欧阳必进当然不干,若是写了这个东西,给萧天驭半夜把人放了都不知道找谁去。 “那……要不麻烦欧阳大人再去向皇上讨一份圣旨。”牢头的脸上似笑非笑。 “这……如何要这么麻烦。”欧阳必进连连摇头,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找皇上,这不是明摆着在自己脸上写上“无能”两字嘛。 “那小的就没法子了,若是出了事儿,大人这里没了犯人,小的恐怕也逃不了革职领罪。”牢头一边回着欧阳必进,一边让看守们把犯人往这里分。 欧阳必进虽然气恼,却既不敢去找嘉靖,又不敢去找萧天驭,只能打掉了牙齿往肚里落,挥了挥手,就要带着于深济往外面走。 “这位兄弟。”于深济并不急着移步,倒是朝着牢头一笑,“这许多日子没有换洗,地上又硬,居然把腰带也给磨坏了。能不能麻烦找根结实些的绳子,且当腰带用。” 头低下头来看了看于深济的腰间,见腰带果然已经破了好几个缺口,也不知道怎生弄的。不过念着他是萧尚书的老友,还是从墙角提起一根绳子,割了一段抛给了他。 “多谢了。”于深济接过绳子,系在腰间,才跟着欧阳必进走了出去。 “大人,刑部不给行便利,这货到了晚间,却是关在哪?”两个杂役,一左一右的夹住于深济。 “找间空的房间,你们俩守着。”欧阳必进气呼呼的摔了摔袖子,皇上叫自己审案,却只给了个口谕,也没个圣旨让自己好办事。 两个杂役,互相对视一眼,不禁心里暗暗叫一声苦。 萧府,书房。 “少爷这画的是哪位神仙?”小香兰的眼睛跟着萧墨轩手上的画笔,不停的移动着。 只见画上的人物,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身穿一件用金丝绣满经文的道袍,手提七尺长剑,眉目间透出一股威严。脚边一团祥云,身后一条黄龙,护住宝相。恰似俯瞰九州,袖藏乾坤之势。 “皇上。”萧墨轩随口答了一句,头却也没抬下。 “皇上原来是这模样?”小香兰略感惊诧,“奴婢还当真以为画得是神仙。” “皇上就是神仙。”萧墨轩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有些违心,但是他更不想落下一点把柄,天知道隔墙是否有耳。 “少爷,冯公公已经过来了。”萧墨轩刚丢下画笔,萧三便过来禀报。 “请冯公公到这里来。”萧墨轩把画好的画平铺在案几上,对萧三吩咐道,“再叫人泡一壶好茶送来。” “一会冯公公进来,我无论说些什么,你便也当不知道。”等萧三出去,萧墨轩又对着小香兰嘱咐道。 香兰不知道少爷会要说些啥,但是既然吩咐下来了,便照着做便是。 冯保今个中午刚午寐起来,便接到了萧墨轩的邀请,请他到府上一叙。 冯保上回靠着萧墨轩去江南的机会, 不少银子;前几天在于深济一案中也帮了萧家,自认分了。接了邀请之后,便唤了几个小太监陪着过来了。 “萧老弟唤咱家过来,可是又有什么好事儿?”书房门外转出一件青黑色的袍子,却正是司礼监提督太监的常服。 “呵呵,冯公公。”萧墨轩立刻转过身来,拱手相迎,“在下今个闲得无聊,便想寻冯公公过来吃两杯酒,不知道算不算得好事儿。” “哈哈,好事儿。”冯保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好事,自然是好事儿。” 冯保一边笑着,一边往四周略看一眼,却是看见了案桌上的画卷。 “早听说萧老弟是丹青妙手,今个见了却是要看看。”冯保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往画上看去。 “哎呦。”冯保只往画上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冯公公怎么了?”萧墨轩故做诧异的问道。 “这……这不是皇上吗?”冯保一边对着画拱手,一边说道。 “像……确实倒是像。”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但这位神仙却是在下昨个梦见的,兴许只是和皇上有些相像罢了?” “咱家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是不是皇上还能分不出来。”冯保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萧老弟不也见过两次皇上,你看这眉角,这龙庭,也只有皇上才能生得这般威严。” “经冯公公这么一点,倒真是越看越像。”萧墨轩也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只是在下在梦里时候也听这位神仙说过了尊号,倒没提过是皇上。” “甚么尊号?”冯保急忙问道。 “那尊号老长老长的,在下却是也没记了清楚,只记得最后一部分是唤做‘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醒来之后便依着画了这幅画。”萧墨轩摇了摇脑袋,似乎感觉有些迷惑。 “但看这眉眼,倒确实是皇上。”冯保也有几分疑惑。 小香兰见少爷在那装傻,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可是之前听少爷已经有过吩咐,又不敢笑出声来,连忙乘着萧墨轩和冯保跪拜的时候,奔回少爷房里去了。 “那这幅画,便请冯公公献给皇上罢。”萧墨轩站起身来,小心的将画卷起。 保乐滋滋的接过画来,就要转身离开。 “冯公公。”萧墨轩见冯保掉头就要走,连忙出声相留,“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顿酒的吗?” “不忙不忙。”冯保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摆着手,“等咱家把这幅画献给了皇上,再来寻你不迟。” 见冯保乐呵呵的捧着画,奔了出去,萧墨轩的脸上也渐渐浮出一丝笑来。 紫禁城,永寿宫。 “奴婢叩见万岁爷。”冯保小心的举着那幅画,踮着脚步奔了进去。 “你手里拿得是什么东西?”嘉靖见冯保捧着一卷纸,像是什么宝贝一样护在胸前。 “万岁爷请看。”冯保跪到嘉靖面前,展开画卷。 “这是谁人所画. “这幅画是萧墨轩应梦中所感所画,梦里的神仙自称尊号是‘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冯保连忙解释,“可奴才看来看去,分明就是皇上。” “哦?”嘉靖心里顿时动了一下,“此话当真?” “奴婢句句实话。”冯保磕着头回道,“和奴婢一起去萧家的,还有司礼监几个随堂太监,当时那萧墨轩却也不知道这便是万岁爷。万岁爷若是不信,可唤萧墨轩来问。奴婢若有半句虚言,万岁爷立刻就把奴才打死。” 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这个尊号是自己想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可是一直也没有用过,即使是朝天观的蓝神仙他们也不知道,那萧墨轩缘何能说了出来,嘉靖顿时只觉一阵震惊。 “祥瑞,大大的祥瑞。”嘉靖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话来,“这个尊号朕尚且未用过,这普天之下,当是再无第二个人知晓。可那萧墨轩如何会说了出来?” “皇上是圣君,萧大人是能臣,圣君与能臣相感,唐太宗的时候便就有过例子。”旁边的黄锦也只觉一阵震惊,一时竟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说。 “起驾.起驾去朝天观。”嘉靖感到有些窒息,猛得站起身来,对着冯保挥着袖子,“把画好好收着,你们两个,两个陪朕一起去。” 锦和冯保齐声应道。 ------------ 第十五章 我亦取义 偏厅。 虽然饭桌上的菜式也算得丰富,萧天驭却仍是一副味如嚼蜡的模样。 “爹爹难道是心疼那半年的俸禄不成?”萧墨轩呵呵笑着,对萧天驭说道。其实,若论起来,萧天驭半年的俸禄也不过折合现银几百两而已,这迎来送往里的任何一笔,都可以补上。 “你看这孩子,怎生拿你爹说笑。”萧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却又嗔怪一声。手里一双筷子动了几下,帮萧天驭夹过一块烧得通红的肘子,“应房,你确实也该多吃些才是,平日里也不爱用补品的。” 天驭勉强笑了几下,又望了一眼儿子。 “咱家轩儿你且莫要烦他。”萧夫人见丈夫望着儿子,咯咯笑了两声,“疼他的人可多着呢,一会到了晚上,又该有人送煲汤过去了。” 呃……萧墨轩顿时被娘亲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每天晚上,自己那两个妹妹都合着小香兰炖上一锅汤给自己送去,不是燕窝,就是人参的,不吃又怕拂了她们的好意。只是,没想到娘亲也知道了这事儿。 “萧墨轩接旨。”一顿饭还没吃完,只听见大门口一阵人马响动的声音。 萧家上上下下,除了那父子两个,顿时又是一阵慌乱,幸亏萧福还算镇静,连忙安排着摆开了香案。 萧天驭虽然没有慌乱,可是心里也不禁“咯噔“响了一下:难道是于深济受不住刑,说出了什么?可那也该来找自己才对啊,怎生是找儿子的。 转头看看儿子,却见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又不禁感慨了一下。 香案还没摆好,便见冯保捧了一卷圣旨走了进来。见香案还没摆好,也不急着宣读,倒是朝着萧天驭和萧墨轩点头笑了几下。 见冯保的表情竟似没有恶意,萧天驭才放下了心,先立到了一边,把儿子让到了中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都察院御史,裕王府正字萧墨轩,忠心一片,朕深感之。特加封正六品礼部主事,兼正六品裕王府右中允,望尔勤勉之。” 冯保拉着长音,一口气把圣旨读完。 “萧大人,皇上还召您明个未时入宫。”冯保把手里的圣旨一收,向着萧墨轩捧了过去。 “皇上……为何要加封与我?”萧墨轩脸上一副诧异的表情。 “等明个萧大人进了宫,不就是知道了。”冯保嘿嘿一笑,抬起右袖略抖了几下,又对萧天驭拱了拱手,“眼下咱家既然来了,便也不急着回去,萧主事中午可是答应过咱家,一起吃一顿酒的。” “有天驭一边犯着糊涂,一边连连点头。自己这儿子偏又做了什么事?自个怎么啥也不知道。 都察院,仓房。 子时的更已经打过了好一会,整个都察院里,只剩下一片寂静。偶尔从仓房的墙角里传出一阵“唏唏唆唆”的响动,约莫是老鼠在跑动的声音。屋里一盏豆大的油灯,忽明忽暗的闪着。 于深济艰难的挪了下身体,今个下午的时候,蒙欧阳必进“厚待”,挨了三十大板。上回在昌平县里挨的板子,伤却是还没好,下午这顿更是伤上加伤,眼下只是移动一分都抽心般的疼。 竖起耳朵向四周听了一番,门边传来两阵均匀的鼾声,两个杂役已经靠在门边进入了梦乡。 于深济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向屋顶望去,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脚边的矮柜。 “这天下,并非只有你萧天驭一人知晓一个义字。”于深济嘴里默默念叨着,从腰间解下绳子,向梁间掷去,拉过两头,打成一个死节。 “迂儒,该死深济凄笑一声,把脖子向绳套里伸去,脚下接着一松,梁上的木柱和绳间,发出一阵“吱吱“的响动。 紧接着,仓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次日,欧阳必进刚刚走见都察院,便看见两个杂役爬了过来。 “大人,大人”杂役的脸上,因为惊慌而显得有些扭曲,“那于深济……他死了。” “什么?死了?”欧阳必进心里也“砰”的一声炸了开来,“怎么死的?” “昨个夜里,上吊自尽的。”杂役一边看着欧阳必进的脸色,一边畏畏缩缩的回道。 “唉……”出乎两个杂役的预料,欧阳必进没有立刻发作起来,而是颓然的微微闭上了眼,长叹一口气,“萧天驭啊萧天驭,你的命,怎么 大。” “拖出去埋了吧,别留在都察院里,晦气。”欧阳必进无力的挥了挥手。 “那皇上那怎么交代?”旁边跟着的一位御史不禁问道。 “就说那于深济自知罪大,畏罪自杀。”欧阳必进也不再回头,只是拖着脚步向公房内走去。 紫禁城,永寿宫。 虽然四门八窗紧闭,但是由于殿内四处都放置了大块的冰格,所以倒并不显得炎热。 严嵩和徐阶二人,在嘉靖面前正襟而坐。 “严卿上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嘉靖的心情显得格外的好,“便依你所奏,苏州、松江、杭州,嘉兴和另外几个受灾的府,今年秋季的赋税,就免了吧。七府今年所得的例赎罚银,也俱留充赈,与民修补。” “皇上隆恩,定叫江南百姓知晓。”严嵩和徐阶似乎没想到嘉靖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心里也是一阵惊喜,立刻长身拜下。 “万岁爷,萧大人已经到了。”正说话间,黄锦走进来禀报,“是否让他在殿外候着?” “不用了,议的也都是些公事儿上的明帐,他来了,兴许还能帮着听听。”嘉靖微微扬了下头。 锦应了一声,走到门边,对着几个小太监轻语了几句,又回身站到了嘉靖身边。 萧大人,是哪个萧大人?严嵩把这番话听在耳里,心里不禁动了一下。等到看见一边的小太监又搬来一个凳子,放在一边的时候,他心里更是略微颤抖了一下。 “臣萧墨轩,参见吾皇万岁。”寝殿门外,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萧卿且在这儿先坐着,朕稍后有话问你。”嘉靖微笑着朝着萧墨轩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坐下。 严嵩又一次被震惊了,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二十年,曾几何时见过皇上对一位臣子如此和悦的笑过,即使是在议事的时候,居然也不避讳。 “你们且接着说。”嘉靖回过头来,又看着严嵩和徐阶。 “启奏皇上。”徐阶见嘉靖果然没有避讳萧墨轩的意思,又起身拜道,“三十九年的时候,因为太仓里的亏空,曾经把河南和湖广两省里,八个州府的赋税预征到了今年。请问皇上,今年这八个州府的秋税,是否也应该免了?” “这……”嘉靖不禁略皱了下眉头,“若是把这八个府的秋税也免了,那今年太仓里的银粮,可够得用?” “兴许够罢。”徐阶不紧不慢的答道。 “兴许?”嘉靖的脸上不禁浮起一层愠色,“朕把这么大一个朝廷交给你们去打理,怎可用一个‘兴许’来说话。” “臣知罪。”徐阶见嘉靖心里生了不悦,连忙伏下身去。 “严嵩。”嘉靖又把目光投向了严嵩,“内阁是你当着家,这个帐,你可算得清楚?” “回皇上的话。”严嵩略想了一下回道,“太仓里的粮食,眼下倒还算是够。只是银钱这边,即便是徐大人说的那几个州府的税银不免,怕也是不够。” “加上今年,已是连续三年亏空了。”嘉靖微叹一口气,略闭上了眼,“你们可算过,这些银子都花在了哪?又有哪里能少用些。” “朝廷和各地藩王的例银,京里大小官员的俸禄,南边和北边的军饷和军用,还有几个受灾省份的赈灾,这些都是免不掉的。”严嵩说到这里,略顿了一下,却又继续开口说道,“还有皇上修的两座仙观,去年和今年也各花去了白银二十多万两。” “这算来算去的,怎生又算到了皇上头上?”嘉靖还没有说话,一边的黄锦倒是先开了口。 “让他继续说。”嘉靖左手一扬,止住了黄锦。 “粮物暂且不提,只银钱这边,今年内阁和户部年初的预算是白银一百五十万二两三千,可眼下才到了八月份,便用去了一百二十万两。原本预算的太仓入税有一百七十万两,可没想到江南一场大水,今年的岁入,怕是只有一百三十万两。”严嵩低着头,小声回道。 “唔……”嘉靖长出一口气,眉头紧锁。 “臣等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严嵩和徐阶一起又跪下身来。 “启奏皇上,臣倒是有一策,不知可否。”一直坐在一边的萧墨轩,忽然也跪下身来。 ------------ 第十六章 木助火德 “叮……”一声悠扬的罄声在永寿宫里飘了开来。 萧墨轩一时没弄明白,这声罄声代表着什么,只能跪在地上,偷偷的向嘉靖看去。 “皇上让你说话。”黄锦在一边提醒着。 墨轩又整一下思绪,继续说道,“臣下江南赈灾的时候,曾经亲眼目睹淮扬盐商富足,可臣又听说,这几年两淮的盐税,却是从每年四十多万两,落到了每年二十万两,实在与理不合。皇上若是派人南下巡盐,兴许可解一时之忧。” “一时。”嘉靖讪笑一声,“解得了一时,那明年呢?后年呢?” “皇上,萧大人此策,倒也算是权衡之计,眼下须得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才是。”徐阶出声合道。 “严嵩,你看呢?”嘉靖又把目光投向了严嵩。 “两淮的盐税,历来收了多少,上缴多少,都有明帐。”严嵩向前移了下膝盖,“若按萧大人说的,只怕又会加重了盐商们的担子。” “逼他们,总比逼百姓来的要好。”嘉靖轻哼一声,“朕是万民的君父,总不能顾着大儿子,尽逼着小儿子吧。” “皇上的话,甚有道理。”严嵩略欠了一下身,“依皇上的意思,这次派谁去好?” “你是首,事事都要朕来做主,还要你们做什么。”嘉靖的面上,略有些不满。 嵩连忙点了点头,“既然这法子是萧大人想的,不如就让萧大人去吧。” “启奏皇上。”萧墨轩听见严嵩举荐自己,立刻回道,“臣以为,此事还是派个熟悉情形的人去比较好。故而,臣举荐刑部侍郎懋卿。” “懋卿?”嘉靖帝站起身来。 “臣也举荐懋卿。”徐阶出声附和,“懋卿曾总理盐政数年,盐运司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认得,帐目什么的也看得明白。” 靖点了点头,“那就派他去。” “臣稍后就去做票拟。”严嵩的声音显得略微有些低。 “去吧。”嘉靖冲着严嵩挥了下袖,“只留萧卿一人在这里便是好了。” 嵩和徐阶应着声,就要向外走去。 “皇上,明个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了,过了十五,又该是开炉炼丹的时候了。”严嵩走到了门口,忽然又回身说道。 “严卿年纪大了,也少劳顿些了。”嘉靖坐在莲台上摆了摆手,“日后这些事儿,就让萧卿代劳吧。” 嵩有些颓然的转过头去,退了出去,陡然间,似乎又老了几分。 他心里似乎已经渐渐明白过来,从今以后,皇上的庇护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看着严嵩老迈的模样,萧墨轩心里陡然也生出几丝不忍。可一想到严家对自己父子两个三番两次的暗算,暗暗咬了咬牙,把这一丝不忍压到了心里。即使我不倒你,你还是得倒,却也怨不得我。 “朕的儿子。”等严嵩和徐阶都走了出去,嘉靖才开口对萧墨轩说道,“近来精神好了许多,你有功。” “是皇上福泽深厚,惠及裕王爷。”萧墨轩坐在凳子上欠了下身。 “朕再问你,那幅画,是如何回事儿?”嘉靖微笑一下,两眼只看着萧墨轩。 “臣……不知。”萧墨轩迎上嘉靖的目光,摇了摇头。 “不知?”嘉靖略有些愕然,“画是你画的,话也是你说的,你怎会不知道?” “画确实是臣画的,话也是臣说的。”萧墨轩叩首道,“可臣却窥不透天意。” “哈哈,天意。”嘉靖闻言不禁大笑一声,“好一个天意,朕昨天问过了蓝神仙,他说我大明朱家是火德,你萧家是属木,木能助火而无害。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严府,西凉亭。 严嵩靠在一张铁力木雕成的躺椅上,有气无力的搭拉着眼皮。严世蕃,欧阳必进,懋卿和罗龙文分别在左右坐下。 “这萧墨轩又如何会得知盐税的事儿?”罗龙文诧异的对严嵩和严世蕃问道,“莫不是背后有人在指使他?” “这些东西,向来都是明帐,朝内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严世蕃缓缓摇了摇头,“凭这些东西,你问谁去?” “那既然皇上有个诏命,我们便依着做便是了。”中的茶杯,开口说道,“只要能收上银子来,充了太仓,凭谁也没得说了,也显得我们更能做事儿。” “景卿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严世蕃冷笑一声,“朝廷里的人都知道,盐政司的那帮子人,都是我们提拔起来的,萧墨轩此时说起这个事儿来,无非是想告诉皇上,银子都被 的人给贪了。” “盐政司的银子,向来也都有明帐。”下,“他要说那些,也得有证据才行。” “证据?”严世蕃挪了下身体,“只你这次南下巡盐,不管收不收得上,便都是罪过。” “小阁老此话怎讲?”众人皆是一惊。 “若是收得上,那便是以前的银子都被瞒了。”严世蕃皱着眉头,继续说道,“若是收不上,那便是办事不力。” “这……这可如何是好?” “银子是一定要收上来的,若是收不上来,罪过便全在你一个人身上。”严世蕃抬眼望着卿,“能收上来,你便不在了风口上。如果到时候皇上真要问起来,也只有抓几个起来顶罪了。” “在下明白。” 严世蕃不愧是个聪明人,他没有猜错,萧墨轩此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不过可惜的是,他……也只猜中了一半。 萧府,书房。 “皇上召见你是为了何事儿?”萧天驭从昨天晚上开始,心里就一直打着这个结。于是一进了家门,便要去找萧墨轩。 “皇上有言,大明乃是火德,我萧家属木,木能助火而无害。”萧墨轩嬉皮笑脸的帮爹爹倒上了一杯茶。茶杯里的西湖龙井,还是萧墨轩从杭州时候带回来的,脆生生的展开了腿脚,生机无限。 “皇上……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萧天驭顿时也有些傻了眼,即便是个傻子,也能听出这句话背后的价值。 “这话,孩儿还能乱说。”萧墨轩呵呵一笑,帮爹爹从手上接过乌纱帽,放在了桌上,又顺手拿过一条棉巾,奉上前去。 “懋卿南下巡盐,也是你出的主意?”萧天驭的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自己这个儿子。卿是刑部侍郎,要调他,萧天驭不可能不知道。 “是孩儿和徐阁老一起举荐的。”萧墨轩不紧不慢的答道。 “太仓里有了亏空,第一个要问的便是严嵩。”萧天驭一时摸不明白萧墨轩和徐阶到底要做些什么,“不若就让事情闹大下去,等这个窟窿补不上了,也就是严党倒台的时候了。” “爹爹此言差矣。”萧墨轩笑着摇了摇头,“我大明朝的太仓虽是由严嵩他们掌着,毕竟还是大明朱家的,不是他严家的。京里京外的各项费用,虽然也要经内阁的手,但毕竟不是严嵩用的,也都有帐可查。日后若真追究起来,他们顶多也就是戴个庸名。皇上发一通火,最后事情还是得叫他们去做。” “那你们使派懋卿南下巡盐,又能拿严嵩如何。论起来,懋卿也不过是严嵩提拔起来的。”萧天驭仍然不置可否,“况且你们以为,南下巡盐的事儿,能难得住懋卿?” “难自然是难不住他。”萧墨轩提起茶壶,往自己杯里兑了些,“孩儿的本意,也不是要对着严嵩。” “难道是对着懋卿?”萧天驭讪笑一声,“只要他能收上了银子,即使其间会有什么错,随便找几个替罪的也就过去了。” “爹爹可知道严党如何会能把持朝政二十年?”萧墨轩把一口茶含在嘴里慢慢咽下。 “自然是皇上信任严嵩。”萧天驭略想了一下,开口答道。 “严嵩伺候了皇上二十年,皇上信任,自然是个道理,但也不是尽然。”萧墨轩摇了摇头,“夏言,夏阁老也曾权倾一时,深得皇上信任,为何却为严嵩所害?” “这……”萧天驭顿时也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这其中的利害之处,却在于严嵩身边有个聪明人,便是他儿子严世蕃。”萧墨轩的手指在案桌上轻弹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先不提其他,爹爹岂不闻‘嵩之青词多出世蕃之手。’,其实那些政令也是如此。” “那和懋卿南下巡盐又有什么关系?”萧天驭仍有些不明白。 “当然有关。”萧墨轩捏了捏拳头,“严嵩之妻今年新丧,严世蕃眼下正服着‘丁忧’,并不能直接参与朝事,只能倚靠欧阳必进和懋卿这几个人在外头闹腾。南下巡盐,和赈灾可不一样,得要一个盐场,一个盐场的去跑,一本帐册,一本帐册的去看,没个三四个月可回不来。” 天驭顿时恍然大悟。把这几个人调开,严世蕃便如人没了手,哪怕你那颗脑袋再聪明,谁见过打架不用手脚,只用脑袋猛撞的人呢? ------------ 第十七章 馀晖脉脉水悠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白洲! 过了八月十五的北京城,已经隐隐有了些秋凉,比起三四月份的芳草茵茵,却是多了几分落寂。一片片柳叶落在什刹海的水面上,打着漂,随波荡去。 “小姐,你还在想着萧公子吗?”倩雪站在依依身边,有些心疼的看着小姐。几个月来,小姐清瘦多了。 “哪里是呢。”依依听见倩雪的话,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回过身来,“我是在想,哥哥护着祖母的灵柩回分宜老家,是否也都安葬好了。” “小姐想瞒倩雪,难道还瞒得过自己吗?”“小姐每日在房里,常对着那幅画长吁短叹的,倩雪也跟着小姐有七八年了,如何会看不出。” 依依的眼神,缓缓的移了开来,只落到了水面上的几片落叶上边。 “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口气,“府里上下都知道,咱们严家眼下却和他们萧家势如水火,便是萧公子答应,老太爷和老爷又如何会肯。” 依依只是一声,并不收回眼来。 “小姐,你就忘了萧公子吧。”“兴许人家都已经把你给忘了,若是他还念得半分,又怎会如此不顾情面和的咱们家里斗。” “是吗?已经忘了吗?”依依的眼里闪出几分幽怨。兴许吧,若是没忘,即使见不得面,怎生连只字片纸也未有过。也许自己也就和这水面上的柳叶一般,真是只是一相情愿罢。 银锭桥边,一叶扁舟,掠过水面,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这里真有几分水乡的味道呢。”苏儿俯下腰去,葱白的五指间,掬起了一捧水来。 小香兰已经有一年多没出府嬉戏过,这次亏得苏儿闹着要萧墨轩带她们出来散心,心里也是欣喜。等到了这里,却又只靠在船舷边,傻傻的看着少爷。 “比上我们那富春江的水,却算不得什么。”杭儿抬眼望着四周,颇有几分神气的说道,“只这波澜不惊的,就少了几分生气。”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抬眼远处,紫禁城的宫墙飞瓦,隐隐若现。望一眼,微叹一声,萧墨轩又将目光投向了岸边上。 扁舟轻摇着,向西海的水面上荡去。萧墨轩的心,也不禁猛得抽了一下。 “小姐你看,那莫不是萧公子。”着。 “偏你会胡说。”依依依旧头也不抬一下,“你当编个这个事来,就能哄我开心?” “小姐,真的。小姐。”萧公子。” 一双眼,将信将疑的抬了起来,顺着倩雪指的方向看去,却立刻又迎上了另一道目光。 “依依……”萧墨轩惊喜的朝岸上叫道。 “依依?”船上的三个女人,疑惑的看了看萧墨轩,也跟着望岸上看去。 萧三和萧四也看见了岸上的依依,却是只低头摇着桨舵,一言不发。 “小姐,倩雪早就说过了。”撇了撇嘴,“人家兴许早就把您给忘了。您看这不,人家身边早有娇娘相伴呢,还不止一个。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依依。”萧墨轩一边叫着,一边让萧三和萧四把船驾得离岸近些。 “倩雪,我们走。”依依猛得眉头一落,转过身来。 倩雪听见小姐说了话,立刻收拾起石桌上的东西,就要跟着离开。 “依依。”萧墨轩见船离岸只有两尺了,略一使劲,跃了上去,“怎么刚见了面就要走呢。” 依依低着头,躲过萧墨轩,继续向前走去。只有倩雪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萧墨轩一眼。 “依依。”萧墨轩见依依要走,连忙扯住衣袖,“是我呀。” “公子请自重。”严依依的脸上,冷若冰霜。 “依依……”萧墨轩迟疑着松开了手。 “宁姐姐,那位小姐是谁,你可认得?”杭儿略带些敌意的看着严依依,在她心里,只觉得苏儿姐姐才是哥哥正室的唯一人选。看着岸边的依依,一眼望去便是大家里的小姐,有这么个人儿,难道竟要苏儿姐姐做侧不成。 苏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双杏眼不停的对着岸上的人打量着。 “小兰姐姐可认识?”杭儿又看了看小香兰,她跟着少爷时间最长。 小香兰也略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她虽然几乎天天呆在少爷身边,可少爷不说的事儿,自己根本一点也不知道。海边,停 小轿,是依依带来的。钻进小轿,朦胧的眼睛里,i闸似的流了下来。 “呸呸呸,我这是做嘛要哭了出来。”依依抽出一方银丝绣边的小手帕,敷在眼角,“他和我又没怎的,只是我自个在这一相情愿罢了,他凭个连喜欢都没说过一声呢。” 心里想着,却又止不住泪,只是恨他为何把自个丢到了心外。 西海边,萧墨轩有些愣楞的看着依依离,脸上略有些困窘, “想是哪个老相好呢。”苏儿略有些怅然的落下眉来,心里却是有些酸酸的。平日里看小香兰在表哥身边,也没有过这般感觉,怎么今个见了这女子,却生了这般。 “呵呵,一位老友家里的妹子。”回过身来,见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萧墨轩嘴角动了几下,挤出一丝笑来。 “回去吧,等到了晚上,还得去朝天观帮皇上守丹。”萧墨轩跳上船去,对着萧三和萧四挥了挥袖子。 朝天观,丹房。 这么急着来朝天观,不单单是因为奉了嘉靖的旨。更因为这朝天观里有一个人,一个关键的人。 萧墨轩从来见过这样的地方,未免多看了几眼。只见迎面的墙上,悬着一副老君的画像。丹房中间,立着一座葫芦形的青铜鼎器,鼎器四周的地上,又颗着八卦图的模样,那一座鼎器,正放在八卦中间的阴阳鱼上。 鼎器周长十二寸,以应十二个月和十二消息卦;其身长八寸,以应八节;又分两层,上层置药,下层置炭。 “萧大人若是乏了,不如就在这边稍歇一会。”朝天观道长,蓝道行舞了下拂尘,指着一边的坐床说道。 “多谢道长好意。”萧墨轩微微欠了下身,“皇上命在下随着蓝神仙守丹,可不是让在下来这里睡觉的。” “早就听说皇上曾赐过萧大人一面‘忠孝仁义’的牌匾。”蓝道行闻言哈哈一笑,“今日一见,果如其然。” “做事只凭良知罢了。”萧墨轩微微一笑,在蒲团上盘膝坐下。 “外人有传言,说萧大人是心学门生?”蓝道行听萧墨轩提到“良知”二字,一边调着下鼎里的火,一边对萧墨轩问道。 “这事儿皇上之前也是问过。”萧墨轩摇头否认,“只是在下确实没读过什么心学的文章。” 道行略看萧墨轩一眼,口中念念有辞,“可惜,可惜啊。” “哪里可惜?”萧墨轩一时没弄明白蓝道行话里的意思。 “王阳明也堪称一代圣人。”蓝道行的眼睛依旧盯着丹鼎上冒出来的丝丝白气,“读些他的文章,也是有好处。” “道长是道家的人,难道也读儒家的书?”萧墨轩斜过头来,看了蓝道行一眼。 “道家有言,道中有道,贫道多读些书,也是悟道。”蓝道行微抚长须,哈哈一笑。 “那请问道长,晚生的道,又在哪里?”萧墨轩见蓝道行说到这里,顿时心里一喜。 “萧大人尚且年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忠君爱国,为民谋福,便是萧大人的道。”蓝道行在萧墨轩对面坐下。 “唉……道长所说,也是晚生平生所愿。”萧墨轩微叹一口气,“只是奈何……” “萧大人话里的那个奈何。”蓝道行似笑非笑的看着萧墨轩,“莫不是指严嵩?” “道长,这些话晚生可断不敢说。”萧墨轩似乎像是被吓了一跳。 “萧大人和严家势如水火,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蓝道行见萧墨轩一副受惊的模样,又是哈哈一笑,“朝野内外,眼下却是谁人不知。又岂是贫道搬弄出来的。” “严家父子虽然和晚生这里有些过节,可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萧墨轩抿着嘴唇,低下头去。 “任用贪官,便是无良;不能容人,便是无知。”蓝道行却是不屑的摇了摇头,“人无良知,即便有些忠心,也是伪忠。” “道长乃修道之人,也心忧世事?”萧墨轩心里一阵欣喜。 “萧大人此言差矣,入世亦乃修行之道。”蓝道行抬起手来,轻摇几下。 “听道长一言,如雷贯耳。”萧墨轩点了点头,可一转念,脸上又现出一丝颓然,“只是……晚生也是力不从心。” “天理循环,报应有期。”蓝道行微微闭上了眼睛。 “若得道长相助,大事可成。”萧墨轩见时机差不多了,猛得站起,对着蓝道行一作揖。 “贫道?”蓝道行猛得一惊,睁开眼来直直的看着萧墨轩,“贫道乃一修行之人,如何出得了力?” “道长请听晚生慢慢说来。”萧墨轩又在蓝道行面前坐下。 ------------ 第十八章 五大罪 大明嘉靖四十年,九月初十。 打从早上开始,京城的上空就乌蒙蒙的阴霾一片,压得人心里慌乱乱的。 京师内城九门,在寅时末就打了开来,大大小小的官员纷纷鱼贯而入。只是一群群人间,似乎没了往日的热乎,只是三五聚成一团,一边走着,一边互相交头接耳着。 内阁首辅严嵩和次辅徐阶,已经公开对立,京城里的朝臣们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忽然,一匹快马从朝阳门疾驰而入。两边的朝臣们纷纷让开道来,目光一起向着马上的骑士身上落去。 这是一名驿站的驿卒,在他的背上,斜背着一支竹筒,筒口上印着火漆,红通通的。 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润,上疏参奏原总理盐政左副都御史,现刑部侍郎卿,这个消息立刻从通政使司传了出来。 文渊阁,内阁所在地。 “含章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去值房说,非得把我叫到内阁里头来?”严嵩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迈进文渊阁去。 “哦,阁老。”罗龙文见严嵩进来,连忙接了过来,让小太监去到了一边。 “阁老,南京有御史上疏参奏景卿了。”罗龙文扶着严嵩,在椅子上坐下,“奏折经过通政使司的时候,咱们的人偷偷抄了一份下来,阁老现在可要看?” “该来的,总归会来,躲也躲不了。”严嵩看着罗龙文袖间露出来的纸头,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冲着景卿去。” “奏折里列出了五大罪,不单指向景卿,又说阁老和小阁老用人不查。”罗龙文小声说道,“这个林润,想是也下了功夫,竟然把两淮和江浙的盐场都摸了个透,只问为何近年来产盐增了一成,赋税却少了五成。” “这是为啥?”严嵩略抬起浊眼,直直的看着罗龙文。 “这……”罗龙文顿时有些语塞。 “景卿他到底拿没拿这里的银子?”严嵩从罗龙文身上移开眼来。 “这……下官确实不知。”罗龙文咽了下口水。 “你和东楼,在他那也有股份?”严嵩略抬回头来。 “下官岂敢。”罗龙文心里一惊,连忙在严嵩面前跪下。 “说着话,怎么就跪下了。”严嵩微微摇了摇头,“这些杀头的银子,竟也敢拿。” 罗龙文一句不回,只是直直的跪着,那一张抄下来的奏折,依旧从袖里露出半截。 “唉……”严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去给东楼看看吧,让他拿个主意。” 龙文这才站起身来,略一拱手,退了出去。 望着罗龙文离去的身影,严嵩的眼神略有些木然,又有些孤独。 严府,侧书房。 “他们终于下手了。”严世蕃把手里的纸重重的按在了案桌上,愤愤的哼了一声,“来的倒也算快。” “小阁老,眼下却如何是好?”罗龙文显得有些慌乱,“若是没这份奏折,顶多找几个替罪的,也就过去了。眼下生了这事,若是皇上亲自过问起景卿来,该如何是好?” 世蕃拿着那张纸,仔细看了半晌,嘴角却渐渐露出丝笑来,“我看这份折子,其实也不甚完美。” “小阁老此话怎讲?”罗龙文顿时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向着严世蕃身边靠了靠。 “景卿从盐运司卸任的时候,早就向皇上叙过职,他调去刑部,也是皇上准的票拟。”严世蕃顺手一丢,将纸丢到了一边。 “现在这林润口口声声说我父子任用贪官,却不也是说皇上没开眼,尽任我父子摆布?”严世蕃哈哈一笑。 “皇上……皇上可会这样想?”罗龙文一时不置可否。 “皇上不这样想,我们可让他这么想。”严世蕃招手让罗龙文坐下。 “太仓和各省、府的仓,都归着户部管。”严世蕃等罗龙文坐下后,继续说道,“眼下户部尚书却又是谁?” “自然是徐阶。”罗龙文愣愣的看了看严世蕃,兴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太侮辱智商。 世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林润这份奏折写的倒是十分厉害,只是偏偏多说了两句话。” “哪两句话?”罗龙文将那张被严世蕃扔到一角的纸扯了回来,仔细的看着。 “经年之数,皆乃从户部所得,具可明察。此是其一。”严世蕃指着那张纸 龙文说,“严嵩,严世蕃乱政之祸,可召裕王询之。▋二。” “这两句话,哪里便是多了?”罗龙文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若是皇上真按他说的这两条去做,岂不危矣!” “我料皇上绝不会这般做。”严世蕃缓缓摇了摇头。 “小阁老这般有把握?”罗龙文狐疑的看着严世蕃。 “林润说这般的话,其实却是犯了大忌。”严世蕃冷冷一笑,“他一个南京的御史,如何对北京的事儿知道的如此清楚?” “兴许是受了徐阶他们指使罢,这些事儿,也是徐阶他们告诉他的。”罗龙文略想一下。 “那他们便是结党。”严世蕃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分,“我大明又有祖制,封王无论在京城与否,未经圣意,都不得干政。平日里裕王拣着边走,谁也不好说。眼下这林润却把裕王推到了前头,又意图何为?众目睽睽之下,看他们又如何分辩?” “小阁老这两句话倒是说到了正点上。”罗龙文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结党者,皆欲乱政。我大明朝,只有一片天,那便是皇上。他们想乱政,便就是想乱皇上的政。” “不错,正是如此。”严世蕃推开桌上的书,“我来说,你来写。且先以我爹爹的名义写两封奏折,一份辞呈,一份密报,你回去后,便立刻让阁老递上去。” “辞呈?”罗龙文刚平缓下来的脸色,顿时又绷了起来。 “辞呈也不过只是张纸而已,批不批,都还在皇上手里拿捏着呢。”严世蕃微笑着摆手道,“只是让皇上看了,知道谁才是忠心办事儿的人罢了。” 龙文这才放下心里,摊开了纸笔。 裕王府,书房。 陈以勤刚给裕王讲解了一番《论语》,萧墨轩虽然已升了右中允,可裕王听课时候仍都拉着他陪着。 这边陈以勤刚离开,那边李芳便走了进来,把林润上疏的事儿说了一遍。 “这林润上疏一事,子谦事先可知晓?”裕王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对萧墨轩问道。 “在下并不知晓。”萧墨轩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便是林润此人,在下也从未听说过。” “那可是徐阁老那边吩咐下去的?”裕王又问。 “在下适才已经派人去问过徐阁老了,也说并未安排过。”萧墨轩又摇了摇头。 “看来严党的所为,确实也是为天下所愤了。”裕王一提到严党,便不禁狠狠的咬了咬牙。 “若是父皇准了林润的折子,派人彻查,兴许真能顺藤摸瓜,一举消灭严党也未可知。”裕王有些憧憬的对窗外望着。 “在下倒不这么想。”萧墨轩略皱一下眉,开口回道。 “哦,子谦又什么高论?”裕王见萧墨轩并不乐观,倒有几分诧异,“不如说来听听?” “眼下太仓亏空,皇上还得靠着他们那帮人想法子补上,起码在卿回京之前,皇上绝不会动他们。”萧墨轩低着头,若有所思。 王对这个回答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又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只怕林御史要遭难。”萧墨轩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林御史此举也是为国所谋,父皇断不会如此糊涂。”裕王摇头笑道。 “正因为皇上不糊涂,所以林御史才要遭难。”萧墨轩轻轻咬了咬嘴唇。 “子谦此话怎讲?”几个糊涂一绕,倒把裕王绕糊涂了。 “盐政贪墨的事儿,近年来如此明显,皇上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萧墨轩缓缓的摇着脑袋,眉头微拧,“眼下皇上又要靠着他们去弄银子。可出了眼下这事,又不能不问,若是不问,眼下这局势,严党那里怕也是不肯甘休。” “那便拿忠臣开刀?”裕王被萧墨轩的话吓了一跳,“以什么罪名?” “罪名还不都捏在皇上手心里嘛。”萧墨轩讪笑一声,“若是王爷,怕也只能是这么做。” “那倒是要委屈林润了。”见提到了皇上,裕王顿时有些沉默。 “不,断断不能?”萧墨轩连忙又否。 “这又是为何?”裕王心里又生几分诧异。 “朝中的官员,大多都是墙头草,若是见严党又盛,只怕刚倒过来的一些又要倒了回去。”萧墨轩说道,“那样,倒严的难处又会多上几分。” “救不得,又纵不得,这却是难了。”裕王口中念念有词。 ------------ 第十九章 以臣迫君 “华盖亭亭,致聚天下,日中,午时……” 紫禁城,永寿宫。(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万岁爷,该到进午膳的时候了。”黄锦弯着腰,转进门去,对嘉靖帝小声的招呼道。 “都已经到了午时了?”嘉靖听见黄锦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奏折。 “万岁爷操劳国事,真个已经是废寝忘食了,竟连刚才的时报都没听见。”黄锦扶着嘉靖站起身来,便欲往侧殿走去。 “今个中午都备了些什么?”嘉靖刚要抬脚,却又停了下来。 “回万岁爷的话。”黄锦略欠了下身,“奴婢们都记着万岁爷的吩咐,只往一个俭字上去做,今个中午备的依旧是四菜二汤;菜是胡椒醋鲜虾、糊辣醋腰子,燌羊头蹄、五味蒸鸡,汤是蒜醋白血汤和丝鹅粉汤。” “又是这些油腻的东西。”嘉靖摇了摇头,忽然折回身去,又坐到了莲台上。 “万岁爷……”黄锦不知道嘉靖为何会突然折回身去,顿时心里一惊,“万岁爷……时候长了,膳食的味道,怕是就要变了。” “朕不想吃。”嘉靖猛得眉头一皱,气呼呼的低吼一声。 “万岁爷……万岁爷……老奴立刻……立刻就去把御膳房的那帮人训上一通。”黄锦以为嘉靖帝对备下的膳食不满,连忙惶恐的跪倒在地上。 “不干他们事儿。”嘉靖右臂抬起,袖子在空中挥了一下。 “万岁爷有什么吩咐,老奴立刻去做。”黄锦的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去,去叫御膳房做碗榆钱粥送来。”嘉靖帝略想一会,抬头对黄锦说道。 “是是是,老奴立刻吩咐下去。”黄锦立刻爬起身来,向殿外退去。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做好的御膳,自然不能浪费,按照宫里的规矩,皇上没吩咐下来送到哪个殿去,便由着万寿宫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分了。 御膳房里,榆钱之类的野菜,粗粮也是常备着的。接到吩咐,厨子们立刻诚惶诚恐的忙活起来。不一会,一大碗榆钱粥便做好送到了永寿宫。 “唉……”嘉靖从黄锦手里接过汤匙,略盛了一口,放进嘴里。 “黄伴。”等这一口榆钱粥咽了下去,嘉靖抬起头来,看着黄锦说道,“这些榆钱粥,粥之类的,虽不值钱,也不可口,却是遵着太祖皇帝立下的祖制传下来的。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哦,这个哪里敢忘。”黄锦一边拿着棉巾递给嘉靖,一边欠身回道,“太祖爷的意思,是叫世世代代别忘了民间疾苦。” 靖听了黄锦的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天虽然把九州万方都交给了我朱家,可太祖皇帝却是自贫家而出,若是我朱家的子子孙孙得了富贵便忘了本,天弃之。” “万岁爷能这般想,真是万民的福气。”黄锦抿了下嘴唇,又欠了欠身。 “严嵩的辞呈,你可看过了?”嘉靖又舀起一汤匙榆钱粥,放进嘴里。 “送到司礼监的时候,略看过些。”黄锦拱手直立在嘉靖身后。 “你说朕是准,还是不准。”嘉靖低着头,继续舀着榆钱粥。 “严阁老乃国之栋梁。”黄锦脸上的肌肉,微微跳了一下,“而且这些内阁的事儿,万岁爷也不该问老奴。” “他们这是在逼朕啊。”嘉靖停下手里的汤匙,鼻翼微微**了一下,身体也跟着一抖。 “万岁爷……”黄锦有些慌乱的扶住嘉靖帝。 “太仓连续三年亏空,两淮盐税连年锐减。”嘉靖咬紧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里蹦了出来,“我大明朝的赋税,银子,都去了哪?” “万岁爷,老奴觉得可以以林润的奏折做个引子。”黄锦屈身说道,“上上下下,彻查一番。” “查,还用查吗?”嘉靖闷哼一声,“林润的奏疏上写的清清楚楚,两淮盐场的产盐增了一成,赋税却少了五成。除了盐场,还有各处的铁矿,工铺,丝绸作坊,到底藏了多少。朕修几座道观便说没钱,他们置房,买地,买女人便就有了银子。” “成祖皇帝修紫禁城的时候,便也没这般难。”嘉靖手里的汤匙猛得丢到了碗里,发出一声脆响。 “老奴立刻便吩咐东厂,去将懋卿擒回京师,交由皇上亲自审问。”黄锦连忙伏身拜下。 “拿了懋卿,眼下太仓里的亏空谁来补?”嘉靖却是不置可否。 “皇上再委派一位官员代替懋卿便是。”黄锦抬头回道,“若是皇上不放心,便派萧墨轩去。” 萧墨轩?”嘉靖冷笑一声,“他不行。” “那便从户部调几位主事过去,再合着东厂的番子。”黄锦心里暗暗有些诧异。 “谁也不行。”嘉靖缓缓摇了摇头,“便是派你去,也不行。” “盐场井矿,都是他们的人,只有他们的人去,才能收得上来。”嘉靖见黄锦不再说话,继续说道,“其他的人去,能瞒便就瞒了。” “唉……”听嘉靖帝这般说出话来,黄锦也不禁低头微叹一口气。 “拟旨。”嘉靖又想了半晌,站起身来。 “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润,撰言诽谤上官,着锦衣卫南镇抚司接旨后立刻拿下,槛送京师。”嘉靖的脸色,雾蒙蒙的。 “朕合着我大明朝万兆的子民,用着一半银子。”嘉靖念完旨后,愤愤的握了握拳头,“另一半,全归了他们。” 裕王府,书房。 “王爷,萧大人。”李芳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奔了进来,“果然不出萧大人所料,皇上已经下旨,命锦衣卫南镇抚司即刻拿办林润。” 王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来,“消息可是可靠?” “是冯公公从司礼监传出来的消息,该是可靠。”李芳连忙回道。 “从南京到北京,如果走陆路,当要十到十五日。”裕王转过头来,看着萧墨轩,“这十来天里,子谦可能拿出一个主意来?” “林润救不得。”萧墨轩微皱着眉头,缓缓摇了摇头。 “可是适才子谦也说过,林润绝对不能获了罪。”裕王顿时有些不解。 “王爷。”萧墨轩对着裕王略一拱手,“若是说林润没罪,岂不就是说懋卿和严嵩,严世蕃有罪。所以在懋卿回京之前,林润都救不得。” “那可如何是好?”裕王长叹一口气,右手紧紧的握住了手边的紫檀椅把。 “在下在浙江的时候。”萧墨轩又略一想,继续说道,“曾经和徐文长先生共守台州,其间也听徐先生说过不少破敌之策。” “说,继续说。”裕王朝着萧墨轩扬了扬手,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萧墨轩的嘴唇。 “徐先生曾经说过,若遇困局难破,纠缠不清之时,惟有一‘拖墨轩抬起左手,托住下巴,“等拖到了局势有变,再一鼓破之。” “拖?”裕王讪笑一声,“这算什么法子。” “王爷错了。”萧墨轩也是微微摇头这‘拖’和‘拖’之间,也是大有不同。” 王见萧墨轩并不十分慌乱,心里也定了一些,“本王愿闻其详。” “这若拖的太松,林润便就定了罪,严党便长了气势。”萧墨轩继续说道,“若是拖的太紧,他们便又会舍命相搏,到时候,损得还是我大明朝的元气。” 裕王一边听的萧墨轩说话,一边反复想着,倒也觉得颇有道理。 “可是林润所戴的罪名,并不需要仔细收集证据,只要凭着那一张奏折,便可定了罪。”裕王不无焦虑的说道。 墨轩点了点头,“关键便是在如何个拖法上,须得有些周折。” “王爷,萧大人。”李芳站在一边听了半晌,忽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嗯?”裕王和萧墨轩立刻把目光一起投向了李芳。 “适才老奴只急着要说林润的事儿,却忘了冯公公还说了另外一桩事儿。”李芳定神回道。 “什么事儿?”裕王和萧墨轩急切的问道。 “冯公公派来的人说。”李芳把声音压的略低一些,“今个严嵩还分别上了一份辞呈和密奏。” “辞呈?”裕王微微吸了口气,“严嵩他这分明是在逼着父皇。” “冯公公可说了,那道密奏里说了些什么?”萧墨轩却似乎对那道密奏更感兴趣。 “那道密奏是用火漆封了,上面还上了内阁的印鉴。”李芳摇了摇头,“到了司礼监便直接呈给皇上了,便是黄公公,也没看见。” “如果他们只是想对着林润。”萧墨轩眯着眼睛,嘴里默默念叨着,“仅是严嵩一个辞呈,便也够了。” “为何还会再上一份密奏?”萧墨轩把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 “子谦?”裕王见萧墨轩在那里嘀咕着,嘴巴里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不禁好奇的望着。 “这份密奏,大有文章啊,王爷。”萧墨轩仍然像是在自言自语。 ------------ 第二十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渊阁,内阁。 严嵩蹒跚着迈出门槛,却猛得一颤,徐阶站在一边,连忙扶住。 “年纪大喽。”严嵩站稳以后,对着徐阶自嘲的笑了一下。 “阁老长寿,下官等人还等着阁老百岁寿辰的时候好好祝贺一番呢。”徐阶呵呵笑着说,“怕就怕到时候,倒是下官这些人去不了了呢。” “少湖今年,也有五十九吧?”严嵩微微侧过头来,对着徐阶说道。 “阁老好记性,下官今年正是五十九。”徐阶点头回道。 “少湖啊。”严嵩迟疑着望着徐阶,“你我算起来,也是亲家吧。” “哦,下官的孙女,能嫁到阁老的家里,是她的福分。”徐阶连忙拱手回道。 “真的是老喽。”严嵩自顾着摇了摇头,“今个内阁里也都没什么事儿,夜里也轮着袁大人值房。” “少湖不如陪我回家去小酌几杯?”严嵩一脸期望的看着徐阶。 “这……”徐阶有些犹豫。 “白头相聚,聚一次就少一次了。”严嵩抬起手来,拍了拍徐阶的肩膀,“我这条老命,保不定啥时候就没了。” “那……就唐突了。”徐阶略想了下,点了点头。 “你先回去。”见徐阶答应下来了,严嵩顿时有些欣慰的笑了一下,转过身来,对着来接自己的随从吩咐道,“先回去备些酒菜,丰盛些。” “阁老客气了。”徐阶微微欠了下身,又伸手扶住了严嵩。 严府,正厅。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严府,今个因为宴请了徐阶,所以便都辞了其他来访的客人。 只在正厅里,摆下了一桌酒席。虽然办得有些仓促,但是因为府里从来就不缺吃食,所以也算得丰盛。 “阁老,小阁老不愿意过来。”严府的管家,严年,轻轻走了过来,附在严嵩耳边小声的说道。 严嵩听了管家严年的话,脸上顿时现出几分愠色,却又一闪而逝。 “东楼今个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出来陪少湖了。”严嵩站起身来,对着徐阶说道。 “无妨,无妨。”徐阶连忙摆了摆手。 “一家人,莫要客气。”严嵩举起酒杯祝道,“平日里我也不甚饮酒,今个少湖来了,就陪几杯吧。” 等酒过三巡,严嵩似乎已经略有了些罪意,微叹一声,开口说道:“少湖啊,外头人,都叫咱俩做‘青词宰相’,你可听说过?” “略有些耳闻。”徐阶点了点头。 “青词宰相。”严嵩不禁讪笑一声,“这么多年了,灾荒,打战,官场倾轧,哪一件是光靠青词能平息下去的?” “只是不在其中,不知道其中难处罢了。”徐阶也额头微怂,叹一口气。 “我老喽,怕是也干不了两年了。”严嵩一边低语,一边摇着头,“以后我大明朝,怕是就要少湖你,帮着皇上顶着了。” “阁老……”徐阶似乎想开口想说些什么。 “唉……”严嵩却立刻抬手止住了徐阶,“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已经八十一了,够了,够了。” “怕就怕,我身后的这些子子孙孙,把家给败喽。”严嵩的脸上,略有些怅然。 “东楼也是俊杰,断不会辱没了阁老。”徐阶连忙说道。 “他?”严嵩又讪笑一下,“以后这内阁里,轮不着他,他不带头败我严家,就是万幸了。” “少湖。”严嵩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打死不离一家人,我身后这些子子孙孙,怕是就要拜托少湖你了。” 说罢,严嵩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一掀衣襟,在徐阶面前跪了下来。 “阁老……”徐阶顿时一惊,连忙就要上前扶起。 “祖父……”在一边陪客的严鸿,严鹤等人也是大惊失色。(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还不快跪下。”严嵩擎着徐阶的胳膊,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对着严鸿,严鹤等人大喝一声。 一群人迟疑的看了看严嵩,各个暗叹一声,却还是跪了下来。 “阁老快快起身,这如何使得。”徐阶略有些慌乱的托着严嵩的肩膀。 严府,侧书房。 严世蕃默默的站在窗前,额头上暴出几根青筋。严年也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老爷,老太爷这般做,也是为了家里。”严年缩着脑袋,小声的说道。 “什么打死不离一家人,他徐阶,什么时候拿我们当过一家人。”严世蕃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们现在这般做,还不都是给他们逼的。” “老爹求徐阶,却不知道没人帮得了我们严家。”严世蕃愤愤的咬了咬牙,“能帮得了我们严家的,只有自己。这般做,才是损了我们严家的骨气。” “回头林润押到京城里以后,死也要撬开他的嘴。”严世 捏拳头,目光直落到了西边的凉亭上边。 “今个的事儿,绝不能让外边人知道。”严世蕃略想了一下,又对严年吩咐道,“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生出许多不测来。谁要是说出去半个字,立刻打死。” “可徐阶那里……”严年觉得这样未必能把今天这事儿藏住。 “你放心,徐阶那里,定也不会说了出去。”严世蕃冷冷一笑。 凉亭上,西落的夕阳洒下了最后一抹余辉,慢慢的,沉落西方。 在政治斗争中,站错队伍,是件后果很严重的事情。 于是在林润被拿的消息传出以后,死气沉沉的京城里,仿佛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顿时激起了一阵阵涟漪。 投靠严家的,一个个是喜气洋洋,顿时感觉底气足了几分。 倒向徐阶这边的,也是暗暗揣测着,心里生了几分忧虑。 倒是有几个明眼的,却也不多说,只是闭紧了嘴,每日离了衙门就回家,再不出来。 严府里发生的事情,因为有了严世蕃的吩咐,连半丝信也没透了出去。徐阶这里,也果然半分未提。 可若是以为徐阶就这样便放过了严嵩,那却也大大的错了。 因为严嵩不止是在徐阶面前跪过,当年在夏言面前,他就用过这招。夏言是个软心肠的人,放过了严家,最后却自个落了个身首异处。 算起来,夏言也算是徐阶的老师。有老师的教训在前头,即便这回严嵩是真心的,徐阶却是也不敢信了。 憋屈了二十年,才盼到了今天,更何况,你那个位子我也喜欢,但我想自个去拿,而不是要你给我。 于是,徐阶这边出了严府的大门,那边立刻又有几个御史上了疏,大言林润之冤。 可嘉靖帝那边,却只要是关于林润一案的折子,进了永寿宫,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无消息出来。 而与此同时,押解着林润的囚车,正连日的在官道上走着,离京城越来越近。 萧府,内书房。 冷冷的月光落在了书房前的地上,像是一层霜。 “这一类的案子,一般是先交由大理寺审办,只有要判了死罪的时候,才会召三法司一起到刑部会审。若真要等到那个时候,只怕一切都已经迟了。”萧天驭沉默半晌,抬头望了儿子一眼。 “若是能看到严嵩上的那份密奏里写了些什么东西,便倒是好了。”萧天驭又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其实依孩儿想,不用看到那份密奏,也能猜到几分。”萧墨轩却是微微一笑。 “你且说给我听听。”萧天驭扬起头来,朝着萧墨轩点了点。 “爹爹您想,对付一个林润,要弄这么大动静吗?”萧墨轩见外面已经有些秋凉,便扶着爹爹坐到了榻上,又取过一条毯子,帮爹爹盖在膝盖上。 “自然不用。”萧天驭招手让儿子坐近了些,把毯子分了一半,也帮儿子搭上。 “眼下京城里的局势,大家都清楚。”萧墨轩把肩膀靠在墙上,继续说道,“林御史的这倒奏疏,两边都想拿着当刀使。既然徐阁老他们是冲着严嵩他们砍下去的,那么严嵩他们,也只能是对着徐阁老去的。” “不错,有道理。”萧天驭心里似乎顿时明堂了几分,又点头示意儿子继续说下去。 “不过现在孩儿倒有些疑心……”萧墨轩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一下。 “疑心什么?”萧天驭追问。 “林御史的那份奏疏,孩儿也看过了。”萧墨轩若有所思的说,“上面写着‘经年之数,皆乃从户部所得。’,裕王府的人最近也打探过,林润此人平日极为谨慎,可他这般写,岂不是把帽子往管着户部的徐阁老身上丢吗?” “况且林润从户部查看这些东西。”萧墨轩又想一下,“徐阁老身为户部的堂官,管着这些东西的户部侍郎赵贞吉,又是徐阁老的学生。徐阁老他们,当真会毫不知情?” “你的意思是,林润是受徐阁老指派?”萧天驭猛得一惊,直起身来,“这话可乱说不得。况且徐阁老也回过话,说这事儿和他无关。” “若是我,也会这么说。”萧墨轩微微一笑,“眼下局势混乱,其实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做下这样的事儿,便是孩儿也会否认。” “那他这般做的目的何在?”萧天驭又问。 “态度。”萧墨轩嘴角微微扬,“只为打探下皇上的态度。” “只怕眼下……”萧墨轩立刻压低了声音,只让自己和爹爹两人听见,“大内里早就有人,把皇上的态度告诉了徐阁老。” ------------ 第二十一章 大明超市 天驭和萧墨轩正说着话,萧天驭突然闭上了嘴,警觉门口看了一眼。 “什么人?”萧天驭大喝一声,惊得一边的萧墨轩也不觉一震,跟着向门口看去。 “爹……爹爹……是我。”门口传来一阵怯生生的应答,萧墨轩立刻跳下榻去,拉开书房的门。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哥……”只见杭儿托着两件大红的绸面披风站在门口,有些受了惊的样子。 “是妹子。”萧墨轩回过头来,朝着爹爹一笑,心里也是暗暗佩服,杭儿适才走到门口,老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自己却是啥也不知道。 “呵呵,是杭儿啊。”萧天驭也放下心来,招手示意杭儿进来。 “爹爹,哥哥。”杭儿轻轻走进来,并不急着坐下,“杭儿见天渐渐的凉了,给爹娘和哥哥各做了件披风。娘亲的那件,适才已经送到内房去了。” “这些事儿,吩咐下人去做好了。”萧天驭嘴上虽然说着,脸上却已经泛起笑来。 “前个宁姐姐给关了饷。”杭儿把披风放在榻上,继续说道,“平日里受着爹娘和哥哥的恩惠,也没啥好做的,就扯了几丈绸缎,又买了几斤新棉。” “铺子里,忙得如何了,啥时候开张?”萧墨轩想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看见苏儿了,想是都在铺子里忙活着。 “暂定了这个月的二十。”杭儿笑道,“今个下午,宁姐姐还在说着,要叫哥哥起个好名字,好做牌匾呢。” “起店铺名字……”萧墨轩憨憨一笑,挠了挠脑袋。虽然最近陪着裕王上课,也读了不少书,可毕竟肚子里的墨水有限。 “就叫……就叫汇丰行如何?”萧墨轩心里想着,这起名字的事儿,兴许也有个风水的说法,这点自己却是算不来,不如直接拿了人家的名字用。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惠丰?惠足乃丰。这个名字不错。”一边的萧天驭,听在耳里,并未去细计较。萧墨轩张了张嘴,却又觉得爹爹无意中改的倒也可用,便没再说话。 “惠丰行。”杭儿把这个名字轻轻念了几遍,也觉得颇是不错,“我且先说了给舅母和宁姐姐听,若是她们也喜欢,便赶快做了牌匾。” 说罢,又行了个万福,款款走了出去。 “轩儿。”等杭儿走出了门,萧天驭又复坐下身来,“听你娘亲说,裕王爷对杭儿颇有好感?” “这……”萧墨轩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好。 “你心里约莫是不想让杭儿进到王府里边去吧。”萧天驭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心思。 “你且不怕裕王为这事儿对你生了不满?”萧天驭见儿子不说话,又追一句。 “若是裕王为了这事和孩儿生了隙。”萧墨轩轻轻一笑,“那他便不是裕王了。” 萧墨轩说的不错,裕王还是裕王,他断不会为这事儿对萧墨轩生了不满。但是……他更能做到不抛弃,不放弃。 大明嘉靖四十年,九月二十日,崇文门。 崇文门,是京城里专门通行商贾的城门。东西南北往来的货物,都要从此地经过。所以向来也都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正是京里的黄金档位。能在这里拿下一间三通加三进的店面,萧墨轩也是出了不少力。 只是今个,却显得和往日有些不同,平日里在城门附近转悠个不停的税卒,无形中竟然少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三三两两的衙役。 “焦检校,被你这般折腾,人人都避而远之了,谁还来做买卖?”萧墨轩今个去王府转了一下,见没甚大事儿,也和裕王告个了假,来帮着应酬。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个个横挎着钢刀的衙役,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 “萧主事,要怨只能怨萧尚书和大人您人面太广,这各部各监的大人和公公们,递了帖子说要来祝贺的都有近百号人了,你叫小的们怎么能不提防着点?”焦大信半开玩笑的对着萧墨轩拱手道。 “也罢,也罢,你且叫他们站远了些,别吓着了百姓。”萧墨轩无奈的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掉头钻进了铺子。 铺子虽然是宁家的,可是因为萧家和宁家独特的关系,所以京城里的大人和公公们,都把这当成了一个攀附的好机会。 乘着道贺的人群还没有到,萧墨轩先饶有兴趣的四处转了看起来。 只是这一看,却又不禁吃了一惊。只见三进三铺的店面,居然全都布置成了卖场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店铺后面的民房也买了过来,打通了做了库房。更为诧异的是,店铺和十几间库房里,到处都堆满 ,但是绝大多数并不是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些,其中甚少西域和塞外的特产。 “苏儿哪里来这许多银子办这么多货物?”萧墨轩顿时有些咋舌,“宁家的银子,除了去江南置办货物,不是全都买了这间店铺了吗?” 东边帐房后面的一间单间,已经被改造成了书房的样子,又依着女孩子的习性置了两张软榻,苏儿和杭儿正懒懒散散的依靠在软丝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表哥说了要来的,怎生到现在还没动静。”苏儿剥开一个芦柑,递给杭儿,“一会儿若是那些大人们来了,该是让谁去迎接的好?我们两个女人家去不得,让宁延、宁义他们去又显得失礼。” “想是这一会也就该来了。”杭儿拈起一瓣芦柑,用皓齿轻轻咬住,眼睛从窗格里向外巴望着,“听小兰姐姐说,今个哥哥去王府去的特别早,想是就是去和王爷告个假好过来帮着招呼。” “苏儿,杭儿。”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叫声。 “可是来了。”苏儿和杭儿听见这一阵叫声,顿时松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整了下有些压皱了的衣裳。 “少爷,两位小姐都在里边呢。”宁义正在帐房里守着,见萧墨轩进来,连忙招呼道。 墨轩点了点头,走到了内房门边,轻轻敲了几下。 “门掩着的,进来便是。”苏儿一边扶着头上的发髻,一边应着。 “哥哥可是来了,适才宁姐姐还和我说着,怕来道贺的大人们来了,没个人招呼呢。”杭儿见萧墨轩走了进来,立刻从紫砂壶里倒出一杯茶,奉了过去。 “来是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只在这铺子里四处看了下。”萧墨轩接过茶杯,略泯了一口,“只是好生奇怪,你们的银子不是都买了店铺了吗?哪里又有银子办了这许多货物?” “咯咯。”苏儿听见萧墨轩问起这个,顿时黛眉微挑,笑出声来。 “该不会是借的贷吧?”萧墨轩不无忧虑的又问,“京城里钱庄的利息可不低,若是货物积压,岂不糟糕。” “哥哥莫担心这些。”杭儿倒是先开了口,“这些货物,并不是置办的,而是送来的。” “送来的?”萧墨轩更是有些诧异,难道大明朝的天上还会掉馅饼不成。 “这些货物都是些往来的商人放在这里寄卖的。”苏儿微微一笑,接过话来。 “寄卖?”萧墨轩干笑了几声,“那些商人也就肯了?” “肯,当然肯。”杭儿在一边说道,“那些往来的商人们,在京里没有店铺,平日里只能直接把货物卖给京里的商号,可即使是这样,却往往有一时不能卖得完的。这回宁姐姐让宁义去和他们谈,让他们把积压的货物都放在这里寄卖,这样不但不妨碍他们平常的买卖,倒还省了他们的牵挂,也有了存放的地方。而我们只在他们所获的利里,收取一成作为铺位的租金,他们自个再派个随从,在这里看着便就行了。” “那……那你们弄这么多货物可卖得出?”萧墨轩仍有些狐疑。 “表哥有所不知。”苏儿继续说道,“我们也不是什么积压的货物都收,毕竟铺子里的地方只有这么大。我们选的都是那些一时没遇见合适的买主,又不能等着百姓来散买的。这些货物再运到其他地方,货主又要多花银子,又得耽搁时间,放在这里卖,倒是还可以比直接卖给商号价格高些。” “我们把三进全都改成铺面,铺面的成本就小了许多。货物又是往来的商人寄卖的,价格便又比其他商号低了许多,除了收钱的和巡查的几个,其他的伙计也不是我们自个雇的,这样铺子里每挣一文都是纯利。即便是货物真的卖不出去,我们也不用担着风险。”杭儿有些得意的看着萧墨轩。 “那其他商号为何不这般做?”萧墨轩托着下巴,摸了摸鼻子。 “其实也没甚么,只是他们没想到罢了。”苏儿轻描淡写的回了句。 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脑海里突然蹦出两个字,“超市”,像,太像了。怎么敢情自己这两个妹子才像是穿越来的,自己反倒才像是大明朝的子民了。 ------------ 第二十二章 天指地使 一阵鞭炮声响起,宁家惟一的男丁,宁海星,在一大群中,怯怯的扯动绸绳。随着绸幕的落下,惠丰行的金字招牌,在辰时的阳光下,灿灿生辉。 “惠丰行”,三个大字是由萧天驭写的。萧天驭虽然算不得什么书法大家,可毕竟是进士出身,写出来倒也算是有模有样。 今个前来道贺的官员,果真还不少。尤其是籍贯湖广一带的,因为扯上了同乡的情谊,最是殷勤。 裕王府里的几位讲官,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却也都派了人过来。一时之间,惠丰行前人流川动,好不热闹。 一边的百姓和往来的商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对惠丰行的信任度,顿时也大大的提高了几分。 有些官员家里正好缺着东西,见着这里物什甚多,价格又便宜,便直接招呼随从采买起来。 “萧大人,若是下回第一进的铺面有了空余,须得帮我们留下来才是。”还有几个人,干脆现场拉起了关系。 “好说,好说。”萧墨轩一边招呼着新进来的大人们,一边应着。 “萧子谦。”萧墨轩这边还正忙着,便就听见外边一声叫嚷。 这是谁这么大胆子,这般的场合下居然直呼萧大人的名字,站在门口的人群顿感诧异,纷纷转过眼去,向门外望去。 萧墨轩也听见了这一声叫喊,只是自个正被一群人围住,看不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也听的不甚真切。于是微踮起脚,向外面巴望了一下。 目光所及,只见一名壮汉,正拦在了门口,直把中间的铺门挡住了一半。一边站着的官员们,也被他挤得纷纷向四边避去。 再仔细看时,只见这壮汉穿一身青衣,手里提了一口苗刀。头上束一片儒巾,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脸上分明是笑着,可是两道箭眉间又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这不正是周牛山嘛,萧墨轩连忙对着周围的官员略一拱手,迎上前去。 “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萧墨轩对着门口欠身作揖。 “哈哈哈。”萧墨轩话音刚落,周牛山身后立刻又传出一阵笑声,周牛山也随即立到了一边。 “天下人都说你是本王的玩伴,可眼下你有了乐子,却就把本王忘了。”周牛山让开之后,只见裕王爷穿着一件大红的丝袍,闪了进来。 “一早去本王那告个假,却又神神叨叨不说是甚么事。”裕王略有些得意的站定了,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你当你不说,本王便是不知道了?” “在下无意瞒着王爷,只是觉得此等小事儿,也没甚好说的罢了。”萧墨轩抱拳回道。 裕王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从袖中抽出折扇,刷的一下抖开,略凑得近些,挡住了脸,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本王成日里王府呆的腻闷,少的就是些出来转的由头,偏你把由头捏在手里,却还藏着掖着。” “子谦知错,子谦知错。”萧墨轩脸上泛起几丝苦笑,招呼着裕王向后面的会客厅走去。 一边的官员们,自然早就知道萧墨轩是裕王的亲信,可是至于亲信到什么程度上,大多却也并不知情。眼下却见裕王和萧墨轩几乎是并肩向着里面走去,不禁又暗叹一声:今个来的真个是太值了。 会客厅里。 裕王和萧墨轩刚一坐下,便由宁延和宁义奉上了茶点和果品。 “这事儿子谦你早也未和本王说。”裕王放下手里的茶杯,开口说道,“仓促之间,也备不了什么贺礼。” “王爷能过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萧墨轩连忙欠了欠身,“一般人家,请都请不来的。” “本来想送些珠宝,金银之类的,可又觉得太俗气。”裕王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想来想去,还是办了几件用着着的东西。” 裕王说罢,朝着周牛山点了点头。周牛山立刻走了出去,不一会,便和几个人抬着一副桌椅走了进来,放到了天井里。 只见这副桌椅皆用紫檀木打造,上面刻的既不是什么麒麟,貔貅之类的祥兽,也不是什么招财进宝,恒顺福昌之类的福语,而是牡丹,月季和几样瑞草,一朵朵娇鲜欲滴。看雕刻的手艺,却也应该是出自京城名家之手。 “听说帐房先生是位女子,故而本王特意挑选了这副紫檀木的,合着女人家的性子。”裕王言罢,转过脸来朝着萧墨轩微微而笑。 “帐房里,现今确实是家妹代着。”萧墨轩听裕王说出这般来,心知他已是打探清楚了,也不好相瞒。 “合着令妹,子谦家里便是一门三杰了。”裕王哈哈笑着对着周牛山挥着手,“且都搬到帐房里去。” 惠丰行,帐房。 “裕王爷送的?”苏儿好奇的看了一眼桌椅,眉头却又不禁微微皱了一下。 “果真是紫檀呢,放在帐房里却是有点可惜了。”杭儿的指尖,轻轻的抚过桌面,擦上了一层檀木特有的香味。 “咦……怎么还有这些东西。”杭儿看了一圈,突然又在桌上发现一个小小的机括。左手边的一块翻板,打了开来,里面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梳妆盒,活板上镶着一面打磨好的铜镜,盒子里也已经放进了上好的胭脂和唇红。 “这副桌椅,都是王爷自个设了像,让工匠照着做的。”周牛山憨憨的一笑,“却是专门帮小姐做的呢。” “王爷不是和表哥说了,是刚买的吗?”苏儿有些吃惊的转过头来。 “这……”周牛山心知适才失了语,于是立刻闭住了嘴,不再说话。 “这位王爷,倒是有心的很。”杭儿听在耳里,脸上微微泛起两片红潮,心里竟有些暖暖的。 因念着萧墨轩还有许多人要去应酬,裕王在会客厅略坐了一会,便带着李芳和周牛山一行离去。萧墨轩只等裕王一走,也直奔帐房而去。 等到了帐房,看着那张桌子,萧墨轩顿时也是瞠目结舌。都说明朝有个木匠皇帝,明熹宗,却不知这爱好居然是祖传下来的。 “表哥……”苏儿看了看那张桌子,望了望萧墨轩,又看了看杭儿。 萧墨轩自然知道苏儿想说的是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答好。 “天上的雨,地上的缘,随着去吧。”萧墨轩微叹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且在说些什么?什么天上,地上的?”杭儿眨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个人。 惠丰堂是开张了,而且生意还不错。但是京城里,一桩更大的生意,马上就要摆了开来。 大明嘉靖四十年,九月二十五日。 押解林润的囚车,从朝阳门“轰轰”而入,整个京城的目光,立刻全都投向了这里。 囚车刚刚驶进朝阳门,立刻就有大理寺的官员接了过去。走下囚车的林润,面上居然也是一脸的轻松,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 大理寺卿万寀,也是早早就得了严世蕃的消息,不等把林润押到牢里,就直接摆开了公堂。 “跪下。”把林润拖进公堂的衙役,用力的踢着林润的后膝盖。林润的一双腿,却像是钢铁铸成的一般,楞是死死挺住。 “皇上虽然下旨拿了我,革了我的官职,可并未革去我的功名。”林润冷笑一声,略有些鄙夷的看着坐在上头的万寀,“我林润现今还是进士出身,按律不跪。” “你……”衙役们顿时有些恼怒,抬起水火棍,就要向林润腿上捣去。 见万寀开了口,衙役们虽然有些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狠狠瞪了一眼,却还是搬来了一张木凳,让林润坐下。 “押也押来了,坐也坐下了。”寀是说了吧?” “说?说什么?”林润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 “说你该说的事儿,说为何要拿你的事儿。”寀提高了几分。 “皇上为何要拿在下,在下也是不知晓。”林润也盯住了万寀的眼睛,“不知万大人想让在下如何说?” “不是本官要你说什么,而是要你自己说?”寀耐心。 “万大人若是要问那份奏折。”林润冷哼一声,“在下只能说其中句句是实,再无话可说。” “本官问你。”寀你上的疏?” “既然万大人是问这个。”林润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是天,是地.是天地良心指使我林润上的疏。”林润站起身来,猛得一声大吼。 “你……”寀说,经年之数,皆乃从户部所得。是谁把这些数给你看的?” “在下是皇上封的御史,查看这些,乃职权所在。在下所查的也是明帐,何需要别人给我看。”林润傲然直立在大堂上,“倒是万大人话,让在下有几分疑心,难道这些真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再问你,你那句‘严嵩,严世蕃乱政之祸,可召裕王询之。’,却是何意?”寀 “请问万大人,现今朝中,除了裕王,还有谁敢不怕严家的?”林润也咬牙切齿的回道。 ------------ 第二十三章 地震西北 明嘉靖四十年,九月二十六日。 宁夏府(今银川市,明时属陕西。),金秋九月,田里的麦子一波接一波的翻着金浪,一看便是有了好收成。各村的百姓,也收拾好了农具,纷纷涌向田边,开始了收割。 宁夏城的城墙上,几名哨兵杵矛远望,见四野一片繁忙,脸上也不禁满是惬意。 “开春的时候遭了大旱,眼下有个好秋收,等入了冬,大伙都可以过个好年。”宁夏卫的一名老兵,在城墙上敲着烟杆,额头上的眉眼,全都舒展了开来。自个家里那几亩田,想都也是收成会不错。 “哎……要下雨了?”正在巴望着,忽然感觉天慢慢的暗了下来。老兵抬起头来,向着天上看去。只见适才还白日朗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积起了云,而且越积越多,渐渐得已经遮蔽住了太阳。 “又没起风,哪里来的云?”城楼上的士兵,一个个好奇的抬头望着。 “咔……”一道闪电,劈开了云层,直向地上插去。 城墙附近的树林里,一片片飞鸟惊起,纷纷向四处逃去,远远看去,也像是一片飘动的乌云。 “要下雨了,快来领蓑衣。”宁夏卫的一名吏目,从岗楼上伸出了脑袋,对着城楼上的士兵们喊道。 “哎,来了。”老兵应了一声,把烟杆插进腰里,就要向着岗楼的方向跑去。 “吱……”过。声音尖细尖细的,象是一支响箭掠过一般。 老兵连忙停下脚步,站稳了身子,有些惊慌的向四处看着。 再往天上看时,只见刚才还黑压压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变化,说红不红,说紫不紫的样子。尤其是南边和西边的天空上,火红火红的,像是哪里失了火一般。 老兵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祥的兆头,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慌张起来,像是觉得随时会有人从身后扑过来把自个抓走一般。 “咔……咔……咔……”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宁夏城的上空突然同时出现了十数道闪电。一时之间,整个天空电光闪闪,惊雷震荡。 “呜……呜……”刚想再抬脚,却又忽得感到脚下微微一震,紧跟着一阵低沉的轰鸣,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只在耳边不断回响,像是数千支号角同时吹起。 风,也刮了起来,卷起了地上的砂石,扑头盖脸的向着城墙吹了过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好,像是要地震。”老兵立刻想起了从前从老人们那里听来的传说,心里顿时一惊,不禁大声叫喊出来。 与此同时,城墙下的水井,也像沸腾了一般的翻涌出来,带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 城里城外的家畜,像是约好了一般,突然发起狂来。大街上,小路上,到处是四处乱奔的猫、狗、猪、牛。 “地震,地震了。”老兵一阵头皮发麻,立刻扔下手里的长矛,一边叫着,一边撒开腿向着城墙下边跑了过去。 城墙上的其他士兵,也感觉到了异常,听见老兵的喊声,顿时一个个也大惊失色,跟着向城墙下跑去。 就在士兵们从城墙上奔下,脚刚踏到地面上的那一刻。整个大地,开始颤抖起来。 “地震啦……”一阵阵凄叫,在城里城外回荡起来,伴随着叫喊声的,是一片片瓦片和梁木坠落地上的响声。 老兵疯了一般的向着空地跑去,却又一个踉跄,栽倒地上。抬头一看,身边就有一棵大树,立刻就势一滚,紧紧的抱住了身边的大树。 “轰……轰……”一阵阵轰鸣声,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在耳边不断的回响着。 老兵死死的抱住了大树,只觉得自个和大树,都像在往一个无底的深渊里落。他感觉自己已经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房屋的影子,可再看第二眼时,已是再看不见。 “啊……”老兵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外边,他闭上了眼,十指紧紧扣住,像要死了一般的扯开嗓子,大声叫喊着。 以宁夏,固原,庄浪三府为中心,半个陕北大地,像是被放到了筛子上边一样,不停的颤抖着。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陕西,乃至东至大同,南至成都,西至嘉关,北至塞外的一大片地区,人们都从脚下感觉到了这一阵异乎寻常的摇撼。 西安和凉州的城楼,也在微微的颤动着,城楼上的柱子,发出“嘎嘎”的响声,像是要断裂开了一般。榆林、怀仁、靖远卫,屋瓦皆有声。 北京,钦天监。 钦天监里的监候官,突然听到身边传来“笃”的一声响动。抬眼看时,却见地动仪上,朝西的龙嘴里,落下了一颗圆珠。 地珠坠落,难道是西边有地震了?监侯官心里顿时一紧,可是奏报抵达京城之前,也不敢声张,只是悄悄的先把珠子塞了回去,寻到了刘世廷,细说了一番。 因为前任监正年高辞乡,刘世廷刚接了监正的位子,听说地珠坠落,却也是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人手,向西查访。 访骑一路向西,只走到真定,便遇上了从陕西来的八百里告急飞骑,宁夏,固原,庄浪三府果然地震了。 二十七日凌晨,丑时,灾情报入永寿宫。 四盏铜鹤灯上,点着数十支蜡烛,把寝殿里照得犹如白昼一般。蜡烛燃烧所产生的烟脂味,充斥着整个殿内,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宁夏、固原、庄浪等处震。山崩河决,城垣墩台倒塌,宁夏城地裂涌出黑黄沙水,长城亦数处裂丈余。固原压死诸苑监牧军千余户,牧马五百余匹。广武寺庙倾颓,佛像损坏,城池馆舍倒者十之**,压死人口无算。红寺堡城亦坏,养正书院、清宁观、鸣沙安庆寺皆倒塌,永寿塔颓其半。各处卫所、游击署亦漏不可居。”嘉靖帝闷坐在躺椅上,支起右肘撑起了脑袋,黄锦则在一边捧着灾报,小心的念着。 “够了,不用念了。”嘉靖长叹一声,左袖挥动,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万岁爷,须得赶快下旨赈灾才是。”黄锦合上奏报,小声回道。 “拿什么赈?叫谁去赈?”嘉靖帝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是叫朕去,还是叫你去?” “老奴立刻去宣几位内阁大臣过来。”黄锦看着嘉靖帝,微微欠了欠身。 “唔……”嘉靖摇了一下略有些酸楚的脖子,双手背到身后,来回走了几步,又把脸转向了黄锦,“去吧,叫他们都来。” 锦应着声,就要退了出去。 “叫他们来了以后,你便先去歇着,不用等朕了,叫孟冲来伺候着就行。”嘉靖又接着说道。 “万岁爷,老奴不累。”黄锦连忙答道。 “年纪不小了,听说你夜里也常睡不安生,该是保重些了。”嘉靖朝着黄锦微微一笑,“朕明个早上可以多睡一会,你不行,那么多事儿,都要你忙着。” “万岁爷体谅老奴。”黄锦的喉咙里微微响了一下,似乎咽了些什么东西下去,“老奴从命就是。” “去吧。”嘉靖冲着黄锦挥了下袖子,又坐回到躺椅上,眯上了眼睛。 丑时末的北京城,秋凉如水。打开西安门传出的轰鸣声,直在寂静的夜色里传出老远。住得离城门近些的人家,纷纷开始猜测是不是朝廷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严嵩、徐阶、袁炜等人接到召令,丝毫不敢怠慢,略收拾一下,纷纷赶了过来。严讷其时正在值房值夜,却是比他们更早到了一步。 等进了永寿宫,看到了灾报,几人心里也都是不禁瞠目结舌。 “陕西和山西两省开春都遭了旱,眼下想是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赈恤。”严嵩放下手里的折子,低头回道。 “那就从太仓调,银子不够,朕就是把这座宫殿给拆了,也不能放着这么大的灾情不管,负了君父这个名号。”嘉靖一只右手,重重的拍在椅把的龙头上。 “皇上爱民之心,天地可知,万民可知。”徐阶在一边接过话来,“不过好在眼下正是秋收时节,虽然遭了这场地震,可地里的麦谷却大多未损,只要命陕西的衙门和卫所组织百姓和士兵抢收,今年过冬的口粮,应该还是够的。” “不错。”严嵩也跟着点了点头,“有了粮,便有了一半的命,朝廷里的压力,便也少了大半,只要再从太仓里调一些银两,便是够了。” 靖听清了这一席话,心里也是略松了一些,“你们便先安排着,等过两天震灾的细报到了,立刻发出。” 位内阁大臣,齐声应道。 “请问皇上,这回又派谁去赈灾是好?”严嵩并未立刻去安排,而是又开口问道。 “这样的事儿,从来都是你们举荐。”嘉靖帝讪笑一声,“这回怎么问起朕来了,难道叫朕派黄锦去?派孟冲,陈洪去?还是叫朕自个去?” “皇上误会老臣的意思了。”严嵩连忙又欠身回道,“这回西北的地震,却是与之前的旱涝灾害不同。” ------------ 第二十四章 边陲之患 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严嵩。(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一丝微i钻了进来。铜鹤宫灯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的跳动着,映在严嵩的脸上,也是显得一阵黑一阵红。 “宁夏乃边陲之地,背依长城,力阻鞑靼和瓦剌。”严嵩踹了两口气,开口说道,“此次地震,军备损失颇多,军民人心涣散,长城也多处毁损,若是鞑靼乘势南下叩关,陕西则危矣。” “唔……”嘉靖撇了撇嘴,有些颓废的叹了口气,“这些也都是实情,朕倒是忽略了。” “况且宁夏、固原,庄浪一带乃是朝廷产马重地。”严嵩见嘉靖听的认真,于是继续说道:“此次震灾,马匹,厩舍,也大多失损,若是不及时补救,只怕日后与鞑靼作战,我大明军中又损一臂。” “老臣适才也说了,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蒙古各部想是也都缺着过冬的粮草,历年以来,此时都是万分紧要的时候。此次皇上要派的人,赈灾倒是次要,抵御边患,重建军备和马场,修补长城,才是首要之急。”严嵩颤巍巍的扶着板凳站起身来,又倒身拜下。 “看来这回,倒真是要派个得力的人去了。”嘉靖缓缓点了点头,像是若有所思,“几位爱卿那里,可是有现成的人选?” “人选倒是有一个。”严嵩略抬起头来,“只是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派。” “谁?”嘉靖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眼下这事儿,最是紧要,凭还有谁不能派的?” “老臣说的,便是裕王府右中允,萧墨轩。”严嵩双手按在地上,两眼眯搭着,偷偷看着嘉靖。 徐阶和袁炜,突然听见严嵩举荐的是萧墨轩,心里也是不禁“咯噔”了一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皇上,那萧墨轩,从来未独领过军事,况且陕西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接触过。”.思,也拜倒在地,“派他去,怕是不太合适吧。臣还是建议皇上派兵部尚书杨博,巡视陕西。” “徐阁老此言差矣。”严嵩连忙摇了摇头,“萧墨轩虽然未独领过军事,可是与倭寇在台州一战,也是大振我大明之威,可见也是颇具将才。眼下我朝军中勇将,江东和许伦,正领着宣大和蓟辽的军事;胡宗宪,谭纶,正守着浙江;戚继光,俞大猷,领兵入福建剿倭。杨博作为兵部尚书,须得坐镇京师才是。” 靖帝听了严嵩一席话,也是不禁点头,“严卿所言,甚有道理。” “老臣还听说。”严嵩见嘉靖帝动了心,又接着说道,“萧墨轩在内政上边,也是颇有见地,在浙江永康以官民合资的方式,兴建铸坊也是他的主意。皇上若派他去,想是定当可以一抵十。” “皇上……这般是不是太冒险了?”徐阶也开口说道,“萧墨轩毕竟年轻,陕西和军部的的官员、士兵,未必服他。” “老臣等人毕竟凡人,不能侍奉皇上万年,萧墨轩此等国士若不锤炼,日后我大明该何人助皇上擎天。”严嵩并不急着和徐阶分辨,“况且只要有皇上的圣命,我大明又有谁敢不服。” “不错。”嘉靖帝又点了点头,把脸转向了徐阶,“徐卿也不必顾虑许多,朕观此人确有些才干。若是每用一个人都这般犹豫,我大明朝岂不是事事都要由朕来管着。” “皇上明鉴。”严嵩缓缓俯下头来,把额头贴在地面的青石砖上。 徐阶和袁炜见嘉靖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闭上了嘴。 “那便依严卿所言。”嘉靖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就派萧墨轩去。” “徐卿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嘉靖帝又略一沉思,“萧墨轩毕竟年轻,还得再历练上几次,总督他却是做不得。但礼部主事和王府右中允的职,也压制不住诸军。朕就先封他一个五品兵部员外郎,再授予王命旗牌一副。” “吾皇圣明。”几位内阁大臣,一起磕头领旨。 “徐阁老。”等出了永寿宫,让严嵩先走了,袁炜略靠近了徐阶,小声说道:“依阁老看,严嵩此次举荐萧子谦却是用意何在?” “我们弄走了一个懋卿,他们自然要想着也弄走我们一个。”徐阶冷笑两声,开口说道:“况且有着萧墨轩在这里,事事都会牵上裕王,往往让他们投鼠忌器。调走萧墨轩,却比我们调走懋卿这一招更狠。何况若是陕西果真战起,萧墨轩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他们便又寻到了把柄。严嵩顶多是举荐不力,还有皇上帮着 半,子谦的前程,却是要毁了大半。” “可眼下皇上也赞同严嵩的意思。”袁炜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若是要上疏,又怕惹恼了皇上。” 阶微吸一口气,“近年来边关的战事,依着长城之利,勉强可以打个平手。可眼下不但长城要修,陕西的士兵和战马也也这次震灾里损失颇多。子谦此去,甚是凶险啊。” “若是真的战起。”徐阶站定了身子,扬了扬头,“这回是只能胜,不能败啊。” “徐阁老管着户部,不管萧墨轩要银子还是要粮,须得都尽力满足才是。”袁炜听了徐阶的话,更是忧心忡忡。 “这个自然。”徐阶点了点头,“可到了那里,不但事事还都得靠他自个,还得防着严党的人制肘。” “学生等回去后,立刻派人去萧家,把事情先告诉应房和子谦,也让他们早有个准备。”袁炜朝着徐阶拱了拱手。 “京城里的事儿,也不知道子谦安排的如何了。”徐阶先点了点头,又开口说道,“若是到时候情况不妙,却是不能再等了,几位御史那里,先让把折子都准备好了候着。” “学生明白。”袁炜应了一声,先告辞而去。 东安门,萧府,内书房。 “这好好的,怎么又要去打战。”萧夫人一双泪眼,望望儿子,又望望丈夫,“上回在浙江那事儿,我现在想想心里都跳得厉害,眼下却又要去北关。” “女人家休要管这些事儿。”萧天驭的脸上,有些恼怒,愤愤的瞪了老婆一眼。 “上回在浙江,还有谭大人和几位将军帮着照应。”萧夫人拉过儿子,紧紧的抓住了手不放,“这回却是连个照应的人都没。” “轩儿是奉旨去的,陕西诸军,谁敢不从?”萧天驭哼了一声,心里却也是有几分虚,“去了之后,自然有人帮着。” “应房。”萧夫人腾出一只手来,又抓住了萧天驭,“你去求求皇上,让他把轩儿留下吧,哪怕你们父子,都不做这个官了,咱们全家都回湖广去。” “我去求?”萧天驭苦笑一声,“只怕现今在皇上面前,咱们儿子的话,都要比我的话更管用。皇上这回,是认准了咱们轩儿了。” “这一条独苗,是你们萧家的,我却操什么心。”萧夫人闻言背过身去,提起袖子,蒙在了眼上。 “轩儿这一去,怕是真的要打战,你偏不能说几句吉利的话。”萧天驭一听,却是急了,瞪圆了眼睛,牙齿咬得紧紧的,“女人家掺合这些事情做甚么,回房去,回房去。” 萧夫人见丈夫朝着自己发怒,却只是把萧墨轩抓得更紧。 “娘亲。”萧墨轩心里其实也略有些慌乱,可眼下见娘亲已经乱了,却更不敢显露出来,“娘亲先回房去吧,孩儿知道怎么做。” “你却不该听你爹爹的。”萧夫人并不起身,而是把萧墨轩搂了过来,靠在身边,像是怕别人夺走一样,“便是封王封候,又怎么比得上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来人。”萧天驭又咬了咬牙,大喝一声。在门口站着的萧福,萧四和刘婶,一起慌张的推开门,涌了进来。 “去拿一把刀给夫人。”萧天驭大声嚷着,“让她把我给杀了。” “老爷……息怒。”几个下人,一起战战兢兢的倚门站着。 “没有刀,毒药也行。”萧天驭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得地面都跟着抖了一下。 这一下,把萧夫人也吓到了。止住了哭,愣愣的看着萧天驭。 “皇命难违。”萧天驭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你当只是辞个官,便就没事了?若是这般可以,我立刻就去。” 一声,是萧天驭把桌上的乌纱帽扫到地上的声音。 “不去拿刀也行。”转头环视了一圈,见所有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萧天驭又继续说道。 “你且扶侍着夫人先回房去。”萧天驭抬起手来,指着刘婶。 “老爷,夫人也是关心少爷。”萧福哈着腰,从地上拣起乌纱帽放好,“都是为着家里好罢了。” “夫人,先回房去吧。”刘婶的脸,也是吓得一片苍白,走到萧夫人身边,小声的劝着,“这些事儿,老爷和少爷自然会拿得主意。夫人在这里,只怕倒是扰了他们。” ------------ 第二十五章 识人善用 “轩儿。等劝走了萧夫人,萧天驭把脸转了过来,看着萧墨轩,“若是去求裕王爷,可能免得了这趟差事?” “孩儿不想让王爷难做。”萧墨轩咬了咬嘴唇,开口回道。 “你本性纯良,又怎做得了官。”萧天驭微叹一声,“其实你爹爹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孩儿历来只求保得了家里,对得起良心。”萧墨轩也有些默然。 “你自个可是想去?”萧天驭也拉着儿子,坐下身来。 “这……”萧墨轩顿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好,自个也不是个已经七老八十的人,若说一点野心也没,自然不现实,想到可以领着千军万马,驰骋在边关草原之上,无形之中也是有几分心动。 可又想到可能真要面对动如疾雷的蒙古骑兵,毕竟有几分心虚。自个上回在台州,只是知道了倭寇要做什么,又是固城而守,后面又有强援。这回去边关,却是什么都靠不了了。 “我萧家,虽然不是什么数代的大族。”萧天驭又叹一口气,“可却也不能叫人家笑话。” “孩儿去就便是。”萧墨轩抿了下嘴唇,点了点头,又抬眼看着爹爹的眼睛,“孩子有上天保佑着。更不敢给我萧家丢脸。” 萧墨轩说地这句话,其实倒真是自个心里想的。经过这么多事,偏偏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更何况,自个能穿越到这里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老天叫我来,绝不是只要我做这一点事的,萧墨轩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若是蒙古诸部,果真南下叩关。”萧天驭喉咙里“咕噜”的响了一下。“轩儿你……” 此时,萧墨轩的脑海里,也在激烈的翻腾着,想找出几个可以帮自己的人。可想来想去,自个熟识的几个,大多都还在剿着倭。 “明个都还有事儿。先去歇着吧。”萧天驭站起身来,拍了拍儿子地肩膀。 墨轩觉得就这般耗着,也没啥意义,点了点头,也朝自己房里走去。 是什么东西落到了桌上,萧墨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朝床前望着。 “奴婢……把少爷吵醒了。”小香兰站在床头的圆桌边,有些歉意的望着萧墨轩。 萧墨轩浅浅的笑了一下,又向窗外看了一眼,见已是天光初现。 “少爷再睡一会吧。昨个夜里闹腾了半晌,反正去王府。迟点也没事儿。”小香兰凑到床前,帮萧墨轩卷了卷薄被。 “不睡了。”萧墨轩想起夜里的事儿。却是摇了摇头,坐起身来,“今天想是还有事儿要做。” “奴婢帮少爷炖了粥,少爷起来就可以吃了。”小香兰见少爷要起来,又转回了桌前。 “刚才是啥东西落了下来?”萧墨轩想起刚才听见地那一声响动,“可是砸到了脚?” “奴婢适才搅着粥的时候不小心,挨到了锅上被烫了一下。”小香兰微微回过头来,朝着萧墨轩甜甜一笑。“只是把汤勺落在了桌上,倒是吵闹到了少爷。” “怎么这般不小心呢。”萧墨轩听说小香兰把自个给烫着了。不禁嗔怪了一声。 “把手伸出来。”萧墨轩有些霸道的拉过小香兰。 “也没什么呢。”小香兰抿着樱桃小嘴,将左手伸了出去。 “右手。”萧墨轩丝毫不上她的当。小香兰只得侧过脸去,换了右手过来。 “都红了这一片了,怎生还说没事儿?”萧墨轩见着葱白的手指上一道红红的印子,心里顿时一疼。 说罢,立刻出门叫萧四提了一桶井水过来,让小香兰把手放里面浸着。 小香兰掀起袖子,白嫩如藕的玉臂合着晶莹透亮的井水,却“咯咯”的朝着萧墨轩笑着。 “今个炖的却是什么粥?”萧墨轩揭起小锅地盖子,向里面看着。 “是少爷从江南带回来的银杏干,再配了些白米。”小香兰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又被萧墨轩伸手挡住。 “略浸一会,才不会起水泡。”萧墨轩自己取过小碗,盛了一些,“这银杏干,好象还是在扬州时候,那些盐商送地呢。” “咦……扬州,盐商……”萧墨轩忽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手里拿着的勺子,停在了半空中。 “少爷?”小香兰见少爷说了句话,就和傻了一样愣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啊,对啊,有了。”萧墨轩地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有了什么?”小香兰一双杏眼,直直的看着少爷。 “我立刻便去写奏疏。”萧墨轩披起一件儒衫,就要向外面走去。 “少爷,先吃些东西吧。”小香兰以为萧墨轩这就要出去。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ò_M “只去下书房,稍后就来。”萧墨轩感觉自己的步伐也轻松了许多。 原来,萧墨轩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正是现今河南布政使,王崇古。此人不但也有过抗倭的经历,在后来也镇守过边关,也算得是一员儒将。虽然不知道他眼下有多少水平,但是多一个帮着,送比自己一个人去要好的多。 紫禁城,永寿宫。 “王崇古。”嘉靖拿起萧墨轩呈上的奏折,仔细看了一番。 “可就是那个二十年的进士,三十四年在夏港击溃倭寇,因功升任地王崇古?”嘉靖把脸转向黄锦。 “万岁爷好记性。”黄锦的脸着笑,弯腰回道。 “你地记性也不差。”嘉靖嘴角略微翘了一下,“不过我们都比不上萧墨轩,他才是真的厉害,他一个年轻的后生,我大明朝的文武百官,居然也能摸得如此清楚。”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识人否。”嘉靖把奏折递给黄锦。 “老奴请问万岁爷,这折子是准还是不准?”黄锦接过折子,又开口问道。 “准,当然准。萧墨轩这次去陕西,担子本来就重,问朕要一个人,这要求不过分。”嘉靖点了点头,“让这个王崇古去陕西做按察使,再给他下一道密旨,让他一切听萧墨轩安排。” 锦接了吩咐,便忙着拟旨去了。 大明嘉靖四十年,鞑靼图们汗三年,九月二十九日。 因为这回去陕西,不需要带上大量的辎重,所以准备起来也就简单了许多。只用了两天时间,户部就把两万多两白银准备停当,装上了马车。 按照嘉靖帝的吩咐,车队特意从德胜门而出,一路向西而去。等出了北京,萧墨轩也不朝着西安的方向,而是沿着长城,直接奔宁夏而去。 ------------ 第二十六章 动如疾风,快如迅雷 明朝的震灾,自然不会像拥有摩天大楼的后代那般惨到之处,墙倾壁毁,哀号遍野,倒也令人触目惊心。 好在宁夏,固原,庄浪三府小半的住民也都是军户和官佃。震灾后各地官府都立刻出动人手,组织救援和抢修。倒也是先稳定了人心,没再出现什么大的骚乱。 等到萧墨轩一行赶到宁夏,已是十月初五。宁夏总兵孙朝,早早得到信报,派人迎出十里,接入城中。 进了宁夏城以后,萧墨轩让随官和公差们把赈灾的银两送到府衙的库房里去,自己却是勒过马头,直接向总兵府而去。 “下官孙朝,参见萧大人。”等到了总兵府,才见孙朝迎了过来,身上却还整整齐齐穿着一副甲冑,竟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 “孙将军在城里为何也穿戴得如此整齐?”等见过了礼,又在上首坐下后,萧墨轩望了几眼孙朝,不禁好奇的问道。 “萧大人刚到,却是还没来得及通报。”孙朝拱了拱手,向上回道,“昨个末将刚刚接到了大同总兵刘汉刘将军的信报,说是土蛮属下的老把都和辛爱谋两部在云川以北聚集,虽然那里离大同更近些,可是蒙古骑兵来去都快,延绥和宁夏这里也不得不防,更何况宁夏这一段的长城在震灾里毁损不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要完全修复还得需要好些日子。” “所以近来末将除了睡觉地时候,其他时候都不敢脱去铠甲,更不敢轻易离开军中。若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叫了他人去迎,却是怠慢了大人。”孙朝一边说着话,一边看似无心的卷起袖子,露出了几道铠甲磨出的红印。 “都是为朝廷效力,谈不上怠慢。”萧墨轩微微笑了几下。“有孙将军这样的忠能之士相助,本官这趟差事,也当是轻松不少。” “对,对,都是为朝廷办事儿。”孙朝也是哈哈一笑。招了招手,旁边立刻有人捧上了一叠名册和帐册来。 “我陕西的宁夏。延绥诸镇,这许多年来都没有设过总督,都是各行其事。萧大人此次前来,虽然领的是总督的实事,可末将这里,却只有宁夏的。萧大人若是要看延绥地,便是要传延绥总兵赵,赵将军来了。”孙朝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从其中抽出几本紧要的,先呈了上去。 “这些也没甚好看的。”萧墨轩扫了一眼桌上的册子。却并不去看,“若是鞑靼果真来犯。刀枪下的真功夫才是首要。只要打了胜战,这些东西却都扔了又如何。” 萧墨轩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一脸地轻松,心里其实却在嘀咕着。自个这……两辈子,最怕的就是算帐之类的。更何况,他既然敢拿上来,且不论真假,这些册子上是断看不出讲究来的。所以,看了还不如不看。 “按察使王大人到。”这边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通报。 王崇古是从河南赶过来的。若只按路程算,其实倒要比萧墨轩近了一些。可是他也没想到萧墨轩不去西安。而是直接到了宁夏。他在西安交接了职务之后,还等了两天,直到听说萧墨轩一行直接过了延绥,往宁夏去了,才连忙赶了过来,所以反倒是在萧墨轩后面才到。 “哈哈,萧大人。”王崇古一进大厅,就朝着坐在上首的萧墨轩连连拱手。 当初听说是这个萧墨轩举荐自己的时候,他也甚是纳闷。自己和萧家,和裕王府,都丝毫没有过交情,自己在京城内外也算不得出头,却不知他为何会举荐自己。他这回调任陕西按察使,虽然看起来只是平调,其实却又兼了部分军事,也算是升了半分。若是此次边关果然战起,更是有机会一显身手。 王崇古一边行着礼,一边悄悄上下打量着萧墨轩。 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皮肤白皙,一脸的斯文相貌,笑起来很随和。一点不像传言中那个诡计多端,料事如神,却又楞头楞脑的样子。 “王大人请坐。”萧墨轩站起身来,对王崇古请道。心里念着这个人可是自个请来地救兵,下面这段日子还得倚仗着他。虽然看起来也像是个文人,可是想想在浙江见过的谭纶,约莫这些都是儒将一类地。 “王大人也来得及时,在下和孙将军,正有些情形要和王大人讨论一番。”虽然王崇古以后是员骁将,可不代表他现在就是,萧墨轩有心想要试探上一番。 “萧大人想问的,莫不是蒙古俺答部地老把都和辛爱谋两支?”王崇古从杂役手里的托盘中接过茶杯,放在侧面的几上。 “原来王大人也已经知道了?”孙朝略有些吃惊的看了王崇古一眼。这消息自己都是昨天才知道的,可从前天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里,他王崇古应该都是在赶着路吧。 “既然王大人已经知道了,那么请问王大人,你觉得他们会冲着哪里去?”萧墨轩朝着王崇古颌首笑道,心里略有几分欣喜。且不论这个时候的王崇古是否已经是员骁将,起码他已经具备了第一个职业素质,敬业。 “萧大人有所不知。”王崇古闻言也是一笑,轻拈胡须而道,“蒙古骑兵向来以动如疾风,快如迅雷而称,只是他们冲着哪里去,其实却不是由他们自己定。” “哈哈,王大人这话好生奇怪。”孙朝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他们是骑马,缰绳也在他们自个手上,去哪里不由自己决定,难道还是掷色子定的方向不成?” “他们去哪不去哪,完全是由我大明边军所定。”王崇古不急不忙,继续说道:“鞑靼每每犯境之时,常以小股骑兵试探,若觉有机可乘,便会大举而来,若是觉得过于凶险,则又转向别处。一日之间,已在千里之外。” ------------ 第二十七章 无赖哲学 总兵府,后花园。(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今个的京城,倒是个好天气。晴空白日,万里无云的,不像是深秋,倒像是初夏。 严世蕃穿着一件黑色锦袍,端坐在石凳之上。大理寺卿万寀,陪坐在身边。 “小阁老。”万寀不无忧虑的对严世蕃说道,“下官已经两次给礼部送去了要求革除林润功名的文书,到了袁炜那里就被压了下来。下官又给皇上上了一份奏折,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应。” “不革除他的功名,你且就没法子使了?”严世蕃不禁略皱了下眉头。 “小阁老也不是不知道,功名在身的时候,是动不得刑的。若是在京城外边还好些,送到了京城里,眼下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只那刑部的萧天驭,就派人来察看过两次了。”万寀有些无奈的看着严世蕃,“那林润既然敢上这份疏,心里定是早就有了准备,不动刑根本撬不开他的嘴。可若是贸然行事,万一非但没有撬开他的嘴,反而把咱们给搭了进去,岂不是不值。” “皇上下令拿了人,可又一言不发,连他的功名都不肯革除。”严世蕃心里顿时也涌起一丝不安,“历来都没有过这般的情形,倒当真是令人废解。” “若要请三法司会审,又会牵连到刑部,到时候萧天驭那里就更有文章做了。”万寀两眼直看着严世蕃,只望这个独眼军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哎呀……”严世蕃沉默半晌,忽得一拍大腿。 “小阁老……”万寀正愣在那里,一时不防,竟然被严世蕃吓了一跳。 “这案子本来就不该你去审。”严世蕃一脸的懊恼。 “小阁老信不过在下?”万寀以为严世蕃是对自己不满。 “这却是不能怪你。”严世蕃怕万寀误会,连忙摆了摆手,“便是我去审,只怕也会困住。” “你在那里审着,旁边有人制肘,自然是审不下去。”严世蕃使劲拍着脑门,“其实打一开始,便是就该让他们自个去审,我们在一边看着,再寻上几个漏子说几句,把事情闹大。” “那眼下却是该如何办?”万寀觉得现在说这些,无异与事后诸葛。 “眼下想要这般做,却是有些迟了。”严世蕃有些不无可惜的对万寀说道,“你且再去上一份折子。请皇上下旨,与东厂会审此案。” “皇上若是不准呢?”万寀有些担心的问道。 “想些理由便是。“严世蕃嘿嘿一笑,两手重重一捏,指节间发出几声脆响,“若是说林润曾经在背后诋毁过皇上,那东厂是该来还是不该来?” “可林润并未诋毁过皇上啊?”万寀瞪着眼睛。 “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严世蕃顿时有些恼怒,“我爹怎么偏偏就用了像你们这些人。” “林润现在在你手里,你管他到底有没说过。只要能把东厂的人也拖了进来,徐阶和萧天驭那里便多了许多顾忌,你审起案子来,也便当了许多。”严世蕃把万寀唤紧了些,略压低声音说道:“即使东厂里有人向着徐阶和萧天驭,难道谁还能不准你问话不成?” “哦……”寀=里却又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此人简直就是一个政治无赖,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无赖。 宁夏,总兵府。 因为听了要重着兵事,所以这里暂时成了萧墨轩和王崇古的行辕。地方官员若有事上报,也都是上这里来。 “下官等人已经新划出了几块牧场,又派人召佃照看,以给种马息。”宁夏知府万梓良,站在萧墨轩面前,一片吐沫横飞,“至于百姓的安顿,萧大人也万万放心,只等从四川和湖广购买的木料一到,就立刻开工。眼下受灾的百姓家里却已都分发了帐篷,正忙着抢秋收。” 墨轩笑眯眯的望着长得白白胖胖的万梓良,微微点了点头。万梓良,面前这位宁夏知府,还真就叫这个名字,希望这货现在不是在演戏的才好。 “不过,本官还想问问万大人。“萧墨轩笑了半天,忽得抬起头来,“新划出来的牧场,可是占了谁的地。” “当然是我大明的地,皇上的地。”正气。 “本官知道是我大明的地,你要是占了鞑靼的地,本官倒要给你请赏了。”萧墨轩摆了摆手,继续问道:“本官是想问,那些地,原本是做什么的,是何人所用?” “这……”场,还略有些是耕地。” “那些牧场和田地原来的主人,可都是自愿?”萧墨轩又问。 “嘿嘿, 知道。”i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萧墨轩轻念一遍,面上一紧,“本官若是把这话说给皇上听,不知皇上会作如何想。” “萧大人,下官也只是这么一说罢了。”神,刚才还笑着的一张脸,立刻变成了苦瓜,“下官这么做,不也都是为了朝廷。调拨下的银两,分到每个府的头上,只有几千两。修房,抚恤,也只是恰恰够。” 万梓良说的倒也是实情,眼下这时候,如果再要拿出大笔的银子去买地,不管是太仓里,还是陕西的官仓里,只怕都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 “只靠这几座牧场,怕是也解不了我大明马匹的缺口。”萧墨轩想了半晌,抬头问道“现今马户的赋税,是如何算的? “哦,每户每两年缴马一匹。”回道。 “每户又养马多少?”萧墨轩又问。 “每户养马之数,视财力多少不等。”了那些大户,一般人家,顶多也就养个两三匹。” “百姓自己出钱出地养马,却不分养马之数,一概两年缴马一匹,还不管马匹是否长成。”萧墨轩苦笑一声,“难怪百姓们都不愿养马,那些养马的大户,倒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萧大人,这可是我大明自开国以来便传下来的祖制。”说到这里,万梓良的底气无意中竟是又涨了一些。 “当今皇上圣明,有些不对的祖制,也是敢改的。”萧墨轩不动声色,轻轻巧巧的将万梓良的话挡了回去,“若是按眼下这般,我朝马匹日益匮乏,骑兵日渐势弱,才是不妙。” “那萧大人可有什么良策,不如上奏朝廷,请皇上定夺。”良见萧墨轩只谈马政,不再追究自己,心里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现今一匹壮马的市价却是多少?”萧墨轩靠在椅背上,两眼直盯着屋顶,出声问道。 “若是两至五岁的壮马,每匹可得银三十两。”手,竖起三根手指。 “那若是改一下,让各户不再缴马,而是改为纳银,可是好?”萧墨轩坐直了身子。 “那……岂还不是和现今一般。”哪门子办法。 “本官的意思是,按马匹的数量缴银。”萧墨轩继续说道。 “那若是缴了税银,可养的马病死,或者遭了灾,又如何是好?”万梓良毕竟还有些良心。 “凡卖一匹马,需纳银五至十两,官府拿了税银,再去向马户们买马。”萧墨轩清了清嗓子,说着自己的想法,“万大人觉得这样可好?” “若按萧大人的办法,养马的百姓便多了生息的时候,马额也少了许多,想是便也更愿意养马了。眼下大户,小户相合,虽然朝廷所得的马税并未增加,可是长久之后,必将大增。”喜,在宁夏做了几年的知府,在马户的事儿上也劳过许多神。自个其实也曾经想过类似的想法,可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又能怎样。况且那些养马大户的家里,往往和兵部或者省里牵着关系,一个不小心,只怕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这般的话,万大人也不需要再新增牧场,与民夺田了。”萧墨轩让一边的衙役取过纸笔,“本官立刻就上疏给皇上,请酌情而行。”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不禁对萧墨轩生出几分好感。只是……他却有些为萧墨轩担心起来了。 广袤的河套草原上,因为已经渐入深秋的缘故,草原上的青草已经大批的现出了黄色。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底见牛羊。可这一阵北风吹过,现出的却是一队队腰挎弯刀的骑士。 俺答扯开胸前的白裘,微闭着眼睛,迎上了呼啸的北风。 虽然才到十月,可是已经能感觉出今年的冬天会特别的冷,再往北走上几百里,那里的草已经是大半枯死。没有草就不能放牧,不能放牧就没有食物,没有食物就只能看着族人饿死。 俺达想到这里,不禁握了握马背上的金刀。 “司徒汗。”一名派出的斥候,纵马向这里奔来,“往东六十里,有察哈尔、喀尔喀、乌梁海三部的人马在聚集。” “哦,图门也来了?”俺达皱了下眉头,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老把都和辛爱。 ------------ 第二十八章 长城西隘 俺达,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俺答的弟弟老把都,,对俺达问道。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图门也是一只觅食的饿鹰。”俺答并不直接回答老都把的话,两道目光仍然只死死的盯着南边,“现在他们东边草原的情形,也比我们这里好不了多少。” “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想来他们很快也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俺达的儿子辛爱,却有些鄙夷的望了望东方,“只是他们也来这里,那是该让他们跟在我们后面,还是让我们跟在他们后面。让他们跟在我们后面,岂不是让他们占了便宜;跟在他们后面,却更是土默特勇士的耻辱。” “上哪不是打兔子,我把都儿,绝不和他们在一起。”老把都也咕噜咕噜的说着,“前些时候西边的宁夏地震,听说震倒了不少城台,压死了不少明军,去那里也许更好些。” “他们这回前来,靠着咱们的板升(丰州滩)也太近了吧。”俺答有些疑虑的低下头来,“该不会是想打咱们的主意吧。” “他们若是敢打咱们的主意,也得先问问我把都儿手里这把刀答不答应。”老把都听俺答说到这里,立时冷哼一声,右手握起弯刀,重重的拍在了胸前。 “黄台吉。”俺答又把目光转向另一个儿子,“你觉得图门这回打的是哪里的主意?” “回俺答的话。”黄台吉在马上弯了一下腰,“儿子觉得图门这回想的是宣府,在这里聚集,只是为了麻痹明军罢了。”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俺答点了点头,“但有这么一只饿鹰在身边,我们也不得不当心点,宁夏那里路途稍远,且是先去不得。若是他们果真入宣府,我们便入大同。分开走,便也算不得谁跟谁了。” 边诸将齐声应道。 此时,宁夏府,蒙古人眼中的兔子们,正聚在一起。 “把秃猛可,就是蒙古人口中的达延汗,倒也是个英雄。”孙朝正给萧墨轩和王崇古详细讲着蒙古人的事儿。 “可惜在他死后,他的孙子俺答便带着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这右翼三万户与蒙古小王子分裂。现今的蒙古小王子,图门,则掌着察哈尔、喀尔喀、乌梁海三部。两方之间也常有攻伐,不过规模都不甚大。”孙朝指着地图说道,“眼下俺答已自称司徒汗,他的汗庭便在板升和云川一带。小王子的汗庭,则向东迁徙到了义州边外一带。” “照这么说,蒙古人内部倒也并不算太平。”萧墨轩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可又听你所讲,鞑靼人全加一起也才六万户,怎生便能搅得我大明边关无一日宁。” “蒙古人无谓兵民,上马即兵,下马即民,其实便是举国皆兵。”孙朝解释道,“这六万户,便等是六万军户。” “蒙古人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他们要打战,也要死人,难道他们自己就真的一点不怕?”萧墨轩抬头看了孙朝一眼。 “怕,怎么不怕。”孙朝呵呵一笑,“被我军擒住的蒙古俘虏,也是一样磕头求饶。眼下正修着长城的,便就有俘虏在里头,见了鞭子一样吓得满地爬。” “那他们为什么还打?”萧墨轩又问。 “这……他们那里产粮甚少,也不产瓷器,丝绸,茶叶;农具,针剪这些东西更是奇缺。”孙朝似乎也没对这个问题仔细研究过,“他们若是不入边劫掠,只怕更是过不下去。” 一边的王崇古,原本一直低头在听。见萧墨轩和孙朝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向萧墨轩看了一眼。 “他们那里的马匹,皮毛,药材,不也是我们需要的吗?”萧墨轩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为何不大开边贸,互为通市?” “这就不是末将所能想到的了。”孙朝谦谦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其实萧大人说的,未必不也是个解决边患的办法。”王崇古忽得接过话来,“可说到为何不大开边贸,在下做过河南的布政使,倒也是知道一二。” “哦,王大人请说。”萧墨轩立刻对王崇古拱了拱手。 “主要便是两点。其一,蒙古曾经占我中原数十年,幸赖太祖皇帝雄起南方,才光复我汉家江山。可自我大明立朝以后,和蒙古各部仍旧互相攻伐,也从未停息。若是开了边贸,只怕会成了以肉饲狼,养大蒙古各部,倒成了更大的边患。所以这便是朝廷不开边贸的其一。”王崇古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其二,我大明每年所产粮食,除去百姓所用之外,节余并不甚余的大多还得存着防备 |i食,两边相抵,更是要少。不但是边贸如此,我大明重农抑商,也是因此。”王崇古一口气把话说完。 “原来如此。”到这时候,才算是得到了一个比较详确的回答。 “若按这般说,岂不总也没个尽头。”道。 “当年成祖皇帝在位时,曾五次越长城北伐,追击蒙古残部。此后至宣宗皇帝的数十年间,蒙古不敢南下。”王崇古说起明成祖,也是一脸的尊崇。 “决战境外。”萧墨轩嘴里四个字脱口而出。 “不错,正是萧大人所说的这样。”王崇古听见这四个字,虽然觉得新鲜,但是也觉得就是这么个意思,“可自从成祖皇帝之后,便没了那样大举的北伐,蒙古各部也渐渐养回了元气。至王振乱政,又生土木堡之败,蒙古各部便大轻我朝,于是边患日盛。” “那仁宗和宣宗两位先皇,为何不继续北伐,却要给蒙古养成气候?”萧墨轩有些好奇。 “越界北伐,几次倒是可以。连连如此,谈何容易。”王崇古苦笑着摇了摇头,“除了要有良将外,军士马匹,辎重粮草,缺一不可。在下适才且已经说过,我大明所产的粮食,固守尚显不足,何谈再对外用兵。况且对外用兵,又少了许多耕种的劳力。” “看来这粮食,倒果真是个大问题。”,萧墨轩微叹一口气,“若是亩产能增加,不但可商贾行于天下,更可纵兵塞外,固我大明疆域。” “这些东西,哪里强求得了。”王崇古又苦笑一声,“只说这几年,年年旱灾,水灾的闹个不停,求个风调雨顺已是极难。下官在河南做布政使这几年,年年有地方闹饥荒,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百姓没了吃食,便会怪到官府头上。” “粮食……”萧墨轩口中念念有辞,“那亩产是如何增加的呢?又没有杂交稻。” “杂交稻?”王崇古疑惑的看着萧墨轩,“那却是什么谷物?” “哦……新谷种,新谷种。”萧墨轩见一时说漏了嘴,连忙掩盖,“西洋人那里的一种东西。” “西洋人?”王崇古也钦佩的看了萧墨轩一眼,“萧大人学识果然渊博,在下却是从未听说过。” “呵呵。”.下头来,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西洋人,玉米……番薯。” 番薯和马铃薯这些东西,不畏旱涝,且一年可以收成好几次。在无法种植水稻和荞麦的贫瘠土地上也能生长。后代的清朝,正是靠这些东西使人口大量增加,所以到了现代的时候,有人把康熙之后的一百年戏称为“番薯盛世”。 虽然这些东西营养价值并不高,一直吃这些也会导致人的营养不良,“面如菜色”,身体素质大幅下降,影响人的正常智力发育。可如果作为一时的救急尚可,也不失是一种办法。 萧墨轩曾经在裕王府见到过玉米,既然玉米有了,那么番薯和马铃薯应该也已经有了,只是还没有大面积推广开来。 “对,对墨轩站起身来,在大厅里连着走了几个来回,口里不住的念着。 大同,右玉林卫,又称定边卫。 巍峨的城墙,倚靠着陡峭的山势,在深秋的天空下,显得有几分苍劲。几只雄鹰,在远处的草场上空不断的盘旋着,寻找着杀机。 守边的将士们都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鞑靼南下的密集期。所以各处岗哨,已是戒备森严。从右玉林卫到大同沿途的夹道墩台上,也都派了士兵把守。 其实所谓的万里长城,也不是全部相连。也有一部分,因为河流,山崖或者其他一些原因,留有些一些隘口。其中在右玉林卫和平虏卫之间,就有这么一个隘口,叫做“杀胡口”(满清时改称杀虎口)。 杀胡口地形险要,东依塘子山,西傍大堡山。两山之间形成一条3300米的狭长走廊,构成天然关口,苍.十三年,翁万达任宣大总督的时候,采用“窦”的建筑方法,在苍头河上筑了一座长城水门——九龙洞,以扼守杀胡口。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杀胡口仍然是长城防御线上的一个致命的弱点。 眼下俺答领着数万鞑靼铁骑,正是直奔杀胡口而去。 ------------ 第二十九章 苍天之下 府城外的长城上,一缕缕狼烟腾起。这就表示着这i鞑靼的攻击。 图门的攻击是从独石口发起的,这里也是长城上的一个隘口。 于此同时,杀胡口外的草原上。 “俺答,明军的狼烟起了,应该是图门已经带人入关了。”黄台吉扬头看着柱形的狼烟,哈哈大笑,“只怕这些明军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狼烟今天居然成了我们的探子。“ “把都儿,进了隘口后,你带一万骑兵挡住那里出来的明军,其他的人跟着我冲击河口。”俺答扬着马鞭,对老把都儿说。 “永谢布的勇士入关后都跟着我。”老把都儿接了命,勒过马头,朝着左翼的一万骑士叫嚷着。 答一抖缰绳,当先冲了出去。后面数万骑兵,也一起催动马蹄。 一片尘土扬起,像是一片快速移动着的云。 “轰……轰……”的马蹄声,像是擂响的战鼓,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坎上。 右玉林卫守备王世臣,刚得了些闲暇,合着甲冑刚躺倒在床上,想要小憩一会,也被这一阵响动惊起。 “将军,将军,俺答亲自带人破关来了。”哨兵从城楼上奔下,气喘吁吁的对着王世臣禀报。 “***,年年都不让人消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王世臣恨恨的皱紧了眉头,顺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了大刀。 “弓兵上城,骑兵上马。”王世臣一边走出营房,一边大声叫着。 等王世臣攀上塘子山城楼的时候,已经依稀可以看见马背上的蒙古骑士,一个个挥舞着弯刀,发出骇人的嚎叫。 “开炮,开炮,往鞑子人群里边打。”王世臣挥舞着令旗,冲着炮台上的士兵喊道。 “砰……砰……”长城上的红夷大炮,发出一声声怒吼,整个塘子山城楼仿佛也跟着抖动了一下。炮弹落在蒙古骑兵群中,立时便是一片血肉飞溅。 虽然杀胡口是个谷口,按理说应该有炮击的死角,可是西面的大堡山上也设有炮台。两边一合,只要是在谷里走的,决计藏不起来。想要安全只有一个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谷口。 “快,快冲过去。”辛爱跟在俺答身后,拼命的招着手。蒙古骑兵虽然厉害,但是对这种远距离的大型火器也是无计可施,只能争取在明军发射更多炮弹前,冲过这一千丈左右的死亡禁地。 “俺答,你也小心些。”辛爱一边侧过眼去,瞥着远处城楼上的明军,一边对俺答喊道。 “我是长生天选出来的大汗,长生天会保佑我的。”俺答似乎对身边一具具血肉模糊的人骸马尸视而不见,反倒是哈哈大笑,“等进了关,我们死一个兄弟,都要汉人用十颗人头来还。” “弟兄们,跟我出城拦住鞑子。”城楼上的王世臣,见蒙古骑兵已经大半涌过了隘口,超出了火炮的射程,跺了跺脚,向城楼下奔去。 右玉林卫和塘子山城楼的城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一千多名明军骑兵,毫无惧色朝着十数倍与自己的鞑靼铁骑冲了过去,在他们身后,跟着两千名步兵。 老把都见明军果然出城迎敌,立刻转过马头,带着永谢布的一万骑迎上前去。 “飞……”散开,现出了中间的步兵。步兵阵中,长铳、短铳,齐声发射。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像落地的风筝一般,纷纷栽落地下。 蒙古人是使用弓箭的能手,但是火铳的射程要比弓箭远上一程。明军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北关的明军现在所用的大多是火器,倒是很少用弓箭了。 可是火铳发射过后,是需要时间去装填的,乘着这个间隙,老把都领着的人马,便冲到了阵前,和王世臣所领着的骑兵搅在了一起。 “杀……”李虎见王世臣已经和鞑子搅在了一起,若是再用火铳只怕会伤了自己人,于是也抽出刀来,猛得一挥,也冲了上去。 “那是个当官的。”老都把站在阵后,朝着前面观望着。看了几回,瞅见了穿着一身五品铠甲的王世臣正舞动着一把长柄的大刀,仿佛水泼不进一般。(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于是回过身来,对着一边的射手说道。 一边的几名射手,立刻明白了老把都的意思,立刻弯弓搭箭,朝着前面射去。可是连射几回,不但没有射到王世臣,反倒把一名朝着王世臣扑去的蒙古骑兵射落。 “用汉人的话说,你们这便叫饭桶。”老把都见他们不但没射到王世臣,反倒把自己人射到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扬起鞭子,就朝射手们抽了过去,在脸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拿我的弓来。”老把都发完了火,眼睛仍直直的盯着王世臣,右手向后伸了一下。 一边的射手,连忙翻身下马,从老把都的马后取出弓箭,交到手上。 老把都是鞑靼人中有名的射手,虽说蒙古骑士都是弓马娴熟,可普通的蒙古射手,一般所用的也只是两石的弓,而老都把所用的,足足有五石之力,整个鞑靼六万户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用这么重的弓。 “死也得给 ,再撑一个时辰,刘总兵带着的人便要到了。”王i一名蒙古骑兵砍过来的刀,回手一刺,将身边的蒙古骑兵刺落马下。 “嗤……”五石弓射出的箭矢,快如闪电,从空中掠过,箭身上的尾羽剧烈的抖动着,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声。这样的速度,即使是看见箭矢射出也难躲避,更别谈还在搏杀着的王世臣了。 “噗……”王世臣正扬起了刀,想要朝着另一名蒙古骑兵砍去,却忽得身侧一震,像是一记大锤砸在身上一般。 他缓缓的低下头来,只见一支手指粗的白羽箭已经穿透了自己的铠甲,半支箭身透入身内。紧跟着,一阵剧烈的撕痛感,从体内的五脏六腑传来。 “王将军。”远远的,李虎也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心如火燎,一口钢牙,几乎要咬得粉碎。他和王世臣是同一年入的军,铺位挨着住了两年,自己能做千户,也都是靠王世臣提拔。 “终……终于……到头了。”王世臣惨笑一声,四肢一个失力,从马上滚落下来。刚滚落到地下,便又有几只马蹄踏了上去。血,的流着,直透入地下,把这一片泥土都染得通红。 “将军……”李虎像疯子一样抡着大刀,想要冲了过去。可是一批批骑兵在面前跳跃着,让自己难以向前一步。 “哈哈哈哈。”老把都一声长笑,把手上的弓丢给一边的射手,略有些嘲笑的看了他们一眼。 “哦……”身边的蒙古兵,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粮食,奴隶,铁锅,统统都有。”老把都换上一把刀,催动**的战马,也冲了上去。 一千骑兵已经损失怠尽,只剩下李虎领着一千多步兵仍在死命相搏。 从大同来的救兵,仍然没有丝毫信讯。李虎他们并不知道,俺答亲自领着的两万多骑兵,已经一路迫近大同。刘汉即使想派出救兵,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可就在这时,李虎一行突然觉得压力一减,面前的蒙古骑兵纷纷向后面撤去。 “难道是援兵来了?”李虎有些惊喜的向四周望去。 “嗷……嗷……”一阵嚎叫声远远传来。 “唔……”李虎顿时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见从他们的侧面,又是一队蒙古骑兵冲了过来。 原来蒙古骑兵稍微后撤一些不是因为要败退,而是拉出空间,好让迂回到侧面的骑兵冲击。 骑兵最大的威力,不是单单的机动性强。当一名骑士骑在马上冲锋的时候,借着马奔跑的冲击力,可以轻易的砍掉一个人的脑袋。 “报国的时候到了。”李虎抿了下嘴唇,握紧了手里的大刀。 “杀……”李虎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大的声音喊出。 苍茫的天空之下,响起了一阵慨然的怒吼。像一股惊雷一般,在云朵之间不停的回荡着。显得有些苍凉而悲壮。 这是一个农耕民族对着一个游牧民族发出的怒吼:我们不是任人宰杀的羔羊。 宁夏,总兵府。 “萧大人,鞑靼入关了。”宁夏副总兵袁正,急匆匆的走进大厅,对着萧墨轩报道。 “真来了?”萧墨轩心里一阵激动,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从哪里入关的?” “是从大同外杀胡口入的关。”袁正倒似乎对这些事儿司空见惯了,表情仍然很平静,“延绥总兵赵将军派人来问大人,是救还是不救。” “救,当然要救。”萧墨轩略有些不满的答道,“这还要问吗?” “那便请大人发一封令,由在下派人送到延绥去。”袁正向萧墨轩拱手道。 “怎生如此麻烦。”萧墨轩皱了下眉头,命人取过笔纸,摊开了就要写。 “宣大和延宁,不归着一个战区,向来都是如此。”袁正微微笑了几下,在一边坐下等着。 “萧大人真的要救?”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王崇古,突然出声问道。 “那是自然,不救,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萧墨轩把笔蘸饱了墨。 崇古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鞑靼难道不知道宁夏这里遭了震灾?”萧墨轩想着王崇古刚才问的话,刚提起来的笔,却又停在空。 “呵呵,在下适才也在想的,其实也正是这个问题。”王崇古见萧墨轩朝自己问话,又抬起头来,“朝廷派萧大人和在下来这里,就是要防着鞑靼。谁知道鞑靼仍只想着宣大。” “是不是蒙古人有什么顾忌,不敢来宁夏?”萧墨轩丢下笔,先不急着写军令。 “军情未明之前,在下不敢妄猜。”王崇古略欠了下身。 “那王大人觉得,大同该不该救?”萧墨轩咋了下嘴,继续问道,“万一是鞑子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岂不是不妙。” “救当然该救。”王崇古不慌不忙的回道,“只是眼下军情未明,在下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妈的,我怎么找了这只老狐狸来帮我。萧墨轩心里暗叫一声苦,脸上却仍得翻出笑来。 ------------ 第三十章 鞑靼之心 难道王大人的意思是,是否应该先让赵派飞骑侦察”萧墨轩略向王崇古那里靠了靠。(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萧大人不是已经明白了吗?”王崇古哈哈一笑。 “王大人可否说得再明白些。”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觉得王崇古似乎还有话未说。 王崇古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萧墨轩身边,低语几句。 “有道理。”萧墨轩听了之后,不禁嘴角现出一丝笑来。 “派人把这份密令送到延绥去,加急送。”萧墨轩写好一纸文书,递给袁正。 正立刻挺直了身体,接过令书。 “另外你出去之后,叫孙总兵来,本官另有军令相授。”萧墨轩又接着吩咐道。 京师,严府。 “哈哈,正愁没着把柄,这小儿竟自个往刀口上撞。”严世蕃手里拿着一封信笺,笑的肩头颤个不停。 “在下是否立刻去欧阳大人那,让他安排人上疏参奏?”罗龙文随着严世蕃笑了两声,开口问道。 “不忙。”严世蕃猛得止住笑,伸出左手,摆了几下。 “上疏是要上疏。”严世蕃拿起一方蓝田玉篆出的镇纸,在手上把玩着,“但是切莫参他。” “那……这些奏疏该如何写,还请小阁老赐教。”罗龙文有些不知所谓。 “附和。”严世蕃重重的丢下两个字。 “小阁老是想在朝廷里挑起论战,然后乱中取胜?”罗龙文试着按照严世蕃向来的思路去想。 想到严世蕃却又摇了摇头,“若是挑起论战,倒反而会让他有了回旋的余地。” “马政的事儿,向来都有人在说,他萧墨轩却也不是第一个提的。便是今年,南直隶御史罗复,也上疏言过。大概的,也就和萧墨轩所说的差不多。严世蕃拿起一把锉刀,自个小心的修着镇纸上的棱角,“马政的事儿,向来都归兵部直管。兵部尚书杨博,虽然也是个聪明人,可就是太倔,认准的理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而这马政的事儿,他便就认准了祖制改不得,今年的罗复,便被他批的灰头土脸。” “可杨博向来不喜政纠,就算他不满,也顶多嚷上几句,然后置之不理,又岂会和他们交恶。”罗龙文不置可否。 “你该是知道,能定马政的,并不只是他杨博一个。”严世蕃拍了下衣襟,将掉落的玉屑抖落地上。 “除了杨博之外的话,那便只有皇上了。”罗龙文脑筋转了几下,总算有点跟上了独眼军师的步子,“小阁老的意思是,跳过兵部,直接让内阁向皇上请示。若是皇上准了,杨博定然脸上挂不住。” “不错。”严世蕃点头笑道,“所以要上疏,眼下上的也要是附和的疏。不过,即使皇上准了,他杨博却也不会翻脸。” “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罗龙文顿时又闹了个糊涂。又要去做,做了又说没用,这却是什么道理。 “他杨博一向自诩是聪明人。”严世蕃哈哈一笑,“这回我却要他做一回棋盘上的棋子。” “若是照萧墨轩所说的法子去改马政,最恼的人其实却不是杨博。”严世蕃略抬起眼来,瞅了罗龙文一眼。 “若说最恼的人?”罗龙文抖了下袖子,坐直起身体,“那自然是那帮养马的大户,他们原本和那些小户一样,两年才要缴一匹马的马额。若是照萧墨轩这么一改,不知要多缴多少倍银子,心里自然十分的不满。” “不错。”严世蕃又笑几声,“除了陕西之外,北直隶,两淮等地都有养马的大户。这些大户牵扯开来,又不知有多少官员连了进去。这些人,又岂能容得下萧墨轩。” “况且这马政若是真的改成了折银,撇开这些人有心思不说。”严世蕃咳嗽一声,继续说道,“到时候税银能不能收得上来,其中会有多少贪墨,得了税银又能买多少马匹,这些都是未知。” “果真是这样的话,当真够那萧墨轩喝一壶的。”罗龙文闻言也是喜笑言开,“若是再牵连上有怠军备,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哈哈哈。”严世蕃大笑一声,把手里的镇纸,重重的砸在了桌上,“到那时候再上本参他,才是水到渠成。” “在下立刻就把小阁老的意思去和几位大人去说。”罗龙文站起身来,就要向门外走去。 “去吧,去吧,小心些从事儿才是。”严世蕃也洋洋得意的挥了挥手。 “哎呀,差点却是忘了。”罗龙文走到门口,却又忽得停下。 “嗯?且有还什么事儿?”严世蕃抬头望着罗龙文。 ”罗龙文显得有些犹豫,“是关于林润的事儿,在下听宫里的中人说的。” “林润?”严世蕃见是和林润有关的事儿,顿时有几分关切,“万寀的折子,皇上批了?” “若是批了,在下也就不说了。”罗龙文摇了摇头。 世蕃应了一声,眉头也跟着微微皱了一下。 “皇上没准万寀的折子,也没饶了林润。”罗龙文回着话,,“倒似是御笔判了林润一个充军福建,旨意已经到了司礼监,估摸着再晚些时候,圣旨就下来了。” “皇上直接判了?”严世蕃顿时感觉有几分诧异。 “看来皇上对阁老还是信任的。”罗龙文呵呵笑着,像是又获得了一场胜利。 “兴许吧。”严世蕃默默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笑出来,“不过……倒是可惜了。” 虽然说皇上亲自出面,帮自己家里料理了这个对头,也是好事儿。可就这么轻易的判了,便没法子再从林润身上敲出点其他东西来了。 “判了就判了吧。”严世蕃微叹一口气,“只要你们把眼下的这件事儿做好了便是。” 罗龙文又应了一声,拱了拱手,向外面走去。严世蕃仍想着林润的事儿,总觉得有几分异常,可又说不清个究竟。 宁夏,总兵府。 “萧大人,王大人。”宁夏总兵孙朝,急匆匆的走进萧墨轩的公房。 “情况如何?”萧墨轩连忙丢下手里的案卷,起身问道。 “已经打探清楚了,赵将军不但向宣府派了信使,又依着两位大人的令,召回了关外潜伏的探子。”孙朝气喘吁吁的站定了,“不但是大同,连宣府也遭了鞑子的进攻。” “坐下慢慢说。”萧墨轩招手让孙朝坐下,亲手帮他斟了一杯茶。 “多谢萧大人。”孙朝回了下礼,把茶水一口喝干,抹了下嘴,又继续说道,“犯宣府的鞑子是图门所领的察哈尔、喀尔喀、乌梁海三部;犯大同的则是俺答所领的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部,两边都有数万之数。只是奇怪的是,据说两路鞑靼都是在板升附近集结的,难道他们又联手了?” “都是在板升附近集结的?”萧墨轩倒吸一口冷气,“鞑靼两部若是又合,岂不是为患更大。” “还探到了些什么?”王崇古抬头向孙朝问道。 “据说俺答到了杀胡口外的时候,停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图门进了宣府,俺答才领兵入关。”孙朝放下茶杯,继续说道。 “若是他们双方联合了,为何不一同入关?”萧墨轩托着腮帮,若有所思,“谁都知道先入关者损失更大,难道是俺答收服了图门,图门自个甘愿帮俺答做先锋?似乎并不合情理吧。” “王大人是如何想的?”萧墨轩把目光投向王崇古。 “萧大人是如何想的,不如先说出来听听。”王崇古并不急着说话,只朝萧墨轩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眼睛看着墙上的地图。 “依在下想的话……”萧墨轩把手握成拳状,抵到了额前,“宣府和大同的关外,向来是俺答的地盘。图门到了这里,看俺答的举动,倒似是对他有几分戒心。” “孙将军,两支鞑子,都是在什么地方集结的?”王崇古让孙朝到地图前来,“要具体位置。” “俺答部是在云川以北三十里处集结的。”孙朝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比画着,“图门部则是在俺答集结的地方向东六十里,便就是在板升以北四十里处。” “板升是俺答的汗庭实际所在。”萧墨轩也站起身来,过上前去,“图门在这地方集结,倒确实是让我大明边军难以辨别。即使发现了,若不细心,也只会当是俺答的一部。板升离大同又要比去宣府近得多,从这里直奔独石口,倒是可以有些突袭的效果。” “宁夏震灾时候不长,图门的汗庭靠近辽东,眼下又时近初冬,草原上往来的人也少,图门那里未必这么快便知道宁夏的震灾。但是俺答诸部离这里并不远,不会不知道吧。”孙朝听着萧墨轩和王崇古的话,渐渐得也觉得有几分费解,“若是他们两边联合,为何不选从宁夏而入,却仍从宣大而入?” “若这么看,他们两边倒并未真的联合起来。”萧墨轩看着地图,也点了点头,“图门部仍从宣府入关,兴许便是不知道宁夏震灾。而俺答也不来宁夏,看起来是对图门并不放心,甚至还有几分防着的感觉。” ------------ 第三十一章 兵者诡道 不错,在下也是这么想的。”王崇古也跟着微微点i果不出意料的话,俺答舍宁夏而入大同,其实便就是防着图门。” “那赵将军那又该如何答话?”孙朝见两人只在谈着鞑靼,却只字不提救援大同的事儿。 虽说宣大和延宁不属一个战区,可是根据兵部的例定,大同遭袭,延绥也该派兵相助。 “孙将军莫急。”王崇古伸出手来摆了几下,“救当然是要救的,可也得商量着该怎么救才好。鞑子游骑四处窜掠,若是就这样派支兵去,想找到他们便就不容易。即使找到了,也未必就能促使俺答和我军正面而战。再退一步说,就算俺答愿意和我军正面而战,孰胜孰负还未可知,我军即使胜了,也必然损失不小。” “两位大人的意思是?”孙朝看着地图,沉思半晌,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随便开口。 “围魏救赵。”萧墨轩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笑,“与其在正面寻找机会和鞑靼决战,不如……” 萧墨轩一只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地图上的一点,“乘着俺答主力在关内,直捣他们的老巢。” “另外,俺答和图门之间,也顺便给他们下点料,不能让他们过得太安生了。”萧墨轩的脸上,又泛起一层笑来。 “出兵关外?”孙朝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年来,明军都是倚仗长城固守,从来没对关外用过兵。 “宁夏这里可也要出兵?要不要上报下兵部?”孙朝有些担心,宁夏在震灾后还没来得及补充兵源,若是再派兵出关,防守只怕更是薄弱。 “机会稍纵即逝,岂容再这般折腾。”萧墨轩背着身,对后面摆了几下手,“况且本官有皇上御赐的王命旗牌,这些个事儿,本官还做得了主。这回出兵,也不可能带上太多人。” “那……末将谨遵大人吩咐就是。”孙朝听萧墨轩的意思,是要自个把事情全扛了下来,便也不便再多说。 “孙将军,你且过来说一下俺达三部的巢**所在。”王崇古示意孙朝也上前来。 朝拱了下手,上前指着地图说道,“根据关外探子所绘的地图,永谢布部的营帐,眼下是在宣府以北,神木堡的半坡山;鄂尔多斯的营帐,便是在延绥西北的荍麦湖一带;还有土默特的营帐,便就是在板升一带了。关外的地图,宁夏军中也有,两位大人若是要,末将让再描一份送来便是。” “出关作战,地图自然是要。”萧墨轩点了点头,“但这些事儿且吩咐下去便是,快些回来,还有要事相商。” 孙朝接了令,先退下去了。 “这一战,王大人想如何安排?”萧墨轩和王崇古相坐下。 “即使要出兵,当然要力求果大。”王崇古边想边说着,“依在下所想,这回可以分兵三路而出。命延绥总兵赵分部锐卒,一路直赴神木堡,一路直赴荍麦湖,下官则亲带三千轻骑出宁夏,直捣板升。” “王大人比在下更能统得大体,还是由在下领兵出战吧。王大人便留在宁夏,督修兵备便是。”萧墨轩毕竟年轻,又好个冒险,眼下有个出塞远征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而且眼下俺答主力正在关内,想是也不会太过凶险。 “眼下谁领兵倒也无关紧。,”王崇古竟似是看出了萧墨轩的心思,“可千里奔袭,毕竟是个劳累的事儿,一般人未必能吃得了这个苦。” 说罢眼皮翻了几下,瞅了萧墨轩一眼。 原来竟是见我长的白净,便怕我吃不了这苦。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墨轩也看出了王崇古的意思,顿时一肚子的不服气。 “王大人不也是读书人,况且若论起年纪,还要比在下年长上不少吧。”萧墨轩微微一笑,并不卖帐。 “哈哈哈。”王崇古和萧墨轩又对视一眼,齐声大笑一番。 大明嘉靖四十年,十月二十。 延绥总兵赵接延宁陕西代行军事,兵部员外郎萧墨轩令,分部锐卒,令裨将李希靖领兵两千东出神木堡,直扑半坡山,令徐执中领兵两千,西出荍麦湖。 宁夏城里,三千骑兵也准备停当,随时侯命出征。 “长途奔袭,若是穿重甲,倒是成了负担。”孙朝带着萧墨轩在军械库里穿行着,让萧墨轩选一件合身的铠甲。嘉靖虽然把萧墨轩派来代行军事,可从兵部到陕西,都把萧墨轩当书生看,一时之间,倒是没给他准备铠甲,所以只能临时来军械库里选一件。 “这几件 是轻便。”萧墨轩看见几座架子上放着几堆铠甲,i件,初时只觉轻便,再仔细一看,面上不禁有些失色。 原来,他提起的这件铠甲,虽然看起来挺结实,可仔细一看,便有了猫腻。原来整件盔甲,竟都是用一层层厚纸糊出来的,只是又在表面缝了一些散碎的棉布,轻易也是看不出来。 萧墨轩在现代的时候,早就听说过明朝有些将领会用纸张糊成铠甲,冒充军备,以便从中贪墨。当日还有些怀疑,可眼下见到了这见纸甲,心里顿时一阵恼怒。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真的,还发生在边关紧要之处。这个孙朝平日看起来克职尽守,原来竟也是这等货色。 萧墨轩忍住心头的火气,又摸了摸旁边的几堆,触手之间,居然也都是用纸做成的。 “萧大人,这件皮甲,是在下做守备时候穿过的,虽然有些旧,可也是选西域牦牛皮所制,上边缀了钉,结实的紧,也不沉重。”孙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萧墨轩的举动,寻了一番,在一座架子上找出一件皮甲来,“若是大人不嫌弃,不如就穿这件罢。” 眼下正是要出兵的时候,这时候论这些事儿,未免损了军中锐气,等回来再找他算帐不迟。萧墨轩在心里对自己说。 于是平复下情绪,又翻出笑脸来,迎上前去。 “好,好的紧,我且试试。若是合适,就穿这件吧。”萧墨轩呵呵笑着,从孙朝手上接过了那件皮甲,在身上比试着。 京师,兵部大堂。 “祖制哪能如此去坏,若是因此坏了军备,我看他萧墨轩有几个脑袋去偿。”果然不出严世蕃所料,杨博听说嘉靖帝已经把萧墨轩的奏折发到了内阁,责令酌情而办时,顿时勃然大怒。 “都说这萧墨轩是个能臣,我看其实却是个误国的小人。”杨博是实实在在的行伍出身,脾气向来就是出了名的大。他站起身来,一边在公房内来回走着,不停的拍着桌子,“他以为倚仗着皇上和裕王爷的宠信,便可以胡做非为了?偏偏还有那么多人在附和他。” “大人。”杨博正怒不可遏,身边心腹的一句话,却猛得将他拉了回来。 “杨大人,王大人可也在宁夏,正和萧墨轩在一起。”心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一下子定住了杨博。 王大人,便就是王崇古,可巧的是,王崇古不是别人,正是杨博自个的儿女亲家。也就是,杨博的儿子,娶了王崇古的女儿,大家都是一家人。 当日萧墨轩为了找一个可以帮自己的人,简直是伤透了脑筋。其实此时间,大明朝除了那戚继光,谭纶那个几人和王崇古外,其他的良将也是有的,比如殷正茂。 可萧墨轩偏偏就只想到了一个王崇古,也当真是天意了。 “难道这事儿他也有份?”杨博刚才还火冒冒的心里,顿时冷了半截。 冷静下来的杨博和火头上的杨博,简直是判若两人,他开始仔细想着眼下的这件事儿。 往日里论及马政的折子,皇上向来都会让内阁派人来知会下兵部,要一个态度。可这回,根本就没一个人来问过自己。 适才听说的附和马政的那些人,再一个个翻出来想,不禁更觉得有几分怪异。这些人中,绝大部分居然都是和严家往来密切的。 严嵩的那帮子人和裕王、徐阶那帮子人近来势如水火,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两帮人在朝堂上互相倾,互喝倒彩也是日日可见。这回严党的人,怎么却力挺起萧墨轩来了。 其中有诈,不是对着萧墨轩去的,便就是对着我杨博来的。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杨博的脑袋立刻便转过了弯来。 “不行,我得去见皇上。”杨博伸手从帽架上取下乌纱帽来,“得去探一下其中的究竟,这马政的事儿,也由不得胡来。” 杨博的轿子刚出了兵部大门,嘉靖老人家那里,也已经是闹开了锅。 萧墨轩所奏的马政,戳疼的可不是一个人。陕西,山西,北直隶和两淮的一批御史们,个个义愤填膺。每年那些养马的大户家里送的许多银子,不就是指望着自己有机会能说上几句话。更何况,有的御史家里,或者亲戚家里,原本就是养马的大户。若是按照萧墨轩所奏的去办,每年成千上万两的银子便要长翅膀飞了。再过段时间便又要过年了,家里的年货还没办呢。 ------------ 第三十二章 萧杀 博坐在轿子上,把这回事儿颠来倒去的,想了好几遍之间,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越想越觉得奇怪。 正胡乱想着,轿子已经到了西安门。杨博走下轿来,却见西安门的朝房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不但欧阳必进,路楷等人都在,就连鲜少露面的高拱也从国子监赶了过来凑热闹。 “杨大人来的正好。”欧阳必进正站在朝房门口,见杨博过来,顿时翻出了笑脸,袍子上的那只锦鸡,也跟着不停的抖动着。 “杨大人想也是为了马政的事儿来的吧?”欧阳必进呵呵笑着,脸上不禁现出一副得意,又回过身去,瞅了高拱一眼。 “杨大人,萧子谦毕竟年少,不知晓其中厉害。”高拱噎了下气,也迎上前来,“朝政的事儿,本来就是给人论的,但凡对事儿不对人便是。” “杨大人身居兵部堂官,该如何做,又岂要他人指画。”欧阳必进伸手就要去扯杨博的袖,“杨大人,此次若是放纵,日后人人都来插上一脚,哪里有得消停。” “什么马政?”杨博眉头一皱,抡起袖子挥了一下,避开欧阳必进。 “杨大人难道还不知道?”欧阳必进的脸色有些困窘,“贵部属下的五品员外郎萧墨轩给皇上上了份折子,要改马政呢,奏折上所言,与当日罗复所言,如出一辙。” 欧阳必进这句话,可算是一石二鸟。其一,当日罗复议马政的折子,正是被杨博批的灰头土脸,此时杨博若是置之不理,便等于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其二,又说萧墨轩是杨博属下,属下给皇上直接上疏,却丝毫不和上司沟通,便是直接不把上司放在眼里了。 “萧墨轩?”杨博回头看了欧阳必进一眼,“便就是那个派去宁夏的萧墨轩?” “对对对,就是他。”欧阳必进见杨博转身来问,以为有戏。 “他是皇上派去的,我却是连个面也没着过。”杨博满不在乎的回道,“欧阳大人的意思,难道是叫在下去和皇上争?” “这……在下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欧阳必进一阵语塞,但是转瞬之间,脸上便又回过色来,“在下只是想,兵部的事,杨大人居然都不知晓,觉得有些不解罢了。” “嗯,确实有些奇怪。”杨博点了点头,“可折子是送到皇上那里去的,皇上既然没转给在下看,自然是有不测的圣意。在下正巧要向皇上禀报宣大的战事,也顺带着问一下才是。” 杨博说完,也不再和这帮子人纠缠,摆了摆手,径直坐到朝房里头等着召见去了。 永寿宫,正殿。 “朕便是怕他们闹事儿,便加了一个酌情处理。”嘉靖帝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偏偏这样,还不得消停。” “他们倒也不是冲着万岁爷来的。”黄锦呵呵笑了两声,转身关上了一扇窗户,十月底了,天气已经很凉了。 靖端坐在龙椅上纹丝不动,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禀万岁爷,杨博,杨大人求见。”轮值小太监,站在门口报着信。 “你瞧瞧,又来一个。”嘉靖又是一声苦笑,“适才那几个不是冲着朕来的,这个倒该是了。” “万岁爷若是不想听,便不见就是。”黄锦走回过身来,应着声。 “依他的脾气,朕若是不见他,回去不知又要怎么折腾。”嘉靖叹了口气,“传他进来吧。” 杨博的脾气是不好,但嘉靖不敢不见他,其实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这位仁兄虽然倔了点,可论起用兵点将的功夫来,朝内无人可比。这方面的事儿,嘉靖帝还得靠他,况且他平日在朝里也不多问事儿,只是埋头实干,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臣杨博,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一会,只听门口一阵中气十足的叩拜声,只听声音,也知道是杨博来了。 嘉靖帝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看着杨博,且看他要说些什么。 “臣兵部尚书杨博谨奏圣上。”杨博伏在门边,大声奏道,“现今鞑靼两部分入宣府,大同,我大明将士奋勇血战。其中右玉林卫守备王世臣,塘子山千户李虎以身殉国,臣奏请皇上遣使赴宣大抚恤。” “杨卿体爱属下,朕深感之。”嘉靖见杨博并不提马政的事情,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准奏。” “臣还有一事启奏。”杨博并不急着退下。 “嗯?”嘉靖微微抬起眼皮,盯着杨博。 “臣今个接到内阁的票拟,议的是马政的事儿。臣听闻此事是应兵部员外郎,延宁代行军事萧墨轩所奏。”杨博继续说道,“不知是否。 “是有这么回事儿。”嘉靖仍然不动声色。 “请皇上恕臣愚钝,臣拿了内阁的票拟观详几番,仍不能尽解其意。故而臣斗胆奏请皇上,遣使去大同抚恤之后,能否让使臣顺道去一次宁夏,问一问萧墨轩,再要个详细些的卷宗。”杨博又叩首道。 靖盯着杨博,足足看了半晌。 “朕依你便是。”嘉靖帝忽得微微一笑。 等杨博退了出去,嘉靖看了一眼黄锦。黄锦立刻会意,凑上前来。 “黄伴,你看这杨博是真看不懂,还是假看不明白?”嘉靖的目光直盯着杨博的背影。 “回万岁爷的话。”黄锦略压低声音回道,“兴许杨大人果真有不明白的地方罢。” “不明白,呵呵。”嘉靖讪笑一声,“他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了,不想让人拿了当刀使呢。” “圣明无过主子。”黄锦也和笑两声,“果真是甚么事儿都逃不过万岁爷的法眼。” “司礼监里的那个冯保,据说历来和萧墨轩关系不错。”嘉靖略一沉思,开口说道,“就派他去吧。” 塞外,草原。 时近初冬,人称塞上江南的河套草原上,已是草木泛金.现出几分萧杀之气。 奔驰的马蹄声,偶尔惊起几只野兔,窜向更远处的草甸子,探着脑袋,惶恐的向四周看着。 “萧大人,前面就是榆林了,过了榆林,再向东北走上一百来里,便就是板升。”宁夏副总兵袁正,拿出地图和指北阵针,对着方向。 “选两百骑换上鞑子的衣服,依计行事,其他人跟我来。”萧墨轩勒了下缰绳,向众军喝道。 太阳,扒着西边的山坡,露着最后一点脑袋,只消再过半个时辰,天便要完全黑了下来。 丰州滩上的数千顷麦田,已经收割完毕,只留下一茬茬麦茬仍立在田里。 男人们大多去了关内,一个个蒙族妇女,欣喜的将打过穗的麦子堆到了仓库里,脸上挂满了笑。 几处哨楼上,立着几个卫兵,来回走着。四处一片祥和的景象,与正遭受着鞑靼掠夺的关内相比,简直有天堂地狱之分。 突然,西南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奔跃着的黑线。 难道是俺答汗回来了?卫兵们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着。 借着最后一丝阳光,卫兵们依稀可以看出,那正是一队奔驰着的马队。 黑线越来越近,渐渐的,已经可以看清马背上的人。 “明军,是明军来了!”最西边的哨所上,发出了一声惊乱的警示。 几乎是转眼之间,整个板升便仿佛是炸开了锅。 明军,明军怎么敢来这里。这里已经有数十年没见过明军的踪影了。 “捣毁板升。”萧墨轩骑在马上,拔剑一挥。 “杀……”近三千明军勇士,早就对鞑靼憋了一肚子气,一听军令,顿时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直扑上前。 此时,板升里留守的鞑靼士兵不过七八百人。虽然这七八百人都是精锐,可他们这回遇见的也同样是明军精锐,人数又比他们多的多。 数百鞑靼骑士,抡着弯刀,“嗷嗷”叫着迎上前来。 军阵中一声齐吼,所有的马匹全部停下脚步,一排排火铙举了起来。 “砰……砰…颗颗复仇的子弹,破空而出。 鞑靼士兵知道,眼下他们的弓箭和明军的火器相比,已经占不到丝毫优势,只能一个个把身体紧贴在马背上,指望能乘明军装填的时候,一鼓作气冲到面前。 他们再也没想到,明军第一次发射完成,他们正挺起身来,跃马向前的时候,第二波子弹立刻又紧跟着飞了过来。 分层射击,不错,正是分层射击。这个战斗理论正是后代步兵对付骑兵的利器,骑射兵用起来一样得心应手。说来不好意思,萧墨轩可算不得什么军事爱好者,他想起分层射击,居然是在台州保卫战中,被倭寇提醒起来的。当日倭寇正是用这种办法压制了城楼上的守军。 这几波射击,顿时打的鞑靼骑兵措手不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士兵,立时便去了三分之一。 鞑靼骑兵渐渐靠得近了,最前面的几排明军骑士立刻举起了长矛,催动马匹,也迎了上去。而后排的骑士们则换上了弓箭,拉满了弓弦,一条条抛物线,划向鞑靼骑兵。 屠杀,这已经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只不过这一回被屠杀的一方换成了鞑靼。 ------------ 第三十三章 万罪归我 明铁骑突袭丰州滩,板升守军措不及防,转眼之间数军覆没。 剩下的蒙族男人们,蜷缩在栅栏后面,努力做着最后的抵抗。 但是这层低矮的栅栏,又怎能挡得住装备精良的明军。 数十只“神火飞鸦”冲破天空,落在栅栏群中。此时正是草木干燥之时,“神火飞鸦”落在木上,立时燃起熊熊大火。绵延数里的栅栏,立刻焚毁怠尽,整个板升顿时完全暴露在了明军面前。 “控……控……”一排排火铳又一次举起,对准了最后的男人们。男人们环顾四周,无奈的扔下了手里的武器。 “其实鞑靼就像一颗脆弱的鸡蛋,只要没了最外面那层壳的保护,里面便尽是柔软之处。”萧墨轩抖动缰绳,和袁正纵马上前。 明军进入板升之后,立刻挨家挨户的展开搜索。整个板升,立刻陷入了一片恐慌。 怒喝声,哭喊声,犬吠声,婴儿的啼哭声,响成了一片。 上万名蒙族居民被赶出了家门,聚拢在附近的草场上。被掳来当做奴隶的汉民们,则兴高采烈的自动聚在了一起,远远的望着这一幕。 “萧大人,下面怎么办?”袁正跃来马来,略靠近萧墨轩,小声的问道。 萧墨轩抬起眼来,目光扫过面前的这一群蒙民,只见这里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眼下一个个看着马背上的明军,皆是瑟瑟发抖。 “我们不是鞑子,刀口上不沾无辜的血。”萧墨轩的目光又缓缓转向了附近的几座库房。 见萧墨轩的目光盯住了库房,蒙民中立刻引起了一阵更大的恐慌,那里堆积的可都是过冬的食物,人群顿时有些骚乱起来。 面对这一阵骚乱,明军骑士立刻又举起了火铳,抽出了苗刀。望着气势汹汹的明军,骚乱又渐渐低了下去。 “那颜……”一位蒙族老人,颤抖着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跪倒在萧墨轩面前。 岁月的沧桑,已经在老人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年轮,此时他的双手高举着,对着萧墨轩大声喊道,两只眼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他说什么?”萧墨轩顿时心里有种想下马扶起他的冲动,可咬了咬牙,又克制住了这股冲动,转头对着身边的侍卫问道。 “那颜就是老爷的意思。”这些侍卫也都来自宁夏边军,因为长年和鞑靼人打交道,所以也懂得几句蒙古语,“他们约莫是想求大人什么。” “求我?”萧墨轩的目光又一次掠过瑟瑟发抖的人群,此时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萧墨轩身上。 我虽然没有下令直接杀他们,可若是真的焚毁了他们的粮食,物资,只怕他们中许多人,将熬不过这个冬天,也等于间接的判了他们死刑。可若是放过他们,这一次便只等于消灭了数百鞑靼骑兵,根本无足轻重。况且即便是面前的这个老人,手上也未免没沾过我大明百姓的鲜血。萧墨轩心里激烈的相较着。 “萧大人,事不宜迟,时候长了,怕是俺达就要回来了。我们还得留下些时候给后面的人。”袁正小声的催促着萧墨轩。 “烧……”袁正的话音刚落,萧墨轩立刻低头闷吼一声,心里有些隐隐作疼。 为了我大明的百姓,为了成千上万名战死的将士,为了无数因为鞑靼而家破人亡的人.我萧墨轩,愿意做一回罪人。萧墨轩仰头望天,长叹一声。 火苗,从一处又一处房屋上跳了起来。板升里低矮的棚帐,大多是用泥木筑成,草原上的风也在助着势,一处着火则四面皆起。熊熊的大火,很快便吞没了一处又一处房屋和库房。就连俺答刚建了一半的汗庭也未能幸免,在一片大火中轰然倒塌。 “让救出的汉人骑上鞑子的马。”萧墨轩等火势渐大,生怕会带着点燃附近的草原,反而把自己人给困住,连忙下令收兵。 等撤出板升,萧墨轩派人略清点了一下。这一回袭击板升,不但摧毁了大部分物资,还救回了一千多名汉人百姓,夺取马匹近千匹,皮毛数千件。由于带了大批的百姓,萧墨轩不敢再从草原上直奔宁夏,而选择了从延绥附近入关,从关内回宁夏。 见明军似是走远了,蒙族百姓们才纷纷回过神来,拼命的扑着大火,抢救着幸存下来的物资。 “长生天啦……”绝望的老人们趴在地上,痛哭不已。 粮食,毛皮, 都没了,这个冬天该怎么过哦。 正在这时,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轰轰的传了过来。 蒙民们瞪大了眼睛,惊恐的向远处张望着,惟恐是刚才的明军转了心意,又杀了回来。 不过,这回目光所及,却见是一队蒙古人装束的骑兵,直奔了过来,看阵势,约莫有两百人左右。 宁夏,总兵府。 冯保乘着马车出了京城,想着鞑靼还在宣府和大同附近游荡,倒有些胆怯。又想起皇上还让自己去宁夏问问萧墨轩关于马政的事儿,不如先去宁夏。这样不但在萧墨轩面前显得关切,而且等从宁夏回头的时候,宣府和大同的战事也大抵该是消停了。 于是从真定和太原一带兜了个小圈,直接奔到了宁夏。等到了宁夏,正是十月二十四,萧墨轩刚刚从延绥入了关,还在往宁夏的路上走着。 “冯公公来迟了几天,或者说,是来早了两天。”宁夏总兵孙朝,小心的陪着话,“萧大人前两天却是带了三千轻骑出关袭击鞑靼人去了” “出关袭击鞑靼?”冯保两手一抖,手里茶杯晃了一下,几乎打翻在身上,“他且是不要命了?连出关袭击鞑靼的事儿都敢做?” 冯保久居宫中,对于鞑靼人的事情,也只是偶尔听闻过一些,只知道鞑靼铁骑动如疾风,快如迅雷,想想便是可怕,哪里又会去细细深究。 “冯公公不必如此担心,此时鞑靼主力都在关内,他们的营地当是空虚的很。”孙朝见冯保如此表情,想是也是在为萧墨轩担心,“况且在下已经收到信报,萧大人已经从延绥入关了,正在往宁夏回的路上。” “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冯保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 杀胡口。 大同总兵刘汉前几天就接到了萧墨轩的信,要他不要在关内追击俺答,而是聚集重兵,在杀胡口一带埋伏。但凡小股的入关鞑子,一律放过,只等俺答出关的时候再伏兵尽出。 “他如何会知道俺答什么时候退兵。”刘汉将信将疑着。不过想到满山西的追着俺答跑,收获也不大,不如暂且相信他一回,刘汉握了握拳头,发出了一串军令。 眼下,数万明军,数百门红夷大炮,正聚集在杀胡口一带,悄悄的等待着。 “图门……”俺答的脑门上,暴出几根青筋。 “你们可看清了,果真是图门的人?”黄台吉也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喝道。 “只看哪里看的出。”来报信的骑士,愤愤的说,“不过他们中有两个人,在争我们的铁锅和农具的时候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对着另一个骂了一句‘阿刺齐特家的懦夫’。” “阿刺齐特。”黄台吉重重的咬了一下嘴唇,把脸转向俺答,“是察哈尔部的。” “图门……”俺答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在他看来,虽然明军造成的损失要大的多,可被图门袭击比被明军袭击更为耻辱,更难以令人容忍。 “俺答,眼下得先回板升一趟才是。”老都把也阴沉着脸,“我们的女人和孩子,正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躺在草原上,即便是狼群,也能把他们给吞了。” 答点了点头,抖动缰绳,“图门那里也有粮食,我们去那里抢。” 数万鞑靼骑兵,又一次扬起马蹄,向着杀胡口奔去,准备出关,却不知道杀胡口边,一张更大的网已经张了开来。 “刘将军,有响动。”右玉林卫的城楼下,一名士兵从竹筒上抬起头来,对着城楼上的刘汉喊道。 取较粗的竹筒,把半截埋到地下,把耳朵贴在上面,可以听见十数里外的大批马队奔跑的声音。 真来了?刘汉心里惊叹一声,暗暗对萧墨轩好生佩服。城楼上一阵旗帜变幻,城楼和山坡上的数百门大炮立刻全部装上了火药,炮口直对着杀胡口。埋伏在城楼和树林里的明军,也纷纷装上了弹药,握紧了长矛,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命令。四面城墙上的旌旗,则纷纷放下。 渐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用耳朵也已经可以听见。 “俺答,长城上的守军似乎并不多。”黄台吉在马背上扬起身来,望了望远处的城楼,“我们也不必和他们纠缠,直冲出去就是。” ------------ 第三十四章 雄鹰折翅 等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老奸巨滑的俺答,皱了下眉头,手掌微微i从这里进的关,明军应该不会不知道,怎生到了眼下,却是丝毫防备也没?” “俺答,兴许是明军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出关,主力还都在大同一线。”辛爱把手放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向前方张望着。 “不对。”俺答微微摇了摇头,不置可否,“我们历来入关之后,明军都会在隘口增兵,想等我们出关时候伺机阻击,况且明军派人袭击了我们的板升,必定料到我们会出关援救。眼下这里却如此安静,倒是有些不常。” “管他有没设兵,我们一鼓作气冲出去便是。”老都把满不在乎似的扬了扬马鞭,“若是再从其他地方绕行,不但耽误时候,也未必没有明军阻击。” “传令。”俺答又沉思半晌,“前锋马队以三骑为一排,拉长队形通过碍口。若明军势大便立刻转向西北面的偏头关隘口,从那里出关” 右玉林卫城楼上。 刘汉伏在跺口边,远远的望着拉的老长的骑兵队伍,眉头锁得紧紧。 “刘将军,鞑子似乎起了疑心。”大同参将王孟夏,在刘汉身边说道。 “俺答果然是只老狐狸。”刘汉心里一阵懊恼,一只右拳,重重的砸在城墙上,“恐怕是我军将士埋伏的太深,反而引起了他的疑心。” “眼下却是该如何做?”谷以后便令城楼上开炮,打死几个是几个。” 刘汉并不急着回答,两只虎眼直直的盯着远处。 “将军。”望着越来越近的鞑靼骑兵,王孟夏渐渐有些焦虑。 “开炮。”刘汉闷闷的说了一声。 “什么?”死几个。” “我让你传令开炮。”刘汉又重重的丢下一句话。 “轰……”右玉林卫的城楼上,数十门红夷大炮同时发出了怒吼。数千正在奔驰着的鞑靼前锋队,顿时为之一缓。 “传令,右玉林卫三千步兵出阵迎敌。”又一条命令,从刘汉的嘴里蹦了出来。 王孟夏这一回没有丝毫迟疑,城楼上令旗变幻之间,三千明军战鼓擂得震天响,一路迎上前去。 “俺答,明军出来了。”老都把抖动缰绳,奔到了俺答身边。 俺答勒住马蹄,也是一言不发,只直直盯着前方。 两边人马越靠越近,相距已经不到一百丈。 军阵中,一片密集的铁弹飞出,铺天盖地的压了过去。 蒙古骑兵们也纷纷俯下身来,把身体贴在马上。 但即便是这样,也有上百匹马匹和骑兵中弹,摔倒的人马又绊倒了一片人马,顿时四下一片人吼马嘶。 军阵中又是一片齐吼,一支支油浸过的长矛,呈四十五度角撑起,地面上顿时现出一片密林。只不过,这一片密林却是一片枪林,一片死亡之林。 马匹奔跑时的冲击力,可以使马背上的骑士轻易削掉一个人的脑袋,但是遇见了撑在地上的长矛,却也同样会让撑在地上的长矛刺穿自己的身体。 转眼之间,杀胡口边,长矛刺穿马匹的声音,骑士从马背上摔落的声音,以及马蹄踩到人身上时发出的骨折的声音,和着一阵阵惨叫,响成了一片。有的长矛,甚至穿透了整个马的身体,又从马背上的骑士身体里穿过,连人带马,钉在了一起。 由玉林卫城楼上,又是一阵令旗变幻。 “杀……”埋伏在大堡山下的两千伏兵突阵而出。 俺答看着一路逼近的明军,嘴角却不禁露出一丝笑来,两手伸到腰间,束紧了腰带。 “全军突击。”俺答的手,又一次扬上了半空,“冲过隘口。” 远处的草原上,一只雄鹰看见了地面上的猎物,震翅疾飞而下。 “嗷……嗷……”大批的鞑靼骑兵,催动了马蹄,雷鸣般的马蹄声,又一次在杀胡口附近响起。 三万骑兵对五千步兵,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明军的阵脚已经开始松动,纷纷向两边溃散而去。 “快,快,冲过去。”老都把和辛爱,黄台吉,一起催促着各自所属的队伍。眼下不是厮杀的时候,早点回到板升才是紧要。 一个个鞑靼骑兵,念着留在家里的妻子,儿女,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过长城。一时之间,也再顾不得许多,冲过明军阵势之后,就直奔入谷。 “咚……咚……”前锋 冲进谷口,便只听见几声巨响,就连附近的塘子山和楼都跟着抖了几下,城楼的屋檐上的灰尘,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是震地雷。”俺答心里顿时一紧,感觉有些不妙。 可这一阵响动之后,却再也没了动静,只有塘子山和大堡山城楼上,几门红夷大炮仍然在不紧不慢的响着。 原来是虚惊一场,俺答心里这才放下一些,虽然那几颗震地雷炸死了几十名骑兵,但是比起自己预料中的已经好了许多。 通过杀胡口,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也就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俺答却觉得比一天还要漫长。 “唔……”等骑兵全部出了关,俺答才彻底松了口气。 “过黄河峡谷,直接回板升。”俺答发出了出关后的第一道命令。 此时,大家的心情已经轻松了许多,有的人脸上也微微有了些笑意。虽然这一回入关收获不大,板升也遭了袭,但毕竟活着回来了。 这一路从大同附近出发,又在隘口纠缠了一阵,马匹也已经有了些疲惫。三万骑兵,略放缓了马蹄,不紧不慢的向着黄河峡谷走去。穿过那里,便就是玉林,过了玉林,离板升也就不远了。 草原上,雄鹰刚抓住了一只野兔,想要再飞回空中。 “呲……”一支利箭透空飞来,恰恰射穿了它的翅膀,雄鹰一声惨叫,凌空跌落。 “控,控队人马刚刚走进峡谷,忽然听见四野一片大吼,峡谷两边,突然冒出大批的火铳和佛郎机炮,黑洞洞的口,直对着谷里的骑兵。 俺答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大批火器射出的弹药,像是一片铁幕一般压了过来,俺答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只有许多星星在闪耀着,不知道是明军火器发出的火光还是什么。在马上摇了几下,一头栽了下来。 “保护大汗。”身边的辛爱,飞身从马上扑下,护住了俺答。 黄河峡谷里,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一般。峡谷两岸尽是悬崖峭壁,鞑靼骑兵丝毫没有办法冲上峡谷两岸做抵抗,只能四处逃窜着。 刘汉倒也不是省油的灯,和俺答打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把他的心思摸了个大概,所以他并没有把主力部署在杀胡口入口的地方,而是部署在了离出口不远处的黄河峡谷。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紫禁城上空。 夜色下的北京城,显得格外恬静,裕王站在王府的庭院里,仰面望着天空,心里不禁有些空空的。 不知道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埋在心底的那一丝孤独,像是蚕上的丝线,又一点一点被扯了出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裕王微微叹息一声,目光在四处的天空上游离着,也不知道该落在哪儿好。 虽然王府里已经有了一位陈妃,可那是父皇赐的婚,自己也只能是勉强接受,以免拂了父皇的意。王府里也向来不缺佳丽,可是眼下……为何一个个看上去都似庸脂俗粉。 正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北边的天空闪了一下。裕王连忙转过身去,好奇的张望着。 红,不不知道什么时候,北面的天空,突然变得一片通红,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远远的,似乎又传来一阵惊慌的呐喊声。 “火,宫里起火了。”裕王顿时大惊失色。 紫禁城里的火,是从西苑里面烧起来的,而且火起的地方,恰恰就是最不该起火的地方。 那就是嘉靖老人家的寝宫兼修所,永寿宫。 “万岁爷……”一片火光中,黄锦也再顾不得礼数,几乎是冲进了寝殿,从莲台上把嘉靖帝一把背起,一直奔到外面的台阶下,却被脚下的石缝绊了一下,两个人一起滚落在地上。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摔着了万岁爷。”黄锦顾不得身上的疼,跪倒在地上。 “你……”嘉靖此时脸上也是一片苍白,一把拉起黄锦,“你也一把年纪了,朕自个也能跑出来。” 一阵“哗哗”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大批的侍卫和太监,扛着水桶,退着水龙车从四周聚了过来。 等奔到了永寿宫前,见嘉靖帝已经站在了外头,才暗暗松了口气。 “等你们来。”嘉靖望着这一大批人,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朕怕是早就去见先皇了。” ------------ 第三十五章 大明火德 靖帝恼怒是有道理的,适才他正在莲台上闭目打坐,没有发现殿后的香烛点着了帐幔,又燃着了木梁。等发现火起的时候,旁边伺候着的一帮小太监们,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自个先逃出去,倒把自己这个正主忘在宫里,你却叫他如何不恼。 “把今个在永寿宫值房的奴才,全部杖责三十,赶出宫去。”一片大火燃烧的“啪”声中,嘉靖帝的声音显得有几分阴沉。 “咚……”燃烧着的主梁,终于吃不住压力,轰然倒地。伴随着大殿坍塌声的,还有一大片膝盖跪倒在地上的和风扯动火苗发出的“呼啦啦”的声音。 “万岁爷,别和这帮奴才动了气,伤了仙体。”黄锦惊魂未定的帮着嘉靖拍着身上的烟灰,“只是万岁爷的乘舆服御,也都陷在火里了,稍后还得让针工局的奴婢们赶工做几件新的先换着。” “多少先世宝物。”嘉靖帝望着这一阵大火,心里一阵心疼,不禁长叹一声,“都毁了。” “万岁爷,是否先移驾回乾清宫,住上些日子。”黄锦见夜间风大,嘉靖帝身上又穿得单薄,连忙从身上解下衣裳,覆在嘉靖背上,“老奴不敬,先让万岁爷披一下老奴的衣裳,遮一下风寒。” “去玉熙宫。”嘉靖转过了身,步履有些沉重,“朕一个人清闲惯了,受不得闹。” “玉熙宫建筑古旧,规模狭隘,列屋仅两层。”黄锦见嘉靖要去玉熙宫,顿时有些迟疑,“万岁爷去住在那里,是否显得紧束了些?” “小是小了点儿。”嘉靖缓缓摇了摇头,“可玉熙宫紧挨着太液池,一边又有金鳌玉蝀桥护门,有灵气。”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那就听万岁爷的吩咐,去玉熙宫。”黄锦欠了欠身。 “起驾玉熙宫。”黄锦眼下只要嘉靖愿意离开这儿,别仍站在这夜黑风冷的地方,哪怕是要去间茅屋,也由得他去了。于是立刻出声招呼着,一边又打出手势,让人赶快去玉熙宫收拾。 因为嘉靖平日里在宫里所乘坐的抬舆也陷在了大火里,所以御用监临时调来了出宫时所用的大舆,让嘉靖坐了上去。 “去朝天观请蓝神仙来。”嘉靖坐了大舆,刚走了一会,又从其中略探出脑袋来,对黄锦吩咐道。 “哎,老奴这就派人去请。”黄锦点了点头,唤过几个小太监,吩咐了几句。 其实嘉靖不愿回乾清宫,而坚持要住进玉熙宫,倒不全是他自个所说的,玉熙宫有灵气,而是在他心里,另有一个解不开的结,那就是“寅宫变”。 “壬寅宫变”发生在嘉靖二十一年,那一回,嘉靖老人家差点就在乾清宫里把命给送了。 所以从此之后,嘉靖帝再不肯入乾清宫半步。 因为永寿宫大火的原因,不但紫禁城九门已经全部派兵守上,就连烧毁的永寿宫和嘉靖新迁入的玉熙宫,也布上了守卫。就连在西苑值房里轮值的徐阶,一时都没办法见到嘉靖。 闻讯赶来的大臣们,一个个心急如焚,可又进不去,只能站在宫门边跺着脚干急,直到嘉靖帝平安的消息传来,才纷纷松了口气。一个个又提起笔来,写起请安的折子。 “黄公公。”黄锦刚服侍着嘉靖安顿下来,门边便有小太监前来禀报,“这里有几份请安的折子,是否现在呈给皇上。” “都是谁上的?”黄锦从小太监手上接过折子,略略翻看着。 “一份是裕王爷的,其他的都是内阁和各部的大人的。”小太监回着话。 锦应了一声,又仔细翻看了一阵,把裕王的折子从中间抽了出来,其他的又还给了小太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这些你且先拿着,在侧殿里去等。”黄锦把裕王呈的折子拿在手上,急匆匆的朝殿内走去。 “万岁爷。”黄锦走进寝殿,见嘉靖侧卧在榻上,一双眼睛却是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于是放轻了脚步,上前小声唤道。 “蓝神仙来了?”嘉靖听黄锦叫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蓝神仙倒是还没来。”黄锦连忙上前扶住嘉靖,又顺手从一边拿过几个枕头,垫在嘉靖背后,“只是裕王爷送来了请安的折子,老奴担心万岁爷若是不回,裕王爷只怕这一夜都过不塌实。” 靖转过脸来,看着黄锦的手上。黄锦连忙又把折子呈上。 “他心里还能有朕,朕便是欣慰了。”嘉靖看着奏折,嘴角隐隐有了些笑意。 “裕王爷是万岁爷的儿子,除 还有谁能这般真心的念着万岁爷呢。”黄锦呵呵笑i嘉靖在脚上压了一层被子。 “黄伴你不也是。”嘉靖对着黄锦招了招手,示意他在龙床边坐下。 “万岁爷折煞老奴了。”黄锦哪里敢坐,慌得立刻跪倒在地上。 “别老跪着了。”嘉靖见黄锦又跪了下来,眉头略皱了几下,“这么多年来,你没日没夜的服侍着朕,把自个折腾出个老寒腿,朕也不是不知道。也是一把年纪了,以后别再动不动的就跪了,朕让你站着,朕的话你敢不听?” “哎,老奴听就是。”黄锦喉咙里一阵呜咽,缓缓站起身来,“万岁爷这么疼奴才,老奴便是立刻死了,也愿了。” “怎生又扯到一个死字上去了。”嘉靖眉头又皱几下,“有朕在,就有你在。” 锦连连点着头,“老奴这辈子能服侍万岁爷,真是千年修来的福份。” “不愿坐在这,就搬个凳子坐过来,陪朕说说话吧。”嘉靖帝抬起手来,对着黄锦比划了几下。 黄锦这回也不敢再推辞,搬过凳子,在嘉靖脚边坐下。 “朕的两个儿子,再加上你。”嘉靖等黄锦坐下,又开口说道,“便是普天之下,对朕最忠心的人了。” “天下臣民,莫不视主子爷为君父。”黄锦欠身回道。 “臣民。”嘉靖冷笑一声,“若朕没做这皇帝,他们一样当他们的官,过他们的日子。” “其实对万岁爷忠心的人,也还是有的。”黄锦愣了半晌,勉强憋出了句话。 “其他的人。”嘉靖仰面望着屋顶,微微叹一口气,“兴许也是有吧,可也得要日久才见人心啊。” 蓝道行正在朝天观里的大光明殿做着法事,听见嘉靖传召唤,丝毫不敢怠慢,略收拾了下,便连忙跟着来人直奔玉熙宫而去。 “蓝神仙可是来了。”嘉靖听说蓝道行到了,连忙起身出寝殿相见。 “皇上深夜召见贫道,可是为了永寿宫大火的事儿?”蓝道行双手合十,跪在地上。 “不错。”嘉靖坐在龙椅上,腿上覆着一层猩红的毛毯。 “自朕继位以来,已是第二次遇上火灾。”嘉靖似乎有些不解,怎么自个如此虔诚向天,老天却总是放火烧自个呢。数年前嘉靖前往湖广安陆府祭祀亲父的时候,途中入住河南卫辉行宫的时候,便就遇上过一次火灾。 “不知蓝神仙可知,朕究竟何处失德,竟然屡受天谴?”嘉靖直直的看着蓝道行,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这……”蓝道行低下头去,略一思量,“请皇上恕臣妄言,其实若论起来,皇上所遇见的火,倒也不全是坏事儿。” “哦?”嘉靖听了蓝道行的话,更觉得有几分费解,“这又是何解。” “回皇上的话。”蓝道行合起手掌,又对嘉靖行了一礼,“我大明朝,本就是火德,皇上屡遇火灾,却正表示我大明火德旺盛。” “火德旺盛,也不该烧到朕头上来吧。”嘉靖苦笑一声。 “论理说,确也不该这般。”蓝道行轻拈胡须,似乎也有些疑惑,“上回皇上遇见火灾,正是大同兵变平息之时。北方主木,火可克木,难道是北方又生了什么利于我大明朝的大事儿?” 蓝道行这话一说出口,嘉靖顿时更是哭笑不得,难道北方有了什么好事儿,上天就该放火烧自个?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着,神情有些古怪。 “却也是不对。”蓝道行掐起两指,口中默默的念着,“这两场火,却是都来得奇怪。” “皇上。”蓝道行抬起头来,迎上嘉靖的目光,“此事果真有些蹊跷,依贫道看,却是要请神详问一回才是。” 蓝道行口中所说的请神,其实便是占卦,跳大神一类,而嘉靖帝和蓝道行所常用的,便是其中的“扶乩”。 所谓的“扶乩”,其实便是把一个木架悬空吊设在一个沙盘之上,然后由施法之人把手放在木架上,请神上身,请来的神灵鬼怪,自然会把你想知道的答案,写在沙盘上。至于那答案到底真的是神灵鬼怪写的,还是扶着木架之人写的,这个问题,千百年来也没有定论。 “也好。”嘉靖点了点头,“那便有劳蓝神仙了。” 蓝道行拂尘微掸,朝着嘉靖一欠身,立刻便张罗了起来。 ------------ 第三十六章 为天下而忍 熙宫,侧殿。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一方朱红色的木盘上,洒上了一层细沙。一支一指粗细,一尺长短的木笔,由一条金链悬着,挂在木架上。木架和木笔上,都篆刻着一些古怪的符文。 一颗豆大的灯光,在偌大的侧殿里,忽明忽暗的闪着,显得有几分诡异。“扶”的时候,须得避光,避闹,于清净,幽暗处为佳。 嘉靖站在正殿里的案桌边,取过一张黄纸,在笔上蘸饱了朱砂,在黄纸上写了几笔,等略干了些,又立刻封了起来。交由一边服侍着的中人,让他们送去给蓝道行。 中人托着封好的箓纸,郑重的移到侧殿,走到蓝道行身边,略欠了下身,把手微微伸出。蓝道行也连忙伸手去接,等两边略靠近了些,中人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天下缘何不尽平。”中人的话,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声音又极小,只有他自己和蓝道行两人才能听见。 蓝道行把话听在耳里,也不作声,只是取了箓纸就向神坛边走去。走到案桌边,也拿过一张黄纸,在上面画上几圈符咒。 嘉靖写的箓纸和蓝道行刚画好的符箓,一起在蜡烛上点燃了,投到了神坛前的青花瓷盆里。 透过燃烧所产生的热浪,案桌上的朱盘和木架,仿佛也在不停的闪动着。 蓝道行的手,搭到了木架上,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念的声音微如蚊,渐渐的越来越高。随着声音的不断增高,蓝道行的身体也像抽了风似的开始抖动起来。手里的木架,也随着蓝道行身体的抖动,在沙盘上缓缓的移动着。 “呼……”当木笔最后停下的那一刻,蓝道行的身体也像虚脱一样突然软了下来,整个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边的徒弟,连忙上前扶住蓝道行,转到了沙盘前,探头向里面看着。 沙盘里留下的字虽然有些凌乱,但是也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来:奸臣当道贤臣不用。 一边的中人,立刻将这句话记在一张黄纸上,转回正殿,交给嘉靖帝。 嘉靖帝见神仙大人的回答来了,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展开来看。 看着看着,嘉靖的眉头也不禁紧紧的锁了起来。 适才他写的那张箓纸,所问的便是:既然火德大盛,缘何天下不尽平。 而眼下神仙大人回答的这段话,似乎也正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嘉靖帝又一次提起笔来,这一回问的却是:奸臣何人?贤者何人? 不一会,神仙大人的第二次回答也送了过来:奸臣如严嵩,贤者如徐萧。 这一回,嘉靖把那张黄纸拿在手里,眉头锁得更紧。沉默了半晌,才有些犹豫似的写下了第三张箓纸: 留待皇帝圣裁! “神仙大人”的回答,显然是给嘉靖留了几分面子。 看着这一份回答,嘉靖站起身来,在玉熙宫里缓缓度着步,仔细的思量着。 黄河峡谷。 辛爱和老都把护着昏迷中的俺答,拼死冲出了黄河峡谷。 三万多鞑靼精锐铁骑,损失过半,仅仅剩下一万多人。从关内劫掠来的财物,也丢失大半。 “俺答,俺答。”辛爱把俺答平放在地上,用力的掐着人中和虎口。老都把则拧开水袋,把水轻轻的洒在俺答的脸上。 “唔……”忙了半天,俺答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无力的看了看四周。 呼啸的北风,从身边一阵阵吹过。摇动的枯草,像是埋伏在附近的士兵,让人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这……这是哪?”俺答望了一阵,又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俺答,我们还活着。”辛爱从马背上取出皮裘,帮俺答垫在身下。 “还有多少人活着?”俺答的声音依旧有几分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折了一半。”老都把握紧了拳头,紧紧的按在草地上。 “黄台吉呢?”俺答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向四处寻找着。 “黄台吉?”经俺答这么一说,老都把和辛爱这才想起来,自打冲出了黄河峡谷,就没看见过黄台吉,心里顿时不禁绷了一下。 “黄台吉先回板升了。”辛爱舔了下嘴唇,开口说道。这个时候,俺答一时之间,再也不能受刺激了。 “先回去了?”俺答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老都把。 “嗯,是先回去了。”老都把立刻明白了辛爱的意思,“板升那里眼下没个头人照料,怕生出变故来。” “哦,回去就好。”俺答微微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凌厉的寒 旧在不停的吹着。满身血污的骑士们,三三两两的i面。从包裹里取出生硬的窝头,就着冰冷的水啃着。 鄂尔多斯和永谢布的骑士们,尚且不知道神木堡和荍麦湖也受到攻击,心里尚且还存着一丝希望。而土默特的骑士们,却是格外的迷茫。 数十年来,鞑靼部落都没受到这样的打击,这个冬天,该怎么过? 宁夏城,南门楼。 兵部员外郎,陕西延宁代行军事萧墨轩出塞远征,大胜而回。就在昨天,刘汉在黄河峡谷伏击俺答主力,大获全胜的消息,也在萧墨轩回到宁夏前传了回来。 数十年了,大明的军威又一次远播塞外。整个宁夏城,乃至整个陕西,山西顿时像是一锅开水一样沸腾了开来。 无数宁夏军民,顶着香花鲜果,在南门楼边洒道相迎,恭候凯旋之师。。 “萧大人,你可是回来了。”萧墨轩刚进宁夏城,便看见冯保也跟着王崇古,孙朝迎了上来。 “冯公公怎生也来了宁夏?”萧墨轩顿时有几分诧异,先对王崇古和孙朝回了礼,又把脸转向了冯保。 “还不都是萧大人你惹出来的事儿。”冯保略靠萧墨轩近些,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过萧大人这回却又立了大功,倒是凭什么也不会吃亏了。”冯保说了一段,脸上又泛起笑来。 “你且说我惹出了啥事?”萧墨轩不解的看着冯保。 “那马政的事儿,萧大人且知道多少?”冯保看萧墨轩这副模样,却不明白他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你可知道这里面牵扯到多少人?” “这……”萧墨轩有些吃惊,“公公到宁夏来便是为了这事儿?” “此次出京并不全是这事儿,但是到宁夏,却就是为了这事儿。”冯保和萧墨轩,并排朝着总兵府走着。 “在下也不会是提个建议,若是不合,再做修改便是。”萧墨轩一边迈着步子,一边低声说道,“难道是京城里边,又有人在借机起浪。” “不错。”冯保点了点头,“不过皇上还是信得过萧大人你的,听黄公公说,派咱家来宁夏,便就是皇上钦点的。摆明着是要咱家来和萧大人说清楚,免得再被人利用了。” “可……这马政虽是祖制,确也有不妥的地方,为何便改不得?”萧墨轩似乎有些不服。 “不是改得改不得。”冯保恨不得拿过一只木勺,狠狠的在这颗疑似木鱼的脑袋上狠敲几下,“只是时机不合罢了,事分大小轻重,须得一件件做才是。” 听着冯保的话,萧墨轩顿时陷入了沉思。如果按照历史原来的样子发展,十年以后,便当是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的时候。 可依着张居正那般的声望,那般的权势,在他身故之后,却还落个家破人亡,改制废灭的下场。 深究其中的原因,其实也就是大损了一部分人的利益,而这一部分人,恰恰是说得上话的人。 沉苛何其重也,萧墨轩心里暗暗长叹一声,愤愤的咬紧了牙齿。这一回,虽然目前看起来并不算那么凶险,可是他仍然感到有几分无力。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这回能够涉险过关,那帮人,也不会完全放弃。张居正可是在革新十年之后,身故之后才被别人翻了过来的。 可若是连一个小小的马政,想改一下都会有这么大的阻力。那日后,又该如何扭正整个大明朝的方向? “萧大人,你还在犹豫什么?”看着萧墨轩闷闷的样子,冯保却愈加的焦虑起来,自己的宝,可是全押在这裕王和这小子身上了,“回头上个疏,就说上回那折子只是个建议,现今却觉得不妥,收回便是。凭着萧大人这许多大功,还有咱们在京里的势力,还有谁敢笑大人不成。” 墨轩长吸一口气,“在下稍后就再上一份折子,就按冯公公说的意思写。” “萧大人这才是明理。”冯保听萧墨轩这么说,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了这些小事儿而授人把柄,却是不值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萧墨轩点了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不值得,兴许并不是真的不值得,萧墨轩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所谓的不值得,只是说绝不因小废大。 总有一天,我还是要把这些东西全纠过来,不但是马政,还有这天下许许多多更大的事。为了这个目标,我可以忍。 ------------ 第三十七章 俺答黄金史 夏城,总兵府。 “王大人,你说边将贪污军备,该如何处置?”萧墨轩脑子里一边盘算着,一边试探着向王崇古问道。 “贪污军备?”王崇古猛得听见萧墨轩问起这个,不由得一愣,“难道萧大人有什么耳闻?”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萧墨轩哈哈一笑,心里又在思量着该怎么和王崇古说。 “萧大人,这次从关外缴获的马匹,倒正好是补了地震的毁损。”萧墨轩正想着,孙朝倒从门外走了进来,“倒是三路大军带回的皮毛,足足有上万件,却是该如何处置。是送进京里,还是如何?” “毛皮?”萧墨轩抬头望了孙朝一眼,略一沉思,“留个百来件上好的,等本官回京时候献给皇上,其他的都去市集上卖了吧。” 萧墨轩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把上万件毛皮都带回京里,到时候皇帝老人家一高兴,来个与百官同乐,这个分几张,那个分几张,便就没了。不如直接卖了,可以得个十多万两银子,朝廷不正是缺钱嘛,正好可以拿去补一补。 朝应了一声,就要转身去办。 “孙将军等一下。”孙朝刚抬起脚步,便又被萧墨轩叫住。 “上回孙将军给本官看的那些帐,军备的那几本,不知道可否再拿来一观?”萧墨轩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些。 “萧大人还需问什么可不可。”孙朝呵呵一笑,脸上却没有丝毫怯意,“大人要看,只管吩咐便是,末将且立刻就让人把帐册送来。” “有劳了。”萧墨轩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又生起一丝疑惑。若是这孙朝当真有鬼,为何却如此镇静?难道是其中另有名堂,还是遮掩的好了? 不过再怎么想,没过一壶茶功夫,库吏便把近几年来军备上的帐册全呈了上来。 萧墨轩把帐册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反复翻了几便,却果然没有找到纸甲的帐目。 真是有古怪?萧墨轩心里默默念叨。 “萧大人且是在找什么?”王崇古原本坐在一边,一言不发,见萧墨轩的行动有些古怪,也不禁抬头问道。 “在下曾经在宁夏卫的军械库里见到过些东西。”萧墨轩微皱眉头,手上却是没有停下,“但是眼下这帐册上却是没有。” 崇古心里也微微动了一下,萧墨轩这话里的意思,他也是感到些了什么。 “两位大人。”库吏听见萧墨轩的话,顿时吓了一跳,“军备库里的帐目,小的们从来都是用心做的,大人若是对哪里不明,便是去库房里查验就是。” “查验眼下却是不必,我只问你几句话,你如实说了便是。”萧墨轩把手里的帐册放下,两眼直看着库吏。 “大人尽管问。”库吏两只脚轻轻的在地上移着,看似是有几分紧张,但却不是慌张。 “上回本官去库房里的时候,曾经见有一角堆放了不少厚纸糊成的盔甲。”萧墨轩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略带压迫性的口吻问道,“可眼下你这帐册上,为何却没有这一项?” “纸甲?”库吏听到萧墨轩问到这个,脸上的神情却突然轻松起来,“那东西帐册上其实也是有的。” “哦,在哪里?”萧墨轩一阵纳闷,又拿起帐册在手上,从刀枪火铙佛郎机炮一直看到鞋子帽子,也没看见哪一项和纸甲有关。更何况,用纸糊成的盔甲能有什么用?后世看到的书上,凡是说到纸甲的,都和贪污**有关。 “却是在非常用训材那一项里。”库吏略缩了一下,却还是壮起胆子,走到萧墨轩身边,伸手指出那一项来,“三十八年,入训甲五百五十件,便就是了。 “训甲?”萧墨轩有些愕然的张了张嘴,还有这么一个名字? “呵呵,萧大人涉军事未久,不知也是不怪。”王崇古这才明白了,想是萧墨轩看见纸甲,便以为是边将贪墨军备,又拿厚纸糊成盔甲样子冒充。 “一般的盔甲,常是用铜,铁,皮革所制。”王崇古毕竟带兵剿过倭寇,这方面的阅历却是要比萧墨轩丰富不少,“夏日作训之时,汗水往往会浸透战甲,久之则多有蚀损。故尔各军之中,便常备纸甲,单为作训时用,便是损了也不可惜,又称训甲。若是战时,战甲不及补充之时,也可以一时顶用,虽不能挡住刀枪之伤,可是防些飞箭流矢,也是可以,总比布衣强些。” “竟是这样……”萧墨轩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自己疑心了这么长时间,却是虚惊一场。 “这些东西一般不列正 ,又只在炎夏至热之时作训时才用,用的时候极少。i过兵的人,常常便是不知晓。”王崇古连忙塞了个梯子到萧墨轩脚底下。 “呵呵,难怪,难怪。”萧墨轩呵呵笑着,心里却又是好一阵郁闷。 古人诚不欺我……可自个偏偏就是被古人欺骗了,后朝许许多多的书上,都说明军军备松懈,贪墨横行,常常可以看见用纸甲冒充盔甲的事儿。闹了半天,真相居然是这样。不但不是因为贪墨,却是因为注重节约,实在是个莫大的笑话。 “王大人。”萧墨轩见已经把这事儿弄明白了,便就要移开话题,“在下到宁夏来,也已经有一月之久,当日来的时候,皇上便就嘱咐过,只等宁夏军备修复,便就立刻回京。眼下这一月里,长城毁损之处已是筑上,所损战马,也从俺答那里补了回来。” “萧大人想回京了?”王崇古自然明白萧墨轩想说些什么。 “还得等把那些毛皮都换成了银子,一并带回京里。”萧墨轩略点了点头,“宁夏一带多有皮草商人,想是也用不了几日。” “萧大人……”王崇古看着萧墨轩,有些惋惜似的缓缓说道:“萧大人若是这时候回京城,只怕便是功亏一篑呀。” “功亏一篑?”萧墨轩也是不由得一愣,他说的且是什么意思,是指朝廷里,还是指宁夏地方上。 “你且下去吧。”萧墨轩指了指案上的帐册,对仍站在一边的库吏说道。 库吏听见萧墨轩让他下去,一颗心才全都放了下来,应了一声,捧过帐册,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适才王大人所说的功亏一篑。”萧墨轩等库吏走出了门,才又开口问道,“还请王大人详细赐教。” “在下也是一家之言,萧大人听着若觉得有理,便再周详一番便是。”王崇古见萧墨轩一副谦恭的表情,却也是对这位朝廷新贵更多了几分好感,“萧大人也是知道,图门和俺答两部,都属鞑靼。自从俺答率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这右翼三万户对图门不臣之后,图门想是无一日不思复仇。” “一直以来,俺答的实力甚至在图门之上,图门即使想要复仇,却也是无可奈何。”王崇古把目光徐徐的转向萧墨轩,“可眼下,图门若是足够聪明的话,便会发现机会便在眼前。” “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部的营帐都被我军捣毁,俺答的主力又在黄河峡谷损失近半,剩下的也缺衣短粮,图门若想下手,确实是最好的时机。”萧墨轩点头表示赞同。 “萧大人可是想过,若是图门消灭了俺答,便意味着甚么?”王崇古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很清晰。 “意味着鞑靼再次一统。”萧墨轩猛然反应过来,“若是鞑靼再次一统,我大明北部边关,则危之更甚。” “这也正是在下所担心的。”王崇古也缓缓点了点头。 “若不是王大人提醒,只怕真会误了事儿。”萧墨轩心里暗暗庆幸,虽然适才说的事情,并不一定就会发生,但是如果真的发生,对于大明朝来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王大人既然把事情看的透彻。”萧墨轩对着王崇古拱手道,“想是定然也有了什么法子了。” “法子谈不上,只是供萧大人参考一二罢了。”王崇古侧了下身,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案卷样的东西,放在桌上。只是这一份案卷,与平日所见大为不同,上下的封面上,都缀上了黄金卡角。一眼看上去,只觉流光溢彩,华贵无比。 “这是萧大人你突袭板升时带回来的蒙古典籍中的一份。”王崇古轻摇食指,在书面上点了几下。 当日萧墨轩突袭板升,在俺答汗庭里看到一些典籍,有的甚至是用黄金缀页,一时好奇,便让士兵全带了回来。不过带回来以后,自个也不认识蒙古文,一时也没想起来找人翻译,便一直堆放在总兵府的书房里。 “王大人识得蒙古文?”萧墨轩惊讶的看了看王崇古。 “在下籍贯山西,紧靠着边关,在下少时家里曾经请过一位老师教习射术,便就是蒙古人。在下的蒙古文,也就是那位老师所授。”王崇古微微笑道。 “那这份书上,写的却是些甚么?”萧墨轩有些急切的问道。 “这份书,其实记的都是俺答平日里的言行之类。”王崇古回道,“若按照我朝的说法,便算是一份史书稿。” ------------ 第三十八章 太华之山 史书稿?”萧墨轩有些疑惑的把那本书拿起,放在手的四角是用黄金制成的卡角护住的,所有的书页都用六颗银钉串在了一起,数十根粗犷的线条在卡角上面勾勒出了苍狼与白鹰的样子。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这仍只是份稿子,真正的成书,须得在俺答身后才会依据这份史书稿整理出来。”王崇古在一边赞叹道,“等成了书,便就会被编入蒙古黄金史的一部分,也只有铁木真的直系子孙,才能有这份荣耀。” “蒙古黄金史。”萧墨轩的手指在卡角上轻轻划过,静静的体会着那粗犷的线条和磨砂的表面。这也是一个民族,最高的荣耀。 “王大人在里面看见了什么?”萧墨轩知道王崇古把着本书带在身边,绝不是简单的拿给自己看看这么简单。 “这里面记的都是俺答平日里的言行,以及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部的大事儿。”因为已经吩咐了杂役不要进来,王崇古便亲自起身帮萧墨轩斟满了茶水,“想要知晓俺答部的详情和俺答本人,这份史书稿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哦,里面都说了些什么?”萧墨轩把史书稿递给王崇古,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拿在手里也是毫无用处。 “请问萧大人,对于俺答和图门之间,你却是想如何做?”王崇古并不急着回答萧墨轩地话。相反的,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听王大人适才所说,两人之间矛盾根本无法调和,图门倒确实有可能借机削弱甚至吞并俺答三部。”萧墨轩十支修长的手指,搭在了一起,“若想阻止图门,办法只有两个。” “哪两个?”王崇古颌首示意萧墨轩继续说。 “其一,出兵牵制图门。其二……”萧墨轩说到这里,不禁握了握拳头,喉咙里微微响了一声,“其二便是抢在图门进攻俺答之前,将俺答三部一举全歼,斩草除根。” “兵者。凶也。”王崇古轻叹一口气,“图门主力完整,俺答虽然元气大伤,可若是拼死相搏,也可征发至少四万之众。按萧大人所说,无论哪种办法,起码得出动十万以上马步兵,才能有八成以上的胜算。” “十万士兵,八成胜算。”萧墨轩口中默默念叨着,“鞑靼居住之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也极为松散,就算击溃鞑靼骑兵。想要彻底消灭他们,却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日子。所耗的物资和粮草。更是要以百万计。” 剩下的半句,萧墨轩并没有说了出来,眼下的朝廷,怕是也拿不出这许多钱粮来。更何况,对任一方大举用兵,对另一方的压迫力必然会大大减少,若是另一方乘机搅局,更是不利。 “王大人既然看得透彻。想是应该已经有个法子了吧?”萧墨轩把目光投到了王崇古身上。 “呵呵。”王崇古也不自谦,微微点头笑道。“萧大人为何只思兵道,而不思善道。” “如何个善道?”萧墨轩急切地问道。 “在下这几天把俺答的这本史书稿仔细读了一遍。”王崇古把那本书又拿在手里,扬了几下,“按书中所记,俺答本人不但不憎恨我朝,相反的,他还甚为仰慕我大明。” 墨轩眼里两道精光,直落到了王崇古手上的那本书上,“王大人的意思是,再去和俺答和解?” “不错。”王崇古又点了点头。 “可俺答三部的营帐,刚被我军捣毁不久,其主力又在黄河峡谷被刘汉歼灭近半。”萧墨轩沉思半晌,却是不置可否,“就算他从前有心,眼下却是决计不肯了。” “事在人为,俺答不也袭掠了我大明这许多年。”王崇古看起来,倒似有几分乐观,“况且俺答现在恐怕是举步维艰,倒也不希望再两面受敌。若依在下看,现今才是最好地时机。” “恩威并施?”四个字从萧墨轩口里蹦了出来。 “然也。”王崇古笑道。 “那若是俺答部日后恢复了元气,万一又养成北关边患,又该如何是好?”萧墨轩仍有些担心,“即便俺答遵守诺言,后面的继任者,也未必会仍守着。” “这事儿……”王崇古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答好,“上千年来,各朝各代想了无数的法子,都无法尽除北关之患,也只能权衡罢了。” “未必。”萧墨轩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难道就真的没一个法子,让这帮强盗改良?” 大同,总兵府。 黄河峡谷一役,歼灭俺答精锐骑兵上万人,生擒俺答最喜爱的儿子黄台吉,刘汉简直乐得要合不拢嘴。本来还担心朝廷会追究杀胡口失守的罪责,眼下看起来,却反倒是要有嘉奖了。 合着参将王孟夏,正在军营里清点着缴获的马匹和俘虏,准备清点成册,上奏朝廷。 “说不定皇上一高兴,便把将军调到兵部里委以重任了。”王孟夏哈哈的笑着,心里却是当真把不得刘汉升官调走。 “刘将军,有一位从宁夏来的信使,说是奉了萧大人之命来见将军。”一名侍卫穿过人群,走到刘汉身边,开口禀道。 “哦,萧大人派来的。”刘汉一听说是萧墨轩派来地信使,顿时不敢怠慢,忙去侧厅里坐下,命侍卫带了信使过来。 “小的见过刘将军。”一名信使,头上用青巾缠住了头,脸色有些发红,想是这一路都没休息。刚进了门,就从怀中取出一份信来呈上,“萧大人命小地送这份信来给刘将军。” 一边的王孟夏,立刻从信使手上接过送来,双手奉给刘汉。 “萧大人想要黄台吉?”刘汉看着信,眉头也不由得渐渐皱了起来。 王孟夏听见刘汉地话,心里也是不由得一动,谁都知道,这一批俘虏里,最重要的便是黄台吉,若是把这个俺答最喜欢的儿子押解入京献给皇上,那当真是大功一件。 “可……黄台吉是俺答的儿子,地位特殊 么处置,该由皇上定夺才是,便是我等,也不敢武断些犹豫,更有些心疼。 “萧大人说了,请刘大人务必答应。”信使的话声音不高,听起来也很谦虚,可是隐隐中透出一丝不可抗拒。看来他来大同前,萧墨轩一定是单独对他嘱咐过什么。 汉双目似电,冷冷的看了那信使一眼。那信使见刘汉两眼看来,双肩也不禁微微一颤,可是转瞬之间又立刻挺起了胸膛。 “此事事关重大,请阁下去驿站稍歇,我等须得周详一下才是。”刘汉只从这信使的身上,便看出了萧墨轩的态度,心里暗自无奈的叹息一声。 刘汉这句话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可是却也说的在理,信使也是挑不出毛病来。拱了拱手,跟着一边的侍卫先退了出去。 “他萧墨轩可真会挑东西。”等信使出了门去,王孟夏苦笑一声,“他这便是要来分利了呢。” “依你看,他要的这份利,是该给还是不该给?”刘汉把目光从门外收回,又投到了王孟夏身上“毕竟我们也还欠他一个人情。” 听刘夏的话,似乎是想要答应了萧墨轩,可是心里,却像是要割肉一般,只是不停的骂着:萧墨轩呀萧墨轩,你也太会挑东西了。 “难道刘将军竟心疼了不成?”王孟夏似乎冷静了许多。 “这……”刘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末将倒是要恭喜将军。”王孟夏微微一笑,抱拳说道。 “何喜之有?”刘汉虽然打战也有那么几手,可是对于其他一些东西地领悟,却是远不及王孟夏。嘴里嘟囓了几句,还是有些不舍。 “多少人抢都抢不来的机会啊,现今就在将军眼前,缘何却是不近。”王孟夏连忙摇头道。 “机会?”刘汉这时才是隐隐猜到几分,“难道你是说萧墨轩?” “不错。”王孟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萧墨轩虽是刑部尚书萧天驭之子,可是便在去年年前还从来没听过有什么关于他的事儿。但是今年短短十个月内,便由一名普通的举人,连升数级,跃迁成了兵部五品员外郎。朝廷五品以上。除他之外,最年轻者也过了而立之年,而他现今却刚及弱冠。” “倒是听说他很得皇上和裕王爷的赏识。”刘汉对王孟夏的话表示赞同,“前途倒真是无可限量。” “何止是赏识二字。”王孟夏拍着椅把说道,“依末将看,简直是称得上溺宠了。况且那萧墨轩,确实也是有几手。虽说其行事略有莽撞,往往被人在背后笑称愣头青,可且不说他在京城,在浙江的所为。只说他在北关这一个月,几番雷霆手段。便是俺答也被他勒去了半条命。” “可眼下宣大一军,都归着江部堂所辖。众人都知道,江部堂一向对严阁老恭敬有加。我又听说,严家和萧家,颇有些水火不容之势。”刘汉又想一会,却又有些担忧,“而你我二人,可都是江部堂提拔起来的。” “严阁老已经八十有一,萧墨轩却才及弱冠之年。”王孟夏却不以为然。“当今皇上,对萧墨轩已是溺宠;而裕王爷。更是把萧墨轩视如手足一般,裕王爷可是我大明朝地储君。这笔帐,刘将军不会算不过来吧。”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刘汉连连点着头,似乎若有所思。 “还有一点,刘将军切莫忘了。”王孟夏突然压低了声音,靠得离刘汉更近些,“朝廷里可不止是有严阁老,还有徐阁老呢,徐阁老和萧墨轩,可是关系菲浅啊。” “哦,还有这一层关系?”刘汉平日里对朝事算不上关心,只是偶尔听一些小道消息,其中的内幕,却是并未深究过。 “有些事儿,也是末将妄猜。”王孟夏的声音更低上了几分,“看朝廷里的架势,两边已是都拉开了架势,亮刀子的时候,也是不远了。只怕到时候不等刘将军有所动,江部堂便就要先改换门庭了。刘将军,时机便是稍纵便逝啊。” “王将军看好萧墨轩?”无形之中,刘汉对王孟夏的称呼也尊重了许多。 “萧墨轩可是和裕王爷握在一起地。”王孟夏的神色,突然严肃了许多,“裕王爷,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只这一层,这番胜负便就定了十之**了。” “好,我且听你的。”刘汉握了握拳头,“黄台吉便就给他送过去,回头上奏给朝廷的折子,却是要再改上一改,毕竟我等是接了他的信,才知晓俺答出关的时候的。” “不过……他要黄台吉却是要做甚么。”王孟夏对刘汉说了半天,心里却仍留了个结,“黄台吉是在杀胡口外被俘的,他便是要去,也不便说成是自己擒获的,拿去向朝廷请功。” 王孟夏猜地倒也不错,萧墨轩向刘汉要黄台吉,确实不是准备拿去向嘉靖老人家请功的。 黄台吉是俺答地爱子,手里有了这么一个宝,和俺答说起话来,也就便利了许多。 眼下,萧墨轩正由袁正陪着,穿行在华山的山道上。 西岳华山,正是位于陕西境内,向来以险峻而闻名于世,素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称。 《山海经》有云: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说地便是华山陡峭的山势。 华山的山势为何如此陡峭,直到了后世才有了答案。原来华山整座山脉,居然是由一块完整硕大的花岗岩体构成。 南峰“落雁”、东峰“朝阳”、西峰“莲花”,三峰鼎峙,人称“天外三峰”。另有云台、玉女二峰相辅于侧,前,虎踞龙盘,气象森森。 凭山远眺,隐隐可见西安城楼。而华山,便是所谓的西京王气所在。 ------------ 第三十九章 仙风 最近本来是想加速码字的,可是却不巧略染风寒,头沌,只能请担待一下了。) “山下西岳庙和山腰里的玉泉道观里仙长也多的是,为何萧大人非得上山来找。”袁正抹了下脸上的汗,说不清是冷还是热。 “那些个道士,成日享着朝廷和地方上的恩赐,养尊处优的,能修行出甚么来。”萧墨轩讪笑一声,抬头向山上望去。只见山间雾气飘离,竟是看不见峰顶,身处其间,真个如置仙境一般。 “过了金锁关,便有三条道,分别通往东,西,南三峰,却不知萧大人要往哪里走?”一起陪着来的华阴县令,李汉平,指着前面,对萧墨轩说道“往西峰“莲花”走,便可以到镇岳宫;而南峰“落雁”,却是华山最高之处,金天宫也是在那里。” “那便去东峰。”萧墨轩听了李汉平的话,偏偏要往人少的地方走。 “东峰……”李汉平听说萧墨轩要往东峰走,眉目间顿时透出些迟疑,“萧大人,朝阳峰山道艰限,可是华山五峰中最难攀爬的一座。” “这便是本官所求。”萧墨轩微微一笑,当先拾步向前走去。 萧墨轩来华山的目的,便是袁正和李汉平都不甚清楚。从头到尾,萧墨轩也只说了“访道”两个字。不过他是朝廷里的大红人。皇上面前地亲信,皇上一心玄修,他也来华山访道,似乎也说得通。其他的缘由,袁正和李汉平他们,又哪里敢问。 华山险冠天下,朝阳峰又险冠华山,这可不是吹出来的。数十丈的山冈上。只用人力开凿出了几排脚窝,两边又无树枝藤蔓可以攀援,登峰的人只有爬在岗石上,脚手并用才能向上攀爬。 不过这样的情形,似乎倒是很合萧墨轩的胃口,把衣襟束在脚间。身体紧紧的贴在岩石上边,就要向上攀爬。只看地袁正和李汉平心惊肉跳,生怕这位祖宗一个失手掉了下来,那自己这一辈子的前途也得全跟着殉葬去了。 “萧大人,不如叫几位侍从带着长绳先攀上去,也好护着大人些。”萧墨轩刚爬了一人高,便听见袁正在一边喊道。 此时的袁正,也贴在岩面上,两手高高的举着,像是在护着的样子。远远望去。倒似是萧墨轩正踩在他的头顶上一般。 “袁将军说得在理。”李汉平也抹了一把额头上地汗,上前和倒。这一回他头上的汗。倒不似是爬山爬出来的,“萧大人请恕下官所言不逊。大人若有甚么闪失,下官等人怕是当不起这个责。” 萧墨轩适才全凭着一股盛气,见下面一群人,都是一副慌张的样子,顿时也有些迟疑。 正在犹豫着,却忽然隐隐听见一阵歌声,从刚才经过的山道边传了过来。 “春暖群花半开,逍遥石上徘徊。曾垂玉勒金阙,闲踏青山碧苔;洞中睡来几载。流霞独饮千杯,逢人莫说人事,笑指白云去来” 众人一起转头看时,只见山林边,一位道人,一路且歌且来。 等道人走得近些,却见身穿一件青色单衣袍,头戴玄色月牙冠,足踏草履,右手上执一支绞藤马尾拂尘,头上须发皆浓,面色红润,一时之间竟然也摸不准年纪。只是背上又背着一只口袋,似是装着米面,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走到山悬下,见聚了一群人,也不多看,只略一施礼,便以一手攀岩,向上直攀而去。 从岩下看去,犹如一只灵猿穿行于山间,须臾之间便只成了一点黑点。身上的道袍随风飘动,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萧墨轩和周围一大群人,都愣愣的望着已经变成了黑点的背影,惊讶的张了张嘴,互相对视着。 “萧大人,此人虽身手敏捷,却似也不是什么高人。”李汉平回过神来,见萧墨轩还在向前上望着,拱手说道。 “哦,李大人如何得知?”萧墨轩有些不解的问道。 “高功法师,向来都是戴清芙蓉冠,着紫袍,踏云履,适才那道人,约莫只是个烧火买办地罢了。”李汉平不以为然的说道。 “本官曾经听说过,峨眉山地猴子也会穿上人的衣裳做出各种模样,难道它便就是人了?”萧墨轩斜靠在岩壁上,连头也不屑回。 自己这一帮人虽然不算阵势浩大,可任一个人看了,也知道来头不小。可这位道人看在眼里却是犹如常人,又没有丝毫清高地样子,在这一路上,却还是第一人。 “这……”李汉平顿时一阵语塞,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萧墨轩又已经又向上攀去了。 袁正见萧墨轩又向上攀去,也不敢再怠慢,自个扎了下捆腿,紧跟在了萧墨轩后面护住。 萧墨轩毕竟年轻,身手还算得矫健,袁正出自军中,自然更不待说,一前一后,先往上边去了。 “还不快跟上。”李汉平跺了跺脚,对身边几个衙役喝道。 等萧墨轩一行登上峰顶,早就不见了刚才那道人的身影。又等了好半晌,李汉平才从坡下探出了个脑袋,气喘吁吁的滚了上来。 “萧……萧大人……这朝阳峰上,最……大的道观,就是……八景宫了。”李汉平扶住一棵松树,强撑住身体,“去……那里找……找了看看。” “八景宫。”萧墨轩点了点头,向四周望去,只见一片松林涛海之中,果然透出几片青砖黛瓦。树下石径通幽,风穿林见,松涛涌动,犹如丝绣之音。远远的,又有几阵罄声传来,在缥缈的云雾之间微微回荡着,令人顿生空灵之感。 “这才是修行之地。”萧墨轩极目远眺,不禁微叹一声。 八景宫,虽然是朝阳峰上最大的道观,可是和山下的西岳庙比起来,却是寒酸了许多。 一座两进地大殿,再加上几间侧殿,便构成了整座八景宫。由于朝阳峰山道难行,所以道观里也没什么香客,只有几个道士,端坐在大殿里的蒲团上,突然看见一大群人拥了进来,顿时纷纷迎上前来。 “贫道还松子,参见诸位大人。”八景宫地首座还松子,是认得李汉平的,见他也缩在身后,自然明白前面站的那位白净的年青人来头不小。他行礼的方向,也正是朝着萧墨轩。 “道长不必客气。”萧墨轩也是双手合十,向还松子回礼。 “不知几位大人前来,是想祈福还是论道。”,还松子自然知道这几位大人绝不会平白无故攀上最险峻的东峰来。 “请问道长,有位刚下山归来的道友,可是在观中?”萧墨轩抬眼望着面前几位道士,却见几人虽然也都带着几分仙风,可是比起适才所见那位,似乎又逊色了许多。 ------------ 第四十章 天生阴阳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O*m “下山?”还松子诧异的四下看了几眼,“小观里近日未有人下过朝阳峰。” 不是八景宫里的?萧墨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来。 不过转念一想,朝阳峰顶上,也就这么大的地方,如果当真想找,想是也不甚难。 “那请问道长,这朝阳峰上,可还有什么道观?”萧墨轩急切的问道。 “若说算是道观的,却是没有了。”还松子的脸上,似乎也挂着失望。 “没有了?”萧墨轩的眉头,微微锁着。 “萧大人所说的,莫非是景虚道友?”还松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景虚道人?”萧墨轩眼睛里原本已经有些黯淡的光芒,又盛了起来。 “不错,此人就住在青龙潭边一所茅舍里边,是前年才从外山迁来的。除非大祭之时,平日里也不常和他人往来。但贫道和他几次交往,却觉此人修为非浅。”还松子继续说道,“赵景虚原本是他的本名,可他从来也没有说过自己的道号,贫道等人便只好以本名相称。” “那便麻烦道长带在下去寻。”萧墨轩心里顿时一阵惊喜。 出八景宫,向东行约五百步,便是青龙潭,可站在青龙潭边,萧墨轩并没有看见什么茅舍。 “还在那片树林后面。”还松子又朝附近的一片小树林指了指。 穿过小树林,果然看见一坐小小的茅舍。还松子上前叩了几下柴扉,却是无人应声。 “他若是刚从山下回来,又会去了哪里?”还松子疑惑的向四周张望着。 “莫不就是那位?”袁正忽得一声轻叹,右手两指,直指向崖边。 众人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崖边,果然站着一位道人,从身形和衣裳上看,倒似就是在峰下遇见的那位。。 再仔细看时间,萧墨轩心里也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那位道人的两脚,居然离崖边只有不足一寸。呼啸的山风吹来,带起衣裳舞动,看上去就像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 看了这一幕情形,萧墨轩顿时连叫都不敢叫出声来了,惟恐会惊着他。只是瞪大了眼睛,远远看着。 倒是还松子,似乎并不吃惊,抖了几下袖子,径直走上前去。 “道长……”萧墨轩小声的唤着还松子,脸上涨得有点红。那道人站得离悬崖那么近,只要稍有闪失,便生了不测。 还松子微微一笑,回身摆了摆手,下面的脚步却并未停下。向前走了几步,又伸出手掌来就要向那道人身上重重拍去。 “啊……”李汉平是个完全的儒生,在众人里面,胆量却是最小。眼见着还松子的手掌就要拍到了那道人的身上,喉咙里一阵干涩,竟是要叫出声来。 “啪……”还松子的手掌,重重的落在了道人的身上,发出一声脆响。 可那道人,整个身体居然像是一棵松树一般,连晃都没晃一下。 “景虚道友的修为,却是愈加的高了。”还松子呵呵笑着,对道人说道。 “你这番来,却只是为了试一下在下的修为?”景虚并不回过身来,只是对着空中的雾气,深吸几口气。 “只是有几位大人,想要见见景虚道友,在下便带了过来。”还松子在景虚身后行了一礼。 虚这才回过头来,朝着萧墨轩等人看了一眼,“我这里哪有地方可坐,你却是该带到你那去才是。” “几位大人指名要见景虚道友,又岂是我那里留得下来的。”还松子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是一阵无奈。难道你当我不愿把他们留下不成,看前面那公子,尤其来头不小,不是朝中显贵,也是省里大员,若是得了他的赏识,说不定八景宫的岁额还可以加上几成。 “在下萧墨轩,见过景虚道长。”萧墨轩适才见识过了景虚的定性,心里也是暗暗钦佩不已,见景虚回过身来,连忙上前行礼。 “咦……”景虚等萧墨轩走得近了些,一双眼睛,忽得停在了萧墨轩脸上。 “道长……”萧墨轩见景虚直看着自己,不禁扶了扶头冠,却也没见有什么不对。 “呵呵。”景虚见萧墨轩生了诧异,也不再盯着看,微微一笑,走回身来。 “贫道茅庐陋小,也容不下这许多人,不如就在这席地而座,且听萧大人要问些什么吧。”说罢,景虚也不顾他人,双膝一盘,坐落地下。 “你……你怎生叫萧大人和你一起坐在地上。”李汉平袍袖一甩,就要上前质问。 “哎,以天为檐,以地为座,也是大道。”萧墨轩伸手拦住李 一掀衣襟,坐到了景虚面前。 景虚见萧墨轩坐下,微微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笑来。 “道长修为如此高深,为何屈居陋庐?”萧墨轩坐下后,开口对景虚问道。 “身长仅有七尺,处七尺之榻与处一丈之榻,又有何分?”景虚哈哈一笑,眉目间现出几分淡然。 “那道长可想过为国谋福?”萧墨轩也不讳言,直接开门见山。他这般直接,也是为了再探一探景虚的心境。 “哦,萧大人是从朝廷里来的?”景虚听萧墨轩的话,对他的身份又了解得多了一些。 “且算是吧。”萧墨轩略点了点头,两眼只看着景虚的神色。自己刚才那句话杀伤力极大,若还是个俗人,定然会砰然心动,若是个高人,兴许还会有些犹豫。 “修行之人,岂敢奢谈谋国。”景虚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一切凡事,但随机缘而定罢了。” 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却把事儿推给了机缘,这个回答,倒是萧墨轩万万没有想到的。 “若是眼下便是有这样一个机缘呢?”萧墨轩又逼近一步。 “贫道也听说当今皇上一心向道。”景虚面色平和,开口回道,“可贫道连自身尚且都修不完全,又如何去助人修行。” 原来他是怀疑我在帮皇上寻找方士了,萧墨轩心下顿时也是明了。 “道长误会了。”萧墨轩摆了摆手,“在下这一回,确实是为谋国而来,倒是和玄修无关。” 然,萧墨轩的回答也有些出乎景虚的预料,“方外之士,却还有什么能让萧大人用得上的?” 萧墨轩没有急着说话,却是把目光投向了身边众人。身边众人立刻会意,包括还松子在内,全部退出数丈之外,只留下萧墨轩和景虚坐在崖边。 “在下眼下需要一位高人。”萧墨轩等众人走远,才开口说道,“助我大明平定北关。” “平定北关?”景虚的神色更添了几分诧异,“蒙古各部频袭北关,在下也是知晓。可这些事儿,又怎是我等修行之士可为?兵者但凭一个勇,一个谋,又岂是祈福请神可为。” “天地生阴阳二气,既有凶气,那自然便有善气,有些时候,以善止战,也是行得通的。”萧墨轩微微一笑,右手食指伸出地上,画出一幅阴阳鱼来,“只是和亲,岁赋这些,都只是下策罢了.处不了长久。” “以善止战?”景虚心里原本静若止水,听了萧墨轩这一句话,却不知怎得,居然激起一圈涟漪来。隐隐的,他感觉面前这位年轻人确是不凡,也更加验证了自己刚才见到萧墨轩时的那一丝惊讶。 “眼下在下却是缺少一位高人,愿意往北荒一行。”萧墨轩直盯着景虚的眼睛。 “萧大人但说无妨。”景虚双手合十,向萧墨轩致意。 “传教授礼。”从萧墨轩嘴里传出的四个字,顺着风,直接飘进了景虚的耳中。 “蒙古俺答汗,向来仰慕我中原文明。蒙古和我大明朝人,本来也不甚区,所不同的地方,也只是在一个道字上面。”萧墨轩继续说道,“古人有云,道不同,不相为谋。蒙古人过惯了逐水草而居的日子,想要一时改变,也是不易,想要谋取同道,只能先从一个信字上面下手。” 其实萧墨轩这么个法子,也不是凭空想出的,在历史上,正是俺答把喇嘛教引入了蒙古。他既然能信喇嘛教,就能想法子让他皈依道教。 况且,铁木真当年也曾经召长春子丘处机论过道,仔细想来,也并非是不可能。 只要道教能在蒙古各部传播开来,大明和蒙古的文化交流必然大增,这样,也就有了更多在文化上同化蒙古的机会。只有从文化上先同化,才能有机会从其他方面融合,最终把大明和蒙古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虽然元朝时期,元庭也奉养佛教,道教,伊斯兰教的弟子,可元朝贵族,向来信奉的都是萨满教,萨满教才是元朝统治者的意识基础,萨满大祭司的权力,甚至直接影响元朝统治者的战争,和平等重大决策,形成了政教结合的统治力。 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让中原文明孕育出的道教最大程度上的影响蒙古贵族,那么离真正的和平,也就不远了。 而想要蒙古贵族接受道教,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这也就是萧墨轩一定要找一位能力足够的高人的原因。 ------------ 第四十一章 万寿无疆 萧大人的意思是,让在下去做一回神棍?”景虚哈哈 “真人也好,神棍也好,但凭功德而言。”萧墨轩也是迎面而笑。“在下这边,也不会让道长独行,自然会设法配合道长。若是道长促成此功,利在万民,功在千秋。” “萧大人这顶帽子,也是够大。”景虚吸一口气,“倒似贫道不答应还不行了。” “道长可自信有这份能力?”萧墨轩这时却又拿捏起了巧,质疑起景虚来,“当年长春真人那般的修为,尚且不能做到。” “机缘,机缘罢了。”景虚摇了摇头,“机缘不到,又如何能强求。若是机缘到了,再用得其谋,便就是水到渠成。” “那眼下机缘可是到了?”萧墨轩轻声问道。 “贫道并非天人,不试又如何知道。”景虚似乎也是下了决心。 墨轩心里一阵激动,“若是道长果真能做得了,在下一定奏请朝廷,封道长为护国法师。” “护国法师。”景虚听到这四个字,却是一脸的不屑,“萧大人若是以为贫道是为了这个,便请回去吧。” “那道长却是想要什么?”萧墨轩不由得一愣。 “若是其事可为,事成后,还请萧大人帮忙向朝廷求个情,依旧让贫道回此茅舍中清修。”景虚脸上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 “这……”萧墨轩顿时感觉有些吃不着景虚的想法,若是他果真对名对利都看得这么淡,为何适才又答应的这么爽快。 “萧大人不必疑心。”景虚呵呵一笑,面色祥和,“贫道确实无意名利二字,答应萧大人,也只是为了天下苍生罢了。” 难道他竟像是会读心术一般?萧墨轩心头又不禁微微一怵。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丰州滩,板升。 一座左右足足有十数米大小的羊毛帐篷,立在板升城废墟的中央。鞑靼司徒汗,俺答,躺在帐篷中间的卧榻上,一边两名姬妃,捧着小碗,小心的喂着汤药。 “司徒汗,外面有一位道士求见。”一名金刀侍卫,隔着帐幕,在外面报道。 “道士?”俺答只是把头略微向帐门边略微侧了一下,口中说出的话,仍是有几分有气无力,“给他一只羊,让他走。” “可是,那道士说,是来帮大汗治病的。”门边的金倒侍卫,仍迟疑着不敢离开。 “谁说我有病?”俺答听见这句话,从羊毛榻上猛得坐起身来,冲着门边就嚷,“本汗哪里有病了?” “是……是是,大汗是草原上雄鹰。”金刀侍卫似乎也没先到会把俺达惹怒了,顿时有些战战兢兢,“属下立刻就赶那道士走。” “慢着,让他进来。”金刀侍卫刚抬起脚来,金帐内却又传出一声低吼。 刀侍卫在外面应了一声,拔腿向外面奔去。 穿过猎猎的旌旗,景虚像是视若无物一般,对路边威武的蒙古武士根本不去看上一眼。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动,看上去仿佛是来见一位老友。 “道长请。”两位美丽的姬妃,撩起柔白如雪的手指,帮他卷开金帐的帘门。流目顾盼之间,风情万种。景虚竟也视若常人一般,略欠身致谢,抬脚迈进帐门。 “贫道华山赵景虚,参见俺答汗。”赵景虚双手合十,向着俺答深深一弯腰。 “华山?”俺答自小略学过汉文,所以此时交流起来,也是无甚障碍,“你们汉人,见了尊长不是都要行跪礼嘛,为何见了本汗,却不下跪?” “汉人虽是常行跪礼,可是跪的是天地君亲师,还有的便是地方上的父母官,不知俺答汗,却属哪一种?”景虚不慌不忙,开口回道。 景虚这一回,倒是把俺答给弄得哑了口,天地自己自然不敢妄称,自己也不是赵景虚的君主,亲和师,也是搭不上边。最后一条,地方上的父母官,当然更不能认。 “听说你要给本汗治病?”俺答强打起精神,看着赵景虚,“你看本汗这模样,像是有病?” “不像。”景虚看了俺答几眼,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便是妄言。”俺答右手撑在虎皮垫上,冷冷的看了景虚一眼,“在我们蒙古人这里,可是要割掉舌头的。” “贫道说的是不像。”景虚的声音,平静的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井水。 “哦,那既然你说 本汗治病,想是定然也知道本汗的病在哪里了?”俺笑似的盯住了赵景虚。 “大汗的病,却是有些不同寻常。”赵景虚手中拂尘微荡。 “难道又要说本汗的病在心里不成?”俺答漫不经心的仰身向后靠了一靠。 “大汗说的病,贫道倒是治不了。”赵景虚笑着摆手道,“贫道只是修行之士,又怎解得了大汗的心患。” “那你却是有甚么本事?”俺答两指拈起一颗沙枣,丢进嘴里。 “贫道只会炼丹打坐,祈福颂经罢了。”景虚开口回道。 “那你要帮本汗治的,却是什么病?”俺答心里暗暗觉得好笑,道教的这些东西,自己也是老早就听说过,平日听时,只觉得好笑罢了。 “汉人里有一句话,不知道大汗可听过没有?”景虚对于俺答的嘲笑,丝毫不放在心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句话倒是听过。”俺答点了点头,“说得便是只要自个留得命在,其他的便才是有了机会。” “俺答汗果然睿智。”景虚适时的送出一句话,“一切世事皆如浮云,又怎及得上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俺答听见这句话,心里顿时不禁动了一下。其实也笑不得他,只要是个人,哪个没这想法。 “生死老衰,皆是病也。”景虚微合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词。 “哪里会真有万寿无疆这回事。”俺答想了一会,有些不置可否,“中原历朝那许多帝王都想过,又有哪个做到了?” “大汗说的不错。”景虚接过话来回道,“可这些事情,不但讲一个修字,也讲一个缘字。只说我华山陈拷老祖,处世间八百年,方才隐归而去,不知所踪。八百年间,华山上上下下,无数弟子,皆是亲眼所见,又岂能有假?” “这……”俺答被景虚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蓬然心动,万岁无疆,毕竟这个诱惑太大了。萨满教里虽然也有个灵魂永在,可那又怎及得上万岁无疆。 “本汗听说,明朝现在那个嘉靖,也一心玄修,却不知他是否可得万寿了。”俺答努力定下心性。 “此等天机,贫道倒是难窥。”景虚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但是皇帝陛下身边那许多高人,想是也未必无功。” 俺答微皱一下眉头,想得有些入神。这道士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呀,明朝这好几代皇帝,都像是被下了咒一般,都活不过三十五岁。可轮到了嘉靖,却已经活了五十多了。还在龙椅上坐了四十年,这么多朝代下来,能做上四十年皇帝的,伸出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难道这些,当真是他玄修的结果? 俺答的心里,居然有些开始松动了。 “你这道士,尽说些无影的东西。”俺答忽得面上一紧,两只虎目狠狠的瞪了赵景虚一眼,“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送去牧圈里挑水牧羊,我且看他如何个玄修法。” 帐外几名侍卫,听了俺答的号令,立刻冲进金帐,架起赵景虚就向外走。赵景虚被武士架住,既不挣扎,也不求饶,倒像是有几分惬意似的,任由着自个被抬了出去。 牧圈里的伍长,听说是俺答叫送来的,自然明白俺答的意思,抖擞起精神,帮面前这道士排了一天九个时辰的活计,只留下三个时辰给他吃饭睡觉。赵景虚居然也似毫无怨言,反而点头微笑。 “司徒汗,那道士一人挑着两大桶水,却还健步如飞,简直比得上族里的勇士了。”金帐内,一名侍卫在向俺答报告着景虚的近况。 “俺答汗,这连续几天下来,那道士也是毫无倦意,脸色……倒似更是红润了。” 连续十来天折腾下来,都是只听说这道士了得,渐渐的,俺答心里竟是又松动了一些。 “他毕竟是个方士,不能真的当奴隶用。”俺答对着侍卫吩咐着,“给他少安排些活,让他没事的时候,来帐里陪本汗说说中原的事情。” 随着俺答一句话,赵景虚又变成了半个宫廷讲师,每日和俺答在一起的时候,赵景虚都把玄妙之处和养生之道一一道来,听得俺答只觉如获至宝,日愈难以舍弃,回头等景虚一离开,便偷偷的躲在帐里试着演练。 ------------ 第四十二章 万事因果 明嘉靖四十年,十二月初三。 苍茫的河套草原上,降下了深冬的第一场雪。 萧墨轩站在宁夏城的城楼上,裹着一层火红的狐裘,向着北方望去。从城墙下看去,城楼上仿佛是在燃烧着一团跳动的火焰。 只见昨天还一片泛金的草原,已经全部被白雪覆盖住。城墙下的雪地上,间隙有着一溜脚印,不知道是人留下的,还是出来觅食的野兽留下的。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萧大人天生异状,贫道也不能尽参,若只看上停,萧大人三十岁前不但有一大劫,而且福泽浅薄。可再细看三停五官,若是合在一起却又是大贵之相,便连上停也纳了进去。贫道此生阅人无数,可此等相悖,却是前所未见。贫道此去北荒,尚不知是否有望归还,临行前赠一卷随身携带数十年之《道德经》给大人,此书虽不稀罕,可大人若是能记住,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定当受益菲浅。” 萧墨轩默默的回忆着景虚临行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却又想不通其中的究竟。 若说面相,本来却也并不是自己的,究竟是否会对自己有所影响?他所说的大劫,会不会便是正月里的那一场变故。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又会是什么事儿? 变故……自己来的那一天,也是这么大的一场雪吧。 “萧大人。”不知什么时候,王崇古也站到了萧墨轩的身后。 “呵呵,王大人也是来赏雪景了?”萧墨轩微微笑了一下,又把目光转向了北方。 “今个天黑前,车队也是该可以到丰洲滩了吧?”王崇古站到萧墨轩身边,也跟着向北方望去。 “希望赵道长和袁将军立得此功,也为我大明盛世,搏一个安稳。”萧墨轩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王崇古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伸出一只手来,在萧墨轩肩上拍了几下。 丰洲滩,板升。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对于不很爱种地的鞑靼人来说,大雪却往往只意味着饥饿和寒冷。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已经冻死了好几十口人。”辛爱有些忐忑的站在俺答身边,“冻死的牛羊和马匹,却是还没来得及清点。” 辛爱这一句话里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冻死的牛羊和马匹太多,一时已经清点不过来了。 俺答紧紧的咬着牙关,手上的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眼下他却是也没法子,大部分囤积的粮食和毛皮,都已经被掠走。最后的那一场火,也把部落里的房屋和囤积了半年的干草烧了个干净。虽然事后族人已经全力重建,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光人住的地方都不能完全准备好,哪还有时间再去管牛羊马匹。 眼下只冻死几十个人,冻死些牲口,倒还是小事,再等过一个月,部落里便就是一点食物也没了,到那时候,才是真正伤脑筋的。 “等雪停了,我们再入关一次。”俺答似乎是下了决心,伸手从架上取下金刀,放在手里小心的擦拭着。 辛爱的心里,也紧紧的绷着。从前也经常有过乘雪入关的事儿,可是眼下这情形,却不知会不会到时候又生出许多事来。先不说明军的防备如何,只说图门那里,也是一只跃跃欲试的饿狼。可是不入关,这个冬天,加上之后的荒冬,又决然熬不过去。 上回俺答说要去图门那抢夺回来,也不过是一时气话,且不论图门的军队要比明军强悍的多,只论库房里的物资,关内也是比图门那要多许多。 “大汗毕竟还是逃不过一个杀劫。”景虚正巧陪坐在俺答的身边,把这一幕全看在了眼里。 “你这汉人却说的什么东西?”辛爱是俺答的儿子,自然也学过汉文,听了景虚的话,顿时一阵恼怒,向着赵景虚逼了一步。一只拳头,捏得紧紧的,凑在了景虚的鼻尖前。 虽然辛爱的这一段话是用蒙文说的,赵景虚并听不懂,可是从辛爱那像猪肝一般涨得通红的脸上,也可以看出他是对自己不满。 “若不是先犯了杀劫,又怎会引来这一场祸事。”赵景虚似乎对辛爱的那一只拳头视若无物,依旧气定神闲的说道。 “你这道士一定是明朝派来的奸细,想来蛊惑大汗,让我们的族人全都饿死,冻死。”辛爱想起景虚听不懂蒙古语,便立刻换了过来。 “天地生人,必 之活,你们抢夺别人的粮食,衣物,到头来,却还是己身上。”景虚直直的盘膝坐着,微微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眼。 “那便让你这道士做法念经,我们便有了东西吃?”若不是在俺答面前,只怕辛爱那一只拳头已经抡了下去。 “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凭谁也逃不过。”景虚闭着眼睛,嘴里却仍然说着话。 “俺答,我求你把这个道士交给我。”辛爱的指节捏得“咯咯”响,转身对俺答说道。 “杀了他,我们便是有食物,有衣物了?”俺答讪笑一声,摇了摇头。 其实,适才辛爱所想的,俺答也不是没有想到,此时间,他的心也像是放在了油锅里一般,各种心思,纠缠个不停。 “若是大汗只愿赌这个杀劫,不愿种下善果,贫道也爱莫能助。”景虚轻叹一声,突然站起身来。 “道长……”俺答见景虚要走,心里不知为何,忽得一急,伸手就扯住了景虚的袖子。 “大汗已决了意,何必问我。”景虚虽然站住了身体,却并不回过身来。 “我也并非愿意去犯这个杀劫,便是部落里这许多勇士,我又何尝愿意带他们去送命。”俺答紧紧拉住景虚的袖子,也不松手,“可若是不这般做……” “大汗为何总念着一个杀字,却忘了一个和字?”景虚这才缓缓回过身来,脸上居然罕见的有了些痛心疾首的样子,“我道家有言,以不为而为,贫道也和大汗论过。可眼下,大汗又何曾想起过?” “不为而为?”俺答不由得一愣,扯住景虚的袖子的手,也不禁松了开来。 “部落里虽然已受了大灾,可冻死的牛羊,一时也可以做食物。天气寒冷,一时间,也不至于腐坏。”景虚看着俺答,继续说道,“冻死的牛羊马匹,毕竟只是极少,大汗何不乘这段时间,遣使入关,请准边贸,大明也未必不肯。” “边贸。”辛爱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们也不是没有提过,可是哪一次大明准过?” “这却也是怪不得他们。”景虚的脸色,渐渐的缓了下来,“中原王朝,从来不曾主动撕毁过盟约,倒是北方各部,每当养成气候都挥兵南下,把受过的恩惠抛在了脑后,又让别人如何不防?” “这……”俺答和辛爱听了这话,顿时也有些面面相觑。虽然撕毁盟约之类的事情,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但是景虚所说,倒也是实情。 “说了半天,仍是白搭。”辛爱仍有些不服气似的嘟嘟囓囓。 “虽然求开边贸未必成功,南下叩关,就一定可成?”景虚又轻描淡写似的抛出一句话来,“大汗入过几次关,又求过几次贡?难道大汗南下叩关,都次次成功?” “这……”俺答又是一阵语塞,求贡的事,也只求过一次。可入关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叩关失败,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倒从来没把这个和求贡相比较过。 “心不诚,又如何灵。”景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若是大明愿开边贸,我倒也愿永世休兵。”俺答紧紧的咬了咬嘴唇,“多年来的相战,我蒙古,因此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 “可是眼下……俺答……”辛爱心里,也在激烈的斗争着。听了这许多话,他对景虚的说法也是有了些赞同,可是求开边贸,毕竟主动权在别人手上,入关劫掠主动权却是在自己手上。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便听外面传来一阵频繁的示警声,听声音,似乎是从哨楼上传来的。 “俺答,我出去看看。”辛爱此时也再顾不得去和景虚相争,一掀帐帘,就跃了出去。 “南边来了好多人马。”哨楼上,哨兵不停的朝下面呼喊着。 南边?难道是明军又来了?整个板升城里,每一个人的心里,顿时都像拉满的弓弦一般绷得紧紧的。这个时候明军来袭,即使能够击退,对于整个部落只怕也会留下更致命的伤害。 辛爱几个箭步奔到了哨楼下,刷刷刷的攀了上来,也向远处看去。 雪,虽然已经渐渐的小了,可是依然在下,所以向远处看去,视线也是模糊的很,只能踊跃看见一长条人马,直向板升而来。而他们前进的速度,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下雪的原因,前进的很慢,很慢。 ------------ 第四十三章 鹰和虎的对峙 队伍,越走越近,可是速度依然很慢,看上去丝带着袭击的目的。 辛爱也把手上的弓箭放了下来,疑惑的张望着。 “轰……轰……”随着队伍逐渐靠近板升,一阵阵剧烈的颤抖,沿着地面传了过来。外围的屋子上,积雪震的一撮撮纷纷掉落。 板升里的居民,也纷纷从窗户和帐门里探出脑袋来,一张张脸上,带着些好奇,也带着些惊恐。 数千骑兵,踏着积雪,从板升四周聚集了过来。裹着干草的马蹄,在雪地上焦虑的踏着,人和马呼出的白气,转瞬之间就融入了飞雪之中。 “像是车队的声音。”虎背熊腰的老都把,裹着厚厚的皮衣,也攀上了哨塔,站在了辛爱的身边。 “还是小心些为妙。”辛爱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着下面的骑兵喊道,“散开些,散开些,小心有火器。” 车队,在板升城门前三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上,辛爱已经恰恰可以看清对面车队的旗号。不错,是明军,果真是明军。辛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明军真的是想来赶尽杀绝的。 可是再仔细看去,明军阵中,士兵似乎并不多。倒是数百辆大车分成几行排开,显得格外醒目。 难道这些车里藏的都是火炮和炸药?辛爱不停的胡思乱想着。虽然四周已是滴水成冰,可是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微微渗出了一层汗,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 “他们当真把我们蒙古勇士当成羊羔子了。”老都把骂骂咧咧的把手上的五石弓在空中挥了一下,发出一声尖啸,“和他们拼了。” “等等。”辛爱虽然也很紧张,可是心里却存着一些疑惑,明军的火器,在百丈以外就可以发射,他们若是想进攻板升,为何要靠近到这么近的距离。三十丈的距离,即使是在雪地上,也是在骑兵的冲击距离以内,他们这样做,不简直是送死吗? 两边人马,就这样默默的对峙着,一片暴风雪中,只剩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明军的阵势开始动了,最前面的十来辆大车,向着旁边移了一下,分出一条路来。车队当中,一匹飞骑奔了出来,直向栅栏边奔来。 “黄台吉……“三十丈距离,马匹奔跑起来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等辛爱和老都把伸头看时,却见马背声,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哈哈哈,你们便是这般迎接我的?”黄台吉在栅门前,勒住马头,哈哈大笑。 “怎么会是你?”辛爱惊喜的飞下哨塔,迎上前去。 “我若是不回来,你是不是想着可以多省下一些马奶酒。”黄台吉把缰绳随手丢给身边的一名士兵,一把抱住辛爱。 “你怎么会和明军在一起?”辛爱冷静下来,忽得一把推开黄台吉。他这次被俘,不但平安回来,还带回了这么多明军,难道竟是投降了? 黄台吉也感觉到了辛爱的异状,顿时脸色一紧,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过来:“我们黄金家族里,什么时候生过孬种,我若是投降了,哪里又会有脸回来见父汗。” “那这些明军又是怎么回事?”老都把也从哨塔上奔了下来,正巧听见俩兄弟的对话。 “那是大明的萧大人给我们准备的粮食和棉被。”黄台吉回头望了一眼,开口说道,“快把他们请进来吧。” 虽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是看上去,那些明军确实没有敌意。 数百辆大车“轰轰”的驶进了板升,押车的只有几百士兵,也都被老都把安排人带进帐篷里休息。半是休息,半是监视。 “这位是萧大人手下的袁将军,这一路上,都是蒙他照顾。”黄台吉拉过袁正,对着辛爱和老都把说道。 爱和老都把抬头看了看袁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点了点头致意, “一起去见父汗吧。”辛爱朝着俺答金帐的方向摆了摆手。 “也好。”黄台吉点了点头,又扯着袁正,和辛爱,老都把一起向金帐里走去。 刚才这一阵闹腾,早就有人报知了俺答。 明军给我们送粮食和棉被来了?俺答脸上的表情,简直无异于看见结冰的海子里长出了麦子。 回过头来,看了看正盘膝坐在一边的景虚,竟有些不顾形象的挠了挠脑袋。 见鬼,真是大白天见鬼了,这怎么可能?不过幸亏自己这边还没来得及出动,否则不但没了这般好事,能否叩关成功还 知数。 “种善因,得善果,大汗近来一心向道。这一回,想来就是上天降下的祥瑞。”景虚脸色平静,单掌立起,口中轻念一声无量佛。 俺答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可是数千石粮食和数千件棉被,眼下确实就放在外面的大车上,这倒是铁打的事实。有了这些粮食和棉被,这个冬天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难道是明军的什么阴谋?俺答心里也在不停的翻腾着。 “俺答……”金帐的帘门,猛得掀开,一阵雪花卷着几个人影,钻了进来。 俺答心里一阵激动,立刻站起身来,把黄台吉一把拥了过来。 “俺答,这位是袁将军,奉萧大人之命给我们送粮食和棉被来的。”黄台吉冲着身后划拉着胳膊。 答这才想起这里还有外人在,应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了袁正。 “袁将军,萧大人。”俺答哼的冷笑了一声,折身坐回到了榻上。 金帐中间的火灶,正熊熊的燃烧着,火灶上的水壶,也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可是整座金帐内,气氛却像是猛然降到了冰点。 “末将袁正,参见俺答汗。”袁正的脸色,猛得白了一阵,又立刻恢复了血色。 “若是本汗没听错的话,当日火烧板升的,便就是那位萧大人和这位袁将军吧。”俺答沉着脸,愤愤的说道。 “不错,正是萧大人和末将领兵来的。”袁正不但不畏惧,倒是挺了挺腰板。 “烧了我们的粮食和房子的人是你们,现在想来做好人的又是你们,难道当我们都是傻子?”俺答嘴里吐出的话,冰冷冷的。 黄台吉此时也是不敢再多说话,只是有些敬畏的向后缩了一步,站到了一边。 虽说从宁夏到板升,自己和袁正谈得还算投机,可是他却不知道,袭击板升的明军居然就是萧墨轩和袁正带领的。但是眼下袁正毕竟是奉了萧墨轩的命令,送粮食和棉被来的,一时之间,却是不好多说。 “上回是两军对垒,不得不行。”袁正竟似是对俺答的质问毫不在乎,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话,“若是俺答汗处在萧大人的位置,想是也会这么做的。” “你们那位所谓的萧大人,却是不敢和我正面对垒,只敢在背后弄鬼罢了。”俺答又是冷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 “俺答汗,你骂我,鞭打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听见俺答的话,袁正的额头上,忽得暴出几根青筋来,“在背后说萧大人的坏话,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凭如何说,俺答汗也算是输给萧大人了。” 答心里猛得一沉,却又压住了怒气,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俺答汗。”袁正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也不禁止提高了几分,“萧大人派在下来,是好心想和俺答汗和解,俺答汗若是要在背后诋毁萧大人,在下和在下带来的数百弟兄,哪怕血溅在此,也容不得俺答汗再多说上一句萧大人的坏话。” 袁正这一句话说出口,身上的气焰似乎顿时大长,看得俺答心里,也是不禁一凛。 “父汗。”黄台吉小声的唤着,想要劝上几句,却又不敢开口。 “萧大人若是想执意与俺答汗为敌,大可以再乘机调派数万大军北进,又何必派在下来多此一举。”袁正有些激动的说道,“即使萧大人不派兵,只怕图门那,为未必会放着嘴边的肥肉不吃吧。” 听到这里,俺答心里又是不禁一震。他说的没错,自己眼下实力大损,虽然图门未必有实力把自己手下的三部一举吃下,可是派些人马,把一些较小的部群吞灭,眼下倒是轻而易举。 神色迟疑之间,又看见正静坐在一边的景虚,心里又是不由得一动。 袁正正抬眼看着俺答的神色,见他脸上有了一些波动,立刻开口说道:“若说恩怨,俺答汗年年南下叩关,抢夺我物资,掳掠我百姓。如果俺答汗要算旧帐,我大明战死的战士,和家破人亡的百姓,这笔帐,又该算到谁的头上?” “你们这位萧大人,能让你们如此忠心,倒似也是位英雄,。”俺答脸色,略缓了些下来,“你敢当面斥责本汗,也算是位英雄。” “我们蒙古人,最钦佩的就是英雄。”俺答微微点头说道,“只是想问一句,你们送来这些东西,可是有什么条件?” ------------ 第四十四章 认死理 安县外的茶铺,虽是简陋,可是旁边正是一片小树林 卢勋合着萧三,吉利两个,把桌子搬到了林子边。坐下来喘一口气,只觉得微风拂面,甚是凉爽。 “老板,来两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卢勋刚一坐下来,便扬着脖子冲着铺子里边叫道。 “哎呦,几位爷。”虽然是个小店,可老板也是见过一些世面,只放眼这么一瞅,便就知道那边那位年轻的公子才是正主。 翻出了**,颠着步子跑到了萧墨轩和盛衍面前。 “几位爷,小的这里是乡野小店,上哪找上好的雨前龙井。”老板呵呵笑着答道,“那得要五两银子一斤,把小的这店给卖了,也买不起两三斤。不过第二茬的叶子倒是有的,小的店里的水,都是对面山上的泉水,兴许诸位爷还能喝得进口。” “得,得得。”虽说从杭州城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晨,可跑了两个多时辰,盛衍也早就是口渴难耐,哪里还听这许多废话,摆了摆手嚷道,“只要能喝得进嘴,赶快上个两壶过来。” 铺老板听了吩咐,掉过头忙着准备去了。不一会儿,便奉了茶上来。 喝了好半天的茶,见远处的城门边竟是并无动静,肚中却是已经饥了。萧墨轩便又叫了几块烧饼,几个人分了,就着茶水啃了起来。 “这海瑞究竟是意下何为?”卢勋随着萧墨轩这么些日子。不管是去哪,只要是事前招呼过地,地方上的官员们都是老早就迎出了十里八里的在等。啥时候见过这种人,眼下看着都快近午了却还不见人影。 “你手下的那个杜维秋,是如何吩咐下去的?”萧墨轩虽说这回来的目地就是为了海瑞,可等了这么长时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也是有了烦了。 “这……”盛衍被萧墨轩这么一问,顿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想是那海瑞定是以为我们是乘轿子来的。” “那便就继续等吧。”萧墨轩呵呵一笑,心里又静了下来,“反正今个也是闲着,便就和他乐上一乐好了。我们几个今个都只穿了便服,稍后那海瑞来了,谁也先别出声。” 海瑞呀海瑞。老子还就和你丫的卯上了。 “……”萧墨轩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还没来得及咽了下去,便就看见盛衍忽得背过了头,换了个座。 “来了,来了。”盛衍低着头,拿手指朝着身后戳了几下,“他可是认得我,你说了别出声。” “终于来了?”萧墨轩立刻好奇的抬起了头,朝着前头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两三个官员领着三五个衙役朝着这里走了过来。这些人走了过来。竟然也全都是步行而来,并无一个乘了轿子。当先一人,穿着七品官服。面容略显消瘦,走起路来却显得生龙活虎,想来便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瑞,海知县了。 等走近了,萧墨轩再定睛一看,却见此人面容消瘦。又带了几分菜色。看上去便就是属于营养不良一类的。不知怎的。萧墨轩心里却是猛得一阵隐隐作疼。 “海大人。”最先出声地,倒是茶铺的老板。“今个怎的有空来城外小憩?” “呵呵。”海瑞呵呵一笑,朝着茶铺老板拱了拱,“倒不是得闲,只是上峰有几位大人要来县里查看民情,本官得了吩咐,来这里迎接罢了。” “小的一直在这里,却是没看见车仗过来,想是还有些时候。”茶铺老板连忙将一面桌擦干净,请海瑞一行坐下,“说什么查看民情,也不过是游山玩水罢了,还得吃着带着。若是朝廷上下的官员都和海大人一般,我等百姓也就是有福了。” 海瑞听了茶铺老板的话,也不多说,只是苦笑一声。 “老人家请给我们上一壶炒青。”海瑞坐下以后,抬头朝着茶铺老板笑道。 “哎,就来。”茶铺老板应着声,转进了里边。 “炒青……”卢勋听了这么个词儿,顿时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茶叶里边,分为雨前,也就清明前,雨后,嫩叶和炒青。这炒青却是其中最次的一种,便就是俗话说的“大叶子茶”。稍有些地位的人,绝不会去吃这样的茶水,只有寻常走卒贩夫才会去吃。 可抬了抬眼 萧墨轩一脸地严肃,连忙把脸上的这一丝笑压了下去 “这回要来的,却是什么人?”茶铺老板一边把茶壶送了上来,一边朝着海瑞问道。说话之间,丝毫没有生分和畏惧,倒像是和一位老友在谈心。 瑞伸手接过茶杯,又开口回道,“据说是新来地经略大人。” “经略大人?”茶铺老板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官名,“倒是什么官,可是比知府还大?” “经略可比知府大多了,是二品大员,比巡抚和总督大人还大上一些。”海瑞微微笑道。 “比总督和巡抚还大……”茶铺老板禁不住啧了下嘴,又叹一口气“看来,看来,都说海大人您要升官,看来倒是真的了。” “唉……”海瑞也紧跟着微叹一口气,微微苦笑一声。 海瑞此人,传说了几百年,也争议了几百年。萧墨轩端着一个茶杯,透过缭缭的雾气看着不远处的海瑞。 此人一生清廉,刚烈无比。有人说他是沽名,有人说他是虚伪,有人说他是个只认死理的倔人,或者说是脑子少根筋。他的名声,甚至超过了嘉靖,超过了严嵩,徐阶和张居正,足以和戚继光并列。 这样地一个人,他追求地到底是什么?这一声叹息,就像是一块重重地石头,沉沉的压在了萧墨轩地心头。这一声叹息背后,又到底藏了多少话? “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是巳时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海瑞猛得抬起头来。 “不错。”旁边的衙役,点了点头。 “眼下可是什么时候了?”海瑞抬头看了看日头和树后的倒影。 “适才城门边刚报过时辰,当是未时了。”衙役又连忙回道。 “走,回县衙。”海瑞刷的一下,站起身来。 “可是……大人……”旁边的几个官员和衙役,全都吓了一跳,“经略大人和知府大人却是还没到呢。” “他们若是一天不来,难道竟是要我等丢下县里所有的事儿,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海瑞冷哼一声,也不顾旁边人的阻拦,拾步就要走回。 “可……可这回来的可是经略大人。”两个官员,脸色一阵发红,一阵发白。 丫的你海瑞不想要前途也就算了,难道还想扯着我们也下水。再说了,能和经略大人搭上话,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你们要等便就等好了。”海瑞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依着例子,这半日须得算是事假。” “这……”两个官员。脸色更是难看。 “这海瑞便就是这个性子。”盛衍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的对着萧墨轩说道。 “难怪这许多人都容不了他。”萧墨轩也是长吸一口气,“认死理呀,认死理呀。” 眼瞅着海知县已经迈开了步子,身后的几个人,一起跺了跺脚,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谁说本官还没到呢?”还没走上几步,忽然就听见背后一阵喝声传了过来。 不但是海瑞身后跟着的人,便就是海瑞也猛的一惊,连忙回过身来。 身后,并无车仗,只有在靠近林子的边上,坐着一桌子人。 这时候,盛衍脸上挂着笑,也徐徐转过了身来。海瑞一行,即使认不得萧墨轩,哪里又会认不得盛衍。 “直浙经略萧大人在此,淳安知县海瑞还不来见。”卢勋憋了半天,眼下终于可以喝了出来。一个箭步走到了萧墨轩身边,冲着海瑞喝道。 经略大人……最吃惊的不是海瑞,也不是海瑞身边的那么些人,最吃惊的倒是这茶铺的老板。任他怎么也没想到,窝在他这小店里啃烧饼的,居然会是堂堂经略大人。 “完了,完了……”茶铺老板脸色苍白,心里不停的念叨着,“适才说了他的坏话,定是被他听去了。” “下官淳安县令海瑞,参见萧大人,大人。”海瑞的脾气虽是倔,可官场上的规矩还是懂的。一边连忙上前行礼,一边却又瞅见了萧墨轩面前的盘子。盘子里边,还留着一些芝麻粒和烧饼屑。 ------------ 第四十五章 种葫芦? 以前说过要加速,没想到先是家里人生病,接着又是病,实在是抱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这几天感觉已经好多了,下面这段时间试试看能不能快一些,也只能是尽量了。) “老人家。”萧墨轩也不去管海瑞,倒是微笑着朝茶铺老板点了点头。 “草民……草民叩见大人。”茶铺老板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这位经略大人叫自个是做甚么,筛糠着腿跪了下来,跌跌爬爬的移了过来。 “老人家,这里不是公堂,不必多礼。”萧墨轩扬了扬手,一边离得最近的吉利立刻把老头子给扶了起来。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老板虽是站了起来,嘴唇却不停的抖动着,嘴巴里面嘟嘟囓囓。适才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若是面前这位大人心里生了不快,怕是只消一根手指头也能把自己给按死。 萧墨轩呵呵一笑,侧过脑袋看了一眼萧三。萧三立刻从怀里摸出块两钱的碎银子出来。 “不,不不。”茶铺老板拼命摇着手,“两壶茶水和几块烧饼,不值钱的东西,就当是草民孝敬大人好了。大人能在草民这里吃茶,才是草民的福份。”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难道老人家你想让我欠你人情不成?”萧墨轩微微笑道。 “这……草民绝无此意……”茶铺老板又吓了一跳,“可……可两壶茶和几块烧饼,也绝值不了这许多银子。” “那该是多少便是多少吧。”萧墨轩站起身来,动了下腿脚。坐了这么长时候,腿脚也是有些发麻了。 “哎……”老板忙不迭的接过银子,走到里间,又找回十几个铜钱还给了萧三。 “老人家,你做的烧饼,味道甚是不错。”萧墨轩一边朝着马匹走去,一边又回过头来朝着茶铺老板笑了一下。其实。萧大人这一下笑的倒是和蔼,可茶铺老板毕竟心里有些发虚,不禁是缩了缩脑袋,脸上却又是陪着笑。 “海知县墨轩笑眯眯的走到海瑞身边,打出一个手势。 “萧大人先请,大人请。”海瑞看着萧墨轩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些变化。 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来,朝着萧墨轩拱了拱手。 淳安县,县衙。 “请问萧大人这回来淳安。却是所为何事?”刚进了县衙大门,海瑞便就拱手朝着萧墨轩问道。 “其实……也没啥事儿,只是来找海知县你说说话罢了。”萧墨轩自个都不大明白,到底是跑这儿来干什么的。兴许,这回来真的只是为了这个海瑞吧。 “找下官陪着说话?”这下该是轮着海瑞郁闷了,“那请问萧大人,这该算是公事。还是私事?” “这……你就便算是私事好了。”萧墨轩也有些摸不着北了,找你说说话,反正就这么回事儿。你偏叫我分是公事还是私事,我倒是哪里说的清楚。 “哦,那便请两位大人在前堂稍坐,下官去去就来。”海瑞听萧墨轩这么说了,又是一作揖。也不等萧墨轩再说话,已经向着后堂转了过去。 “这……这……”盛衍看着海瑞的背影,愕然地张了张嘴巴。 “罢罢罢。”盛衍有些恼怒的挥了挥袖子,“这里是我杭州府治下,便就由我这个知府先来做主,陪着你这位经略大人好了。” “萧大人请,大人请。”刚才海瑞身后的几个小吏,见海瑞走开了顿时以为逮到了献殷勤的机会。一起拥了上来。请着萧墨轩和盛衍坐了下来。 “我们这位海知县,脾气甚是古怪,历来也得罪过不少大人。”现任淳安县丞赵方,一脸的媚笑,陪在萧墨轩的身边,“这一点,大人也是知道的。” 赵方这个县丞和盛衍当年那个县丞可是大不相同。盛衍当年来淳安做县丞。只能算是下“基层”锻炼。混点资历。可对于赵方来说,兴许这个县丞便是到顶了。 眼下见海瑞对萧墨轩不冷不热的。心里倒是有几分欣喜。 “得罪人倒是没甚么。”萧墨轩哼的冷笑一声,靠在了椅背上,“怕的就是为了做官,连得罪人都不敢。” 赵方听了萧墨轩地话,顿时心里一凉,连忙闭上了口,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这海瑞怎生进了衙门便就没了人影?”盛衍陪着萧墨轩在堂上坐了一会儿,虽然时候不长,可已是老大的不高兴。 “呵呵。”萧墨轩不但没有盛衍那么郁闷 是有几分兴奋。自个这一回来淳安,就是来看这个他不怪,自个才真的是白来了呢。 “让两位大人久等了。”盛衍话音刚落,便听见后边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转出一个人影来。 “…………” “…………” 萧墨轩的嘴巴,张的可以塞进去一个苹果。盛衍倒似是还好些,却也是连连皱着眉头。 “这……”萧墨轩几乎要伸手去揉眼睛,这就是海瑞? 只见从后堂转出来的这个人,一身地粗布衣服,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头顶上一顶瓦楞棕帽,贴着右边鬓角的地方却是破了一个洞,还没来得及补上。 最让人称奇的便就是他脚上的那双“千层底”,一看便就知道是自家纳的。看来也穿过了不少日子,前头的脚尖边,已是张了口。 这就是海瑞?比起杭州城里的叫花子,是强了不少,起码穿地还算是整齐干净。可即使是家里有个几亩田的乡农,穿的也绝不会比他差。 这家伙有自虐狂……萧墨轩脑袋里猛得蹦出个念头来。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堂堂的七品知县,竟真的会是穷成这样?要穿成这样? 难道他是故意穿给我看的?萧墨轩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只觉得哭笑不得。 “海……海知县如何要去换了衣裳?”萧墨轩心里连连摇头,那件七品的官服,怎么着也看得要比这一身好的多。 “适才萧大人说了,这回来淳安却是算私事。”海瑞不紧不慢地回道,“既然是私事,两位大人也都是着便装,海瑞也不便着官服相见。” 认死理呀,认死理。萧墨轩心里又是连连叹气,自个这回来淳安……值……还真是值了,也算是见识了海瑞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是死脑筋。 “哦……”海瑞见萧墨轩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帽角,竟是似乎也有些困窘。 “下官的内子,身子向来不好。”海瑞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下官的俸禄,近半就了医药。再除去租房和吃用,已是所剩不多。” 吓……海瑞原来也会脸红。萧墨轩这下才松了口气,看来这家伙倒并不真地是自虐狂,也不是想靠这个沽名钓誉,确实是日子过地紧巴巴地。 当年洪武皇帝定下的这个俸禄,原本就只够官员勉强过日子。又经过了近两百年,竟是几乎没有怎么变过。相比两百年前,这么点俸禄更是已经少得可怜。 如果海瑞确实是只靠俸禄过日子,倒真地是可以理解。 “萧大人找你们海知县说话,你们还在这里做甚么?”盛衍等海瑞也坐下,瞪了瞪眼睛,朝着一边探头探脑的几个小吏喝道。 几个小吏,吓了一跳,连忙踮着脚尖,走了开来。 “海瑞,这回科考的事儿,你可是都知道了?”萧墨轩适才在茶铺里,已是灌了一肚子水,眼下并不口渴。只是用左手轻轻捏的杯盖,在杯壁上敲动着。 “下官自个也略有耳闻。”海瑞拱手回道,“这些个事儿,只凭大人们决断便是。” “呵呵,只凭我们决断。”萧墨轩微微一笑,直视着海瑞,“眼下杭州府里,却是有不少弹劾你的文书,你可是知道?” 萧墨轩心里的一句话,却是不好说了出来。你丫的做人做官也太失败了,听说你要升官,这么多人拼着命的也要把你揪下来。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海瑞脸上丝毫不动,只是淡然笑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萧墨轩紧跟一句,“难道是名留千古?” “这……”海瑞顿时也是一惊,“下官只是想,能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和自个的良心便是好了。哪里又敢奢谈什么名留千古。” “难道你当真不想升官?”萧墨轩又追问一句。 “唉……”海瑞沉默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在萧墨轩听来,似乎比在茶铺里的那一声更是沉重。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葫芦。”海瑞捏了捏右手的拳头,长声叹道。 种葫芦?不是种红薯?这一句话,萧墨轩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眼下才算是听到了原版,原来是“种葫芦”。 想想也对,眼下大明朝最大的红薯产商,只怕就是自己了,哪还会有多少人想到种红薯。 ------------ 第四十六章 真正的目的,宿命 难道萧大人这回前来,竟只是要问下官这个?”海瑞轻轻摇了摇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那海大人是如何以为的?”萧墨轩饶有兴趣的看着海瑞。 “如果萧大人真要问的话。”海瑞突然猛得站起身来,“海瑞只能说,已是无心为官。” 无心为官?那我这回不是白跑了,萧墨轩心里暗暗一笑。 “海瑞初到浙江来的时候,是蒙谭大人在胡部堂面前极力推举。”海瑞拱手说道,“其实对海瑞来说,能在老家守着几亩薄田,奉养老母便是知足。” “听你的话,难道已是心灰意冷了?”萧墨轩也不去和海瑞分辨,只是徐徐站起身来。 “萧大人此言差矣。”海瑞的声音,无形之中竟是提高了几分。 “守几亩薄田,奉养老母终老,虽是海瑞所愿。”海瑞不自主的微微扬了扬头,“可海瑞既然已是为官,做一天官,便是要尽一天责。” “那便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喽?”萧墨轩的脸上,仍是那幅似笑非笑的样子。 “萧大人若执意要这么说,倒也未尝不可。”依着萧墨轩所想,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海瑞应当是该有些反映。可没想到的是,海瑞竟仍是平和一派。 在萧墨轩印象中的海瑞,当是性刚如火。但想想倒也不奇怪,饶是脾气再坏的人,也不可能什么时候都吹胡子瞪眼地。大部分时候。也与常人无异。 “夫母诞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给食使之活。道之存焉,亦人道之存焉。使之饥寒而天道不沦人道不丧者。”萧墨轩缓步向前。口中念念有辞。 海瑞眼中精光忽现,抬起眼来出神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去。 “海瑞,这可是你所说过的话?”萧墨轩回过身来,直直的看着海瑞。 “不错,下官确实说过。”海瑞点了点头。 “那今个我且和你做一笔交易如何?”萧墨轩坐回到椅子上,又挥手示意海瑞坐下。 “交易?”海瑞眉目间,似乎有些吃惊。自个身上又有什么东西。能把堂堂经略大人吸引来,还和自己搞什么交易。 “杭州府,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萧墨轩看了一眼海瑞,又看了一眼盛衍。 :.是海瑞,只是淡然一笑。 “耿直于世,是你海瑞的处世之则。”萧墨轩继续说道,“可我也并非怕事,而是另有所托。” “哦。难道萧大人不是为这来地?”海瑞的口气,虽是恭敬,可也算不上热乎。 “户部衙门里头。有一个郎中的缺。”萧墨轩对海瑞的口气也丝毫不在乎,“不知道海知县你,可是有兴趣去做做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 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不但是海瑞自个,便就是一边坐着的盛衍,都吓了一跳。 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那可是五品的官职。品阶倒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做了户部清吏司的郎中。便就成了名副其实地朝廷上官。 户部的清吏司,虽是听起来名头不大。可实际却管着各省的赋税。每司下隶民、度、金、仓四科,分别管理土地、户口、物产、会计,渔盐、税课,两税起运及仓库。 也就是说,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虽然是在京城,可是却把整个浙江的钱粮握了一半在手里。便就是直管着浙江钱粮的布政使,见了户部浙江清吏司的郎中也得让上三分。因为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可以直接通着朝廷里边。 再从私底下说,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还是一个肥差,一个肥得流油的差使。 :.一个职位并不困难。 可问题是,萧墨轩为什么要如此帮着海瑞?难道竟只是不想让他留在自己的辖地里头?这个甜瓜给的也未免太大了些。若真想除去这个麻烦,顶多拉下脸来,把他贬了便是。 “呵呵。”海瑞呆了半晌,才是回过神来,“俗话说地好,无功不受禄。海瑞何德何能,竟是能让萧大人如此看重。” “便就凭你那条处世之则。”萧墨轩微微笑道,“户部乃朝廷所重,可历来也是藏污纳垢之处,只有你这样的人去了,才能砸出一片亮堂来。” “萧大人的意思是……”海瑞若有所思。 “不错。”萧墨轩笑而颌首,“眼下浙江是在本官地治下,你去了户 可以帮着本官好好的整治上一回。” “南直隶和浙江,都是朝廷的赋税重地。”萧墨轩抿了下嘴唇,继续说道,“我虽是身在本地,有些事情却不能尽明。有你在户部,便就多了一层保障。” “如果萧大人是这么个想法。”海瑞欣然起身道,“那下官倒是愿意尽一份责。” “只是朝廷里边,错综复杂。”萧墨轩摆手示意海瑞坐下说话,“你去了京城,只那户部衙门里头,定是有些事儿看不过眼,你却也要小心从事才是。” 萧墨轩虽然嘴里边吩咐着海瑞要小心从事,可心里边却不认为海瑞会真的听了进去。 如果他能听了自个的话,那么他就不是海瑞了。 “萧大人适才与下官说,是要做个交易。”等萧墨轩说完话,海瑞略停片刻又问道,“眼下下官已是应了下来,却不知道萧大人拿什么来和下官做交易?” “海瑞……你……”盛衍顿时有些怒不可遏,拿手上的茶杯一丢,拍着茶几就站了起来,“你莫要得了便宜,还想要卖乖。” “兄莫要恼怒。”萧墨轩扬了扬手,示意盛衍冷静一些。 “使天下人皆得食与之活。”萧墨轩微微笑道,“这个可是足够?” “呵呵。”海瑞地脸上,泛起一丝笑来,随即又叹一口气,“何其难也!” “再难,也得去做着看吧。”萧墨轩端起茶杯,略泯了一口,“你海瑞做事儿也难,可不也仍是在做着。这般,不也合着你地处世之则。” “那便就做着看吧。”海瑞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适才萧大人也是问对了,海瑞并非不想升官。若是升了官,才能多做些事儿。可若是要海瑞和他们同流合污,怕是办不到。” “本官看重的,便就是你这一点。”萧墨轩意味深长地看了海瑞一眼。 其实,在萧墨轩心里,虽然觉得海瑞确实是个好帮手,但是让海瑞去帮着自个看着浙江,并不能算是最大的目的。 萧墨轩心里最大的目的,其实并不只在海瑞身上,而是在嘉靖帝身上。 自从严世蕃被处决之后,萧墨轩的心里便就一直有着一个疙瘩——宿命! 严嵩倒了,严世蕃死了,高拱和徐阶两个粉墨登场了,已是在京城里斗得不可开交。 这一切的一切,有了自己的掺合,虽说过程和时间并不相同,可结果却根本没有改变。 看着这一切,萧墨轩便顿时有些茫然起来。如果这一切仍都只是按找历史原来的轨迹去发展。那么下面仍然会是高拱,张居正轮着登场。 嘉靖帝驾崩的日子,萧墨轩并算不出来,可想来也就是这么几年的事情了。如果嘉靖帝逃不过去,那么后面的裕王爷,也就是隆庆帝,又岂能逃得过早夭的命运?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哪怕真的是要呕心沥血,只要是真的能改变历史的车轮,萧墨轩也愿意。怕的就是,自己精心安排下一切,却仍是做了无用功。 这样一来,杭儿便就会青年守寡。而在历史上,根本就从来没有萧家这么一股势力的踪迹。自己废尽了心思想要守护的家族,又该是何去何从? 更可怕的是……萧墨轩的心思又不禁朝着西北和东北两个方向漂移了过去。 难道大明这座擎天大厦,真的要亡于那两股势力之手? 李自成和努尔哈赤两个,萧墨轩已是记不得这两人的详细,也不知道究竟出世了没有。 要不……自个立刻带上些人,把这两个祸根除了?萧墨轩这般想着,心里边已是禁不住开始磨刀霍霍。 可即使是把那两个人除了,难道就不会出来个王自成和努尔哈白? 萧墨轩想着想着,又不禁有些泄气。何况自个即使去找了,也未必就能找得到。或者说,就真的能杀得了他们两个。难道这一切,真的都逃不出宿命? 眼下这个海瑞,倒正是个验证宿命的好材料。萧墨轩记得海瑞是在嘉靖四十五年上疏痛斥嘉靖帝的,而嘉靖帝也就是在那一年驾崩的。 仔细想来,说不定嘉靖帝就是被海瑞那一份奏疏气坏了身子,才会积重难返。 如果按这么说,这个海瑞倒有可能就是嘉靖帝命中的克星,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嘉靖老人家还可以多活几年 ------------ 第四十七章 东门乱 王府,书房。 “王爷。”高拱裹着一件青色的披风,急匆匆的撞进门来。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是高拱的头上,却闪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子谦那里情形如何?”裕王见高拱进来,急切的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脚下无意中撞翻了紫檀木椅,却也顾不上去扶。 “已经去了端门了。”高拱也不脱下身上的披风,只是站着说话,“他刚进安定门,就被罗龙文引了过去。” “父皇让罗龙文在那守着的?”裕王心里顿时抽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不禁跳了几下。 “当然不是。”高拱连忙摇头,“若是皇上的意思,自然会派司礼监的人去,又怎会派一个中书舍人去,这边定然是严嵩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裕王连叹两声,适才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回复了些血色。 “子谦不是糊涂之人,本王料想,他定然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儿。”裕王转过身去,像是安慰着自己,“他这般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王爷,眼下不是论这些事儿的时候。”高拱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说道。 “哦,还有什么事儿比这还紧要?”裕王回过头来,眉目间泛着不解。 “实在在下听说,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大批人马出动,已经把萧府给围住了。”高拱这时才感觉到额头上的汗滴,提起袖子,略抹了一把。 “宫里的信还没出来,他们就敢这样做?”裕王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般。不由得一震,“他们好大的胆子。” 说话之间,两眼里也是透出一股杀气。 “他们这回定是以为有了十足地把握,才敢这么做。”高拱的神色,愈加的凝重起来,阴霾也是越积越重,“现在宫里那里,定然也是有一番恶斗。” “父皇可是知道他们这般做?”裕王的眉头,锁得更紧。 “应该是不知道。”高拱摇了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裕王显得有些焦虑。“你只说便是,本王又不会怪你。” “在下也想不出,子谦做这样的事,为何不上报一下朝廷。”高拱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有些事情,却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便是。做得越多,往往却错得越多。” “来人。”裕王阴沉着脸,猛得大喝一声。 高拱本来就悬着一颗心。这一句话刚说完,便听见这一声大吼。不禁全身抖了一下。 “王爷有何吩咐?”门房门口的两名侍卫,听见喝声,立刻便奔了进来。 “备轿,去东安门。”裕王的显,涨得有些红,一只手掌,“啪”的一下拍在了案桌上,把桌上的镇纸和笔砚全都震飞起来。 “王爷要去萧府?”高拱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拦住,“不可。千万不可。” “为何不可?”裕王的声音,显得有些大。 “眼下宫里尚且没有消息传来,王爷切不可轻举妄动。”高拱两只手横在裕王面前,“王爷若是这时候去萧府。若是稍后宫里传来地消息不利,王爷护得了一时,还护得了一世吗?” “况且稍后若是情形不料。王爷留在王府,也多些回旋的余地,去了萧府,便是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了。”高拱焦虑的说道,“到时候即使王爷有心要帮子谦,只怕反而被制了肘。” “本王偏容不得他们这般飞扬跋扈。”裕王嘴里吐出的字,若是有形,只怕一个字就能砸死一个人,“他们也别是忘了,大明朝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是我朱家的,还是他严家的?” 说罢,裕王猛得推开高拱的左臂,又说声“得罪。”昂首向门口走去。 “王爷……”高拱在身后大声喊着。 “本王相信子谦。”裕王回过头来,对着高拱微笑一下,又回过头去,径直向外走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相信子谦……”看着裕王的背影,高拱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愣在当场。 相信子谦,自己这般慌乱,其实不就是不相信子谦吗?高拱的心里默默地念着。 对,相信子谦。高拱直起腰板,相信他。我,高拱的学生,我看中地人,绝不会是砧板上的鱼肉。 东安门,萧府。 一帮子家丁,有些战战兢兢的,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着。 前后门外,都已经被锦衣卫和大理寺的番子和衙役们死死的把守住,一个个执刀擎杖,气势汹汹。 “也不知道是老爷还是少爷,又惹了些什么事儿。”萧夫人看上去倒还算是平静,毕竟这样的阵势不是第一次见识了,相比上回,心里的压力居然是少了不少。 倒是宁夫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哆哆嗦嗦的,只缩在了萧夫人身边。 “你们是些什么人?”门口边,传来一声娇斥,透 的不满,“大白天地堵住人家的门口,是何道理?” 萧福听见响动,从门缝里看了过去,却见门口停着一顶小轿,看上去像是小姐乘坐的。只是轿子里的人并未探出头来,只在隔着轿帘在呵斥。 “锦衣卫公办。”门口一位番子,应当是一位百户地样子,冷冷的朝着轿子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 “哼,锦衣卫。”轿子里地声,有着几分不屑,“既然是公办,为何只堵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这……”那名百户似乎也有些语塞。其实锦衣卫也并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般厉害,他们在有诏命在手的时候,或者对着那些地方官的时候,自然是牛气冲天,可是眼下却是在朝廷大员的家门口,况且又没有诏命在手,手上更是没有任何凭据。自然仍然有些忌惮。适才问的那一句话,也正是打在了命门上。 “小姐,小姐,别多说了,赶快进来吧。”萧福把门打开些,压低了声音喊道。 轿中的声音又冷哼了一声,随即两顶小轿又抬了起来,从打开地半扇门里挤了进来。 “福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等进了门,宁苏儿立刻从轿里钻了出来。冲着萧福问道。 “这……我却也是不知道。”萧福挠了挠脑袋,“他们在这里已经好一段时候了,只在门口守着,不给人出去。听说少爷也已经回京了,可这半天了,老爷和少爷都没一丝影讯,也不知道他们知道家里的情形不。” “我也是在店铺里听说了这些事,所以放心不下,便把杭儿留在铺子里,自个过来看看。”苏儿见家里一切仍是平安。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们眼下只是在门口呆着。却也不敢进来,想是姑父和表哥也没什么大碍。” “你这丫头,却是这时候跑回来做什么。”宁夫人听见女儿的声音,也从内房里跑了出来。 “女儿不是放心不下嘛。”宁苏儿娇嗲一声,靠到了宁夫人的身边。 “你倒是进来了,又该如何出去。”宁夫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该是去学堂把你弟弟接到店铺里去呆着才是。” “娘亲放心,女儿从店铺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宁义去接了。”宁苏儿。似乎并不十分担心,倒是“咯咯”的笑了两声。 “你……你凭还笑得出来。”宁夫人扯住女儿,就往内房里走。 “娘亲,你得相信表哥和姑父才是。”苏儿不慌不忙的跟着宁夫人走着。 “我……你……”宁夫人锁着眉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便是这样,才是怕了姑父和表哥。”宁苏儿回过身来,又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却见刚才打开的大门又一次关上了。 门外地番子和衙役们,却果真是一步也不敢进来。 “裕王爷驾到。”夹街边,忽得响起一阵锣声,像是一块大石头丢进了一汪深潭一般,门里门外的人的心里,立刻全都兴起了一阵波动。 “你看,裕王爷这不是来了嘛。”苏儿有些不展的眉头,顿时全都舒展了开来,有些惊喜朝着宁夫人笑道,“姑父和表哥,定然也是无损才是。” 裕王爷来了?门外的番子和衙役们,立刻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大部分番子和衙役,向来都只知道按照上峰的命令办事,到底情形如何,也从来不敢过问。可是这一回才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就把裕王爷也引来了,历年以来,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 “恭迎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番子和衙役们,纷纷跪到在地,惊恐的看着一顶镏金八抬大轿,落在了地上。 随着帘影闪动,一件大红的官袍,从轿子里面转了出来。只是这件官袍上,却是绣上了几只金色地团龙图案,显得极为与众不同。 随着脚步的移动,那几只团龙也仿佛是跃跃欲试,像是随时就会冲天而起一般。 番子和衙役们,压下了头去,不敢向前直视。 “难道我大明朝,就要换了天不成。”声音不大,但是压在众人地心头,像是比磨盘还要沉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脸色已经变得比门里边的人还要苍白。 “小的……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刚才那名百户,也是气焰全无。 “朝廷大员的府邸,说封就封。”裕王冷哼一声,直直的伸出一只手来,“拿皇上的诏书,或是内阁的票拟来给本王看。” “这……”那百户移着膝盖,向后缩了一下,“上峰说是稍后就到。” “那本王就在这萧府里,等你们拿来。”裕王一甩袖子,也不再搭理他们,自顾着向门口走去。 ------------ 第四十八章 金殿鼓 禁城,端门城楼。(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你在北关有功。”嘉靖的声音,在城楼里微微的回响着。 底下的一大帮朝臣们,都低着脑袋,揣摩着皇帝老人家话里的意思。 “有功,自然要赏。”嘉靖略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是,若是有罪,也要罚。” 嘉靖的目光从朝臣们的头顶上飞快的掠过,可是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先站出来说话。 皇上的态度尚且不明,贸然出击,说不定会被揪出漏洞,不如先看看情势,再去抓别人的漏洞不迟。 “启奏皇上,微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谁也没想到,首先打破平静的人,居然是萧墨轩自己。 数十双眼睛,立刻全部死死的盯住了萧墨轩,看他想要说些什么。 “说出来便是。”嘉靖也有些疑惑的看了萧墨轩一眼睛,右手轻拂了几下。 “臣请问皇上,召集朝臣议事,为何不设在三大殿或者永寿宫,却设在了端门的城楼之上?”萧墨轩几步走回到大殿当中,叩首问道。 三大殿?永寿宫? 大殿里顿时像被搅动的水池一般,群臣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谁不知道三大殿前几年就在火灾中烧毁了,眼下重修的工程尚未结束,又怎么去里面议事情。至于永寿宫,眼下说起这事儿,只怕又要惹得皇上老人家不开心。 这萧墨轩是不是紧张过度,一时糊涂了不成? “火……”嘉靖嘴里刚吐出一个字,却突然猛得想起当日和蓝道行所说过的话。心中所念,整个人顿时像是愣住了一般,定在了那里。 “皇上。若是奸臣不除,忠臣不立,只怕我大明的火德却仍用不到正处,反生其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嘉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着当日蓝道行所说过地话。虽然蓝道行所说的这句话未必够分量,也未必在理。可是他是依着当日“扶乩”时,“神仙”所说的话讲的。神仙所说的话,又岂会有错? “萧卿不在京里时,永寿宫偶遇大火,已是焚毁了。”嘉靖定了定神。像是轻描淡写似的说道。 “焚毁了?”萧墨轩脸上的神态,像是被电击了一般。 “上天有德,皇上有德,保吾皇无碍。”萧墨轩突然又俯下身去,“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爱卿平身。”嘉靖听着萧墨轩这几句话,心里甚是舒坦,刚才还板着的脸,顿时也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萧卿忠心。朕已知晓了。” “那皇上眼下却是暂居何殿?”萧墨轩的样子,似乎不像是被拉来庭议地,倒像是来找皇帝老人家聊家常的。可是他所问的,也是关心皇上,严党一帮子人,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那表演,也不敢站出来说一个字。 “暂居玉熙宫。”嘉靖微微皱了下眉头,不是因为萧墨轩,而是因为玉熙宫确实规模狭隘,居住在那。确实多有不便。 墨轩似是了解了一般,点了点头,“重修永寿宫,想是确实要费些时日。倒是要委屈皇上陋居偏殿了。” “重修一事,倒尚且未曾议过。”见萧墨轩说起,倒似是正巧拨动了嘉靖的心弦。“朕前几日倒也在想着此事。” “今个正巧内阁和六部的各位大人都在。”萧墨轩等的就是嘉靖这句话,只听嘉靖刚说出口,立刻接上,“皇上不如,就乘这机会把重建的事儿给定下来,岂不是好?” 衣食住行,即使对方是皇帝,是天子也不能免除,有人关心自己的住宿问题,自然是好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再说反正人都聚齐了,多议一事,少议一事,也就这么一回事儿。嘉靖听着萧墨轩的话,也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严嵩和徐阶等人。 严嵩见嘉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也是不禁微微哆嗦了一下,移着脚步,走到萧墨轩身边,仍是一言不发。 “适才萧卿既然提起了这事儿,不知严卿意下如何?”嘉靖直直看地严嵩,等着他开口说话。 萧墨轩的心,顿时也提到了嗓子眼,历史上地严嵩虽然反对过此事,但是不代表现在的严嵩就也会反对,况且眼下的情形,也和当时严嵩说那番话时大不相同。 “其实依微臣看,眼下太仓里未必拿得出这许多银两和木料。”萧墨轩心里盘算着,准备冒险一搏,于是不等严嵩开口,又继续说道,“宫里空余的殿房甚多,皇上何不重择一间宽敞些的先移驾。” 严嵩适才不急着开口,确实也是和萧墨轩 一样,太仓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银两和木料可以用来重可是皇上既然在大堂广众之下问起来,又不好直接说不修,让皇帝陛下下不了台。心里正在踌躇,猛得听见萧墨轩这一番话,便真的以为找到了由头。 “启奏皇上,眼下确实如萧大人所说。三大殿刚刚修完,银两和余料皆是不足,陛下不如依萧大人所言,暂时移居南宫。”严嵩屈着身,向嘉靖回道,心里还以为逃过一劫。 南宫。嘉靖刚才还带着些笑意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当年明英宗朱祁镇被瓦剌掳走,又被放了回来之后,便是被他的弟弟,明代宗朱祁钰幽囚在那里。所以在嘉靖皇帝地心里,那地方虽然被称为宫,也够宽敞明亮,其实就是一间特殊的牢房。 “哼……”嘉靖的鼻子里,冲出两股粗气,一双眼里,已经隐隐有了些怒气。 严嵩把嘉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不禁一惊,不过看了看身边地萧墨轩,却又定了下来,反正身边还有个垫背的。 站在一边的萧天驭,也是揣了颗心,不无忧虑地看了一眼儿子。 “两位大人此言差矣。”一边的徐阶突然站出列来,面上一脸的愤慨。 “皇上为天下操劳,却暂居偏殿,阴湿狭小,为臣子者于心何忍。眼下虽然刚修完三大殿,但毕竟还有些余料。据臣估算,只需再稍添银两和木料,便足以重建永寿宫,只需三个月,便可完功。”徐阶愤愤的看着萧墨轩和严嵩,开口说道。 徐阶这一番话,倒是把严嵩给震住了,修建三大殿,所余下的木料不过十数根,怎么说再稍添便足够重修永寿宫。要想重修永寿宫,只怕没有七八万两白银便拿不下来,懋卿刚从南方带回的三十万两盐税,也都要拿去填补太仓里的亏空,他徐阶上哪去弄七八万两白银? “皇上恕罪。”严嵩这边还在想着,那边萧墨轩却又开了口,“微臣未曾涉过工部和户部的事情,对工程一事也不甚了解,只是想着眼下国库亏空,怕皇上再为此劳神。” “微臣这回率众远袭鞑靼,缴获除马匹外,另有毛皮一万零七百张,卖于宁夏商人,获银十万二千两,现尽数献出,为皇上重修永寿宫。”萧墨轩不慌不忙,向上奏道。 “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在严嵩心里炸开了一般。萧墨轩说的不错,他即不是内阁的人,也不是工部和户部的人,他当然可以推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自己身为内阁首辅,却又如何推脱得掉。 况且眼下萧墨轩又献出十万白银,这些银两可以说是靠他一己之力得来的,皇上再怎么怪,也不会再怪到他身上去了。 严嵩的心里,剧烈的颤抖起来,他隐隐的感到,自己像是掉入了一个早已经设计好的陷阱。 “徐卿和萧卿果然是忠心之臣。”嘉靖的脸上,又浮现出一层喜悦之色来。 只是这一句话,听在严嵩的耳朵里,却分外不是滋味。 下面的群臣,又开始纷纷的丢起眼神来,有的是欣喜,有的是忧虑。 谁也没想到,说是庭议萧墨轩在北关的事儿。可正事还没说一个字,却冒出了这么大一个插曲。 “萧卿对于工程一事,不甚了解,徐卿你就多担待一些吧。”嘉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把重修永寿宫一事交给了徐阶和萧墨轩。 “臣等遵旨。”徐阶和萧墨轩叩头领旨。 “启奏皇上,微臣还有一事上奏。”萧墨轩未及起身,又大声奏道。 “可是关系鞑靼的事情?”嘉靖扶了一把龙头椅把,又坐直了身体。只是神色间,已经不像开始那般严肃。 “不错。”萧墨轩略欠了下身,“臣这里有俺答所上奏表一份,请圣览。” 无论如何要赢下这一回,适才还有些东张西望的朝臣们,立刻也都全静了下来,默默的看着萧墨轩,一个个心里较着劲。 “启奏皇上,微臣听说,萧大人在宁夏的时候,曾经给俺答送去数千石粮食,数千件棉被。”不等萧墨轩从袖中抽出俺答的奏表,欧阳必进便从列中走出,向上奏道,“请皇上容臣问萧大人一句,萧大人和俺答,到底是何关系?” 端门城楼上的气氛,又一次降到了冰点。一双双眼睛,又一次落到了萧墨轩身上 ------------ 第四十九章 御前武 无论国家,皆以和为贵。”萧墨轩不屑回身去看欧者凶也,利害难以衡量。欧阳大人又何忍看生灵涂炭?” “萧大人既然这般忠君爱国,为何谋划这么大件事,朝廷和皇上,却是丝毫不知?”欧阳必进冷笑一声,也侧过脸去,不看萧墨轩。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萧墨轩挺了挺身躯,继续说道,“在下若是向朝廷呈报,一来空耗许多时日不说,欧阳大人你们,又该要议到什么时候?” “皇上。”欧阳必进轻咬一下牙齿,拱手说道,“当着皇上的面,萧大人的话,各位大人也是都听到了。” “萧大人口口声声君命有所不受,事前向朝廷和皇上呈报,在他的嘴里,也成了空耗时日。”欧阳必进又向大殿中间走了一步,“请问萧大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皇上。” “在下只把朝廷,把皇上放在心里。”萧墨轩这才回过头来,“不像有些虚伪之徒,只是放在嘴上。” “哈哈。”欧阳必进一声大笑,一只手伸出,直直的指向了萧墨轩,“放在心里?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要验证,难道竟是要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不成?” 墨轩冷哼一声,又转回了头去,一时竟然没有与欧阳必进分辨。 “皇上,诸位大人。”欧阳必进见萧墨轩不再说话,便以为他是理屈词穷,“一个眼里根本没有朝廷,没有皇上的人,居然口口声声是为了皇上。是为了我大明朝。” “不知你资助俺答,到底是怎么个为我大明谋福法?”欧阳必进得意的四下张望着。 一些有心要帮着萧墨轩的朝臣,听着欧阳必进的话,也是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欧阳大人此言差矣。”倒是一边地户部侍郎赵贞吉,先站了出来。 “孙子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赵贞吉迎声答道,“萧大人此举,想来便是攻心之术。与当年诸葛孔明七擒孟获,有异曲同工之妙。” “蜀之孟获,不过是群蛮夷之辈,而蒙古铁骑曾经入我中原,奴我百姓近百年,两者又如何可相提并论。”欧阳必进回道,“与北方和解,历朝也多有之。可是一旦北方养成气候,便又会挥兵南下,前车之鉴。岂可忘却。” “欧阳大人。”萧墨轩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十分的清晰。“在下所为无论对错,都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为了我大明朝千千万万的百姓。请问欧阳大人,眼下步步紧逼,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大人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难道在下就不是朝廷的官员,就不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了?”欧阳必进口中所说出的话。倒也是掷地有声,“萧大人煞费苦心结交俺答,如此低声下气,不惜用馈粮的办法。就不怕丢了我大明朝的脸?” “臣赞同欧阳大人的说法。”大理寺卿万寀,也出列和道,“眼下该议的事。并不是该如何与鞑靼议和,而是与根本不该与鞑靼议和。鞑靼狼子野心,与其议和,分明就是养虎为患。况且萧墨轩纵意妄为,目无朝廷和皇上,私馈敌粮,以国帑结敌之欢心,我大明国体,损之无颜。” “臣请恳请皇上治萧墨轩之罪,以儆效尤。”寀前,跪倒嘉靖面前。 “臣等请治萧墨轩之罪,以正国体,儆效尤。”呼啦啦地,大殿上跪下了一大片人来。 红的,青色连成了一片,直从嘉靖帝的玉阶下,一直排到了城楼门口。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l a 且不论萧墨轩行事如何,只说根本不该和俺答议和,更不能开边贸,这便是他们的想法。 嘉靖帝本来就恨俺答,心里存了犹豫,此时再紧逼一步,点破其中利害,再牵连上国体,也便就是他们的算计。 “启奏皇上。”这边一帮人刚跪下,对面列中又站出了袁炜,“微臣以为,若是俺答诚心归降,以此换得我大明北关稍安。朝廷也可乘此机会,修养生息,修筑军事,未必就是坏事。” “我大明近年以来,南方倭寇未绝,各地又是天灾不断。若是北关稍歇,对我大明,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袁炜上前奏道,“故而萧墨轩若是真能促成此事,未必不是一件功劳。” “皇上。”欧阳必进见袁炜出来说话,连忙抬起头来,“袁大人所说,实在是误国之言,便是信谁,又怎能去信蒙古人。皇上莫忘了土木堡和庚戌之变。” “这天下的事情,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袁炜有些不满的回道。 “皇上,朝廷里藏了这么些奸臣,天下如何大治。”欧阳必进此时哪里还顾得了袁炜也是阁老的身份,只想一心赢下这场。 “欧阳大人。”袁炜也没想到,欧阳必进居然会这么**裸的攻击,顿时也有些怒了,“吃坏了东西,还可以吃药,说错了话,可是收不回去。” “在下何必要收回去?”欧阳必进地一张脸也涨的通红,“袁大人你既是阁老,读过地书自然也比在下多,这历朝历代,和北方议和的,哪一回长久过?又有哪一回不是反受其害。” “汉武帝当年先是和匈奴议和,韬光养晦,然后一击而成,难道就不是先例了吗?”袁炜毫不嘴软的反驳。 “我看你们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肆意攻击萧大人,才是心有所谋,才是真正的奸臣。”袁炜的手指,也几乎要抵到了欧阳必进的额头上。 “在下可从来没有私交于敌,也从来没有目无朝廷,目无皇上,更是没有帮私交鞑靼的人说过话。”欧阳必进被袁炜的手指低在脑袋上,顿时也是一肚子的火,“刷”地一下便站起身来。 “孰是奸臣,自己已经显露出来了。”欧阳必进抡起手上的玉圭,打开袁炜的手臂。 “你……”袁炜被欧阳必进这一下,顿时气的不轻,“当着皇上和这么多大人地面,你居然敢动起手来了。” “奸臣者,人人得而诛之,又岂是一个打字可止。”欧阳必进也是红了眼。 “那我就打你这个奸臣。”袁炜怒喝一声,抬手就揪住了欧阳必进的衣领。 “打奸臣……”大殿上,当着嘉靖皇帝的面,两群人顿时挤作了一团,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拳脚相加。 嘉靖依旧端坐在龙椅上,背靠椅背,用左肘支住了身体,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 朝堂上斗殴的例子,在大明朝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可是眼下这一幕就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面前,让嘉靖的头脑里面,一阵阵发涨。 自己难得上一回朝,虽然之前早已经想到过,这一回肯定没那么容易收场,可是也断断没想到,这帮朝臣会在大殿上上演一幕全武行。 除了严嵩,徐阶,萧家父子和少数一些人外,其他的人几乎全都加入了战团。 一阵阵呵斥声,和衣服撕破的声音,充斥了整座大殿,一顶乌纱帽,也不知道是谁头上的,忽然飞上了半空中,又落了下来,掉在嘉靖脚尖前两尺的地方。 站在后面的黄锦,连忙几步上前,拦在了嘉靖面前。 “够了。”一声怒吼,像是一阵惊雷一般,打在大殿上方。 一双双拳头,顿时也停在了半空中,定在了那里。 转头看时,却见嘉靖一把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黄锦,几步走下玉阶。 “都是一,二,三品的大员,大殿之上就动起手来,成何体统。”嘉靖帝的脸上,像是被乌云笼罩了一般,铁青铁青的。 “你们叫朕来和你们庭议,便是这般议给朕看的吗?”嘉靖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是被气的不轻。 一大群朝臣,见皇上当真动了怒,纷纷收起拳头,收拾着衣服,乖乖的站了回去。只是有的衣服被撕破了,就这样耷拉着,有的一时找不到帽子或者鞋子了,还在四处张望着。 “皇上。”欧阳必进似乎还是不甘心,“臣等……” “朕说够了。”嘉靖又是一声怒吼,把欧阳必进的下半句话,吓得吞了回去。 “庭议的正主,到现在都没说上句话话,倒是话全被你们说了。”嘉靖重重的拂了下袖子,坐回到龙椅上边,“便是要庭议,也得听人家把话说完吧?” 朝臣们闹了这么一场,大多也是乏了,一个个站在列中,低着脑袋。 “萧墨轩。”嘉靖又把目光转向了萧墨轩。 “微臣在。”萧墨轩连忙走上前去。 “俺答的奏书何在?”嘉靖看了一眼萧墨轩,托了托手心,示意他不必跪下。 “哦,请皇上圣览。”萧墨轩从袖中抽出俺答的奏疏,平掌向前。 黄锦见势,便要上前接了过来,却又被嘉靖拦住。靖坐正了身体,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 第五十章 法中忏 遵旨。”萧墨轩定了定神,把那份奏折展了开来,前。 “蒙古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三部首领,儿只斤.俺答。”萧墨轩偷偷扫了一眼嘉靖帝和朝臣们,见都只是竖着耳朵在听着。 “谨拜万寿帝君陛下。”萧墨轩又大声的继续念道。 “万寿帝君?”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的大臣们,纷纷好奇的抬起头来,好奇的朝着萧墨轩这里张望着。 万寿帝君应该算是皇上的道号吧,又怎么会在俺答的这一份奏表里出现? 嘉靖心里也是略微一震,惊诧的抬起眼来,望了望萧墨轩,又抬手止住了群臣的骚动,示意萧墨轩继续念下去。 “……吾自归道以来,日思夜想,时为历历不仁不道之举而悔忏;细览经书,每每如当头棒和,令汗颜不已……现请收归万寿帝君驾下,奉万寿帝君为师,并在板升城中,立道观一所,日夜为万寿帝君祈福,为天下苍生祈福。”萧墨轩并不去看众人的表情,只是低着脑袋,把奏疏一口气念完。 “弟子俺答,五体投地,痛哭忏悔,谨拜于万寿帝君驾前。”萧墨轩念完最后一句,深吸一口气,把奏疏折起。 各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傻了眼。 这算是一份称臣的奏疏吗?如果说是,可是只字未提大明和鞑靼之间;可若要说不是,听上去明明就是俺答向皇上称臣乞归。 其实俺答当日所想,也是想用归依教中来打动嘉靖,后来又在景虚的诱导下,干脆直接上疏乞归。其实这个法子。也是萧墨轩和景虚事先便就商量好的。 严嵩和欧阳必进等人,顿时也是犯了难。 若要阻拦吧,却不知道这该不该算朝臣们该管的事儿,略听起来,分明就是教中的事务,人家道友之间商量些事情,干自己这些朝臣们什么关系。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若要不阻拦吧,俺答皈依,又奉皇上为师,分明就是归了治下。日后定边策,开边贸,你还能绕得开这一层不成?虽然一边是法理上地臣民,一边是教中的弟子,可说到底,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况且,若真要阻拦皇上收归俺答,又以什么理由?道教的宗典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要“与人为善,容人有量。”,若要阻拦。不就是叫皇上背德嘛。 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个吃素的主。当年刚刚即位时,就敢独力与几乎全体朝臣对抗,挑起“议礼之争”,甚至不惜“血溅左顺门”。自己这时候出来说话,万一有个什么地方说漏了嘴,不是找死嘛。 嘉靖老人家,也是疑惑的皱着眉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若是俺答上个称臣的奏疏,自己怀着旧日的恩怨,倒未必能接受。可是眼下他却是请求皈依教下,若是断然拒绝,岂不是有损自己的“仙德”。而且俺答这一份奏疏,虽然看起来有些荒唐。其实却是大对自己的胃口,也是对自己地“修为”的最大认可。仔细想来,心里竟是十分的舒坦。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众人还都在思量着,又见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袁炜站了出来,走到当中,倒身便呼。 “吾皇先遣萧墨轩修武德于前,眼下又可修仁德于今。”脸上,当真是喜色漫溢,“皇上仙德,可见已是广被四海。仁武兼备,几乎堪比轩辕先祖。” 袁炜是礼部尚书,又是内阁大臣,此时由他来说这一番话,几乎是再合适不过了。 此时,即使是严党的那一帮人,又岂敢说一个否字。那些站在中间,左右飘忽的墙头草,也看出了苗头,朝堂之上,顿时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众臣一个个走上前来,不吝用最华美的辞藻,大颂嘉靖老人家的“仙德”和“修为”。 嘉靖帝虽然从来就不缺少被歌颂的机会,可是这样大规模地集会式歌颂,也是前所未见,顿时有些飘飘然,真的以为自己要飞上天去了。 “微臣未经朝廷和皇上许可,馈粮于俺答,还请皇上降罪。”一片喜庆之中,忽然又传出一阵略有些不和谐地声音。 大殿里的道贺声,顿时又戛然而止。 眼下这情形,如何个论罪法,却是不大好说。 不过经过刚才那一番闹腾,看样子,俺答变成自家人,已经是八字画下了一撇,无形之中,萧墨轩的罪责也就不那么好追究了。 “严嵩,依我大明律法,该是如何追究才是?”嘉靖微微一笑,把这个问题扔给了严嵩。 若是在一刻之前,嘉靖把这个 给严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可是眼下,一块烫手的山芋。 严嵩的额头上,已经微微的渗出一层汗珠来。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严嵩不愧是严嵩,虽然已经有些老糊涂了,可是这些老伎俩,用起来还是手到拈来。 “萧墨轩既然是皇上所派,任的又是军职。既是军事,便不可以常理所论。”严嵩微喘了一下,继续说道,“在皇上和兵部未判其对错之前,老臣又岂敢多言。” 严嵩说完,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的盯住了杨博。 杨博来这殿上,其实原本没准备说话,充其量也就是来凑个热闹。只是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棒子却交到了自己手上。 一时之间,心里也是不由得一惊。若是说萧墨轩有罪,显然是不合理,因为萧墨轩所做的,其实他自己也想过,只是没这么胆量罢了。现在萧墨轩做出来了,他倒是有几分佩服。 可话说回来,萧墨轩也算是自己兵部的人了,一个不小心,没准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了,这也是断断不能接受地。 “这……萧墨轩亲自率众千里奔袭鞑靼,也是有功。”杨博一边在心里问候着严嵩的祖宗十八代,一边掂量着自己的话,“可俺答毕竟曾经和我大明为敌,萧墨轩私自馈赠昔日旧敌粮草,也是有罪,依微臣看,不如功过相抵罢了。” 杨博的话里,故意把俺答说成了昔日旧敌,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哎,杨大人是兵部地堂官,向来治军严谨,岂不知功就是功,过就是过,须得赏罚分明,哪里可以随便来个功过相抵的话。”对面列中,又闪出了右都御史路楷。 看着两边像是又要争了起来,嘉靖的眉头,也不禁皱了一下。 “路大人所言,也甚有道理。”杨博却并不相争,倒是点了点头。 “有罪自然是罚。”杨博一边点着头,一边转着脑筋,“依微臣看,萧墨轩此次所为,确实有罪。在兵部犯下地罪,自然得由兵部来究,且是必究。” 听着杨博的话,欧阳必进和路楷等人,也是纷纷满意的点了点头。 “臣奏请皇上,革去萧墨轩兵部员外郎之职。”杨博突然提高了几分声音,拱手向上奏道。 啥?革职?一边众臣心里皆是一动。若算起来,直接革职,确实也算是个重罚了。 “善,便依杨卿所言,在兵部犯下的事儿,便在兵部追究。”嘉靖立刻应了一声,“即刻革去萧墨轩五品兵部员外郎之职。” 嘉靖话音刚落,那边萧墨轩便立刻跪下,自个摘下官帽,解下乌角带,托在手上,让黄锦收了回去。 欧阳必进等人见萧墨轩除去帽带,还没来得及高兴起来,却又想起了些什么,顿时心里又是“咯噔”一响。 萧墨轩他可不是只有兵部员外郎这一个官职,他还兼着裕王府的六品右中允呢。 况且皇上和杨博口口声声只在兵部追究,他已经受过重罚,又都不是兵部的人了,下面还怎么追究他,更没有办法把萧天驭也扯下水去了。 “皇上……”欧阳必进似乎有些不甘心。 “兵部的事,只放在兵部论。”嘉靖板着张脸,上面没有一丝笑容,“欧阳卿还有何事相奏?” “皇上……皇上圣明。”欧阳必进踌躇了一番,终于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面。 “既然罚过了,下面也该论论如何赏了。”嘉靖见欧阳必进退了下去,心里也是松了一些。 “既然你已经不是兵部的人,自然不好再在兵部里赏你。”嘉靖沉思半晌,开口说道,“朕就赏你京郊良田千亩吧。” “谢皇上隆恩。”萧墨轩听说良田两字,心里也是喜,自己这番回来,正思量着要想法子推广番薯和玉米这些东西,有了这千亩良田,便是有了万种便利。 “庭议已毕,诸位爱卿若是无事,便请退下吧,只留萧墨轩在这里便是。”嘉靖抬起头来,又看了朝臣们一眼。 众臣们熙熙攘攘的,便就要纷纷退出殿外。 “臣还有一事启奏皇上。”正挪着脚步,殿内又响一阵呼声,众人立刻停住了脚步,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靖转过眼来,见出声的又是袁炜。 “庭议之前,臣听说锦衣卫的一些番子和大理寺的衙役,突然出动包围了萧大人府上,不知意图何为?”袁炜一口气把话说完。 “有这等事情?”嘉靖瞪圆了眼睛,连锦衣卫都掺和进去了,这还了得。 ------------ 第五十一章 食中味 嵩和万寀,也没想到袁炜会当着皇上的面,把这些事来,顿时也是脸色苍白。 “黄锦。”嘉靖一声低吼,一边的黄锦连忙跪下。 “回万岁爷,老奴丝毫没有听到风声。”黄锦低着头,丝毫不敢去看嘉靖。 “锦衣卫一向受东厂节制,你却说不知道?”嘉靖不满的呵斥道。 其实这倒也不能怪黄锦,锦衣卫的事儿,若说起来,得从锦衣卫前任头子,左都督陆炳说起。 陆炳这个人,可是不简单,他虽然没有做过什么首辅什么的,也没过什么辉煌的事迹,更不是特别出名,可他却是明朝历史上唯一一个唯一一个三公兼三孤的得主。 他能拥有这一切,首先是因为,他和嘉靖是吃一个娘的奶水长大的,也就是说,陆炳的母亲便是嘉靖的奶娘,两人从小便在一起戏耍,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 嘉靖帝在河南卫辉行宫遭遇火灾的时候,也便是陆炳把他给救出来的,那一次情形可是比永寿宫的大火要危急的多,所以也可以说,陆炳也是嘉靖的救命恩人。 很多人在讨论起陆炳的时候,都认为这个人生性怕事,二十年来,都畏缩在严嵩的威严之下芶且度日,不但让严党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众多党羽,最后还落个抑郁而死。其实,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陆炳此人,就连严世蕃这样目空一切的人,都把认为他是一个足以匹敌自己的人。更何况,以嘉靖对陆炳的信任,陆炳根本无须忌惮严嵩。 陆炳之所以不和严嵩相抗。其实却是为了嘉靖,为了大明朝,他深知大明朝近半的官员,都和严家有着千丝万缕地关系,若是强行扳倒严嵩,必定会引起一场极大的震动。 而他自己,只能算是一个内臣,那些文官们的心底根本不拿自己当回事儿。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若是扳倒了严嵩,自己根本力量去组建这么大一个文官集团,到时候打着骨头连着筋。只怕是会伤了大明朝的元气。 所以,陆炳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是对嘉靖最为忠心的人之一。 有这么一个人掌握着锦衣卫,即使是掌握着东厂的黄锦,虽然东厂有着监督锦衣卫的权力,却倒也不敢把手伸的太长。更何况,黄锦和陆炳的私交也很好,两边一家人,没事儿还一起喝喝小酒,一起陪着皇帝老人家游游山水念念经。没必要伤了和气。 就这样,直到去年陆炳去世之后。黄锦也没去想过把锦衣卫给抓过来,倒是让他们自成了一门,气焰渐长起来。 “也该是整一整了。”嘉靖地手捏在金色的龙头椅把上,指节“咯咯”作响,“还有大理寺的人,哼……”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寀 “先把那些孽障给我收了回去。”嘉靖猛得站起身来,向后殿转去。黄锦也连忙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见嘉靖和黄锦都转到了后殿里去。萧墨轩倒是犯了难。 适才皇上叫自己留下,肯定是有事相商,可是眼下他老人家却自顾着走了,自己却是该如何办才好? 诸位朝臣。一个个默不作声,一个接一个的从前门走了出去。 萧天驭悄悄走到儿子的身边,拍了拍肩膀。会心的笑了一声,也走了出去,偌大一个殿堂里,刚才还熙熙攘攘的,眼下却是只剩下萧墨轩一个人,在那傻傻的站着。 这一站,就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站的萧墨轩有些脚软。 直到天色已经有些蒙蒙黑了,嘉靖老人家才想起还把萧墨轩丢在了端门城楼上,也不知道他还在不,便叫了一个小太监去看。 “萧大人,皇上请你去玉熙宫觐见。”小太监见萧墨轩果然还在,连忙上前招呼。 “噢……”萧墨轩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小太监,往玉熙宫而去。 玉熙宫。 “朕知道,你送俺答粮草,是为了笼络人心。”嘉靖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只是朝堂之上,那许多大人都盯着,朕也不好为你开脱,倒是委屈你了。” “皇上能体谅微臣,便是福份了。”萧墨轩见嘉靖已经不在记挂着和俺答之间的旧怨,心里也是宽了许多。 “俺答那里,朕便封他一个顺义法王,赐板升名为归化。”嘉靖想了半晌,又开口说道,“至于边贸地事……” 嘉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看着萧墨轩。 “臣举荐陕西按察使王崇古,王大人与俺答磋商。”萧墨轩心知嘉靖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 臣在宁夏地时候,多处有赖王大人。此人确是一名才。” 王崇古确实帮了萧墨轩不少帮,他的亲家杨博今天在朝堂上也暗暗帮了自己一把,萧墨轩有心投桃报李。 靖又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朕便封他做延宁总督,令他斟酌操办此事。” “时候不早了,就在这里陪着朕吃一次斋吧。”嘉靖抬起眼来,见外边天色已经渐黑,“也正是用膳的时候了。” “这……臣……”萧墨轩略迟疑一下。 “今个朝堂上让你受了委屈,也不好明着再赏你什么,请你吃顿饭,也算是朕的一片心意。”嘉靖微微一笑,当先站起身来。 “那……臣就却之不恭了。”萧墨轩欠了欠身。 当天的晚膳,早已准备好了,等嘉靖领着萧墨轩进了偏殿,便一一呈了上来。 菜式依旧不多,只有四菜一汤,可是做的却是十分精细。 其中一道白菜佛手卷,晶莹透亮的,上面淋了一层勾,仿佛是用玉石琢成一般。 “朕在年前年后各十天,都只是吃素。”嘉靖似乎是担心萧墨轩的食性,抬起筷子,却又停了下说了一句。 “皇上为天下祈福,却是憋屈了自个。”萧墨轩也附和着笑了一声。 “多吃些素菜,也可以养生。”嘉靖哈哈一笑,夹起一块干煎豆腐。放进嘴里,看了看下座的萧墨轩,心里不知怎地,忽得一阵暖暖的。 自己也有好几年没见过裕王了,景王也是今年年初进京时才见过一次。血脉相连,毕竟也是会有些思念。 上回景王回京,陪自己用膳时,也是和对面这小子一般的神态。难道自己的儿子对自己,也已经这么生分了吗?却不知自己那另一个儿子,平日里过地好还是不好。 “朕的儿子,多陪陪他。”嘉靖的喉咙里,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回头对他说声,王府里若有什么需要,只派人来宫里要便是。” 等到萧墨轩用完了这顿饭,回到府里地时候,已经是戌时中了。 萧墨轩陪着嘉靖,其实只是吃了几根白菜,喝了一小碗粥,等回了家里,早就饿了。 萧天驭连忙吩咐厨房,又做了一大桌菜,足足放满了一张圆桌。 “爹……娘……你们这般看着我,叫我如何吃得下?”萧墨轩转着眼珠,看着齐齐坐在对面的萧天驭和萧夫人,“要不爹娘也一起用些。” “我们晚膳的时候已经用过了,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萧夫人的眼睛依旧不离开儿子,拣起一双筷子,帮儿子夹了几块卤牛肉,塞在碗里。 “你这孩子,在爹娘面前,还有啥害羞的。”萧夫人的眼睛弯成了月芽,笑眯眯的对儿子说着,“我早说叫你把萧三萧四带去,你偏不肯。你看,却又不会照顾自己,这身子单薄的。” “今个那些锦衣卫和大理寺的衙役,却是有没吓着家里的人?”萧墨轩一是想岔开话题,另也是心里确实有些堵着一口气,很不舒服。 “他们来了也是没一会,裕王爷也就来了,只搬了凳子坐在正厅门前。”萧夫人有些得意的说道,“你从浙江带回的那个,叫什么周牛山的,带着王府的侍卫,把他们哄到了一边的巷子里面。” “裕王也来的?”萧墨轩这倒是没想到,原来今天自己家门口,热闹程度也不下于端门的城楼上,“等明天倒是要去谢过他。” “轩儿。”旁边一直沉默着的萧天驭,忽然开了口。 “嗯?”萧墨轩抬起眼来,向着爹爹看去。 “你和徐阁老他们……”萧天驭顿了一下,略压低了声音,“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萧墨轩做的事,虽然事前未必都和萧天驭商量,可是萧天驭也都是知道的,看眼下的情形,两边手中的牌已是快要全部摊开了。 “你且不能让儿子安生吃一顿饭?”萧夫人有些嗔怪的瞪了萧天驭一眼,“一坐下来又是说这些政事儿。再几天便是过年了,总谈些打呀杀的。” “这不是顺便嘛。”萧天驭见夫人怪罪下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不耽误的。” “娘亲说的不错,快过年了,喜庆的时候。”萧墨轩呵呵一笑,朝着老爹丢了一个眼神。 从现在到年后的这一段时间,也够让黄锦来得及把锦衣卫梳理一遍了。砍掉了严党的这一只胳膊,做起事来会便利的多。只是若说起来,这一道菜却是严家自己送上门来的,实在是却之不恭 ------------ 第一章 脉脉心语 萧大人,王爷一早便就出去了。裕王府的门房,着萧墨轩。 “那……可知是去了哪?”萧墨轩有些纳闷的皱了下眉头,裕王也该是知道自个回京了,按理说,今个怎么也得和自己见上一面才是呀。 “近来王爷常是一转就没了影,只有李公公和周侍卫几位才知道王爷到底是去哪。“门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小的一个门房,又哪里敢去问这些事儿。” 这却是奇怪了……萧墨轩微微叹一口气,脚尖移了几下,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好。 自己被解除了兵部的职务之后,眼下除了一个王府右中允,一时也没有其他任何职务。虽说右中允真正的职责是帮着太子或者王爷处理一些文书,可若是真呆在王府里看那些个文书,那岂不是无聊的要命。萧墨轩这般闲散惯了的人,躲还来不及。 不如去惠丰行转转,昨个回家的时候,两位妹子已经歇下了,却是没见着。况且自个也正想着要培育番薯和玉米,想要弄到大批的这些东西,也只有从南方的泉州和广州港想办法,这些事情让惠丰堂去办,便是最好了。萧墨轩也不进去王府,只在门口想了一阵,便转了方向。 惠丰行。 萧墨轩没有从前门走,而是直接从走货的后门转了进去。守着后门的伙计,也是宁家的家丁,自然是认识萧墨轩的。 站起身来,似乎想是要入内通报,却又被萧墨轩抬手止住,自个挥着袖子。向里面走去。 “错了,又错了。”还没走到帐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轻喝。从声音上听起来,像是杭儿的声音,却不知道是在呵斥谁个。 “这批货是自家的,怎么算到江南王家头上去了,这可是上千两银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杭儿有些不满的在里面嘀咕着。 萧墨轩在门口停住脚步,好奇地向里面张望着,想看看到底是谁惹怒了自家这位大小姐。 帐房设在靠近东边库房的地方,只有向南的一边才有窗户。可是这些库房都是由民居改建而成的,四合院里,甚是狭小。眼下正是上午,东边的阳光被仓库挡住,只略透了几滤进来,所以帐房里头的灯架上,还点着蜡烛。 萧墨轩站在明处,屋里虽然点了蜡烛,光线却也不甚强,只能看见两个人正背对着屋门。看着一本案桌上的帐册。 其中一个正是自家的大小姐,还有一位……怎么不像是帐房先生。更不像是店铺里的伙计,只看那穿着,倒像是谁家的公子,看上去,还有几分眼熟呢。 萧墨轩轻轻咳嗽一声,迈步走进屋门。 “大哥。”杭儿听见响动,回过身看了一眼,惊喜地叫出声来。 “王爷……”萧墨轩也是惊呼一声。在这陪着杭儿算帐的,居然会是裕王。 “参见王爷。”萧墨轩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却还要顾着几分礼数。向前一步,就要作揖。 “免了,免了。”裕王呵呵笑着,一把扯住了萧墨轩。“私下的地方,又弄这些出来。” “适才去了王府,没见着王爷。却没想到是上这里来了。”萧墨轩苦着摇了摇头。 “我算着你去王府找不着本王,定然也是坐不住,迟早也会溜上这里来。”裕王大大咧咧的挥了几下手里的毛笔,“本王便直接上这来等你了。” “是哦,王爷都在这里等表哥,足足等了了有小半个月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宁苏儿正巧也领着几个伙计和婢女,从库房里清点货物回来,刚好接上了这一句话。 “这……这不是王府里太过寂寞,便出来寻些事情做做。”裕王被宁苏儿一语点破,脸上居然是红了一片,“在这里帮忙,不是还有工钱嘛” 工钱?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府里清闲的日子不过,上惠丰行里来打工挣银子花?只怕他忙一个月,还不够他一天的开销吧。 “怎么没见李公公和周侍卫他们?”萧墨轩看了看四周,却没看见其他人。 “李芳我让他去前面吆喝去了,周牛山忙着搬运货物。”裕王倒是说的很随意。倒是引得萧墨轩实在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周牛山运货,倒还是合适,他力气本来就大,人就长的高壮,叫去搬货,倒也是人尽其用。只是叫李芳去店前面吆喝……难不成搞人妖表演不成? 当然,这些话萧墨轩只是在心里想着,却没好意思说了出来。 “子谦,听说你领兵出关了?”裕王看着萧墨轩,眼里似乎满是羡慕。金戈铁马,每个男儿心里都有这样一个梦,即使是王爷也不例外。可是偏偏就因为自己是王爷,位高权重,所以反倒是难遂心愿了。 “只是领了几千骑兵,去小闹了一场。”萧墨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可便是这样,也让裕王嫉妒的眼睛发光,扯住萧墨轩不放,定要他细说一遍。 “得了,先把这些帐目理好吧。”杭儿不满地嗔怪一声,“要不下午若是再来了新帐,又要乱了。中午用饭的时候,再让大哥说也不迟。” “哎王幸福的应着声,又朝着萧墨轩无奈的一笑,又坐下身去。 “表哥。”苏儿站在里屋门口,扶着屋门,朝着萧墨轩挥着手。 “姐姐也是一个多月没和大哥说上话了,急切着呢。”杭儿望了望苏儿,又看了看萧墨轩,神秘的一笑。 宁苏儿听见杭儿的话,脸上也是浮上两片红云,连忙缩进了屋去。手里一方小手帕,轻轻的在裙摆上摩裟着,颇有些脉脉不得语的味道。 苏儿今天看上去,倒似是特意打扮过一番。头上一支镶宝花丝双蝶钗,垂下几支流苏,恰恰的落在了粉嫩的耳垂边。 一件青兰色地真丝小祅和儒裙,紧紧的裹在身上,看上去凹凸有致,不但不臃肿,倒还显得有几分腴美。青兰色的领尖里,又露出了几丝大红的衬衣颜色,托出了粉嫩嫩地肌肤,更是雪白。 因为里屋本就不大,苏儿也就站在门口,萧墨轩走进门去,她一时竟然没来得及闪避,两人差点是撞在了一起。两人的脸蛋,相距也只有一尺。 苏儿的脸上也没有用胭脂,只是淡淡地抹了一层水粉,窗格里钻进来的光线,正好有几束映在了脸上,白皙间透着几分绯红。因为距离比较近,萧墨轩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苏儿脸上那一层淡淡的小绒毛。 苏儿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有萧墨轩这般大方,距离这么近,顿时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一双亮晶晶的杏仁眼,害羞的垂了下去,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见表哥也在看着自己,连忙又把目光转到别处。 两人就这样愣愣的站了小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里本来就小,多余的椅子已是被搬出去了。那张丝榻是你家妹子小憩时躺的。”苏儿往里面走了几步,指着靠窗的那张丝榻说道,“你要是不愿坐那上面,就只有镜台前的那张圆凳了。” 说罢先在自己那张丝榻上坐了下来,一边又偷偷的抬眼瞅着萧墨轩。 萧墨轩走到两张丝榻中间,看了看靠窗的那张,又看了看镜台前的圆凳,却都不去坐。坏坏的一笑,却是在苏儿身边坐了下来。 苏儿也没想到萧墨轩会直接靠着自己坐下,脸上又是一热,就要向一边挪去。只是还没来得及移动,一只手臂就伸了过来,把自己拥了过去。 “表哥……王爷和杭儿还在外面。”苏儿又是条件反射般的扭动着身躯,可是越扭动,却感觉自己越和另一个身躯贴的更紧。心底间,一丝暖暖的感觉涌了上来,让自己的挣扎显得十分的无力。虽说在西湖的游船上,两人也这么贴近过,可那时还想着自己会不会落下水去,眼下这一次,却更是暧昧。 “他们顾不上我们,门也被我关上了。”萧墨轩意味深长的回着话,拥着那一份温存,丝毫不想放开手来。 “想我不?”萧墨轩把苏儿的小脑袋拥到胸前,小声的低语着。 在宁夏这一个多月,在总兵府里,在草原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私下想着这些问题。 也只有在那种类似于孤单的环境下,他才能真正体会到,自己真的想要有一个人来陪,真的是思念京城里的身影。 诚然,他也知道自己的思念并不只属于一个人,可是他不敢去冒险,不敢拿整个萧宁两家,上上下下数十号人去冒这个险。不敢那视自己如兄弟的裕王,去冒这个险。 若说小香兰带给自己的,是那种温馨安适的感觉;那么宁苏儿,便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火热思念;心底的深处,却还留着一片淡淡的忧伤,说是淡,并不是因为淡薄,而是因为被藏了起来,就连自己,也不敢去轻易触碰。 ------------ 第二章 轶事 嗯。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苏儿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像是要融化一般,软墨轩怀里,怯怯的点了点头。耳边,似乎隐隐也可以听见表哥的心跳声,好象也跳的很快呢。 “裕王这段时日来,都常上这里来?”萧墨轩的手指,轻轻的在苏儿的秀发上划过,突然却又想起了什么,“帮着做帐?” “可不是嘛。”苏儿从萧墨轩怀里仰起小脸,吧嗒吧嗒的眨着眼睛,“我叫你进来,正是想说这事儿呢。若只说是做帐,他倒是比一个伙计强不了多少,可是他这常来,怕是倒不只是为了打发寂寞。” 苏儿一边说着,又微微扭动了几下娇躯,似乎是想挣扎着坐起身来。 萧墨轩感到怀里的香软一阵蠕动,感觉身体里面像是被一股电流穿过一般,却把苏儿抱的更紧,一阵淡淡的粉香,沿着发丝滑进鼻翼,沁入心间。 想起这件事情,萧墨轩心里也是十分的矛盾。眼下他首先想到的,倒不是裕王日后是否会冷落了自家妹子。 只是……好象隆庆帝只活了三十六岁哎,虽然自己也很不希望这是事实,可是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若当真如此,那杭儿下半生,岂不是要守寡? 虽然荣华富贵是铁定少不了,相比较起来,失宠倒是小事,关键是失去爱人的女人,到底又会有多快乐了? 想到这里,萧墨轩的脸神也不禁严肃起来。想要阻止裕王和杭儿,自己未必没有法子,可若是历史不按那样发展,自己是不是便做了一回棒打鸳鸯的事情?连自己都能跑到大明朝来。还有什么不可能? 萧墨轩越想越头疼,抬起了两手,抱住了后脑勺。 “其实,这些日子看下来,裕王爷倒也像是用了情。”苏儿仍只当萧墨轩是怕裕王身边女人太多,随时会变了心,“只是不知道能否长久。” “你有空的话……”萧墨轩顿了一下,忽得放开了宁苏儿,“尽量帮我劝劝她。” “劝什么?”宁苏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萧墨轩说的劝。到底是指哪个方向。 “她和裕王……怕是……怕是会有些不合。”萧墨轩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说道。 “哦,表哥说的是指哪里不合?”宁苏儿看着萧墨轩的眼神,有些疑惑。 “这……有些事情,没必要说这么清楚。”萧墨轩心里的顾忌,毕竟还是占了上风。 苏儿迟疑着沉默了半晌,也是点了点头,兴许表哥,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吧,反正相信表哥就是了。 都说恋爱中的人最傻。果是其然,苏儿纵使再聪明伶俐。此时也只知道痴痴的看着萧墨轩,根本没有想到再去多想。 “这货不但官做的比我大,连家当置的也比我多。”俩人正各揣着心思,却猛得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大叫。虽然话说的不好听,可是听起来却丝毫没有不顺耳地感觉,只是觉得带着几分豪爽。 “叫他出来,叫他出来。”院子里的人,肆无忌惮的叫着。 萧墨轩倒是听出了是谁,可是宁苏儿却不知道,微微皱了几下眉头。掀起窗帘,从窗格间对外面望了出去。 “别看了,除了他还有谁?”萧墨轩一脸的无可奈何。 “是谁?”宁苏儿好奇的转过头来。 “懋卿的儿子,我那位国子监的老同学。”萧墨轩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来。 “哎,哎,哎!这里是帐房。哪能随便进去?”宁义在门口,伸手拦住了盛衍。 “且是谁叫他躲着不出来了。”盛衍在人家的地头上,却也是丝毫不讲道理。 “谁也不许进去。”仓库里,周牛山带着几个侍卫冲了出来,截住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家伙。 他们也不好明说裕王在里头,只能是先来招硬碰硬。 瞅着周牛山那铜山铁壁般的身板和几个气势汹汹地“伙计”,原本大大咧咧准备到处搜寻一番的盛衍,却是也有些心惊,连忙停住了脚步。 “呵呵,元川。”萧墨轩笑眯眯地从里面转了出来,拱手迎上。 见萧墨轩走了出来,周牛山等人才略放下心来,又瞅了几眼,又钻回了仓库里面。 “你这里且是‘打行’还是货行。”盛衍抹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的望着周牛山等人的背影,“哪里找来这许多凶悍的伙计。” 他在江南呆了段日子,也曾经听到过打行的事情。 不过他这句话倒是把萧墨轩问住了,周牛山……原本就是个打行的老大嘛,虽然眼下被招了安,却总还是带着几分匪气.怕是一时也洗不脱了。 “后面坐,后面坐。”萧墨轩把盛衍往后面的客厅里引,一边又赶忙招呼身边的伙计,上一壶好茶来。 “哎,我说子谦。”刚及坐下,盛衍就迫不及待的嚷了起来,“你可真是神人啊。” “怎么?”萧墨轩好奇的抬起头来。 “那个海瑞,当真是差点把他那个独苗女儿给折腾死了。”盛衍望着萧墨轩,满脸地崇拜。 “哦,果真有这回事?”萧墨轩之前也是看书上这么写过,到底真假,也不好分辨,“他当真要饿死他家女儿?” “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嘛,怎么又怎么起我真假来了?”盛衍被萧墨轩这么一问,却是糊涂起来了,“要饿死倒是没有,毕竟他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不过,倒也差不多了。” “那是怎么回事儿?”萧墨轩的好奇心,丝毫不比盛衍少。 “其实也就是家里的下人,看着小女娃娃整日也没些吃食,心里觉得可怜。”盛衍端起茶杯,却又觉得有些烫,便放了下来,继续说道,“便在街上买了一块猪油烧饼给她,那个海瑞又正巧那天和府里来地差人闹了别扭,心里正梗着。回去便发了脾气。” “若说想要饿死。”盛衍略吸一口气,像是也没完全弄明白的样子,“我看倒是不像,只是把一个小女娃娃关在了柴房里,锁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便听说了这件事,也记着你和我说过的话,便去他家把那小女娃娃给夺了出来。” “哦,那海瑞便就让你夺了?”萧墨轩继续追问着。 “哪里呢?”盛衍苦笑一声,“我带着人去砸锁地时候,他也知道这是家务事,倒也没拿官威压我。只是拿了一根他老婆洗衣服用的棒槌出来赶,就连我这腿上,都挨了一下。” “他家那女儿在柴房里锁了一夜,约莫是冻着了。饿的话,估计也有些。大概便是又冻又饿吧,抱出来的时候就发着高烧。”说到这里,盛衍也是一副心疼的样子,“那时候便只剩下了半条命,那海瑞看了顿时也慌了,连忙叫郎中来看,好歹是救了回来。郎中也说了,若是再迟上半日,怕就是小命不保了。” “这个海瑞,倒是性情太过刚猛。”萧墨轩听着盛衍说完,也是不禁微叹一口气。 “唉……其实这位海大人,我虽然有些厌他。”盛衍不知怎的,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可是打心里,却也觉得是个好人。看他那日子过的清苦,连着妻儿老小都跟着受累,哪里还像一个七品的县令。” “呵呵。”萧墨轩干笑两声,心里却也在盘算开来,此人虽然在历史上名头甚大,声誉也颇高,可是以他这般的刚烈性格,日后未必不会和自己这边相抗。 躲,应该是躲不过去的,而且这么把利器,不用也是太过可惜,还是得想个法子,把他拉拢过来才是。 “子谦,你可知道?”盛衍似乎积了一肚子话,怎么也说不够,“那海瑞,居然还自个种菜吃,他自个种菜。” :.情。 “我在淳安大半年,听说他只买过一次肉。”盛衍伸出两根手指头,继续说道,“二斤,就买过二斤肉,还是为他老母过生辰。听说海大人买肉了,连杭州的胡部堂都知道了。他穿的衣服,几乎都是他夫人和老母自家织的布。” 二斤肉,为老母过生辰,还闹得连远在杭州的胡宗宪都当件新鲜事儿来说了。萧墨轩只觉得鼻子一酸。到底是该说他节俭,还是该说他寒酸,或者是迂腐。 诚然,海瑞这种几乎是自给自足式的生活模式,并不是萧墨轩所想要的,他想要看见的,是一个物质生产极大丰富,商业繁华兴旺的大明。 但是话说回来,海瑞此人据说也是至孝,若是他有钱,他又岂不想多买几回肉,买几匹丝绸去孝敬老母。 大明的百姓,大明的官员,不应该这么穷。萧墨轩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 ------------ 第三章 命自我立 听说你和严家,有些不快?”盛衍嚷了半天,也是端起细瓷杯,泯了口茶水,润了润唇。(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没,没,哪里的谣言。”萧墨轩轻笑一声,脸上也是丝毫不动。 严家和家毕竟关系菲浅,即使盛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自己也得思量清楚。 况且严家对付别人向来不留情面,自己可不想步夏言的后尘。至于对于家的冲击能有多少,自己还是应该可以有所掌控的,也算是给自己这位老同学留一条后路。 “元川是啥时候回京的?”萧墨轩想要岔开话题,手指在杯沿上微敲几下,杯中激起几波水纹。 “也是昨个才回来。”盛衍低头看着地面上,开口回了一句,“原本是说好回来以后在京里寻个职的,眼下却是一时没信了。” “哦,凭元川的家势,这还有什么难处?”萧墨轩呵呵笑道。 “这不是怕被子谦你们拿到把柄嘛。”盛衍似乎也没有不快,只是抬头吃吃笑了几声。 “哦,呵呵。”萧墨轩笑着摇头,“谣言,都是谣言罢了。” “你也不必瞒我。”盛衍突然讪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虽是不爱管事儿,但是也并不傻,京城里这么多大事,我有岂能不知道?” “不过,子谦你放心。”盛衍不等萧墨轩回话,又继续说道,“我来见你,绝不是想做说客,或者有什么其他目的。”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担心什么。”萧墨轩连忙摆了摆手。 “风水轮流转。严家又与我何干。”盛衍哈哈笑着看了萧墨轩一眼,“我倒希望,严嵩那位子日后是我元川的兄弟坐了。” 这一句话,倒是说的萧墨轩心里一动,不是因为提到了首辅的位子,而是盛衍嘴里吐出地最后那几个字。 萧墨轩从来没认为盛衍是个傻子,尤其是听了这一段话之后。 “萧少爷。”萧墨轩正思量着怎么回盛衍的话才好,却听见宁义在门口唤自个。 “嗯?”萧墨轩转过头去,却见宁义只是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便自个站起身来,对盛衍说声失陪,走了出去。 “萧少爷,一会便是午膳的时候了。”宁义拔眼看了看帐房,又看了看客厅。 萧墨轩立刻明白过来宁义的意思,眼下裕王也在这里,可又有客人坐在客厅,这午膳的事儿,到底是该如何安排才好。 “安排在一起便是。”萧墨轩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自己和裕王的关系。世人都是知道,也没必要掩饰。盛衍来拜访自己。若放在以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放在今日,却是反而不能遮遮掩掩的了。 义点了点头,转身安排去了。 午膳都是在外面酒楼订的,做好了以后再送进了店铺后面的客厅。 苏儿和杭儿,自然是不会陪着地,在厅角摆了一面屏风,单独设了一桌用了。 “这位是?”盛衍忽然看见又一位翩翩公子,抬步走进了客厅,不禁向萧墨轩出声问道。只看那风度。便至少也是哪位王侯高官家的少爷。 :. “这位便就是裕王爷。”萧墨轩平掌引见道。 “王爷?”盛衍虽然知道萧墨轩和裕王关系很不一般,可是也没想到裕王会和萧墨轩躲在这里清闲。 “下官拜见王爷。”盛衍一步上前,就要拜倒。 “免了。免了。”裕王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自顾着坐了下来,“既然是子谦的朋友。私下也不必如此客气了。” 被人跪拜,当然是很得意的事儿,可是如果见人就遇见这么一回,其实也很烦人。 “这位,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萧墨轩又说道。 “懋卿的儿子?”裕王这倒是没想到,抬起头来,吃惊的看了一眼。适才只听说是萧墨轩在太学馆里的同学,却没想到就是他。 “坐王毕竟是裕王,见过的世面也多了。惊讶地神色在脸上只是一闪,随即立刻消失。 “宁夏酿造的葡萄酒,甚是平和,只少饮几杯,对身体也是只有好处。”萧墨轩从桌上拿起一只玻璃瓶,挑开盖子。 葡萄酒也不是什么稀罕地东西,人也都喝过。希奇的倒是用来装葡萄酒的那只瓶子。 玻璃这时候也是早就有了,只是在目前的工艺下,大明的砂质不甚适合制造这种全透明的玻璃,所以造的比较多的,却是琉璃。像这样通体剔 璃瓶,却是比里面装的酒还要贵重。 酒尚未过三巡,屏风后面,却是动静了起来。 “今个表哥也回来了,可巧着王爷和公子也在。”屏风后面地两个人儿,一直就在竖着耳朵听外面说话,“葡萄酒虽然是好东西,但是只闷着头喝,也是无聊,不如乘着酒兴,作些风雅。” “什么才算是风雅?”萧墨轩却不知道两个人儿在打着什么主意。 “这当先的人,作一句诗,下面的人便以上对的最后一字为引,也作一句,不求压韵什么地,只要作的对称工整便是好了。”说话的听起来像是苏儿地声音,“若是对不上来,便罚酒一杯。” 王听在耳里,倒是很有兴致,立刻出声应道,“这第一对,却是什么?” “这里众人,以王爷为尊,便请王爷出第一对吧。”苏儿把话丢了回来,“然后便是表哥和公子,再下来的,才是小女子两个。” “那便听好了。”裕王放下手里的筷子,开口便念道,“东边日出西落雨。” “该你了,子谦。”裕王把目光转向了萧墨轩。 “雨……”萧墨轩心里一阵苦笑,这些作对子什么的,自己哪里擅长。这一年来也算读了些书,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下了。 “雨过天开云托月。”萧墨轩搜肠刮肚,才想出了这么一句,还不知道算不上对上了。 不过自己念出口后,也没听见屏风后面有声音,想是本来要求就不高,也算是自己过去了。 他算是糊弄过去了,可是他下面一个,比他还要郁闷。盛衍虽然读大明朝的书要比萧墨轩读的要多的多,可是问题是,到底读的什么,他根本没记着。平日写点文章,还能凑合,要他作诗,却是要命了。 “月……”盛衍挠了挠后脑勺,声音却比蚊子还低。 “公子,该你了。”屏风后面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催促着。 “月……月什么?”盛衍有些无奈的看着萧墨轩。 “我且如何知道你月什么?”萧墨轩无意取笑盛衍,可是看他那副模样,却是忍不住笑。 “月……月亮在上我在下。”盛衍忽然猛得一捶大腿,大声嚷出。 “哈哈哈。”裕王刚夹了一片冬笋放进嘴里,听了盛衍这么一句,那片冬笋立刻飞到了门外。 萧墨轩也是捧着肚子,笑的生疼。屏风后面,一阵淅淅唆唆的声音,想是也笑成了一团。 “呵呵……这该算是对上了吧。”盛衍又挠了几把脑袋,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嘴里却又像是不服气。 “不算,不算,这哪里算得。”裕王一手扶着头上的金冠,一手捂着肚子。 虽然面前此人是懋卿的儿子,让他心里有几分纠结,可是也觉得此人倒也可爱。 “这哪里不算了。”盛衍嘟嘟囓囓着,“月亮对我,上对下。” “元川你还是再想一个吧。”萧墨轩摇头笑道。 “让我再想一个。”盛衍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那我还是喝酒罢了。” 话音刚落,一杯葡萄酒就落进了肚中,喝完之后,还叫两声好酒。 等一顿酒吃完,果然是盛衍吃的最多,摇摇晃晃的,已经到了墙走我不走的境界。 萧墨轩连忙叫来盛衍的随从,叫送回府去。 “懋卿这儿子,倒是很有意思。”等送走了盛衍,裕王坐在那里微微笑道。 “此人没什么心计,却是和他父亲不一样。”萧墨轩虽然没盛衍喝的多,可是相对裕王,却是多了不少。好在只是私下取乐,要不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有损京城第一才子的个人形象。 “子谦想为他家里开脱?”裕王略低着头,一只细瓷茶杯,托在了手上。 “谈不上开脱。”萧墨轩连忙摇了摇头,“严嵩把持内阁二十年,和严家有关系的,也是成千上万。这些人,总不能全部一棒子打死吧。” “可他爹是懋卿。”裕王并不急着发表意思,“命自我立.是福是祸,还得看他们家自个如何做了。子谦可断不能妇人之仁。” 听到这里,萧墨轩心里也是微微一动。不错,自己也许是有法子,可那也得他们家的人自己配合啊。 “你这位同学。”裕王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是一个聪明人,便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纨绔。” ------------ 第四章 除夕红 管京城里的人,都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大明嘉靖四十月,还是即将如期而来。 除夕之前,腊月里下的雪已经是化了个干净,到了除夕的这一天,京城的大道上,已是清清爽爽。 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偶然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眼睛只盯着脚下的路,恨不得一步迈上一丈。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有些性急的人家,已是早早的熬好了浆糊,开始贴起了对联和门钱,大门口一片红通通的,看得路边的行人脚步愈加的急起来。 街角边,三五个孩童拿着散碎的鞭炮,蹦着跳着,扔到了路边的土堆上,但凡有“啪”的一声响起,便紧跟着一阵雀跃的呼喊,想是在比着谁扔的更响。 惠丰行里,早两天前就逐渐开始了盘帐,到了下午便就早早打了烊,只留了几个愿意多挣些银子的伙计,在店里照看着。 苏杭双姝,也早就带着家丁回到了府里。 萧府里,从大门口开始,一直到后厅,直挂两大排大红的灯笼,足足有上百只之多。 这是萧夫人吩咐下来的,说是要多增些喜气。 这些灯笼全是用上好的徽州洒金宣纸做成的,上面又用金粉刷上了大大的“福”字,每一只的价格,都在一两银子左右,这一百多只灯笼,就是一百多两银子。虽然天还没黑,灯笼里的蜡烛还没点上,便也可以想象的到,到了夜里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色,看得萧天驭和萧墨轩父子俩,直是连连啧嘴。 “怎的要挂这许多灯笼。”萧天驭望着门厅前的一大片鲜红。有些不解,“若是给别人家看了,不也得说咱家里怎地。” “这不就是图个喜气嘛。”萧夫人笑眯眯的,倒似有几分得意,“今年这一年,生了这许多事儿,弄的我到今个,心里还常有些突突的跳。” “哪里有什么事儿,这不是都挺好的吗?”萧天驭不以为然,“轩儿不还做了官。家里又添了个女儿和这许多亲戚,也是愈发的热闹了。” “凭不是我道祖面前敬的虔诚,道祖才保佑咱们萧家平安兴旺的嘛。”萧夫人盛气十足的回道,“再增点喜气,明年说不定咱们家又会多几件喜事呢。” 说完之后,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的盯上了儿子。 不用说出来,萧墨轩也知道娘亲说地是啥意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算是回应。至于是不是真有道祖保佑。萧墨轩还真不敢乱说,谁叫咱是穿越来的呢。有些事情,还是留点口德的好。 “你看不是,轩儿心里也巴望着呢。”见着儿子笑,萧夫人又是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 虽然还算是在孝期里面,可因为毕竟是过年,算是例外,宁家的三口人,也难得的穿上了鲜艳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商量好的,还是怎的,三件新衣服。居然也都是大红色。 一件件绚眼夺目的,把整个院里都引得亮堂了起来。 “姐姐这件衣服。”杭儿扯过苏儿地衣袖,轻轻的抚拭着,“倒是真地不错呢。” “这不是你帮着在店里选的绸料嘛。”苏儿觉得杭儿说的这话好生奇怪。抽回袖子,藏进怀里。 “妹妹的意思是。”杭儿抿了下朱唇,忍住了笑。“姐姐这件衣服,鲜红多彩的,倒更像是件喜袍呢,不知道再过一会,是不是就要见公婆了?” “你……你这耍嘴皮子的。”苏儿听出了杭儿话里的意思,脸上顿时飘上两片彩云。伸出一只手,就去轻轻的拧杭儿。 “这还没进门呢,就欺负起小姑来了。”杭儿和苏儿嬉闹惯了,小声嚷着也反手拧了过去,两个女娃,“咯咯”笑着,翻成了一团。 “你且还说笑我。”苏儿不服气的坐起身来,“回头非得和姑父说上一声,找个人家把你给嫁出去。” “你看,前几日那公子如何?”苏儿微微点着脑袋,“我看也是甚好,一会我便去和姑父,姑母说去。” “你……”这回换了杭儿首先发难,两人又是一番闹腾。 又折腾了一回,兴许都是乏了。看看离用年夜饭还有些时候,便脱了鞋子,并排坐在炕上。 只是这一回杭儿不再说话,只是两手托着下巴,像是若有所思。 “妹妹在想什么呢?”苏儿拿起一方熏香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另取了一方给了杭儿,杭儿接过丝帕,却只是拿在手上。 “我在想爹爹了。”杭儿眨巴了几下眼睛,里面突然滚落下几颗泪珠来。 苏儿当然知道杭儿说地是她的亲 不是正坐在大厅里的萧天驭。 “你看你一下嘴唇,从杭儿手里抽回丝帕,帮她在眼角贴了几下。 “杭儿早年丧母,都是爹爹拉扯长大。”杭儿微微靠在苏儿的肩膀上,看着窗户外面忙碌着的家人,心里也有了一些家地温馨,可是和这一阵温馨纠结在一起的,却是更大的心疼,“爹爹这一辈子,却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 “也有人要给爹爹再说门亲,可是爹爹怎么也不肯。”杭杭儿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一般,怎么也停不住,“爹爹……爹爹说,怕后娘对杭儿不好,宁可自己辛苦些。” 苏儿本来是在劝着杭儿的,可是看着杭儿越哭越凶,自个心里,突然也开始酸酸的泛了起来。 爹爹……我宁苏儿也曾经有个好爹爹。多年来的一幕幕,突然一起浮现在自己眼前,仿佛像是触手可及一样,可是又像是水里的倒影,怎么去抓,也抓不到。 广竹苑外的大院里,宁景星依旧在无忧无虑的叫喊着,春节的快乐,对于小孩子来说,是最纯正的。 “好妹妹,不哭了,过年了。”苏儿毕竟要比杭儿稳重的多,也是怕再一起哭下去,会扰了别人的兴致,甚至还会带得自己娘亲不快,“会好的,会的,一切都会好的。” “等你日后成了亲,让夫君带着去江南,好好拜上一番。”一条丝帕,时而在自己眼下,时而放到了杭儿眼下,已是被浸的湿透,“你义父,义母,还有你大哥,都视你如至亲,你爹爹在泉下,也会……也会笑的,不哭了。” 儿用力的点了点头,也拿起丝帕,用力的擦着眼睛。 杭儿这副模样,苏儿也是不禁破啼为笑,“看着了,又要心疼了。” “你们两个,怎生只躲在这里,也不出去。”萧墨轩一直被娘亲在逗笑,便找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来,“再过一个多时辰,便是要用饭了。” “没……只是来看看姐姐的新衣服呢。”杭儿见萧墨轩突然钻了进来,顿时也是心里一惊,连忙略微低下头去。 “羞,羞,羞。哥哥跑姐姐房间里来偷看。”宁景星刚才在外面跑的无聊了,见萧墨轩一头钻进了广竹苑,也悄悄的跟了过来。 这时,他正从萧墨轩身后探出脑袋,用力的刮着脸皮。 “这……”萧墨轩顿时也是一阵语塞,适才那一阵,脑子里也是胡思乱想的,进来的时候居然忘了敲门。若是正巧撞上苏儿在换衣服,岂不是尴尬。 “去去去。”苏儿站起身来,微微扬起手掌,吓唬宁景星。 “娘亲说了,今个过年,一直到十五,都不许打人。”宁景星平日里虽然最怕的就是这个姐姐,可是此时却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一般,丝毫不卖起帐来。 “咯咯。”一边的杭儿,也被宁景星的这副俏皮样子逗得乐了起来。 “景星,我问你。”杭儿朝着景星招了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身边来,“你喜欢子谦哥哥吗?” “喜欢。”宁景星认真的点着头,紧跟着,又非常合时宜的追了一句,“我家姐姐也喜欢。” “咯咯……”杭儿掩住了嘴,却挡住不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不过……”宁景星说着说着,却又歪过脑袋,想是也在想着什么,“上回宁义和我说,要是子谦哥哥也喜欢我家姐姐,我家姐姐就会搬去和子谦哥哥一起住,那是不是就不能陪我玩,教我念书了呢?” “当然不会,也都还在这院子里呢。”杭儿笑得侧过了身,抖个不停。 萧墨轩和宁苏儿,被宁景星这么一闹腾,也是一起红了脸。 “姐姐你哭过了?”宁景星突然奔到苏儿面前,大声嚷着。 “没,哪里有。”苏儿连忙把宁景星往外面赶,“去外面玩,刚才姐姐是上粉的时候,把粉扑进了眼里。” 景星听苏儿这么说,倒也就信了,只是两只脚还站着不动。 “你要是不听话,年后就别想叫姐姐给你零用了。”苏儿略微把脸板了一板,“你想要的西洋钟,也更别想了。” “我出去玩。”还是这一招对小孩子的杀伤力比较大,苏儿的话刚说出口,宁景星便赶忙窜了出去。 ------------ 第五章 除夕红(下) 你们……”萧墨轩毕竟不是小孩子,适才进来时还没经宁景星这么一说,便留意起来。只见两人的眼眶,都是渗着几分红。 “你却是听小孩子胡说。”苏儿抬起葱白的食指,抹了一下眼睛下边,“都说是扑粉的时候不小心扑进眼里去了。” “难道两个人,竟是一齐都把粉给扑到眼里去了?”萧墨轩淡淡的笑了一下,眼睛却是看着自己的义妹。 两人见是瞒不住萧墨轩,只能互相对视一笑。 “是杭儿想家了。”苏儿并不直接说出来,而是换了一个说法。 “哦,那你呢?就陪着她哭了?”萧墨轩笑呵呵的说道。 “哪呢,我且就不能想老家了。”苏儿娇嗲一声,背过身去。 想家用的着哭的这么伤心吗?萧墨轩也不再多说,只是在心里自个说着。 家?那什么是家呢?有最亲近的人的地方,便就是家。哭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了,最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想她爹爹了。 想到这里,萧墨轩又不禁抬头向着杭儿望去。 她这般柔弱,这般念情,若是嫁入裕王府,隆庆帝又英年早夭,她可能再承受得住一次打击?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一旦嫁人,几乎便把夫君当成了天。可若是反对,无论在哪边都说不过去。总不能对着裕王说,您老不能给她一辈子幸福,您就饶了她吧。萧墨轩的心里,又一次揪了起来。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新年到……” 钟鼓楼上一声响亮的钟声,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的正月,终于如期而至。 冲天的烟花,在紫禁城上空炸了开来.整座紫禁城上地天空.顿时宛如一片红霞。(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在京城里,自然是没有谁家敢比皇宫里做的架势更大,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但是一家家的烟花爆竹连成一片,也甚是壮观。 京城里的百姓们,纷纷踮起了脚尖,向着紫禁城的方向望着。那是他们心里的“圣地”。 璀璨的烟花,也映红了离紫禁城不远的严家大院。 虽然年夜饭早已就散了,可依着旧例,众人还是各分散开来,或躲在堂中,或聚在厅中,守岁。 东暖阁里。 一只红玛瑙做成的酒壶,拿在严世蕃的手上。这只酒壶是前年朝鲜国进贡地时候送来的,去年春节前,嘉靖为了奖赏主持重修三大殿的严世蕃而特意赏赐给他的。 严世蕃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同样是红玛瑙做成的酒杯,和那只酒壶却是一套的。 眼下。红色的玛瑙杯里盛满了酒,更显得鲜红欲滴,仿佛是凝固的鲜血一般。 “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严嵩在躺椅上略挪动了下身体,把眼睛转向严世蕃。 “他们想叫我醉,我还偏不醉呢。”严世蕃哈哈一笑,又把一杯酒倾入喉中。 “却是谁叫你醉了?都是你自个要醉。”严嵩讪笑一声,摇了摇头,又侧过了脸去。 “醉就醉罢。”此时的严世蕃当真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仍然哈哈地笑着把手指向了严鸿。严鹤和严鹄。 “你们几个,来陪我喝酒。”严世蕃手里的酒杯,摇摇晃晃地,洒了一桌。 三个儿子。看了看,爹爹,又望望祖父。却是谁也没动。 “混帐东西,连你们也要反我不成?”严世蕃“咚”的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 “八十二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躺椅上的严嵩,忽然微叹一声,“黄土,都快到喉咙口了。” “祖父,大过年的,切莫说这些话。”严鸿凑到了严嵩身边。 “都老大不小喽,自个掂量掂量着吧。”严嵩竖起耳朵,像是在听着外面的鞭炮声。 “早几年前这个时候,你们几个都在院子里头闹腾呢,哪能在这里坐得如此安生。”严嵩又抬起眼来,看了看三个孙子,才是会心的笑了出来,“现在都大了,倒显得静了。” “有福之人啊。”严嵩忽然抬起手来,拍了拍严鸿的胳膊,“你们爹爹像你们一般大的时候,还跟祖父住着茅屋呢。” “呵呵,都是享着祖父和爹爹庇护。”严鸿干脆把凳子移得离严嵩近些,坐了下来。 “不过,有福,也得会受用。”严嵩像是在喃喃自语,“能享得了后福,才是真的福啊。” 严嵩这一番话,严世蕃自然也听在了耳里,只是仍端着血红的酒杯,放在鼻前,似乎是若有所思。 丰州滩,板升城里,也已是一片载歌载舞。 农历地新 止是属于大平原上的人们,也同样属于大草原。 兴许是因为之前已经降下了瑞雪,所以今个的夜空,也是格外的明朗,一颗颗星星,像是镶嵌在夜幕里地宝石,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嘉靖皇帝的“法旨”,是在腊月二十三日经急递送抵板归化城地。 诏封俺答为顺义法王,赐红蟒衣一袭;都把儿,黄台吉人授左右护法,位同都督同知,各赐红狮子衣一袭、彩币四表里;辛爱等十人,授法前领兵使,位同指挥同知。 腊月二十三,便是一年中的“年火”,也就是传说中的“火神爷”上天向天帝复命的时候。在蒙古族的心里,火神是赐与人们幸福与财富的,所以这一天,便就成了仅次于春节的日子。 大明朝也有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的习俗。“灶王爷”和“火神爷”,到底是不是同一位神灵,谁也无法说的明白。 但是在中原和南方,送“灶王爷”上天的习俗,倒确实是从元朝开始才流传开来的。 只是草原上的牧民家里,大多都没有灶,顶多只是有个火塘,所以自然也不会去叫做“灶王爷”,若叫“塘王爷”似乎也太难听了些。 嘉靖的“法旨”,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里送到,自然是令众人格外的欣喜鼓舞。所以今年的新年,归化城里比起常年,也是更是多了几分喜气。 每一个族人眼里,都仿佛看见了自家成群的牛羊变成了粮食,丝绸和茶叶。自己家里的亲人,也不用再年年冒着生命的危险入关,一去不知生死。 此时,几乎家家的马尼宏杆子的东南面,都点起了一团团火红的篝火。火红的篝火边,体态窈窕的蒙族姑娘,扭动着腰肢,引得小伙子们一片呐喊。 火堆上的烤肉,“呲呲”的冒着油泡,香味飘出老远。只是火堆前,又都用木棍立起了一只烤熟的羊头,上面的肉,大多已经被取食,而羊嘴,却被大大的张了开来。 这也是蒙古族的一种习俗,传说除夕之夜,世无主事之神。阴鬼和饿神四出,筹集食物,而大张的熟羊头,可以吓走这些阴鬼和饿神,保佑一家人的平安。其实大抵的意思,也就和大明的百姓放烟花爆竹是一个道理。只是在热闹的程度上,要逊色了许多。 俺答的金帐前,也立着一丛硕大的火堆,比丰州滩上的任何一堆都大。炽热的火光,只要在一丈以内,都能感觉到篝火所带来的温暖。 “法王,已经是子时了。”赵景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相,又转过身来对俺答说道。 因为俺答已经受了封,所以赵景虚便也改了口。 草原上缺少计时的工具,由于长年随水草而居,也不大可能成天带着滴漏这些东西。 自从赵景虚来了之后,只要天气尚好,他抬头看看天空,便可知道已经到了什么时辰。这桩本领,就已经是让俺答赞叹不已。 “‘察干萨日’到了。”俺答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察干”即白色,“萨日”即月。他们认为白色是万物之母,象征着纯洁、吉祥。而“察干萨日”,则是农历正月的意思。 “你们也该去休息了。”俺答对着身边的黄台吉和辛爱说道,“等天亮以后,黄台吉便要出发了。” 台吉和辛爱各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明天早上别忘了点天灯。”俺答看着儿子们的背影,又不禁嘱咐了一句。 “景虚道长再陪本王颂一遍经吧。”看着儿子们越走越远,俺答又转回头来,对着赵景虚说道。 俺答近些日子来,整日听着赵景虚说一些长生之道,也已是神魂颠倒,修道的劲头,几乎直追嘉靖皇帝。 “大善。”景虚自然不会推辞俺答这样的要求,略欠一下身,跟着俺答走进了金帐。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正月初一。 当北京城里的百官百姓,都忙着互相恭喜道贺的时候,丰州滩边的草原上,正有一支骑队整装待发。 这支骑队,由数十名骑士组成,他们骑着挑选出来的最健壮的马匹,穿着族里能凑出的最整齐的盔甲,皑亮的银刀,在朝阳的映照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这便是由黄台吉带领,即将入京进贡的队伍。只是这一次进贡,不再是那种胡搅蛮缠般的勒索,而是真正以一个属国的名分,去向皇帝陛下致于最崇高的敬意。 ------------ 第六章 当朝第一家 明嘉靖四十一年,正月初八。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黄台吉带领的骑队,正式抵达京城。大明和鞑靼,打了上百年的战,积怨颇深。所以在黄台吉抵达京城的时候,大街上仍是显得比较冷清,只有一些出来看热闹的人,簇拥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议论着。 对于如何接待黄台吉,大明朝廷上下,也是伤了一番脑筋。 虽说黄台吉只是位同都督同知,可是毕竟是蒙古俺答部的第一次称臣进贡,按照之前的惯例,该是由礼部尚书袁炜亲自迎接才对。 可是……坏就坏在,嘉靖封俺答是封了个法王,而袁炜大人,一向又对修道不是很热心。 礼部里涉教较深的人也不是没有,朝天观道长蓝道行就被封了挂职礼部员外郎,可是只派一名员外郎去迎接,又显得太过寒酸。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才定下来由礼部侍郎吕调阳合着蓝道行两人一起前去迎接。 虽然城门口,来迎接的人加一起只有百来位,可是在黄台吉看来,已经是很隆重了。 只是他的眼睛,仍然在四处游离着,似乎在找着什么。 “黄……黄台吉将军,这边请。”.读诗书的大儒,可是毕竟和蒙古人打交道太少,招呼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坳口。他见黄台吉东张西望的,只当他是在感慨京城的繁华。 “那位萧大人,却是没来吗?”黄台吉有些不解的说道,在他看来,这一桩事情是那位萧大人促成的,他也该是露个面才对。 “萧大人?”:.是笑道,“萧大人并非礼部的官员,在我大明,接待的事情向来由我们礼部操办。等黄台吉将军觐见过了皇上,自然可以去见。” “原来是这般。”黄台吉点了点头,把缰绳扔给了一边地侍卫,跟着吕调阳上了轿子。 其实黄台吉对于萧墨轩,若说是只有感激之情,也不尽然。对于萧墨轩。他心里仍是有些不服气。 三部营帐尽毁,自己和父汗又在黄河峡谷中伏,自己还被明军俘虏,最后还得让萧墨轩开恩似的把自己放了回来,凭是任何人,心里一时间都不可能完全释怀。 后面数十匹马匹,装携着精细的角雕,银器和上等的毛毯等物,也一并跟着往京城官驿而去。 因为黄台吉抵达京城的时候,已是时候不早。所以嘉靖便吩咐下来,把觐见的时间安排在了明日。 “这里简直比俺答汗的汗庭还要来得好。”黄台吉这回来京城。带上了堂弟兀慎打儿汉做副使,这兀慎打儿汉被引见官驿的客房以后,只等驿卒一走,便四处转了起来。 “难道这里便是皇宫吗?”四周的景泰蓝和青花瓷瓶,非要上去摸上一番才罢休,“这些东西若是给我们带回草原,该是可以换上一大群牛羊。 “这里哪会是皇宫。”黄台吉不屑地撇了撇嘴,虽然他也很惊奇,不过好歹他要比兀慎打儿汉年长不少。阅历也多了不少,“只是个客栈罢了,不过却是大官们才能住的客栈。” “客栈?”样。” “这些事情。我们蒙古人倒是远不及汉人,自从我们退出大都之后,我们蒙古人就再也没建过皇宫。”黄台吉微微叹息一声。“我只听说,皇宫里的房子,都高达数丈。” “数丈?”似乎在估摸着大约会有多高。 “明天就可以见着了。”黄台吉抬脚向里屋走去,“走,去看看里面。” “哎。” 里屋共有两间,中间用一道回廊隔开,穿过回廊,却是一个小花园。 “都是丝绸,丝绸。”激动的抓起了被子。 “明个见了皇上,皇上应该也会赏你一些丝绸,等回到草原,你也做些便是。”黄台吉呵呵笑着,将兀慎打儿汉一把提起,“回你那屋去坐。” “难道今个晚上我们便就闷在各自屋里?”些,有些呆不住。况且早就听说北京城街道繁华,也想见识见识。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黄台吉微微皱了下眉头,“来之前,俺答曾经嘱咐过我,要在京城里多结 得势的大人,日后在皇帝陛下面前,也好有人帮着我 “这京城里面从来没有来过,又怎知道谁得势。”这些事情的兴趣远没有上街去玩大,嘟囓了几句,又去研究起了书桌上的笔墨砚台。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黄台吉自信满满的回道,“我们族人,向来也有与关内贸易地,这些事情,只要用一下心,不难打听到。” “当今大明的世家,数第一地,便是内阁大臣严嵩家里。”黄台吉得意的继续说道,“接下来便是另一个内阁大臣徐阶。还有那位和我们打过交道的萧大人家里,父子两人同朝为官,也能算得一个。” “那你,准备先去谁家?”的机会,顿时来了兴趣,“去那位什么萧墨轩家里?” “汉人极重尊卑,这可胡乱走不得。”黄台吉连忙摆了摆手,“要去的话,自然是先去严家。” “这京城这么大,又不能骑着马乱找。”道,“我们哪知道那严家在哪。” “不知道不能问嘛。”黄台吉回道,“难道在草原上,你没有问过路?外面那许多人,知道严家在哪的,可多了去了。” “这倒也是。”“那……那便快些动身吧。” “你也先换身汉人的衣服,只穿成这样,仍像是要去打猎一般。”黄台吉笑着扯了一下兀慎打儿汉身上的皮祅,向外走去。 黄台吉走到屋外,找了一个驿卒过来,送了他两张羊皮,那驿卒便是满心欢喜,千恩万谢之后,便是自告奋勇的要带着黄台吉去严家。 黄台吉和兀慎打儿汉都换上了一身汉服,在带来地礼物里面选了一些,只少带了几名侍卫,跟着驿卒向外走去。 严府,侧书房。 严嵩这时候尚未从内阁回来,只有守着“丁忧”的严世蕃在府里坐着。“丁忧”之期,又看不得歌舞,只能整日看书解闷。 “老爷,外面有位黄将军求见。”门房走到门口,低着头禀道。 “黄将军?哪个黄将军?”严世蕃略微皱了下眉头,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似乎也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难道又是哪个地方的守备什么的,想来结交地? “小的也不认得。”门房欠身回道,手里翻出一张拜帖,“这便是那位黄将军投的拜帖。” “拿来看看。”严世蕃对着门房伸出手去。 “我说是哪位黄将军。”严世蕃未及看完拜帖,便是哈哈大笑,“他却是名字便叫黄台吉,是俺答地儿子,并不是姓黄。” “小的无知。”门房听这么一说,也不禁笑了出来,“他们都穿着我们大明的衣服,小的问他,只说叫黄台吉,小的又哪里知道。” “快请。”严世蕃哈哈笑着,站起身来,“请到花厅里见。” 严府大门口,兀慎打儿汉正骂骂咧咧的卷着袖子。 “汉人的衣服,就是穿了不舒服,袖子搞这么长,这么大,手都伸不出来。”着它滑了下来。 “穿着便是,也就这几天工夫了。”黄台吉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狠狠的瞪了兀慎打儿汉一眼。 兀慎打儿汉见堂哥发了火,缩了缩脑袋,闭上了嘴,只是两只手还不停的搓着。 “我家老爷有请将军。”正在这时,只听严府大门“吱”的一声打了开来,管家严年带着几个下人迎了出来。 黄台吉按照蒙古人的礼仪弯腰回了个礼,便跟着严年向里面走去。 刚绕过照壁,兀慎打儿汉的心,又一次跳动起来。从门口向里面望去,只见一间房连着一间房的,重重叠叠,不知道有多少间。 道路两旁,又种着许多花草,眼下虽只冬季,却有许多仍是青绿的,只是那些花草的名字,自个一个也叫不上来。 穿过两条回廊,回廊上的梁柱上,都刻上了麒麟,孔雀和一些瑞草的图案,比起刚才的官驿里,又不知奢华了多少倍。 “哈哈,两位贵人远道而来,在下不及远迎,失敬,失敬。”严世蕃站在花厅门口,看见黄台吉和兀慎打儿汉走了过来,立刻拱手迎上前去。 ------------ 第七章 桑中意 台吉适才听管家说老爷有请,便以为是要见严嵩,可迎了出来,顿时不由得一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他只知道有严嵩,却不知道有严世蕃,而面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八十岁的老人家。 “这位便是我家老爷,工部侍郎严大人,我家老太爷还在内阁里尚未归家。”严年也是个聪明人,一看黄台吉这模样,便知道了缘何,于是连忙在黄台吉身边小声的提醒着,免得严世蕃生了尴尬。 “哦……严大人,呵呵。”黄台吉也立刻明白过来,笑了两声,连忙回礼。 “我家爹爹尚未回来。”严世蕃倒也明白,黄台吉是冲着自家父亲来的,“便先由在下陪两位贵人稍坐一会吧。” “打搅,打搅。”黄台吉有些晦涩的应着声,虽然他学过汉话,可是这些礼仪,还是来之前由赵景虚教给自己的。 “不知黄台吉将军驾临,可是有什么指教?”从根本上说,黄台吉还不能完全算是大明的官员,所以严世蕃对他的口气,也是与平常大不相同。 “指教谈不上。”黄台吉拱了拱手,令人将带来的皮袋和二十张上好的毛毯献了上去。蒙古人做事向来直接,也没花工夫搞什么礼单什么的,只是直接抬上来。 严世蕃微微瞥着眼睛,朝着袋子望了一眼,见里面都是一些角雕,玉器什么的,相比大明所产,工艺其实是简陋了些,但是也别具一番风味。倒是那二十张毛毯,触手之间,只觉温滑无比。毫无粗糙的感觉。 “这些毯子,都是用羔羊的新毛所织,不成敬意。”黄台吉看见严世蕃的手在毛毯上停留了好一阵,心知他对这件礼物最是喜爱。(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用羔羊的新毛织成毛毯并不难,难就难在羔羊身上地绒毛极少,采集又很不容易,况且羊羔的体质较弱,若是采去羊毛,须得有人每日盯着看护才是,否则夜里便可能会冻着。一般牧民家里。没这么多人手,也不舍得冻着羔羊,所以羔羊绒毛即使是在草原上,也是一种非常稀罕的东西。 严世蕃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得来十分困难,但是也能猜到,既然黄台吉送得出手,便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哈哈,多谢,多谢。”严世蕃笑了两声,命管家严年将东西收起。 “在草原上的时候。就听说过严家的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不管是生长在任何地方的人,奉承都可以作为一种手段,即使是在草原上长大的黄台吉也不例外。 “哪里,哪里,顺义法王,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啊。”严世蕃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得意,“既然大家眼下都是同朝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严家地地方,定会鼎力相助。” 又坐了一会。严嵩也是从内阁归来了。几人围坐在一起,又是免不了一阵相互奉承吹捧。 “也是用晚膳的时候了。”严嵩看了看窗外,见已是金乌西落,桂华初悬.“黄台吉将军若是不嫌弃。便就在府中用饭吧。” “那……就不客气了。”在蒙古人的词典里,本来就没有客气这个词,况且黄台吉今个来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和严家多亲近些,若不是顾着汉人的礼仪,他早就迫不及待的点头叫叫好了。 “东楼,你陪着两位将军去正厅稍坐,我去换身衣服,稍后就来。”严嵩适才刚进了门,便就来陪客,眼下还是穿着身官服。 世蕃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说了声请,便陪着黄台吉和兀慎打儿汉往正厅而去。 “爰采矣?沫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几人正前后走着,忽然听到一边的侧花园里,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 歌声的音量虽然不大,可是仿佛是从云雾之中飘扬出来一般,又像是一粒粒雨珠从天而降.落在了玉盘之上,发出一阵阵“丁冬”地响声之后,四散开来。 黄台吉的脚下地步伐,像是突然被钉住了一般,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礼仪,禁不住转头向花园里望去。虽然他不知道那女子唱的是什么,可是只这声音,听在耳里便犹如天籁一般。 严世蕃自然知道花园里的人所唱的便是《诗经.桑中》,也知道唱歌之人到底是谁,他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 此时月光尚淡,又 丛灌木,黄台吉只能略微看见树丛后的一抹素影,却清模样。 失望的回过身来,却见严世蕃正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 “严家不愧是大明第一世家,信手拈来便是绝技。”黄台吉呵呵笑着,掩饰着自己脸上的神情。 “呵呵,请世蕃自然不会去和黄台吉深究,也笑几声,继续引着黄台吉向正厅而去。 当天的饭菜,不可谓不丰盛。 金黄色的烤鸭,冒着“呲呲”的热气;鹿茸片加上鱼翅、海参、干贝三种海味制成地鹿茸三珍,只闻上去便是鲜香浓郁;还有依着黄台吉的口味准备的宫廷奶)..着,倒过来还能做到纹丝不动、一滴不洒,比起黄台吉在草原上吃过的还要更盛一筹。 可是不知为何,黄台吉把这些美味吃在嘴里,却总是觉得索然无味。 “老夫不胜酒力,先回房歇息去了。东楼,你多陪两位将军几杯。”严嵩毕竟年纪大了,喜欢清净,略陪了几杯酒,由侍女陪着先退了下去。 严世蕃站起身来,送着老父离去,一双眼睛,却又直盯着黄台吉。 自从刚才他听过那一阵歌声之后,便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地样子,严世蕃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悄悄想着。 “只闷着喝酒,确是无聊。”严世蕃脑筋一转,坐下身来,对着黄台吉说道,“不如来些歌舞,助一助酒兴如何?” “哦……好台吉意识到严世蕃是在对自己说话,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来人。”严世蕃唤过身边的一名婢女,让附过耳来低语了几句。 那婢女听过严世蕃的话之后,不但没有挪动脚步,却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严世蕃。 “还不快去。”严世蕃低吼一声,袖子在空中挥了一下。 女这才应了一声,抬脚向门外走去,等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严世蕃。 严鸿和严鹄等人,也正在席间陪着,把这一幕情形看在眼里,却觉得有几分怪异,可是一时又说不清怪在什么地方。 “拜见爹爹。”几人还都在想着,忽然听见厅门外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叫声,顿时心里一起一震。 “妹子。”严鹄当先叫出声来,爹爹居然会是叫妹妹来献歌,这是不是……以前即便是皇上驾临,也从来没有让自己家里人来献歌的例子啊。爹爹今个这般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一阵唤声,刚才还在那魂不守舍的黄台吉,两眼里突然放出了光。 今天的严依依,穿着一件白色的素服,仿佛一朵出水芙蓉一般的清亮。手里抱着一面古琴,更是增添了几分雅致。黄台吉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便再也挪不开半分。 “美,太美了。”黄台吉的心,“咚咚”的跳着,虽然自己从来不缺女人,可是草原上面,又上哪去找这般不沾风尘似的仙子。与平日所见的蒙古女人,更是决然不同。 “今个难得有贵客驾临,便就请你在这献歌一曲吧。”严世蕃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严依依。 依依轻轻咬了下嘴唇,脸上也现出了一丝异样,但还是点了点头。 正厅的一角,早就放置着现成的琴案,却是平日里歌姬们所用的。 依依在众人的注视下,依然是款款走向厅角,把手里的古琴放下,这面古琴,却也正是她十岁那年生辰的时候,严世蕃送给她的。 “呦呦鹿鸣,食野之篙。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悠扬的琴声,在厅内响起,一曲《鹿鸣》,从葱白的手指间拨弹而出。 严世蕃的脸上,也微微**了一下,又立刻收回眼来,向着黄台吉那里望去。 而严鹄的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来得毫无预兆,却又压得自己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掐了掐指节,严鹄又坐正了身体,只是低着头,把面前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虽入喉中.心结却是难化.严鹄咬了咬牙关.又把面前的酒壶一把提过. ------------ 第八章 蝃蝀在东 这位,便是小女依依。”等依依一曲唱毕,严世蕃着黄台吉说道。像是炫耀,又有点像是点拨。 “哦,呵呵。”黄台吉的眼神,几乎不舍从依依身上移开,“好,好,唱的好。” 只是他这一声叫好,却是引来严鹄一道带着些厌恶的目光,不过黄台吉的心思全在严依依和严世蕃身上,竟也是丝毫未觉。 “小女尚且待字闺中。”若说适才那句话是提醒,那么严世蕃这句话,便是明明白白的提醒了。 严鸿和严鹤,也纷纷愕然的抬起头来,向着爹爹看去。 黄台吉不是愚笨之人,这句话里的意思,又如何听不明白。听了这句话,顿时又有些惊喜的向着依依看去。 “爹爹,女儿有些不适。”依依的脸色,不是绯红,而是苍白,“若是没其他事儿,女儿就先行告辞了。” “嗯,你先去吧。”严世蕃点了点头,看着严依依行了个万福,带着贴身丫头倩雪出门而去。 “这酒,已是喝了不少,不如再去花厅里稍坐一会如何?”,严世蕃等依依出了门,又继续说道。 “但听主人的意思。”黄台吉也从门外收回目光来.脸上有些欣喜。 夜,已经深了,严房的侧书房内,却还透着几丝烛光出来。 里面似乎正有人在争吵,可是院子里的家丁,却是垂着手,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爹,我绝不让妹子嫁给一个鞑子。”严鹄头上暴着青筋,对着严世蕃大呼小叫。已经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敬畏。 “你可知道,也许这便是我严家的最后一次机会。”严世蕃冷笑一声,并不和严鹄对嚷。 “家里这么多男人,凭啥要靠一个女人去保,我们严家难道竟是已经沦落到这等地步了吗?”严鹄“咚”的一声把拳头砸在案桌上,“这样保住地富贵,恕儿子不齿享用。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你竟是说爹爹无耻?”严世蕃的面色一沉,冷冷的看着严鹄。 “我……我只是说不该这般做。”严鹄对这一个妹子,疼爱到了极点,就连京城里王公贵族家里的公子。也轻易看不上眼,又哪能舍得让妹子远嫁关外,陪着风沙和鞑子去过一辈子。 “那你说我该如何做?”严世蕃抬起手掌,似乎是想要抡向严鹄,可挥到半空中,却又收了回来。 “裕王,徐阶和萧家现在和步步紧逼,你祖父也是日渐年迈,一着不慎,我们严家很可能便是万劫不复。”严世蕃的声音很低沉。“只有这般做,即使我们严家不敌。也不至于日后被抄家灭口。” “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严鹄感觉自己的喉咙很干涩。 “你去,你去和裕王,徐阶和萧家讲和,他们眼下正占着上风,他们肯吗?”严世蕃的声音无形中又提高了几分贝,一只手伸出,指着门口。 “自然不肯。”严鹄舔了下嘴唇,嘟囓着回了一句。 “我辛辛苦苦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也该是你们帮我分忧的时候了。”严世蕃坐回到椅子上,默默的说道。“依依也是我一手带大,我又何尝想要她远嫁关外。” 严鹄也不禁默然了,虽然他心里憋的慌,想大叫出来。可是也不得不承认,爹爹确实说地也在理。 “若是和俺答联了姻,即便是皇上想动我们严家。也得思量上一番了。”严世蕃长叹一口气,伏在案上,用手托住了脑袋。 “你也先回去歇着吧。”严世蕃埋着脑袋,并不去看严鹄。 “孩儿告辞。”严鹄见严世蕃不想再说,也只能无奈的抿了下嘴唇,推门而出。 次日,萧府。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黄台吉脸上泛着红光,让侍卫把礼品献了上来。 “客气了。”萧墨轩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轻轻挥了下手,让萧三收了下去。 “今个觐见皇上,皇上可说了些什么?”萧墨轩随口扯起一个话题问道。 “皇上老人家果然是修行高深,仙风道骨。”黄台吉听萧墨轩问起皇上,顿时一脸的崇敬,“难怪大明竟是日渐强盛。” 他平日陪在俺答身边,听着赵景虚讲道,也已是“受益菲浅。”,见着嘉靖那一副模样,顿时已是惊为天人。原本还对萧墨轩有着几分不服气,可是见过嘉靖之后,居然连带着把这一份怨气都给散去了。 又是一个被赵景虚洗了脑的,萧墨轩心里暗笑一声,对赵景虚的钦佩也不禁添了几分。越是 的人,忽悠起别人来越是厉害,萧墨轩默默感慨自个人。只等这回黄台吉回了归化,只怕俺答修行的心便更是急切。 “皇上老人家吩咐我等守好北疆,须得不负所托才是。”黄台吉又是不禁感慨一声。 “顺义法王和诸位将军英雄了得,这等小事.在诸位眼里又何足道。”萧墨轩呵呵笑着回道。 “今日来府上拜访,除了想找萧大人叙叙旧外,还有一事相托。”说到这里,黄台吉脸上的红光,突然更盛起来。 “哦,将军请讲。”萧墨轩微微一笑,朝着黄台吉平掌请道。 “我……我”黄台吉居然显得有些忸怩起来。 “将军这是?”萧墨轩心里好一阵纳闷,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位勇猛的骑士忸怩成这样,倒像是一个羞答答的大姑娘了。 “我想请萧大人帮我做一回媒人。”黄台吉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 “媒人?哇哈哈。”萧墨轩怎么也没想到,黄台吉所提地居然是这么一个要求,顿时禁不住笑出声来,好在刚才喝的一口茶水已经进了肚子,否则非得给呛到不可。 “不知黄台吉将军看上地却是京城里的哪位姑娘?”萧墨轩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问道。 “这……是严阁老家的。”黄台吉对于大明朝廷内的纷争,丝毫不知情,又哪里会知道萧家和严家已是水火不容。 “严家的?”萧墨轩心里一沉,立刻想到了依依,不过转念一想,严家兴许不只有一个女孩子,还有严世蕃的兄弟们,也该是有子女吧。 只是,若真是让严家和俺答结了亲,这却有些麻烦了。这黄台吉刚进了京城,动作倒也是快,居然都和严家勾搭上了。 “对对,便是严侍郎的女儿。”黄台吉脸上泛着笑,“眼下严侍郎也是答应了,只不过要依着汉人的习俗,须得有人上门提亲。在我们草原上,婚姻的事须得找德高望重地长者主持才行,只是在这京城里,我也只和萧大人熟识了。” “难道……将军不要先行禀告顺义法王?”萧墨轩的心里又激起一阵涟漪,他忍住心性,按下了神色。 “这却是不必。”黄台吉摆了摆手,“只要有望重之人主持便是好了。” “你说的,是严侍郎哪个女儿?”萧墨轩的声音,也不禁颤抖起来。 “严侍郎有几个女儿,我却是不知道。”黄台吉正沉浸在幸福当中,哪会顾得上去仔细观察萧墨轩地神色,“我所见到的,只是闺名叫依依的。” 依依,像是一道闪电凭空而降一般,萧墨轩顿时心里“轰”地一声炸了开来。 依依要远嫁关外?一阵无名的酸楚,顿时从心底全都涌了出来,强烈的几乎要让自己昏死过去。 “萧大人?”黄台吉这时才发现萧墨轩神色有些异状。 “不……不……不能……”萧墨轩口中似是念念有辞。 “萧大人所说的‘不能’.究竟是何意思?”黄台吉并不知道萧墨轩为何会现出这样一副模样,顿时摸不着头脑。 “哦……”萧墨轩听见黄台吉在一边说话,才回过了神来。 “实在抱歉的紧。”萧墨轩仿佛突然失了力一般,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情,请恕在下不能。” “萧大人这是为何?”黄台吉疑惑的问道。 “在下家里曾经和严家有些一些不快,所以……在下未必合适。”萧墨轩揣紧了拳头,脸上却挤出一丝笑来。 “原来如此。”黄台吉这才“明白”过来,各个世家之间有些不快,无论是大明还是鞑靼,都会有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那倒是可惜了。”黄台吉似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只有另想办法了。” 你真的要远嫁吗?萧墨轩感觉到自己的心越沉越深,几乎已经是深不见底。一股强烈的疼痛,又在胸膛里不停的冲突着,似乎想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立刻冲去严家,把心里面的那个人给抢了出来,永远藏在身边。 “蝃蝀在东,莫之敢指。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 与此同时,严府的后院里,一阵有些哀怨的琴声,颤颤旋起。院外的围墙边,一位脸色同样哀怨的年轻男子,正铁青着脸,默默倾听着院里的琴音。 ------------ 第九章 月下逐 小姐,你唱的是《蝃蝀》吧?”贴身丫头倩雪的脸色是苍白。 严世蕃和黄台吉所商议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严府上上下下,已是传了个遍。 “朝隮于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严依依并不去回倩雪的话,仍只是继续向下唱着。 “小姐……”倩雪顿时按捺不住,一把将依依右手提起,琴声噶然而止。 “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倩雪抓着依依的肩头,剧烈的摇着。小姐若是真的要远嫁关外,不但小姐自己要整日与风沙为伴,就连自个大抵也逃不了。 昨个在正厅里,路过那两个蒙古人身边时,老远的便就闻到一股膻味,只觉得浑身的不快。整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岂不要疯了才怪。 琴声,虽然停住了,可是琴弦,却仍在颤抖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那你要我怎办?”依依两眼无神,软软的靠在了琴案上。 “你去找鹄少爷商量商量啊,再去求老爷。”倩雪的头上,也微微的渗出一丝汗来。 “哥哥只怕是早就去和爹爹说过了。”依依木然的摇了摇头,她也知道,自己那个哥哥平日里最是心疼自己。 “那就去求老太爷。”倩雪仍抓着依依的肩膀不松开。 “家里的事儿,祖父一向是听爹爹的。”依依苦笑一声,不置可否,“若是祖母还在,兴许还能说得动爹爹。” 倩雪闻眼,也是不禁有些默然。的确。严家最能说得上话的,不是做内阁首辅的老太爷,而是那个做工部侍郎的老爷。 “要不……要不……去找少爷和萧少爷想想办法。”倩雪仍是不甘心,突然又心生一计,“眼下萧少爷地话,就连皇上和裕王爷都听呢,实在不行,让皇上降道旨,直接赐婚。”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会吗?”依依又是一声苦笑,“在他眼里。和那些国家大事,朝廷权势比较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即便是他肯,涉及到顺义法王家里,就连皇上也要掂量掂量,他又如何敢。况且即使他和皇上都肯,他家里人可能接受得了我这里严家的人。” “这……”虽然倩雪的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小姐说的句句在理。 “啪!”像是树枝被折断了的声音。倩雪有些慌乱的回过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三少爷。”目光所及。却见是严鹄正站在树丛对面,倩雪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跟我进屋说话。”严鹄阴沉着脸,瞄了一眼两人。 “哥……”依依不知道哥哥想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抬头望着。 “跟我进屋说话。”严鹄轻皱眉头,小声的催促着。 “小姐,快进去吧。”倩雪心知三少爷不会无缘无故地跑这里来,只为了说几句话,连忙帮依依收起了古琴。 等进了屋,严鹄并不急着开口。只是又看了一眼倩雪。 “倩雪是我身边的人,没什么可瞒的。”依依低着眼皮,小声说道。 “那好。”严鹄点了点头,示意倩雪去把门关上。 “你可想去关外?”严鹄直直的看着自己这唯一的血亲。 “不想又有什么法子?”依依微叹一声。脸上满是落寂。 “不想就走。”严鹄的目光朝着窗沿上扫了一眼,才开口说道。 “走?走去哪?”依依抬起眼来,眼里似乎也亮了一下。但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去江南。”严鹄又把声压得更低,“我在锦衣卫里这许多年,也认识了不少朋友,眼下就有好几个在南京的南镇抚司里任职,不是官场上的交往,都是共过生死的兄弟,能放心。” “虽然都是离家,可江南怎么着也要比塞外要好的多。”严鹄地声音似乎有些呜咽,“江南也有不少世家,若是遇见有好的,就嫁了。” “小姐,我看这样使得。”一边地倩雪,顿时兴奋起来。脸上的苍白,也因为兴奋而红润起来。 “那家里怎么办?”依依的神色,似乎有些犹豫,“爹爹那里……” “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严鹄的神色,极是坚定,“我自会安排。” “那哥哥你?”依依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严鹄,“若是我走了,爹爹会不会怪到你身上?” “是啊,三少爷,要不大家一起走吧。”倩雪巴不得严鹄和他们一起走,“这样互相也有个照应。” “我暂且不能走。”严鹄也知道,眼下正是严家危急的时候,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未免对不起家里的上上下下。他只想把自己这个妹妹放走,自己留在这里,哪怕是把这条命搭上,也算是报了严家对自己和妹妹的养育之恩了。 “你且收拾下,等过了子时,我自然会来 出去。”严鹄又望了一眼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起身 “收拾东西时候小心些,别给别人看到,衣物这些东西,等出了京城再买就是。”严鹄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嘱咐道。 夜色如水,只有偶尔几阵风穿过树丛,发出“哗啦啦”地声音。 严家大院里,一切都平静如初,可是这一夜偏偏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小姐,慢着些,别闪了脚。”倩雪提着包袱,在院子里的小路上摸索着。 严府侧门的家丁,早就被严鹄支开了去,透过开了半扇地侧门,只能看见外面街道上伸手不见五指。 “我眼下不能离开府里,出门后向南走,在第二个巷口,我已经安排了人在那等你们,是一辆马车。”严鹄小声的对着两人说道。又把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递给了依依。 包袱提着停沉重,想是里面应该是一些金银之物。 依有些不舍地看着哥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快走,稍迟一会,只怕是门房就要回来了。”严鹄有些急切催促着。 “哥哥你也保重。”依依用力的咬了下嘴唇,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多年地严家大院。 “走吧,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便是。”严鹄朝门外急切的挥着手。 依依一狠心,转回了身,向那一片黑暗中拾步走去。 爹爹请恕女儿不孝,可是女儿真的不想去关外,依依一边走着。一边轻轻的抽泣着,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向南走了约二百步,到了第二个巷口,果然看见已经有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那里。 “来了?”没等依依和倩雪走到跟前,马车上便有人探出了头来,听声音,居然还很熟悉。 “元川哥哥?”毕竟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依依一下子便听出了是谁。 “嘿嘿,除了我。你家哥哥却是还能让谁放心送你。”盛衍低声笑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见果然是盛衍。依依的心里,顿时也是松了不少。 “上车吧,等出了城门再说话。”盛衍从依依和倩雪手上接过包袱,丢到了车上,又看着两人爬进了车厢。 衍也跳上马车,坐在车夫身边。 “的,的”的马蹄声,落在青石板铺就地路面上,格外的清澈响亮。 马车走的方向,正是向东。出了朝阳门,再继续向东南,不等天亮,便是可以到达通州渡。再在通州渡口换船。便可以经京杭大运河直抵江南。 “什么人?”城门口的守卫,见这个时候还有马车疾驰而来,毫不客气的执矛走上前来。 “刑部的。公干。”坐在马车前头的盛衍,大大咧咧的从怀里掏出一份勘合,递给了守卫。城门守卫本就归着刑部管,刑部还专门设有司门主事的职责,所以刑部的勘合,甚至比其他五部更要来得管用。 守卫们把勘合拿在手里,移到火把下,仔细看了一会,确认没有问题,才点了点头。 “让他们出去。”门边地守卫,朝着里面挥了挥手,示意放心。 城门刚一打开,盛衍他们乘坐的马车便撒开了蹄,飞驰而出。 听见出了城门,依依地心里又松了一些,看了看身边的倩雪,竟是露出一丝笑来。 “坏了。”依依正笑着,突然一捏包袱,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身边的倩雪和车前的盛衍几乎是同时出声问道,奔驰着的马车,也猛得停了下来。 “没……没事儿。”依依又抿了下嘴唇,“继续走吧。” “小姐可是找这个?”等马车又奔了起来,倩雪调皮似的从身边的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一个画卷来,摸索着递到了依依的手边。 “我找这做什么?”依依伸手捏了捏了倩雪递过来的画卷,不禁脸上一热。 “唉……这是小姐地宝贝,哪里舍得丢呢。”倩雪微微叹息一声,把手里的画卷的画卷轻轻拂拭了几下。 “小姐啊,不是奴婢说你。”倩雪把手里的画卷塞到严依依怀里,“你真是古今第一大傻瓜,比《西厢记》里面那个崔莺莺还要来地傻,人家起码还能有一段缘,你便是成天只对着一张画。” “你这丫头,贫嘴。”依依此时的心情,已是好了许多。一只手指抬起,点在倩雪的额头上。 “依依。”马车前地盛衍偏偏在这个时候唤了一声。 “嗯?”依依听见盛衍在叫自己,把身体略向前面的厢壁靠了一些。 “你真的想去江南吗?”盛衍坐在车头,转身朝后面说道。 “这……”严依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自己哪里会想独自去江南,实在是迫不得已而为。 “若是不去,又 ?”依依的声音,又有些哀怨。 “办法总是人想的,难道你就不想和谁个人商量一下吗?”盛衍把头靠在车厢上,搭拉着眼皮说道。 “婚姻大事。本来全凭父母做主,依依私自出逃,已是不孝,还能去找谁商量?”依依的心里,感觉空荡荡的。 “当然是子谦了。”盛衍地声音提高了几分,“还能有谁。” “元川哥哥莫要再提他了。”依依的声音,却是低了几分,“我和他非亲非故,又为何要去找他商量。” “嘿嘿,一张画都当成了宝。都这时候了,有什么心事儿,还不能说出来吗?”盛衍在马车前面,却是一阵坏笑。 刚才和倩雪说的话,他果然都听见了。依依听着盛衍的话,顿时羞红了脸,只不过车厢里黑黑一片,又只有自己和倩雪两个人,倒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办法总是人想的。”盛衍把手垫在脑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眼下我反正是个闲人,你们若是真要去江南。我就一直把你们送到南京。” “但是江南和京城,千里迢迢,这一去,便不知道还有没机会回来,你却是要想好了再说。”盛衍说完便闭上了嘴,想听车厢里的人如何回答。 “小姐,少爷说的有道理。”倒是倩雪,被盛衍这么一番说教,先急了起来,“你从来没和萧少爷商量过。你如何知道他不肯,如何知道他没法子?” “若是他……”依依默然的低下了头,“难道还非得等到我去找他吗?” 听小姐这么说,倩雪顿时也低下了头。不言不发。 “走吧,去江南。”依依突然抬起了头,脸上却是又现出了一丝笑意。“一路上就拜托元川哥哥了。” “那……也是好罢。”盛衍似乎也有些失望的回了一句,只是又悄悄地向着车夫打了一个手势,马车行进的速度,竟是悄悄的慢了不少。 “笃……笃笃笃笃。” “东方明矣,四海威平,凤鸣,丑时!” 紫禁城里,远远的传来一阵打更声,朝阳门前的守卫们,纷纷打着哈欠,靠在了冰冷的墙砖上。 “再熬上两个时辰,便是换防了。”一名守卫在城墙上挪的身体,想要靠得舒服些,“都眯一会吧,这时候该不会有人出入了。” 还没合上眼,却猛得听见前面街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上去,便知道有几匹快马向这里奔驰而来。 “今个这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却还有这么多人出入?”刚刚有些瞌睡的守卫们,顿时又打起了精神,眼睛一起向前方看去。 “打开城门。”一匹白马,负着一名公子,一身白衣似雪,当先冲了过来。奔到城门边上,也不多废话,只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递到了守卫们地鼻子底下。 “裕王府的人。”守卫们顿时一愣,又立刻回过神来,再往马背上地人看去,又是不由一愣,“萧大人。” 萧墨轩在京城里,可比盛衍名气大的不是一点,盛衍只在国子监里混了段日子,便被派去了江南,所以守卫们不认识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萧墨轩就不一样了,这一年来,他却是把京城乃至整个大明朝搅得风生水起,又顶着一个“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头,京城里从内阁大臣到士卒走贩,茶余饭后,他都是一个排得上号的话题。 若是萧墨轩现在愿意,只要在大街上叫上一声,十个男人有九个愿意立刻和他斩鸡头结拜为异姓兄弟。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们,也纷纷以得到一幅萧墨轩的字画为荣,只是能得到他的字画的人,确实太少,所以更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在京城里面的人,想不认识他,还真不大容易。 况且对于这些守卫们来说,自己这刑部地尚书,就是萧墨轩的老爹,连自个的饭碗都在人家手上拿捏着呢。 眼下萧大人要出城,一定是有急事,说不定还是奉了皇上或者是裕王的指令。其实无论是皇上,裕王,或者萧墨轩本人,对这些守卫来说,根本没有本质地区别,在他们面前,都只有仰视的份。 守卫们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其中几个人快步奔向城门边,摘下了门闩,其他地人分成两队,齐刷刷的分两边站好。 萧墨轩不等城门完全打开,便一勒缰绳,像一阵风一般穿行而出。 “恭送萧大人出城。”等萧墨轩一行奔出城门,身后那群守卫,又齐刷刷的冲着城外喊道。 萧墨轩一行奔出城门之后,也直往着东南面,通州渡的方向飞奔而去。 皎洁的月光下.几匹快马在官道上一路奔驰,不象是在跑.而是像在飞。兴许是因为奔跑的速度太快,就连投在地上的影子,也模糊的几乎要看不见。 ------------ 第十章 寒夜惊 辆马车,不紧不慢的在官道上摇摆着。(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粗重的车辙,“咯吱咯吱”的声音。 ::.人,却像是躺在了摇篮里,已是有些昏昏欲睡。 路边的草丛里,忽得响起了一声野兽的叫声,“哼,哼”的,有些像猪吼,又有些像犬吠。在这一片黑漆漆的夜里,让人心里不禁有些发寒。 “这是什么东西。”倩雪的声音,有些发颤。 “哈哈,两位小姐莫要担心,只是只狼獲罢了。”这回接上话来的,却是前面的车夫。 “狼……”两个女娃娃,只听清了前面一个字,顿时吓得抱作了一团。 “是狼獲,比只黄皮子厉害不了多少。”盛衍听见后面的动静,心知是被吓到了,顿时也是哈哈大笑。 “哦,是獲。”依依这才定下心神来,又掀开车帘,向外面瞅了几眼,见路边果然再没有其他动静。 “小……小姐,你说……这官道上,会不有强盗?”倩雪也往外面望了一眼,只见冷冷的月光下,树影摇动的,更有几分诡异。 “这天子脚下的,哪容得了强盗。”盛衍倒是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 其实这官道上有没有强盗,他自个也不知道,说这样的话,一半是猜,一边是安慰后面两个女娃娃。 “的,的衍话音刚落。远远的,好象是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依依和倩雪,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段距离,所以也看不见人影。 细碎地马蹄声,越来越近,粗略的估算起来,约莫离马车只有一百丈都不到了。 “元川哥哥……”依依也揣紧了拳头,小声的唤了一声。 “嗯,没事儿。”盛衍也微微皱了下眉头,又探出身去向后面望了一眼,依旧是什么也看不到。 “停车。”马车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呼喊。依依和倩雪,顿时也是心里一震,娇躯不禁向车厢的角落里缩了一缩。 “哈哈,你果然还是来了。”行进中的马车,噶的一下停了下来。盛衍跳下马车,向着后面迎了上去。 不是强盗?车厢里的人听见盛衍的话,心里顿时仿佛放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又好奇的从车帘里略探出头来,向外巴望着。 目光所及之处,已见一匹白马卷到了车前,手上缰绳微勒。侧身停了下来。 “小姐,好象是萧少爷。”倩雪地脸上。闪现出一丝惊喜。 依依心里微微一动,便想要再看个明白,可不知怎的,却又缩回了脑袋。靠在车厢的板壁上,心里“突突”的跳个不停。 “依依妹子,还不下来。”盛衍哈哈笑着,用力的敲着车厢。 “小姐,快下来呀。”倩雪先跳下了车,用力的扯着严依依。 “元川哥哥……”依依被倩雪扯住了手,有些忐忑不安的走下车来。只是一双眼却不敢去看萧墨轩。 “且是知道你要问些什么,既然我知晓了,他又岂会有不知晓的道理。”盛衍把一只手撑在车厢上,得意的说道。 “子谦。你且说说该如何办吧。”盛衍得意过后,却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 眼下严世蕃已经答应了黄台吉,要把严依依嫁给了他。若是萧墨轩把依依直接带回京城,万一走漏了风声,只怕也是干系不小。况且萧墨轩虽然现在已经折腾出了些名堂,可是萧家的事儿,恐怕还轮不着他来做主。 “我……”萧墨轩一双清亮地眼睛,缓缓抬起,落在了严依依身上。 顿时一团烈火,在心里熊熊燃起。 “我……我是来……来送行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萧墨轩地牙齿,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几丝血痕,从齿间渗出。 “送行?”盛衍瞪大了眼睛,即使他在心里想过一万种可能,也没想到萧墨轩大半夜的追了上来,只为了说一声,“送行。” 娇躯微微一颤,似乎竟是要站立不稳,一边的倩雪连忙伸手扶住。 “子谦,都这个时候了,有些话却是不能再乱说了。”盛衍顿时也是急了。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还请……请严小姐保重。”萧墨轩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的声音,像是咽了什么东西下去。 “呜……”一阵低咽,在夜色里扬起,只是哭的并不是依依,而是倩雪。 “子谦。”盛衍头上暴着青筋,一个箭步迈上前去,“你说,你再说一便,你来是为了什么。” “元川。”萧墨轩低着头,将盛衍的手缓缓撸下,“这次去江南,就要你多劳心了。” “呜……萧墨轩,你这个畜生。”倩雪猛得扬起 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你还有没有良心。” “在下和严小姐,只能算是知己。”萧墨轩的脑袋,依旧深深的低着,“严小姐遇见这般事情,在下也很难过。” “在下……在下也无能为力。”萧墨轩右手重重抬起,落在了马背上,五指之间,紧紧地握住了马背上的鬃毛。 倩雪第一次觉得自己手臂上的身躯,竟然是如此的柔软无力,她使出吃奶地力气,扶着依依坐到了车沿上。 “萧墨轩。”盛衍嘴里吐出的话,比那一抹还要来得冷,“我且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般一个懦夫。” “元川,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萧墨轩背过了头去,不敢直视盛衍地目光,“免得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名声,哈哈哈。”盛衍又是大笑几声,忽得抬起手来,指向了马车。 “你看看,你看看。”盛衍的吐沫里,似乎也带着血味,“都这样了,还名声,你以为这时候,她还是只为一个名声吗?” 萧墨轩直直的站在路边,只是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却是一言不发。 “好,好,是我盛衍看错了人。”盛衍愤愤的点了点头,一提手,提起了衣襟。 “我盛衍虽然比不上你萧墨轩势大气大,官也没你做的大,可是我也不屑和一个懦夫称兄道弟。”盛衍手上略一使劲,“吱”的一声,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来。 “今天我们就算恩断义绝,日后形同路人。”盛衍右手一挥,将撕下的衣襟扔在地上。 “把你家小姐扶上车,我们走。”盛衍转过身去,对着倩雪挥了挥手。 看着马车就要再一次行驶,一边的萧四,也不禁有些急了。 “少爷,你为啥都是自己在想?”萧四走到萧墨轩身边,小声的说着,“少爷心里如果有什么话,也该是说个明白啊。” “既是无缘,何必明言。”萧墨轩愣了半晌,才挤出话来,“若是说明白了,只怕她这一辈子,会更不安心。” 马车,渐渐远去,散乱的马蹄声,每一下都像是落在了萧墨轩的心坎上。 萧墨轩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又伸手牵住了缰绳。远远的,已经看不见了马车的影儿,只能依稀的听见一阵越来越轻的马蹄声。 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片落寂,心底深处,仿佛被千万根芒刺深深**。 一个翻身,跃然上马。一丝恨意,慢慢涌上心头。 一阵淌急的水声,从车前远远传来。 “少爷,前面就是凉水河了,过了凉水河,再不远就是通州县城。”车夫扬起马鞭,指着前方。 :望的神情来。 “停车,停车。”马车刚刚驶上凉水河的桥面,便就听见后面又传来一阵叫喊。 难道是子谦又追上来了?盛衍有些惊喜的回过头去,可宁神一听,却又觉得不对劲。 萧墨轩刚才只带了两三随从,而眼下后面的马蹄声,听起来至少有十数骑之多。 “不好。”盛衍惊叫一声,一把抓住身边的车夫,“快,快,快跑。” 车夫听见少爷叫“不好”,心里也是一惊,手里马鞭一挥,朝着车前的两匹马用力抽去。 不过马车毕竟跑不过轻骑,刚刚奔过桥面,便见几匹飞骑掠了上来,挡在了车前。 “你们是什么人,敢挡本公子的路?”盛衍尽量让自己装的冷静些。 “呵呵,原来是公子。”后面又是一匹马奔了上来,马背上的人跃下来后,凑到盛衍面前,看了一看,呵呵笑道,“看来我们倒是追准了方向。” 严鹤。盛衍心里暗暗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却又浮上一层笑来。 “原来是严家二公子。”盛衍不紧不慢的回道,“没想到这大半夜的,也能在路上遇着。” “哈哈,这便就叫做有缘了。”严鹤回头朝随从们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人点起了火把。 “公子何等尊贵,为何这大半夜的,却做起车夫来了?”严鹤像是有几分嘲笑似的,上下打量着坐在车前的盛衍。 “只是家里有几个亲戚,临时有事,须得尽快赶回通州县里。”盛衍搭拉着眼皮,开口回道。 “哦,既然是家的亲戚,又在这里遇上了,不如请下车来,也好让在下请个安。”严鹤的眼睛,却是直直的盯着盛衍。 “这却是抱歉了,只是小弟这几个亲戚,却都是女眷,不便相见。”盛衍也笑嘻嘻的抬起头来,“还请严二公子自重。”( ------------ 第十一章 凉河心 既然公子不肯,那在下只好自己去请了。”严鹤丝笑来,抬起脚步,就要向车厢后面转了过去。 “严鹤,你不要太无礼。”盛衍顿时一阵恼怒,从车上跳了下来,拦在了严鹤身前。 “在下只是想请个安而已。”严鹤皮笑肉不笑的站着,“公子何必如此紧张。” “严鹤,你也别占着你严家势大,就想为所欲为。”盛衍暗暗揣紧了拳头。 严鹤只是静静的站着,一只手伸在背后,悄悄的打了一个手势。 “啊……”几名随从突然冲到车后,掀开了车帘,车厢里顿时传出一阵惊叫。 “哈哈哈。”严鹤听到这一阵惊叫,哈哈一笑,一把推开盛衍,“妹子,你大半夜的跑出来,家里人都好是担心。” “他娘的,和你拼了。”盛衍咬了咬牙,突然一把抱住了严鹤。严鹤措不及防,被盛衍一把扑倒在地。 两个人滚在地上,扭成了一团。 一边的随从们也没想到盛衍会动起手来,愣了一下,又立刻回过神来,连忙奔上前去,将两人扯开。 “姓……姓…鹤的衣服已经被盛衍扯破了一大块,也是气愤不已,“你诱拐我严家女眷,我不找你算帐,已是便宜了你,你且还敢动手。” “你严家一代不如一代,却想着要一个女子去保住富贵。”盛衍被严家的家丁别住了双手,仍是不忘回骂。 “我严家再不济,你家也只是我严家的一条狗。”严鹤也是怒了,说起话来。竟有些口不择言。 “你严家他娘的连狗不如。”盛衍死命的挣扎着。 “你……”严鹤似乎已是丧失了理智,他从小都是在一片奉承声中长大,啥时候被人这般骂过。 “给我打,给我……给我打。”严鹤地肩头剧烈的颤抖着,直直的指向了盛衍。 几个家丁见少爷下了命令,也不敢怠慢,架起盛衍就摔在了地上,雨点般的拳脚,一起落在了盛衍身上。 ::. “放开他。”一阵冷冷的喝声,猛得响起,严鹤正要回身去看,却觉一片冷冷的刀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呵呵,不愧是做锦衣卫的,当真是有几番真功夫,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严鹤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是谁,“派了那么多家丁看着。却还是被你跑了出来。” “放了他们,我跟你回去。所有地罪责,我一人承担。”严鹄把刀换了一只手,走到了严鹤前面。 “你来承担?”严鹤嘲笑似的看着自己这个三弟,“你却是这样对待你二哥的吗?” 严鹄并不去回严鹤的话,手里的钢刀,只是握得更紧。 “三弟,你可是要想清楚。”严鹤淡淡笑着,“爹爹养你们这么大,要你们做些事情,竟是这么难?况且妹子嫁到归化以后。也少不得富贵,黄台吉又是俺答最宠爱的儿子,咱妹子说不定就是日后的顺义王妃。” “你放了他们,我随你回去向爹爹回话。”严鹄手里的钢刀。又逼紧了一些。 “好…鹤见严鹄丝毫不为所动,心里也是有些慌乱。 “放了他们。”严鹤朝随从们丢了一个眼神。 主子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随从们哪敢怠慢。立刻纷纷松开了手。 “元川,你们快走。”严鹄也暗暗松了口气,只是钢刀却仍架在严鹤的脖子上。 “哥……”依依迟疑的看着严鹄。 “快走。”严鹄朝着依依大声叫着,“我不会有事地。” “依依,快走。”盛衍从地上爬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也在催促着。 “快走。”严鹄手上地钢刀一抖,刀刃也紧跟着一缩,在严鹤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把严鹤也是吓得不轻。 “依依,你哥且已经做下了这事,回去总是要受罚的。你若是不走,你哥这顿罚就白受了。”盛衍凑到依依身边,小声的劝道。 “哥……你也保重。”依依眼里一热,两行泪水夺目而出。 “放心吧,小姐。”倩雪一边扶着依依上车,一边在耳边说道,“三少爷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之间总是有感情的,回去也顶多就受一顿家法罢了。” 依依迟疑的点了点头,爬上了车去。 看着马车渐渐走远,严鹄才是松了口气,手里的劲道,也松了几分。 “三弟,你且看你做的好事儿。”严鹤微叹一声,“人都走了,你且还不把刀放下来吗?” 严鹄抬手直视着严鹤,手里的刀却并未放下。 “依依是你妹子,也是咱的妹子 “铛”地一声,严鹄手上的钢刀,终于落了下来,颓然的摔在了地上。 只等严鹄钢刀落地,严鹤便立刻闪身疾退。 “给我拿下。”严鹤刚闪到了一边,便是一声大吼,一边几名随从,立刻向着严鹄扑了上去。 “你……”严鹄一声怒喝,落在地上的钢刀来不及拾去,只能抬起一脚踢开先扑过来地一名家丁。 “你们几个,给我去追。”严鹤哈哈笑着,对着另几名家丁挥着手。 “我杀了你。”严鹄见几名家丁跃上马背,追了上去,顿时红了眼。 横起左肘,隔开另一名家丁,飞身朝严鹤扑了过去。 虽然知道严鹄在锦衣卫里历练了不少年,可是他的身手究竟如何,严鹤却也是不知道。眼见严鹄隔开家丁,飞身扑来,毫无武功的严鹤也是不及躲闪,被严鹄扑倒在地,卡住了脖子。 几名家丁原来还对严鹄有些顾及,可突然看见严鹄卡住了严鹤地脖子,顿时也慌了神,一起涌上前来,死命的扯着,打着。 严鹤被严鹄死死卡住脖子,只觉得根本无法呼吸,眼前也是一阵阵发黑,两手不停的抓着,摸着。 “噗……”像是什么东西被扎破了一般,压在严鹤身上的严鹄突然全身一阵痉挛,卡住严鹤的双手,也慢慢松了开来。 血红,眼前一片血红,严鹄颤抖着身体,想要再站起来,可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能略扬起身。 一枚黝黑的匕首,深深的插在他的胸前。 “少爷……少爷。”一边的家丁,顿时也吓了个半死,手足无措的看着严鹤,又看着严鹄,不知道是在叫谁。 鹤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心里却也是跳个不停。 “哥……”一辆被赶回来的马车上,滚下了一片人影,像疯了一样朝着垂死的严鹄扑了过去。 “妹子……妹子。”严鹄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的滑倒在依依的怀里。曾经英气十足的脸上,已是像死灰一般黯淡。 “哥…去血色的十指,在严鹄的脸上滑过,“你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去找大夫,找大夫。” “妹子……”严鹄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死灰般的脸上,却现出一丝灿烂的笑来,“哥……这条命,本来……是……想……为严家……送的,没……想……到……却是……送给……送给了……严家。” “我们……不……不欠……严家了。”严鹄的脸上,笑意更盛,“去……去找……子谦。” “严鹄。”盛衍也拖着身体,扑了过来,一把抱起严鹄,就要往车上送,“我送你去城里找大夫,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叫……叫我……陆……陆夕平。”严鹄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的抓住盛衍的胳膊,“带……带依依去……找子谦。” “去找那个没良心的人做什么?”盛衍拼命的吼着,把严鹄往车上托,“你还能指望他吗?” “别……别怪……别怪他。”严鹄的脸上,已经由死灰色,变成了没有任何血色的苍白,“他……他有……苦衷。” 一直倔强的挺立的脖子,终于无力的垂了下去。 “哥……”一阵凄厉的喊声,在夜色里响起。 “一起带走。”严鹤按下心神,朝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姐,回府吧。”两个家丁,有些犹豫似的,慢慢走到了依依身边。 “我不是你家小姐。”依依的嘴里,冷冷的蹦出了一句话来,大滴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在了哥哥的身体上面,“我叫陆依依。” “不管你是叫严依依,还是叫陆依依,今个都得跟我们回去。”严鹤冷哼一声,也背过了身去。脸上的神情,似乎也有些黯然。 “严家的人,果然都是些没心肝的畜生。”盛衍死死握着严鹄渐渐变冷的身体,大口的喘着气。 “我们严家的事儿,我劝你还是少管的好。”严鹤也不再回头去看,只是默默的翻身上马。 “不管少爷的事,我跟你们回去。”依依把脸紧紧的贴在哥哥的脸上,小声的说着话,像是怕吵醒了哥哥。 “让他滚。”严鹤沉默半晌,又对着家丁挥了挥手,一边的家丁立刻又把盛衍扯了开来,扔在了路边。 波涛涌动的凉水河,依旧静静的流淌着,跌坐在草丛里的盛衍,也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手腕。扼腕之痛,比凉河水更凉的,是人的心。 ------------ 第十二章 今夕舞 “这却也是太欺负人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夫人抬起一块手帕,悄悄的抹着眼泪,“就算我们家元川做了什么错事,也非得把他打成这般不成?” “够了。”.吼一声,压下心头那股怒气。 适才被严世蕃叫到严家,自个已经是受了好一训斥,回来又看到儿子被打成了这样,顿时也是一阵气血上涌。 “我且也知道严阁老对你有恩。”严阁老当儿子也就罢了,难道你还得给他儿子也做儿子不成?每次叫去不是训,就是吼的,哪里还给你留过一点三品侍郎的颜面。” “再瞧瞧他们怎么对元川。”地上,“他们眼里,哪还有你这个人,这朝廷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严家一家。” “那都是小孩子拌嘴,你懂什么。”子。 “我是不懂,可你也听随元川一起去的家人说了,那严鹤却是说我们家连狗都不如。”.下头去,仍只是落着泪,“京城里那些传言,你也是当我从来没听见过?” “够了……”管了,让他们自个去你死我活吧。” “老爷。夫人。”叨叨的奔了过来。 “少爷,少爷跑出去了。”跑过来的丫头,神色慌张的说道。 “跑出去了?”要往外面跑?难道又要去严家惹事儿? “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少爷执意要走,奴婢……奴婢们怕在伤了少爷。”丫头颤着身回道。 “还不快找人去追回来。” 东安门,萧府。 “萧子谦。萧子谦,你给我出来。”盛衍站在萧家大门口,用红肿的拳头,死命地砸着大门。 “呦,少爷。”管家萧福听见响动,连忙让门房打开门来看,却见是一个鼻青脸肿的人,站在门口,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朝门里望着。再仔细一看。却是曾经来过府上的盛衍。 “萧子谦呢,带我去见他。”只等大门一开。盛衍便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 “少爷在书房。”萧福不知盛衍究竟是为何而来,见他要往里面闯,连忙伸手拉住,“少爷去客厅稍坐,让小的去把少爷叫出来便是。” “哪里还等得及。”盛衍扯开萧福的手,就要继续向里闯。 “元川。”萧墨轩的书房离前院本来就不远,早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叫自己,跑出来看,却见是盛衍,还鼻青眼肿的。像是和谁打了一架。立时也不禁心里一惊。 “你说,你说,你管还是不管?”盛衍见萧墨轩出来,一把上前扯住。 “先进去说话。”萧墨轩见了盛衍地样子。也知道定然有事发生了,唤起萧三,萧四。让扶进书房。 “若是爹娘问起来,就说是个爱闹的朋友来访。”萧墨轩转过了身,对着萧福吩咐,“事后我自会去解释。” 福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萧墨轩亲自取过茶杯斟满,递给了盛衍,“你这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儿?” “依依被严家抢回去了。”盛衍把杯里的茶水一口喝干,抹了抹嘴,继续说道,“严鹄……走了。” “走了?去哪了?”萧墨轩一时没弄明白盛衍话里的意思。 “他死了。”盛衍突然跳起身来,冲着萧墨轩大吼一声,眼里的泪水,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死了?”萧墨轩心头一震,“怎么死的?” “严鹤,是严鹤那个畜生。”盛衍死命的咬住了牙齿。 “别急,别急,你慢慢说给我听。”萧墨轩知道其中必定有蹊跷,扶着盛衍又坐了下来。 “……就这样。”盛衍定了下心神,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又是深深叹了口气。 “若不是他走之前让我来找你,我却是不想再见你。”盛衍低着头,似乎不想去看萧墨轩,“他说,他知道你有苦衷。” “他知道我有苦衷……”萧墨轩嘴里,轻轻的念着这么句话,一股说不 儿,在心间缭绕着。 他知道我有苦衷。是地,他是我的敌人。萧墨轩地眼眶,也渐渐得湿润了起来。可只凭这一句话,他也是我的知己。 没想到在严家,自己还能有这么一个知己。萧墨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自己这边和严家,不是不能和解,而是根本没办法和解。其根本的原因,不在别人,而只在严世蕃一人身上。 严世蕃此人,野心极大,属于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此人在历史上,即使到了临死前,还在疯狂的叫嚣着,这么一个人,你能指望他安心过日子吗? 况且就算他肯把依依嫁给自己,就连徐阶那样的人,都能想出把孙女儿嫁到严家做妾,以求缓势的法子,作为野心更大的严世蕃,又岂会因为一个女儿而消了自己的野心。 若是只为自己一个人,兴许也敢赌一把,可是在自己背后,还有萧家大大小小二十多口人,还有裕王。自己又怎能随便赌得起? 若想叫严世蕃真彻底消了野心,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等隆庆帝登基。可这个法子,眼下却是最行不通地。嘉靖老人家活的正滋润着,让他交权,他肯吗? “是时候了。”等送走了盛衍,萧墨轩静静坐在桌前,像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少爷,我看这事儿不好办啊。”萧三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少爷,“凭怎么说,严……陆……小姐,也是严家的人,我们总不能去抢了出来吧。” “是啊,少爷,还有那个鞑子插在中间,就更是难办了。”萧四要比萧三机灵些,想地也更远些。这回俺答归顺,是由萧墨轩谋划的。若是因为这些事儿,损了和俺答之间的关系,只怕最后两般罪责又都要怪到萧墨轩身上去。 “哼,他严世蕃也未必是天下最聪明地人。”萧墨轩冷笑一声,“那黄台吉据说在关外也是妻妾成群,天下的美女,又不是只有一个。他想娶严家的人,另一层却是为了在京里攀上一层关系。若是严家势倒,他还敢娶严家的人不?” “少爷的意思是?”萧三萧四皆是心里一动,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火药味。 “你去裕王府去一趟,请王爷把黄台吉请到王府里去,想尽一切法子也要留住他,留得时间越长越好。”萧墨轩刷的站起身来,指着萧四说道,“快去。” 四应了一声,掉头便奔出门外去。 “你陪我去徐阁老那里。”萧墨轩又对着萧三吩咐道,“你先去准备车轿,我去爹爹那里说上一声。” 三也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准备轿子了。 “轩儿。”萧墨轩刚迈出书房的门,便见萧天驭走了过来。适才萧福虽然按照萧墨轩的意思对他说了,可是凭着这么多年的经验,他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适才那懋卿的儿子却是来做什么?”萧天驭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儿子,心里却又暗叹一声,儿子的城府却是越来越深了,就是自己,也丝毫看不透。 “爹爹。”萧墨轩低语一声,“今天……就是今天……” “今天?”萧天驭心里又是一动,“今天你要做什么?” “倒严。”虽然萧墨轩嘴里吐出来的只有两个字,却像两块巨石一般砸在了萧天驭的心上。 “为何是今天?”萧天驭对于事态的发展,也是了然于心,他也知道,这也是迟早的事儿了。可是却听儿子突然说了出来,仍是不免有些紧张。 “因为严府要嫁人。”萧墨轩的话,让萧天驭听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娃儿?”萧墨轩和严家的事儿,萧天驭倒也不是一点不知道,“这些事儿,岂可和儿女之情扯在一起。” “不错,是那个女人。”萧墨轩点了点头,又紧跟着说了一句,“可是爹爹可知道严世蕃选的女婿是谁?” “是谁?”萧天驭却是没想到这件事儿还能和倒严扯在一起,除非他把女儿嫁给裕王或者景王,要不干脆嫁给皇上,否则谁也挡不了。可若是扯上皇上或者王爷,礼部的袁炜那里,又岂会不知道。 “是黄台吉。”萧墨轩轻轻的开口说道。 “黄台吉?”萧天驭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好个严世蕃,果然是老谋深算。如果他们严家和俺答部扯在一起,只怕日后还真要顾忌的紧。这一着,甚至比把女儿直接嫁给王爷,杀伤力还要来得大。 ------------ 第十三章 选择 果严家和俺答部扯在一起,还能不能扳倒他们? 答案是肯定的,当然可以。不过问题是,那样即使扳倒了严家,却还是难免要留下一个最大的威胁,严世蕃。 若是嘉靖老人家没答应俺答归顺,也就罢了。可他既然答应了,那么自然不希望一时间再生罅隙,要不岂不是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到时候难堪的可不止是萧墨轩等人。 严世蕃也并非不知道,自己严家和俺答部勾结在一起,难免会让嘉靖有些不快。但是相比身边那个最大的威胁,那里,到时候自然有法子来撇清。 此番之举,不为保官,只为保命,便就是所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严世蕃此人不除,朝政难肃。不但是萧墨轩,徐阶和萧天驭,也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紫禁城,玉熙宫。 一抹夕阳斜斜的照射在玉熙宫的屋檐上,如血一般的鲜红。 “万岁爷。”黄锦小心的捧着一封奏折,从殿门口转了进来。 “先放那里便是。”嘉靖扫了眼黄锦的手上,却又向着旁边的案桌上指了指。 “等我念过这遍《南华真经》再是去看。”嘉靖说完,便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份奏折,皇上还是现在看的好。”黄锦大着胆子,脚下并未挪动半分。 靖惊诧的望了黄锦一眼,自己说的话,黄锦几乎从不敢忤逆过,为何今个却坚持要自己先看奏折。 “是哪个上的本?”嘉靖若有所思似的,向着黄锦伸出右臂。 近些日子来。也常有大臣上疏,说不应与俺答部太过密切,扰得自己也是心烦意乱。可自己话也说过了,封也封过了,难道叫自己再抓回来再吞下去不成。 “是都察院御史邹应龙。”黄锦小心地回着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靖有些放心的点了点头,邹应龙此人似乎倒是赞同议和的。 “邹应龙上的?”嘉靖拿过奏疏,略看几行,猛的一下合上了奏疏,就要站起身来。 玉熙宫里,莲台尚未建好。嘉靖只是先坐在一只蒲团上。一时用力过猛,身体晃了一下,几乎就要跌倒,幸亏身边的黄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他好大的胆子。”嘉靖甩开黄锦的手,向一边疾走了几步,却又禁不住再把奏疏打开来看。 “老奴立刻就差人去把邹应龙给拿了。”黄锦略屈了下身,一边看着嘉靖帝脸上的表情,一边就要做势向外走。 “且慢着。”嘉靖眼睛仍只盯着奏疏,却又伸出一只手来。止住了黄锦。 “这邹应龙所说的,可是实情?”嘉靖瞥了一眼黄锦。开口问道。 “圣明无过主子。”黄锦又欠了下身,才开口回道,“老奴知道地,皇上也都知道,是真是假,老奴岂敢多言。” 嘉靖停住了身体,眉头也紧紧锁住,心里似乎也是犹如一团乱麻。 “如果说有不知晓的,只怕是当先锦衣卫没报了上来。”黄锦突然又加了一句话。 锦衣卫,一提起锦衣卫。嘉靖帝的心里顿时就犹如一根针一般的刺入。 几次三番的折腾,锦衣卫哪还像个诏命办差的样,就连东厂也不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 “万岁爷。”正在想着,门口边又有一人奔来。站在门口,也不敢进来。 嘉靖和黄锦抬眼向门口看去,却正是司礼监提督太监冯保。 “万岁爷。萧墨轩有本上奏。”冯保小心的低下头来,将奏疏举过头顶。 嘉靖朝着门口努了努嘴,黄锦连忙上前取过奏疏。 “奸臣当道,贤臣不用,故而天下不治。”嘉靖的脑子里,猛得跳出这句话来。 “万岁爷……”黄锦看着嘉靖拿在手上的那份新的奏疏,脸上似乎也现出几分迟疑来。。 严嵩父子,随着自己已经有二十来年,感情总是有地,嘉靖的心里,像是在做一道选择题,是选一,还是选二。 其实所谓地选择,不过是嘉靖帝在自己思量,早在“神仙”传下话来的时候,在端门的城楼上,严家的命运,便就已经被决定了。 再把两封奏疏翻看一遍,嘉靖的心里,又定了一些。两封奏疏里,似乎通篇说的都是严世蕃的罪责,等扯到了严嵩,却又是轻描淡写的。 靖终于动了,一个转身,又坐回到蒲团上面。 黄锦和冯保的呼吸,仿佛也在一瞬间停滞了,都只是静静的等着嘉靖帝地下一句话。 “着大理寺即刻擒拿严世蕃,送三法司会审。”嘉靖帝终于抛出了一句话来。 “万岁爷。”听 嘴里抛出来的话,黄锦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但是却仍步。 “严世蕃擒获之后,如何关押,也是个难办。”黄锦小声的说道,“依老奴看,不如叫东厂的人去擒了过来才好。” 三法司会审,若只凭一家,谁也定不了案。可坏就坏在,都察院和大理寺里地堂官,都是严党的人,只凭萧天驭一个刑部,只怕是落了下风。 靖略一思量,点了点头。 “还不快去。”黄锦只等嘉靖帝刚点了头,便转过头来,朝着冯保丢了一个眼神。 保何等机灵之人,见了黄锦的眼神,便已是明白了大半,应了一声,连忙奔了出去。 严府。 平日里就甚是热闹地严家大院,眼下更是显得有几分喜气,只是这份喜气,却来得太过诡异,甚至还有几分压抑。 “东楼。”严嵩默然的看着穿行不息的人群,微微抬起头来,衰老的脸上,也带着几分凄凉。 “这时候办这种事情,可是合适?”严嵩又垂下眉脚,口中念叨着。 不说严鹄的尸身尚且还躺在不远处的别院里,便就是欧阳氏的丧期,也是未满周年。 “只要他们蒙古人没这些习俗便是好了。”严世蕃满不在乎的挥了下袖子,“况且今个只是定个日子,又不是便婚嫁了。” “唉……”严嵩摇了摇头,微叹一口气,就要起身向内房走去。 “爹,儿子这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家里。”严世蕃听见老父叹气,心里更是不快,“儿子要他们知道,只要我严世蕃这条命还在,就还轮不着他们。” “任他有燎原火,我自有倒海水。”严世蕃说完,也不忘愤愤的咬了咬牙。 严嵩脚下的步伐顿时停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继续向前走去。 “老爷。”严府管家严年,迈着急切的脚步,奔了进来。 “可是请来了?”严世蕃一把抓住了严年的胳膊。 “回……回老爷的话。”严年有些慌乱似的看着严世蕃的眼睛,“刚派去官驿的人回来了。” “你说他们做什么?”严世蕃不耐烦的把严年的胳膊一摔,“我问你,人请来了没?” “回老爷。”严年被严世蕃松开胳膊后,连忙向后缩了几步,“官驿里的人说,黄台吉将军早些时候已经被裕王爷请到王府里去了。” “什么?”严世蕃顿时心里一惊,随即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废物。” “老爷刚下了令,小的们便就赶去了,一刻也没得停留。”严年有些委屈的回了一句。 “被裕王请去了……”严世蕃口中念念叨叨,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自个的想法,已经被猜了个透彻? 不会,绝对不会。严世蕃狠命的摇了几下头,他们想的不过是要扳倒我严家。而和俺答部结亲,和我严家会不会势倒一点关系都没。我这举动,只不过是想在那万一的时候,皇上心里会存一些顾忌,能留一条命下来。 可凭严世蕃如何想着,心里的恐惧,却是越来越深。 “派人去守在裕王府附近,等他一出来,便立刻请了过来。”严世蕃心里仍存着一丝幻想,裕王请黄台吉去王府,不过是邦交礼仪上的形式,过不了一会,顶多用过了晚膳,黄台吉就从王府里出来。 裕王府。 “将军果然是好酒量。”裕王哈哈笑着,看着黄台吉把面前的一杯古井贡酒,一饮而尽。一边的侍姬,立刻又提起酒壶斟满。 “将军不但是战场上勇猛,便是这酒场上,也丝毫不逊色。”裕王又举起酒杯,向黄台吉敬道。 “战场……”黄台吉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再般勇猛,不也败在了皇帝陛下的手上。” 黄台吉一边笑着,一边偷偷转眼向四周的侍姬望去。 只见一个个冰肌玉肤的,心里未免有些荡漾。从前在草原上,那些女子大部分都是风吹日晒的,粗糙不堪,难得有几个姿色上等的,却仍是举止粗犷,丝毫没有文雅之气。 上回在严家便就是惊艳了,昨个去了萧府,今个又来了王府,见举目皆窈窕,心里又未免再活悉起来。 就连看着自己,也开始觉得粗俗起来,这也是黄台吉回到草原后,大力宣扬文雅之风的由来。正是所谓糖衣炮弹,便是如此。 “王爷。”正喝着酒,只见李芳从门外快步走来,附到裕王耳边,不知轻声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便又立刻退到了门外。 ------------ 第十四章 无眠夜 听说。”裕王突然抬起头来,两道目光直视黄台吉 “将军和严家也关系菲浅?”裕王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的。 “哪里,哪里。”黄台吉听裕王这么说,却是不禁咧了咧嘴,“也只是去拜访过一次罢了。” 嘴里说着话,手里杯中的酒,也是不禁随着身体动了几下。 “可惜啊。”裕王忽然放下手里的银筷,摇头叹息一声。 黄台吉心里正不知想着些什么,猛然见裕王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心里未免一惊。 “王爷可是想说些什么?”黄台吉瞪大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裕王。 “将军若是现在赶去,兴许还能再见着严侍郎一眼。”裕王继续摇着头说道,“若是晚了,只怕想再见一面就难了。”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黄台吉心里又是一惊。 “皇上刚刚颁下了旨意,只怕严侍郎眼下已是镣铐加身了。”裕王微微叹息一声。 “这是为何?”黄台吉顿时有些愣住了,“严侍郎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两眼看处,却是撞上了裕王的目光。 台吉心里又动一下,连忙伸出手来摆了两下,“我和严家,哪里会有什么关系,一面之交,一面之交,仅此而已。”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裕王见黄台吉连连否认,哈哈大笑两 声,又端起杯来,“既然不关将军的事儿,那将军便是有了闲暇,本王就陪将军再多喝几杯。” 严府。前厅。 严世蕃此刻便是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个不停。 “这个鞑子,偏偏这时候掉链子。”严世蕃愤愤的握了握拳头。 “老爷,老爷。”门房突然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脸上地神情,竟是没有一丝血色。 “来了?”严世蕃一把扯过门房,这个时候,他哪还有心情去仔细看门房的脸色,只当他是跑的急了。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来了,来了。”门房全身不停的筛抖着。“门口来了好多东厂的番子。” “东厂?”严世蕃顿时如受雷击,心头那一丝不安,果然变成了现实,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哈哈,严大人。”照壁后,冯保哈哈笑着转了出来,远远的便招呼了起来。 “冯公公怎有空来寒舍小坐?”严世蕃的手上,仍揪着门房的衣服未松开手来,脸上的肌肉。却已不禁是剧烈地跳动起来。 “严大人口中的寒舍,咱家看起来怎生比皇上住的玉熙宫来的还要好?”冯保依旧哈哈笑着。径直走到厅上,站到了上首。 青蓝色的袍子,裹过严世蕃的身边,像一团乌云一般笼罩了过来。 “上谕。”冯保走到上首,转过身来,脸色猛得一正。 严世蕃两腿不觉一软,“啪”的跪了下来。 “工部侍郎,尚宝司丞严世蕃。贪赃枉法,倚仗其父势私擅爵贵,广致贿遗。每次任用官员按官品高低论价。以所贪贿银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等处。无虑数十所,更兼抑勒侵夺,怙势肆害,所在民怨入骨。”冯保朗朗诵道。 “命东厂即刻擒拿严世蕃入狱。着三法司会审。”冯保刚一念 完,手里便立刻指向了严世蕃,“东厂各众听令。即刻拿下。” 话音刚落,一边立刻便扑过几个如狼似虎的番子,擒住严世蕃的双臂,将他扑倒在地。 “我要看圣旨,我要看圣旨。”严世蕃的脸,被压得紧紧贴在地 上,仍是大声呼喊。 “这却是难办了。”冯保低下身来,笑嘻嘻地看着严世蕃扭曲的 脸,“圣旨是给咱家和三法司诸位大人地,并未有给严大人的,咱家又如何能给严大人看。” “带走。”冯保略挥了下手,又是一群番子呼啦啦的拥了上来,抬起严世番就向外面走。 “爹,爹,救我。”严世蕃此时彻底慌了神,挣扎着向后呼喊着。 “祖父,祖父。”严鸿也是跌跌撞撞的向后房奔去,冲进了卧室,又转到了内书房。 “祖父。”等冲进了内书房,却见严嵩正躺在躺椅上,一动却是不动。 “祖父,您快想法子救救爹爹吧。”严鸿扑上前去,一把跪在严嵩身边。 严嵩默默的转过头来,看着严鸿,眼里却是无神。 “祖父……”严鸿紧紧的抓住躺椅上的垫褥。 “我救他……”严嵩的嘴角,生出一丝苦笑来,“那又有谁来救 我?” “您老去求皇上,求皇上。”严鸿又是一把抱住严嵩的腿,“您老都侍侯皇上二十多年了,好歹也有几分情分。” “情分。”严嵩呵呵笑了两声,“若是情分真这么管用,你爹会被拿走?” “这……”严鸿顿时不由一愣。 “人在做,天在看,青天在上呐。”严嵩伸长了脖子,长叹 “到了明天,兴许,我也就可以在家养老喽。” 刑部,大堂。 数十位刑部官员,全都被叫了过来,聚在这里,一个个议论纷纷,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堂上的案桌边,仍是空空地,尚书大人把人全叫过来,怎么自个还不来?众人顿时又是好一番揣测。 “哗,哗阵急切的脚步声,从门口传了过来,刚才还在交头接耳的官员们,纷纷正身坐好。 大堂门边,一件大红的袍子晃了一下,便直接朝案桌边走去。 “有上谕。”萧天驭走到案桌边,却只是站着,并未坐下。 “呼”地一声,伴随着一阵椅子移动的声音,数十位官员纷纷跪 下。 “皇上有旨,命我刑部会合都察院,大理寺。会审原工部侍郎,尚宝司丞严世蕃贪赃枉法一案。”萧天驭大声说道。 “轰……”刑部大堂上,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众官员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跪在地上便议论了起来。 “我刑部以内,若有曾受严家祸害,或握其证据者,尽可直言。”萧天驭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本官收录之后。一并呈皇上御 览。” 听见这话,原本跪在懋卿身后的几个主事,竟是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脑袋,向后移了几步。也有几位官员,却是偷偷抬起眼来,向着懋卿那里看去。 .=. 锦衣卫的大牢里,沉重的大门“轰”的一声打了开来。几个番子争先恐后的拥了出来,跪在院中。 “沈兄。杨大人。”林双虎双膝跪倒地上,额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诸位大人若是在天有灵,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你们的大仇,有望了。” 正月初十的夜里,京城里仍是不时的响着鞭炮声,林双虎地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内阁次辅徐阶府。 徐阶紧绷了好半天的脸色,缓缓的松了下去。长出一口气,竟是露出一丝笑来。 “眼下,只怕还不是笑的时候。”萧墨轩低着头,小口的泯着杯中的茶水。冷不丁的抛出句话来。 “萧大人果然也是明白人。”徐阶呵呵笑着,吩咐下人给萧墨轩换了一杯茶。 “眼下严世蕃虽然被擒,人又被黄公公扣着。可三法司里,毕竟还有两个是他们的人。”徐阶想到这里,也是不禁略皱了下眉头,“若想定下罪来,也不是易。” “徐阁老既然说了出来,想是已经有了妙计?”萧墨轩微微一笑,把喝过的茶杯放到了红木托盘上。 “妙计谈不上,只是自个在这先想一想罢了。”徐阶垂在眼来,笑着轻轻摆了摆手。 “难道萧大人心里,竟是没在想着?”徐阶继续说道,“不如都说了出来,也好商议一番。” “古有孔明会周郎。”萧墨轩也轻轻笑道,“小侄这回也想趋着风雅一回,和徐阁老各写在纸上,再换了看如何?” “风雅,果然是风雅。”徐阶闻言,又是呵呵笑了几声,连忙命下人取过笔纸来。两人各执了笔,分别在纸上写下。写好之后,两人又各合了纸,递了过去。 徐阶拿过萧墨轩写的那张,展了开来,只见纸上却是只有一个字,顿时不由一愣。 萧墨轩也拿了徐阶写地,略看一眼,也是会心一笑。抬起眼来,正见徐阶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一起哈哈大笑。 原来,两张纸上,写的竟都是一个“纵”字。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萧墨轩只躺在床上,直是捱到了天亮。 只等天亮,便让小香兰打了盆凉水,洗了把脸,便直往裕王府奔 去。 等进了王府,还没走到书房边,便听见里面已经有了动静。 仔细看时,却见高拱,张居正,李春芳等人已经在里面了。 “子谦,你可是来了。”裕王见萧墨轩过来,立刻欢喜地招了招 手,让他在身边坐下。 “今个一早,皇上便又下了旨,罢了严嵩的官职。”裕王在双手在火盆边上凑了凑,搓着手说道。 “只可惜好处竟全是被徐阶那老儿拿去了。”一边的高拱,不满的说道,“眼下他做了首辅,内阁里新补的两个,我们这里只有李大人入了内阁,另一个却仍是他徐阶的人。” 李春芳入阁了?那倒真是好事儿。萧墨轩听了高拱的话,抬头向李春芳那里看去,却见李春芳仍是平日那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丝毫得意的神情。 只是,高拱的话里,为何火药味这般地重?萧墨轩把刚才高拱说过的话在再想一番,却有隐隐的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 第十五章 高拱的秘密 哎。(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裕王倒是满不在乎,“徐阁老识得礼义,倒梁。” 裕王的话,萧墨轩心里也很是赞同。只从历史上的徐阶辞去官职之后,便能安心在家养老,这点便能看出,徐阶的胸怀,比起严嵩和严世蕃来,实在要宽广的许多。虽然他辞去官职也是被逼,可是他起码没有和严嵩,严世蕃一般,丢去官职以后仍在那纠缠不休。 这些年来,高拱和徐阶也打过不少次交道,虽然交情不深,但毕竟是在同一条战壕里战斗过的战友,也不该有这么大的怒气吧。 再看一眼李春芳,萧墨轩的心里,却是猛然间有了答案。 李春芳和高拱的名气,算是不相上下,从官职上说,李春芳是翰林院学士,高拱是国子监祭酒,也都是正五品。 可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而高拱却是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论起资历来,高拱要比李春芳老的多。就和现在的学校里面一样,进学迟的总是要叫进学早的一声学长,进士之间的资历,更是要讲究的多,即使同是内阁大臣,只要你不是首辅,你也就得听我的。 眼下,在两人基本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先录进士的高拱,却没比上后录进士的李春芳。只凭这点,你叫他如何肯顺气。更何况,在这场和严党的争斗中,高拱也自认功劳要比李春芳要大的多;在裕王府里,自个也是首席讲官,就连李春芳啥时候来给裕王上课,也听听自个安排。 眼下,高拱自然不可能把气去撒在李春芳头上。就算他把气撒到李春芳头上,凭李春芳那脾气。只怕会是丢还给他一个笑脸,让他把自己给气死。去和嘉靖老人家赌气,那更是没事找事。最后,高拱心里头的这股气,只能全认在了徐阶头上。 其实,徐阶也冤枉,他本意原倒是想推举高拱和萧天驭两个人入阁的。可是嘉靖老人家在勒令严嵩致仕之后,便立刻点了李春芳和郭朴入阁,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根本没给他徐大学士说话的机会。 高拱见萧墨轩不时地往自己这里瞅上一眼,兴许也是觉得自个把话说的过头了。愣了一愣,坐下身来。 坐吧,等吧,会有我高拱出头的时候。 “王爷,诸位大人。”等高拱坐下身来,在一边的张居正才站起身来。 “依下官看,眼下严世蕃的罪,也是不好定。”张居正抖了抖袖子。拱手说道。 “哦,这是如何说?”裕王有些不安的抬起头来。“难道到了眼下,严党那帮子人还能再翻过来不成?” “张师傅说的有道理。”没等张居正继续开口,裕王身边的萧墨轩却是接过了话,“眼下虽然严世蕃已经下了东厂的大狱,可毕竟还得经过三法司会审才能定罪。三法司里,都察院和大理寺都是由严党的人把持,若是他们有意放纵,只怕严世蕃也是得不了重判。” “这……”裕王倒吸一口冷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错,下官要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张居正赞许的看了萧墨轩一眼,“而且这些案子,马上就要开审,即使徐阁老那里想要动手换人。只怕一年半载内也是下不得手。” “更何况。”张居张顿了一下,环顾一下四周,“严嵩服侍皇上二十多年。感情总是有的,万一哪天皇上突然再想起他来,来个重新启用,岂不是不妙。 “有道理,有道理。”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的李春芳和陈以勤等人,闻言也是连连点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严嵩实在是个老不死,都八十多了还坚持在第一战线,不但毫无退意,还老而弥坚,搞不定来个重新启用,他还真的能卷起袖子继续大干一场,顺便把自己这帮子人来个大扫除。 “各位老师,还有子谦,既然你们都明白,那可有什么办法?”裕王这么一听,顿时心里有些急了。 他本来就对严世蕃恨之入骨,哪里还能容得了看他重新溜出来,若是能做,只怕让他自个提个刀去东厂大牢里去把严世蕃砍了他都是肯。 “其实。”萧墨轩呵呵笑了两声,不急不忙的说道,“即使眼下轻判,倒也并无不可。” “这是如何说?”众人心里本来就不安定,听萧墨轩这么一说,不觉一起有些纳闷。 “因为严世蕃根本不安心,更不死心。”萧墨轩微微笑着说道。 不安心,不死心,那岂不是更应该整死他,怎么又说轻判也并无不可呢?众人心 有些不明白。 一道道目光,一起落在了萧墨轩身上,似乎想寻求着答案。 其实,这个答案并不算难猜,只不过,想要想到这个答案,必须对严世蕃的性格了如指掌才行。能做到这一点的,实际上只有徐阶一人,他盯了严家二十多年,恨了徐家二十多年,对于严嵩和严世蕃的性格,早就摸了个透。而萧墨轩,虽然也是个聪明玲珑地人,可毕竟接触严家时间不长,也不能完全摸透。不过好在,他根本不需要去猜,答案,现成的就放在那。 “严世蕃,他不是一个安生地人,不管扔在了哪儿,都一定会折腾出事情来。”有些事情,就像是一张窗户纸,一点就破。萧墨轩这一句话刚说出了口,座间众人便立刻回过了味儿来。 “那……便这样纵了他?”倒是裕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心里十分的不甘心。 纵,虽然徐阶和萧墨轩,都写下了一个纵字,其实并不完全一样。 徐阶想的是纵容严世蕃,而萧墨轩固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他心里,却要比徐阶多纵一个人。 大理寺。 眼下京城里的形势,是一天一个样。 刑部尚书萧天驭,都察院左都御史欧阳必进,大理寺卿万寀,一个个各怀心事,聚到了一起。 “萧大人,呵呵。”欧阳必进一改平日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情,竟是难得的先对着萧天驭打起了招呼。 万寀则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呵呵,难得,难得。”萧天驭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两人,也不知是说能和他们两位在一起审案难得,还是说欧阳必进和自己打招呼难得,或者还是有些什么别的意思。 “这回是钦命地大案,不知萧尚书那里,可是有了心算?”欧阳必进试探着萧天驭的心思。其实不用自己去揣摩,也知道今天的大堂上,必定是会有一场恶斗。 在萧家父子眼里,把严世蕃垛成十八大块,恐怕都不能解恨。 “呵呵,本官哪里会有什么心算。”萧天驭哈哈笑了一声,“皇上派下的指令,也跟着两位大人走个过场罢了。” 走过场?萧天驭地这个回答,却是大大出乎欧阳必进和万寀的预料,两人有些诧异的看了萧天驭一眼,却见他是一脸地轻松,似乎并不像是在敷衍。 难道是他心知自己这边有两个,而他那边只有一个,便故意示弱?欧阳必进和万寀,丝毫不敢松懈。 三法司会审,其实也是个常常可以听见的词,凡是有判死刑的,都要经过三法司会审才能宣判。不过平日里,也都是下面的官员直接做了,三位大佬齐聚,只怕是几年都赶不上一回。 虽然大堂是设在大理寺,可是京中诸官,除了内阁之后,便是以六部为尊。所以,萧天驭的案桌,却是设在了中间。 “把犯官严世蕃带上来。”等三人坐下后,萧天驭略一正色,大声喝出。 严世蕃其实早就被上了镣铐,锁在了侧堂里等着,一干衙役,一听萧天驭喝出,连忙拥了过去。 只是……大理寺的衙役奔到了严世蕃的面前,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好。 屈了屈身,轻轻的唤了一声,“严大人,过堂了。” 役们客气,严世蕃却是不客气,冷冷的哼了一声,才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一个衙役,就要伸手过去搀住。 “滚一边去。”大理寺的衙役还怕着严世蕃,可是别忘了,严世蕃是被关押在东厂大牢里的,送来受审,自然也是有东厂的番子跟着,他们可不怕严世蕃。 这边衙役刚伸出了手来,那边一个番子便抡起了胳膊,掀到了一边。 “跪下。”等严世蕃走到了大堂上,番子们把手里的铁链一提,本想装着高傲的严世蕃,一下子站立不稳,跪倒在地上,那副神情,却是比自个跪下的还要来的狼狈。 “哎,莫要对严大人无理。”谁都没想到,最先发话的居然也是萧天驭。 他摆着双手,竟是一副关切的模样,似乎比谁都揪心,不禁让欧阳必进和万寀都有些傻了眼。 “来人,给严大人赐座。”萧天驭随即又对一边的衙役们喝道。 这一下,就连押着严世蕃的番子们心里也有些纳闷了。难道,这位尚书大人想要耍什么把戏?( ------------ 第十六章 一团和气 利,和气,既然连萧天驭看上去都没一点相争的念头上,顿时一团和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在萧墨轩所知道的那段历史里,刑部的事情本来该是由懋卿来打理的,可是便偏这回懋卿连影儿都没露一下,倒是萧天驭代替了他这个角色。 开始欧阳必进和万寀倒还有着几分小心,可是直等到了定罪,萧天驭也没说出半点不利严世蕃的话来,对于最后的定罪,也是连连点头称善。 欧阳必进和万寀虽然心疑,搞不懂今天到底是出了哪门子的意外,但是毕竟眼下审的是严世蕃,也不能怎么着的。忍着一阵阵头皮发麻,算了过了番堂。 最后,经三法司一致会审通过,原工部侍郎,尚宝司丞严世蕃,收受吏部主事项治元等人贿银八百两,议发配雷州,呈圣上御批。 当押解严世蕃的番子回到宫里的时候,关于严世蕃的判状,也便送到了司礼监。 “黄公公,这且是个什么来由?”冯保站在黄锦身后,侧着身子去看那张判状。 黄锦把判状拿起在手上,又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目光便落在了那几个番子身上。 “今个在公堂上,却是个什么情形?”黄锦疑惑的出声问道。 “回黄公公的话。”领头的一个番子,略微欠了下身回道,“今个在公堂上,根本没费上多少周折,三位大人竟像是商量好了的一般,各念了些卷宗便是判了,互相也没争议过什么。” “没费周折也没争议过?”黄锦和冯保,也都是不由得一愣,在他们心里。都以为今个必定是一场恶斗。 “刑部萧尚书?”黄锦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想问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腔,“身体可是好?” “好,看上去好的很。”番子们一起回道。 “黄公公,要不派个人去问问?”冯保略凑黄锦近一些,小声的说道。 “不必。”黄锦沉思半晌,立起手掌,“判状我先在这里压一会。你去一趟内阁,把这上面写的东西和徐阁老说一下,看他如何答。” “哎,小地立刻就去。”冯保听了黄锦的吩咐,提了下衣襟,疾步奔了出去。 司礼监和内阁虽然都在宫里,可是离的也甚远。冯保不能在宫中骑马,只能撒开了腿狂奔。等再回到司礼监,也已是其穿吁吁。 “怎说?”黄锦不等冯保进门,便立刻迎了上去。 “徐阁……徐阁老说。这些事儿……他……他一概不知。”冯保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回道。 怎么竟似一个个推得干干净净?黄锦心里顿时泛起一阵狐疑。 “黄公公。还是赶快把这判状送去给万岁爷吧。”冯保等一口气顺了些,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万岁爷?黄锦心里微微一动,自己怎么把这么个正主给忘记了。 受贿,在大明朝算是个足以杀头的重罪,可同样也可以说,根本不算罪。因为这朝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没一个能缺得了礼尚往来。这一点,不但嘉靖帝知道,自从永乐皇帝之后这么多年来的诸位皇帝老人家,也是个个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严家虽然眼下受了重创,可是严嵩毕竟陪着嘉靖帝过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都容下来了,最后也没有去追究严嵩。你还能指望他点头去杀了严世蕃。 虽然黄锦并不知道那些个人下面想要做些什么,但是他顿时也明白过来,如果想杀严世蕃。还真不那么容易。 既然杀不了,那么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严党那么多人,一年半载也是肃清不了,大家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如一团和气了。 “也好,我立刻去给万岁爷送过去。”黄锦想到这里,把心神略定一下,从案桌上抓起了那份判状。 玉熙宫。 嘉靖坐在躺椅上,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再过几天,便是正月十五了。每到初一十五,便是祭天地日子,要祭天,自然少不了要备上几份青词。 “来人。”嘉靖把身体靠在丝垫上,开口唤道。 “万岁爷有什么吩咐?”一个小太监从门口奔了过来,跪在面前。 “去叫……”嘉靖刚开了口,忽然却是忽然停住了口。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还在等着嘉靖帝的吩咐,可是嘉靖自个却是愣住了,猛然之间,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万岁爷!”黄锦轻悄悄的走到门口,屈身向里面呼道。 黄锦这么一呼,嘉靖似乎才是回过了神来,“你来了便是最好。” 着地上的小太监丢了一个眼神,小太监便立刻识趣的 “你手上拿的却是什么东西?”嘉靖立刻便注意到了黄锦手上的判状。 “三法司已经给严世蕃定下罪来。”黄锦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判状托了过去。 靖闷闷地哼了一声,看上去似是余怒未消,可看过之后,却又是一言不发。 伸了伸手,黄锦立刻便明白了嘉靖的意思,从一边地书桌上取过笔墨来。 “养不教,父之过。”嘉靖提起笔来,在判状上画了几笔,“败家。” 黄锦心里,也是微微震了一下。事到如今,皇上却仍是只把绝大部分过错怪在了严世蕃上上,按照这个意思,严嵩被勒令致仕也不过是被儿子所连累。 宫外的那几位大人,还真是聪明人。 “出去的时候,替朕去一趟内阁,让徐阶和袁炜他们几个帮朕写几份青词。”嘉靖帝把手上的判状甩给黄锦,一边又说道。 “请问万岁爷,这回写的青词,可是有题?”黄锦并不急着挪动脚步。 “正月十五,也是元宵佳节。”嘉靖沉思半晌,继续说道,“元宵节讲的便是一个同乐,与民同乐。” “这回的题,便就叫‘民乐’是了。”嘉靖抿了下嘴唇。 “既是去内阁,那便再帮朕带一道旨意。”说完之后,嘉靖并不急着让黄锦走。 “老奴听着呢。”黄锦又略欠了下身。 “严世蕃发配雷州,那工部侍郎和尚宝司丞的职位却是空了出来。”嘉靖若有所思的说着,“萧墨轩正陪着徐阶在监修永寿宫,这两个职位,便叫他接了吧,也算是名正言顺。” “遵旨。”黄锦领了命,轻声退了出去。 西苑,内阁值房。 “呵呵,李阁老的书法,果然是一绝。”徐阶依着嘉靖给地题,写了一会,把手中的狼毫丢下,想要休息一会儿。一个侧身,又看到李春芳仍在那写着。 “徐阁老的字,才是上品。”李春芳听见徐阶在夸自个,也略停下笔来。 “可惜啊。”徐阶也低头看了看自个刚才写的,却是微微叹息一声,“若只论字,当日严阁老所写地,才真的是妙。” 提起了严嵩,袁炜,严讷,郭朴等人,也是纷纷转过了头来。 “徐阁老,您说皇上这回出的题,名为民乐,却是何意?”袁炜看着徐阶,缓缓说道。 “呵呵,与民之乐,宜为宽,忌言严。”徐阶轻笑一声,似乎并不出乎自己地意料,“皇上的意思,便是不想再谈严家的事情。” “不错,徐阁老言之有理。”一边的郭朴,连连点头,出声和道。 “其实,眼下即使要谈,也再谈不出些什么来。”徐阶讪笑一声,又拿起狼毫,低下头去继续写着青词。 萧府,书房。 萧墨轩也在想,不过,他想的并不是什么宜宽忌严的“民乐”,也不是为刚升了官而暗暗窃喜。 相反的,他的心里,却是有着一阵阵的挫折感。 严家,虽然倒了,可是包括裕王,包括徐阁老和爹爹,甚至还有宫里的黄锦在内,这么多人联在一起,居然是还要绕那么一个***,再兜回来,才有可能治得了一个严世蕃。 如果,有一天,自己萧家落到和如今的严家一样的地步,那么,可有法子来救得了自己家里这二十多口人? 诚然,萧家在和严家的这场恶斗中,是胜利者,自己也有把握笑到最后。 而且,裕王眼下确实是和自己热乎着,皇上老人家也信着自己,甚至连新的内阁首辅徐阶也和自己萧家走得甚近。可是,这并不代表日后自个家里就不会面临这样的危机。 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又有谁可以倚仗?未来的隆庆帝?嘉靖帝和严嵩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谓不亲密。况且裕王的性格本就有些懦弱,也不能完全靠得住。 徐阶?高拱?张居正?一辈子仰别人的鼻息,并不安全。人心难测,甚至有可能,他们自己便是阴谋的主导者。有时候,不是说你不去惹别人,别人就会放过你,站在高处,本就是个迎风的地方。 至于爹爹这个刑部尚书,和他们搅在一起还算有些威力,若是分了开来,根本就毫不足道。 官场,本就是一个步步充斥着危机和陷阱的泥塘沼泽。在任何地方,都是强者的乐园,弱者的坟墓。 ------------ 第十七章 再日为倭 湿的海风,带着一阵阵咸涩味,向着岸上卷来。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罗龙文被发配到漳州服役,已经是有一个月时间了。 福建漳州地处东南,又靠着海边,气候本来就温热,所以历年的春天,也要来得比京城要早得多。虽然眼下只是二月时节,但是漳州地界上已经是一片草长莺飞。 扛过几根刚锯下来的木头,从来没做过体力活的罗龙文,已是有些吃力不住。 费力的把木头扔到了空场上,只觉得四肢酸疼,整个人竟是像要虚脱了一般。侧过身倚靠在木堆上,想要喘上几口气。 “娘的,贱骨头。”刚停下来还没一会,一边就冲过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差,手中的鞭子在空中一挥,发出一阵骇人的声音,鞭子虽然没抽到罗龙文身上,可是只看着这架势也已经够吓人的。 “军爷……歇,歇一会。”此时的罗龙文,早就没了当初的气焰,小心的陪着笑脸,对冲过来的兵差说道。 “爷且还没歇,你歇什么,快去快去。”工头不耐烦的舞着巴掌。上头吩咐下来的事儿,不好好招呼他下行吗?何况,还有额外的银子挣。 “你……”罗龙文毕竟在朝廷里混过些日子,何曾拿正眼看过这些小卒们,又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他们欺负到头上去。 不过,罗龙文的骨头还没硬到能抗得住鞭子,心里掂量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转身向林子里面走去。 朝廷和地方上,虽然昔日的熟人并不少。可是罗龙文偏偏就被派到了戚继光手下服役。早就听说过戚大将军治军严。可是罗龙文却没想到他治苦役也严,到了这里之后,自个就从来没过好日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好在虽然那些人虽然没办法关照罗龙文,可是平日里透个信息还是可以的。 被发配雷州的严世蕃,根本就没去雷州报道过,居然就直接溜回了江西老家,躲回府里过起了逍遥日子。 罗龙文也想过逃,可是再仔细一想,自个没个和皇帝老人家还有几分交情的老爹罩着。严世蕃逃回去可以继续过逍遥日子,可自己若是逃了。只怕等着自己地只有鬼头刀。 “这日子,还不如逃出海去做倭寇。”刚刚走进林子,罗龙文便听见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猛然看见罗龙文走了过来,立刻便是停住了嘴,警惕的看着罗龙文。 这两个人,罗龙文也是认识的,自己刚被发配过来时,这两个人便已经在这里了。 倭寇?罗龙文伸手去搬起一根木头,心里却是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眼下严家已经倒了,自个被发配在这里做苦役。辛辛苦苦积下的财产也被收进了太仓,既然等自个服满了役期。回去即将面对的,也是空空的四面墙。 难道我罗龙文,自个一生就这么完了?罗龙文愤愤的扣紧了肩膀上的木头,像是要把手指插进去一般。 紫禁城。 原来属于永寿宫的那一片废墟,早已是清理了个干净,大批的砖瓦和木料运了进来。 搞建筑,萧墨轩是丝毫不懂,不过东西做地好不好,还是能看出来的。 “倒是劳烦萧贤侄多担待了。”内阁首辅徐阶,笑呵呵的从后面转了过来。 “徐阁老。”萧墨轩听见徐阶的声音。一个转身,迎了上去。 “都是为朝廷,为皇上办事,况且也是下官份内的事儿。”萧墨轩微微笑着回道。 徐阶上这儿来。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儿,他几乎隔个几天便会来转一次,其他的也不多看。只是和萧墨轩说上几句话,聊上些事。 “老夫这回来,倒也要顺便恭喜萧大人了。”徐阶和萧墨轩走到一边的工棚下,找过两张椅子坐了下来。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o m-- “何喜之有?”萧墨轩有些疑惑的抬眼看着徐阶,却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令尊之喜,岂不就是贤侄之喜。”徐阶哈哈一笑,居然是伸过手来,来萧墨轩地肩膀上拍了几下。 “家父他?”萧墨轩仍是没明白过来,既然是从徐阶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么自然是和官场上地事情有着关系。可爹爹已经是刑部尚书,要能说得上喜事的,除非是入阁。但是眼下内阁已经有了五个人,已是满了,那还会有什么好事? “吏部的吴鹏,早几个月前,便就是告老还乡了,难道萧贤侄居然是不知道?”徐阶踢开脚下的一块碎木,好把脚放的舒服些。 吏部? 心里顿时一惊。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更是百大小官员,也只有吏部尚书见了内阁大臣不需要让路。难道徐阶所说的喜事,便是这个? “吴鹏还乡后,吏部的堂官一直是空缺着,先前由严嵩代掌,之后又由老夫替行。”徐阶呵呵笑着说道,“可依着我大明朝的祖制,内阁首辅是不能兼着吏部尚书的,老夫总这么代着也不是个事儿。今个正巧皇上召见,老夫便举荐了令尊,皇上已是准了。” “这……这真是要多谢徐阁老了。”萧墨轩自然知道吏部尚书的厉害,站起身来,就要作揖。 阶连忙摆了摆手,托起萧墨轩,“朝中官员,本就是有才者居之。我看贤侄,日后封疆入阁,也是指日可待啊。” 入阁?萧墨轩心里又是一动。 抬起眼来,看着眼前笑眯眯地徐阶,猛然间,他感觉自己苦苦思索了两个月的问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即使是吏部尚书这么一个显赫的职位,前有吴鹏,后有自己的爹爹。居然只不过是严嵩和徐阶地一时之念。 既然进了官场,当了官,就要做最大的官,做了最大的官,才能做最大地事。 不过,萧墨轩只是在心里想,嘴上却是不敢说了出来。 看着徐阶又飘然而去,已经做了工部侍郎,适才又成了吏部尚书公子的萧墨轩,突然冲进了工场,拣起一根粗壮的木头,搁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漳州,却有另外一个人以同样坚决的态度,毅然扔下了自己肩头的木头。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三月初六。 严党倒台的春风,才刚刚吹遍了大明朝的上上下下。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忽然又冒出了大批的衙役和锦衣卫。 “官差公干,闲人回避。”一阵阵骇人的呼喊声,又一次震动了京师。 路边的行人纷纷闪过身,躲到了路边,一边又纷纷议论着,不知道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少爷……且是要这么多人吗?”小香兰微微倚靠在窗边,看着庭院里转悠个不停的锦衣卫番子。 “那当然。”萧墨轩半躺在床上,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倭寇,那可是穷凶极恶,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这京城里里外外,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兵,他们冲得进来?”小香兰关上窗户,走到萧墨轩身边帮他捏着肩膀。 墨轩被小香兰这么一捏,不禁怪叫一声,跳了起来,“轻些,轻些。” “那些事儿,少爷怎么要自己去做,好歹也是个侍郎了,怎生反倒要自个去搬砖扛木头了。”小香兰听见萧墨轩叫疼,连忙收回了手。停了一会,又小心的拨开萧墨轩的衣领,心疼的看着肩头上的那一大块红肿。 “奴婢再帮少爷上些药膏。”小香兰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墙边的红木书柜走去。 “那些倭寇,哪里用得着冲进来呢。”萧墨轩也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继续说道,“他们要是来,自然是化装成百姓混了进来。等他们冲了进来,你才知道他们是倭寇。” 香兰听着萧墨轩的话,便当了真,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专心帮萧墨轩上起药来。 “小兰,你知道你这样子像什么人不?”萧墨轩只觉得两只柔滑的手指,在自己肩头微微挪动着,合着药膏所带来的凉意,一丝丝渗进皮肤里头,甚是舒服。 “像啥?”小香兰好奇的抬起头来,望着萧墨轩。 “像个小媳妇。”萧墨轩有些放肆的笑出声来。 小香兰顿时脸上一红,却也是没出声说话,只是仍用心的帮着萧墨轩着药膏。 玉熙宫里,徐阶正在嘉靖帝面前慷慨陈辞。 “那罗龙文,果然已经去做了倭寇?”嘉靖仍有些疑惑的看着徐阶。 “回皇上的话,千真万确。戚继光将军正在福建剿倭,罗龙文当时逃窜的时候,便是他派人追截。”徐阶大声回道。 “罗龙文曾身为朝廷命官,犯下大错,不但不思悔改,却是投靠倭寇,甚至扬言要取微臣和萧大人、邹大人项上人口,可见本性如此。” 嘉靖并没有立刻回徐阶的话,可是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想来已是动了怒气。 ------------ 第十八章 粗染蓝布 戚继光做证,嘉靖帝断没有不信的道理。忍了忍心指略抬了下。其时正是冯保在一边伺候着,当即也会了意,立刻搬过凳子来给徐阶坐下。 “戚继光的折子,朕也是不必看了。”嘉靖侧去脸去看着窗外,并不和徐阶直视,“徐卿略给朕上一遍便是。” “微臣遵旨。”徐阶坐在凳子上欠了下身,就要开口说话。 “且慢。”嘉靖帝把手一抬,却是止住了徐阶。 “萧墨轩眼下可还在宫里?此事也牵涉着他,不如一起叫来听听。”嘉靖转身对着冯保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冯保立刻回道,“眼下已经是酉时了,萧大人也当是已经归府了。” “哦,都已经酉时了?想是已经回去了。”嘉靖微微点了点头,“那便是算了吧,稍后派人去送个信给他。” “萧大人近来吃力太多,常常是自个扛着木头往上送,想是回家便就歇下了。”冯保又接着说,“况且这么大个事儿,萧大人应该已是知道了。眼下黄公公也已经派了锦衣卫护住了几位大人的宅子,定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万岁爷若是不急,便等萧大人明个进宫的时候,小的再去给皇上叫来问话不迟。” “他自个扛着木头往上送?”嘉靖听了冯保的话,顿时吃惊不小。萧墨轩那略显文弱的样子,居然还能做得了体力活。 “萧大人对皇上忠心一片,惟恐误了工期。原本三个月的工程,眼下只两个月不到,已是完成了一多半,再等上半个多月。便是可以竣工了。”冯保的脸上,居然是现出一副钦佩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钦佩的是哪一点。 嘉靖帝一时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着头,不停的点着头。 而此时的萧府里,萧墨轩正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走到桌前。 拉开抽屉,迎面的便是一方大红的木盒,三个凹槽里,却有两个是空的。只有一个凹槽里面躺着一朵灿烂夺目的金花。 这朵金花,正是当日萧墨轩第一次觐见的时候,嘉靖帝赐给他的。 轻轻的把金花拿在手里,拂拭几下,低垂着眉角,看上去正是在想着些什么。 当日皇上把这朵金花赐给自己时,自己就曾经幻想过会戴在谁地头上。可是到了眼下,却是感觉越来越迷茫。到底该如何做?她又是如何想的?萧墨轩的心里,也愈加的沉重起来。 窗户外面,锦衣卫的番子还在四处转悠着。千里之外的罗龙文。到底能不能进得了京城是一回事儿。可他不但做了倭寇,还扬言要取朝廷大员人头的事情。却是立刻便在京城内传了个遍。 这么个状况,也正是徐阶和萧墨轩想要的结果。 罗龙文曾经是严嵩心腹,这点谁都知道,这样一来,朝廷里潜伏着的严党更是心中更为大忌。 一时之间,朝廷里涌动的那股暗流,竟是无意中渐渐安静了下去。只是在更深地地方,却有几只眼睛,仍然在黑暗中闪烁着。 时间这东西,有人用似水流年来形容。也有人喜欢用白驹过隙来说,不管是水也好,千里马也好,总之便是过得很快。 几乎是转眼之间。便又是半个月过去。 重修的永寿宫,已经是安上了大梁,眼看着便要竣工。 整日忙着个不停地萧墨轩。终于也得了些闲暇。正好这一日又得了消息,说是从福建地方上买来的番薯和玉米等物,已是运到了京城,萧墨轩把手头的事情安排了一下,便直奔惠丰行而去。 “共是番薯五千斤,芦黍一千斤。”惠丰行里,宁义正在给萧墨轩报着数,“买这些东西共用了白银四百两,东西虽然不多,可是也得单独雇船运。加上雇船的费用,总计是用去了白银五百二十两。” 五千斤番薯,一千斤玉米,白银五百二十两。 萧墨轩摇头苦笑一声,五百二十两白银,虽然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就不算个数字。可是自个又何曾想过,番薯和玉米啥时候也能这般金贵了,比起稻谷来,足足贵了有几十倍之多。 “京郊外的农田,整理起来还是要用上几天,先清个单独的库房存了进去。”萧墨轩丢下手里抓着的玉米,对宁义吩咐道。 义应了一声,连忙带着一边的伙计忙活了起来。 这些事情,自然是不需要萧墨轩去做的,直起身来。闲来无聊的萧墨轩,饶有兴趣地观赏起一边的其他货物来。 这几个月来,惠丰行里的货物是越来越齐备了,眼看着再过些日子,恐怕又是要扩大门面了。 “这样的蓝布,帮我拿上一 会是谁?萧墨轩虽然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是谁,不禁好奇的转过身来,放眼看了过去。 目光所及,一名丫头打扮的女娃娃,手里正拿着一块粗纺地染蓝布,冲着一边的伙计叫道。 倩雪!萧墨轩心里顿时惊呼一声。这不正是依依贴身的丫头倩雪吗?她怎生会来这里买东西,而且买的还是这种粗纺的染蓝布。 难道是那件事后,他被严家赶了出来? “好咧。”店铺里的伙计,应着声,在一块牌子上面写了几个数字,挂在屋顶上的钢丝上,甩到了后面。后面有其他的伙计接住,带入库房去了。 这个法子倒不是苏儿想出来的,而是萧墨轩想出来教给她的,灵感来自于小时候见过的国营商店。 这样一来,就省去了伙计们来回奔波的工夫,可以静下心来招呼客商。 不一会,就有人从库房里面提了一匹布来,放到了柜台上。 一匹上等的印花松江棉布,价值不少于十两白银。而这种粗纺的染蓝布,一匹却只要五钱银子。 倩雪从腰间小心的解下荷包,从里面摸出几块碎银子,递给了伙计,抱起棉布,眼睛却又盯上了一边的一方砚台和几块徽墨。 看了一会,却是捏了捏荷包,又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的回过了头,向外走去。 她看这些文宝却是做什么?难道这个丫头在严家呆久了,也好些文雅?萧墨轩站在人群里,悄悄的看着,心里泛起一阵狐疑。 看着倩雪走出店门,萧墨轩心中的疑心却是更重。 “四子。”萧墨轩猛得一回头,轻轻叫了一声。 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萧四一直在一边小心候着,听见少爷叫唤,立刻便钻了过来。 “少爷,有什么吩咐?”萧四闪到萧墨轩身边,也是小声的回着。 “跟我出去走一趟。”萧墨轩一个转身,先奔了出去。萧四自然不会去问少爷要做什么,见少爷抬步,也连忙跟上。 门口边,正站着两名大汉,见萧墨轩奔了出来,互相看了一眼,也立刻尾随跟上。 前面的倩雪,似乎没想到身后会有人跟着,仍是不紧不慢的在街上转着。中途又停了下来,买了几把时令的蔬菜,才又向一条小巷转去。 萧墨轩不敢跟得太近,只是站在巷口边,远远看见倩雪走进了一扇门去。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萧墨轩转回头来,对着身后两名大汉吩咐道,“有萧四陪我去便是好了。” 这两名大汉,正是锦衣卫派来贴身保护萧墨轩的番子。 大人发了话,两名番子自然不敢违抗,应了一声,便分两边站到了巷口,却又禁不住偷偷看着萧墨轩。 没想到,萧大人居然还有这种爱好? 萧墨轩也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小心的走到刚才倩雪走进的那扇门边,从门缝里向里面看去。 门,只是普通的白杨木门,连层漆也没上,只是用桐油略浸过。 穿过门缝,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里头。院子很小,比一间书房大不了多少。除了一口井,其他大部分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只有靠西的地方隔空架着一方竹筛,里面像是盛着一些黄豆在晒。 “好香的荠菜。”正偷偷看着,又是一阵惊呼从屋里面传了出来,“这么多年,也没觉得荠菜也这么香呢。还有这匹布,摸上去也是厚实。” “辛苦妹妹去买东西,今个中午做饭的事儿便就交给我了。”着一阵水桶响动的声音,像是有人提了水桶,要走了出来。萧墨轩的心,顿时也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听起来应该是倩雪的声音,“奴婢适才见了一副墨砚,也是不错呢。” 沉寂,水桶响动的声音,瞬间便是停住了。屋子里的时间,像是顿时凝固住了一般。 “呵呵,要那东西做什么,又不能拿来吃,又不能拿来用来。”一番沉静之后,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有便是,以后切莫再称什么奴婢了,这里没有小姐,只有姐妹,可是记住了?” “奴婢……奴……倩雪记住了。”倩雪在屋子里嘟囓着回道。 一件白色的素衣,从门里飘了出来,只是穿这件衣服的人,就连头上也裹着白巾,仔细看上去,便知道是带着孝。 “是她,是她。”萧墨轩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 第十九章 为大事者,无所不敢为 屋子里走出来的人,正是严依依,不,应该是陆依依 提着水桶,俯身走到了井边,抛下了井绳。 一桶井水有多重,萧墨轩从来没有计算过,可是看着那双白皙的素手,用力的拽着那根绷得紧紧的麻绳,一张小脸憋得有些发红,萧墨轩只觉得那便是自己心头的重量。 略停下一会,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弯下身去拽紧了井绳。 院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冲了进来。 “咚……”刚提到一半的水桶,随着一声惊叫,重重的打在水面上,发出一阵闷响。 “小姐……”正在屋里整理着荠菜的倩雪,飞奔着冲出门外,抬眼便看见了院子里的萧墨轩和萧四。 “出去。”倩雪的眼睛,突然红了起来,一抬手,从墙角拿起一把扫帚,就要打了过去。 “依依。”萧墨轩的眼里,似乎根本看不见愤怒的倩雪,还有那把随时可能脱手而出的扫帚。 依依默默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眼里没有幽怨,只有哀伤。 “当官的就了不得了吗?”倩雪依然瞪大着眼睛,气势汹汹的挥舞着手上扫帚,“别人家的院子,也是能乱闯的?” 一个人影动了起来,向着倩雪扑了过去。不是锦衣卫,只是萧四。 “姑娘。”萧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夺下倩雪手中的扫帚,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顺手拉住了倩雪的胳膊。 “狗腿子,放开我。”倩雪咬着玉齿。愤愤的挣扎着,“滚出去。” “姑娘。”萧四非但没有放开倩雪,反而是抓的更紧,直拖到了墙角。 “姑娘,有什么话,且让他们自个说,可是好?”萧四一本正经地看着倩雪说道。 看着萧四严肃的脸庞,倩雪顿时竟然也是愣住了,看了看依依,又看了看萧墨轩。虽然手上还在挣扎,可是已经不再叫出声来。 “姑娘,你能照顾你家小姐一辈子吗?”萧四略压低了声音,继续对倩雪说道,“就算你能护得住,难道你就想任由你家小姐这样下去?” 倩雪又是一愣,这回连手上的挣扎却都是停住了。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萧墨轩对于自家小姐,未必没有真情。只是她也弄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弄到这般地方。 三少爷在去世前。曾经说过,萧墨轩有说不出的苦衷。可是这些事情。哪是自己所能了解的。在自己心里,护着小姐,便是首要的大事。 自从严世蕃获罪之后,虽然严嵩还在,可是严府里已是一团乱。况且严嵩也在收拾着东西,准备归还江西老家,已是无心去管那些杂事,府里每天都有下人卷了财物偷偷溜走。 小姐和自己原本被困在后厢房里,有专人看守,可是这么一乱。便也无人去管。依依经此大变,也已是无意再留在严府,便带了倩雪逃了出来。 只是因为出来的匆忙,变当了随身的首饰之后。才找了这么一间小屋容身。 “你……你怎么会住这儿?”萧墨轩的声音,也有些几分颤抖。 “能有片容身的地方,已是足够。”依依地手上。仍然抓着半截井绳。 依依也是个聪明的女子,即使哥哥临终前不说出那番话来,她又岂不明白萧墨轩的难处。 眼下严鹄一去,自个又出了严府,虽然曾经对着萧墨轩有过万般怨恨,却也只怨自个苦命。 长长的睫毛落在眼下,**了一抹淤红。曾经白皙的手指上,几个红点格外的刺眼,一看便知是刺绣时候不小心扎到的。 “依依,跟我走吧。”萧墨轩一阵心疼,伸出手去,就要搀过。 “萧公子不必如此。(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依依咬着嘴唇,侧身闪过,“奴家靠着刺竹,尚且能糊口,不敢劳公子垂青。” “唔……”萧墨轩被依依闪过,也不紧逼,稳下身形,长出一口气。 “你住进我家,也可去惠丰行帮着料理些事情,不也算是自食其力。”萧墨轩直直的看着依依,轻声说道。 “哼!”依依也不明着拒绝,只是冷笑一声,“我一介女子,平白无故的住进你家,又是凭得什么名分?” “这……”萧墨轩顿时也有些语塞,自个虽然是想着要带依依走,可是确实也是如依依自个所说,他去了自己家里,算是什么? “且算是我替令兄照顾你好了。”想起严鹄,萧墨轩的心里也有几分酸酸地,虽然自个和严鹄从相识开始便是站在了一个敌对的层面上,可是就连自己也没想到,严鹄居然会一直把自个当成一个足以托付地人。 两个人认识了一年,斗了一年,恨了一年,也相惜了一年。 年对于萧墨轩来说,甚至也可以说是到目前为止的,生命的全部历程。 “哥……”依依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娇弱的身躯,仿佛像是一片风中的落叶一般单薄。 “随我走吧。”萧墨轩心里又是一阵绞疼,向前走了一步。 “不!”依依猛得向后退了一步,两只眼,满噙着泪水,直直的看着萧墨轩。 “家兄虽然是死在严家手里,可你们始终仍视他做严家的人。”依依靠在墙角,抱住了双臂,像是要躲避着什么,“你们萧家对严家恨之入骨,又岂会受严家人的托付。” 不知道什么时候,倩雪也完全安静下来,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萧墨轩和依依。 一只手也是略有些颤抖,紧紧的握住了萧四的胳膊。 萧四地手臂上虽然被捏得一阵阵生疼,却也不敢甩了开来。 “少爷。”一直闷不作声的萧四,猛得叫了起来。 “少爷您常和小的们说,大丈夫要做大事情,便要无所不敢为。”萧四地脸上,因为激动而憋得有些发紫,“以前您有万般的顾忌,小的知道,您都是为王爷,为家里着想。” “可是眼下严家已倒,陆小姐也不再是严家的人,便连姓都改回去了,你且还在顾忌着什么?”萧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股勇气,竟然敢对着少爷吼,“少爷,您莫要让自个悔恨上一辈子啊。” 悔恨,一辈子。萧四的话像是一盆迎头的凉水,把萧墨轩从头到脚浇了个遍。 原来一只手捏住萧四胳膊的倩雪,已是换成了两只手捏住,从手上传来的颤抖,也更加的剧烈起来。 “依依,随我走。”萧墨轩感觉从自己口里吐出来的话,从来都没有这般坚决过。 依依有些胆怯似的抬了抬头,却又往墙角缩了缩。 “随我走,让我照顾你。”萧墨轩向着依依伸出了手去,顿了一顿,声音又大大的提高了几分,“一生一世。” “咚……咚……咚咚咚。”依依本来已经有些加速的心跳,顿时更是跳得飞快。 “小姐,小姐。”倩雪在地上跳着,期盼的看着依依。 依依抬起眼来,直视着萧墨轩,目光里带着几分迟疑。 “随我走,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萧墨轩看着依依那有些怯怯的眼神,心里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右臂一圈,将依依直接拥入怀中。 “啊……”倩雪一声惊叫,猛得掉过头去,长久不见笑意的脸上,竟是泛出一丝甜甜的笑意。 萧公子的胆子可也真大,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他居然当着自己和萧四的面,将小姐抱了过去。 转过眼去,见萧墨轩仍是紧紧的抱着依依,连忙又转回头去。 适才萧墨轩被萧四喝醒,只觉得胸里一股气直往上冲,加上他心里对这些伦理道德的概念原本就不深,所以当日在严府的时候,才敢去牵了依依的手。心里性情所至,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倒是依依被他紧紧抱住,脸上顿时羞的通红,竟然连挣扎都忘记了,软软的瘫倒在萧墨轩的臂弯上。 “这位姑娘,你是否可以把手上的劲道放得松一些。”萧四的胳臂,被倩雪这么一番折腾,已是有些吃疼不住。 倩雪被萧四这么一说,也才发现自己紧紧的抱住了萧四的胳膊,顿时也是脸上一红,赶忙松开了手。 这位姑娘倒也是十分可爱。萧四的胳膊,虽然已是红了一片,可是看着倩雪一脸的羞色,不知怎得,心里突然也是生出一股暖意来。 “依依,我这才发现,自个真是个傻子。”萧墨轩把依依紧紧的拥在怀里,喃喃的说道。 “其实……哥哥和我又何尝不知……”依依心里的坚冰,也是渐渐的化了开来。 “那若是以后我和你爹爹……”萧墨轩心里,也还留着一丝担心。他心里深知,严世蕃的事情,还没算完。 依把脑袋轻轻靠在萧墨轩的肩膀上,小声说道,“我且已经不是严家的人,更何况,这些官场的事情,我又如何管得了。” “祖母临终前曾经说过。”依依和欧阳氏的感情,倒是向来不错,“人在做,天在看,青天在上。只求你以后若是得势,莫要像他一般,只凭着自个良知去做便是。” “嗯,我答应你便是。”萧墨轩用力的点了点头,把依依抱得更紧。 宁静的小院里,似是恢复了平静,只从墙角边,传来几阵窃窃私语声。可是,萧家可是能容得了一个从严家出来的女子? ------------ 第二十章 欺君之罪 说依依也是愿意随着萧墨轩,可是事情倒也没这么简 严鹄,或者说是陆夕平,去世刚刚两个月,在这世上,真正能算得上亲人的,只有依依一人。依依也念着兄长往日的关怀,执意要为其守孝。 说起守孝,往往就会想起一个父母去世,子女守孝三年,其实倒也未必。这一条主要是对着男子说的,而古代女子,因为担心耽误了出嫁,变成老姑娘,所以常常只守一年。 而为兄长守孝,则常常以三个月为期。到了此时,依依尚且有过半个月的孝期要守。而这些日子,只能是呆在自己家里,若是立刻去了萧家,则被视为不吉利的事情。 作为一个穿越者,萧墨轩除了继承了本有的现代思想外,对这些所谓的迷信事情也是有些相信,所以当依依提起此事的时候,他倒也没再强求。 又调来一个丫头,两个家丁先照料着。依依仍住在小院里,等着再过些日子才能脱了孝。 乘着这段日子,萧墨轩也是要把府里的事料理上一番。毕竟,家里不是他一个人做主。 大理寺卿万寀府。 严党之所以称为严党,其实并不完全在于严嵩或者严世蕃一人。严党其名,所重的其实是一个“党”字,而不是一个“严”字。 而严嵩和严世蕃,便是这一“党”人的领袖,也可以说是头目。 众所周知,大明朝的商人日子并不好过,真正想要风风光光的过好日子,只有两条路,一是当官。二是当地主。 而这两条路里,当官的可以当地主,当地主的未必能做官。所以,仕途,便成了最具诱惑力地致富道路。当的官越大,手里的权势越大,便意味着更大的财富。 既然严党被称为“党”,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具有共同的利益,而扳倒他们的领袖。便意味着扼杀了他们的希望。 马上就是三月时节了,新一轮的官吏科考已是迫在眉睫。 如今的内阁首辅变成了徐阶,吏部尚书又是萧天驭,个个都是严党的死对头。这番科考,想来定然不会是风平浪静,绝不是只走个过场,抓几个典型便罢了地。昔日严党的魁首们,自然也意味到了这一点。 锋利的刀锋,已经直对着他们最后的追求。 “若说是擅权,谁在台上不是提拔自己的人。”寀屑的笑了一下。“看看如今的内阁,倒有两个是徐阶自个的学生。再过些日子。吏部那里断然也不得安生,吴鹏在那几年,我们安插进去的人,一个个都得给踢出来。六部里眼下只有一个兵部不是他们的人,可是杨博那厮,却又和萧家多有暗下通款。若再这般下去,只怕过不了今年,便再没了我们容身之处。” “唉……”欧阳必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眼下这时候。就连景卿也没了声音,却不知是不是怕了他们。” 欧阳必进是左都御史,路楷是右都御史,两个人联手。牢牢地控制住了都察院。 虽然大明朝言官的地位甚高,都察院也和疯人院有地一比,一经煽动。立刻不要命了似的向上冲。恨不得立刻挨上皇上一顿训斥,好留一个忠直的名头,若是能再挨上一通廷杖,那便是更美的事情了,如果死不了,以后和别人吹牛都多些资本。 这一点很像现代的监狱,但凡有蹲过号子出来的人,和别人喝酒的时候大可以大喊一声,“老子是从山上下来的”,立刻便可以赢来无数敬畏的目光。 挨过庭杖的御史,和别人争执时候也也可以大喊一声,“汝曾受廷杖乎?”,立时便把别人地气焰压了下去。 不过……挨骂也好,受廷杖也好,无非是为了谋个名声,多捞些资本。可若是连官都当不成了,那还有谁去做这样的傻事。 那么又是谁,连这帮言官都敢惹?那就只有吏部尚书大人了。 朝廷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在他手上走一遍,科考的时候随便给你写上两笔,你挨十次廷杖都翻不过身来。 以前吴鹏掌着吏部地时候,自然一切好说,眼下却换成了萧天驭。 欧阳必进和路楷手中压箱的利器,顿时也变成了钝刀。 “以前我且还不明白。”右都御史路楷,有气无力的靠在铁力木制成地椅子上,“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就连黄锦和东厂,也是向着他们。锦衣卫也给他们拿了过去,现在正给人家守着大门。” 陆炳,陆都督在的时候,合着严阁老和陆都督两人之和他们现在差不离。”路楷又叹一声,“听天由命吧,大不了回老家守着几亩地养老。” “路大人所说确实。”寀懈可击。” “哦?”路楷耷拉着的眼皮,突然抬了起来,“难道万大人有什么良策?” “若是阁老和小阁老重新起用,兴许这片天,还能再变回来。”万寀轻笑几声,继续说道。 “嗨……”路楷原本以为万寀有什么主意,却没想到他说出的这一番话来,顿时又泄了气。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刚抬起来的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难道两位大人都是不信?”寀的样子,却是不急不忙的问道。 “重新起用,哪这么容易?”欧阳必进苦笑着连连摇头。 “那两位大人可知道,皇上勒令严阁老致仕回乡,可严阁老却仍在京里呆了这么长时间,皇上也没有过催促?”寀道。 “皇上对严阁老,毕竟还是有几分情分。”路楷挪了下**,随口回了一句。 “不错,是还有这么几分情分,所以皇上不但没催促过严阁老,甚至还下了一份谕令去安慰他老人家。”万寀又点了点头。 “那又如何?”欧阳必进不置可否,“便和你说的一样,其实谁在台上不是用自己的人。这回的事情,若要再说的清楚些,无非是两帮子人放在那里让皇上选,皇上选上了他们那一帮,丢了我们便是。” “既然是选了他们,丢了我们,自然便就是更信了他们。”欧阳必进也学着路楷,有气无力的靠到了椅背上,“又既然是信他们,凭我们再做什么,都是白干。” “不错。”听欧阳必进说到这里,万寀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度,“正如欧阳大人所说,其实也不过是个信谁用谁的问题,若是皇上不信了他们,他们可还能逍遥?皇上又该用谁?” “万大人,谈何容易。”路楷讪笑着连连摇头。 “那若是让皇上知道,他们居然欺君呢?”寀 “欺君?”欧阳必进和路楷,刚才还是有气无力的,突然便一起直起身来。 “徐阶,李春芳,还有那萧家父子,确实也都是有些能力的人。皇上虽然一心玄修,可是从来不用庸才。敢用他们,敢信他们,也便是因为他们和严阁老一般,都是能做些事情的人,若说他们是靠着欺君来谋名,便连我都不信。”欧阳必进微微皱了下眉头,开口说道。 “我所说的,却不是这个欺君。”寀 “难道万大人发现了什么?”欧阳必进和路楷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万寀,似乎是想要把他翻个透彻。 “在下哪有这般本事。”寀 “这件事情,却还是小阁老派人送了信来,我才知晓的。”寀一来。 “小阁老?”欧阳必进和路楷的眼里,顿时放出光来。虽说严世蕃被革了官职,又被流放,可比起动脑子来,天下确实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这位独眼军师。 “黄锦虽然向着他们,可是皇上身边那许多中人,又岂是个个是黄锦的人。”寀 “那蓝道行,假借神仙之名为皇上扶乩,其实是早就和递书的中人勾结,皇上所问的事儿,也是由递书的中人告诉蓝道行的。”寀眼里,也放着光,“他们且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把一边的其他人都当了傻子。平日里那些人不敢说了出来,是怕惹得皇上不高兴。” 欧阳必进把严世蕃的信笺,拿在手上仔细的看着。 “也给我看看。”路楷有些迫不及待的凑上前去,把欧阳必进的手扒过来一些。 “奸臣当道,贤臣不用。”欧阳必进未及看完,便冷笑着抬起头来,“按万大人这么说,所谓神仙传下的话,却是蓝道行自个的意思?” “接着看,接着看。”寀筋,毕竟远不如小阁老。” ------------ 第二十一章 娘亲的自豪 有道理,有道理。”等欧阳必进和路楷一起看完严不禁互相对视,连连点头。 “正如小阁老说的那样。”路楷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蓝道行不过是个道士,就算他对阁老和小阁老心有不屑,也断不会有这么大的胆气去做这般事情。细想起来,只能是徐阶或是萧墨轩教给他说的。” “既然他已是欺君,即便是没人教他,也得叫他说出个人的名字来。”寀 “只要皇上知道,徐阶,萧墨轩居然串通蓝道行欺骗自个,便是有好戏看了。”寀大人且还会说,严阁老没有重新起用之望?” “那眼下该是如何做好?”欧阳必进换个个位子,坐到了万寀的身边去。 “要不,今个我就安排人上疏?”欧阳必进的目光,先对着门口扫了一眼,接着说道。 “又是上疏。”寀的折子到了皇上那,便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了。从前不知道黄锦也向着他们,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你却还想着上疏?” “那……”欧阳必进顿时一阵气闷。 “你且也不想想,为何小阁老这封信是给我,而不是给你。”寀提醒着欧阳必进。 “小阁老的意思是?”欧阳必进不由一愣,又立刻反应过来,“先拿了再说?” “不错。”寀大理寺只有审案之权。可只要有人上告,也有拿人的权力。” “也不必等到审完了案子,再由刑部查验之后。”寀筋,“只等那道士开了口,到那时候,两位大人便是可以上疏向皇上直接陈奏了。这样,他们即使把六部和司礼监全抓在手里也是无用。” 欧阳必进和路楷,兴奋的点着头。为了前途和银子,拼了。 萧家大院里。 虽然气氛并不压抑,却也有着几丝火药味儿。 萧墨轩从家里调人出去。萧天驭自然是不会去管这些事儿,可是作为一家内主地萧夫人,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她知道了,便等于是萧天驭也知道了。 “荒唐。”萧天驭用力的拍着侧厅里的八仙桌,桌缝间的灰尘,也被震得纷纷掉落。 “我萧家和他严家不共戴天,几番都差点毁在他们手上,你竟是忘了?”萧天驭嘴上的一缕胡子,随着萧天驭的怒喝,上下飘忽着。所谓的“吹胡子。瞪眼睛。”想来便是这个样子。 “依依不是严家的人。”萧墨轩毕竟有几分怕着爹爹,见爹爹发了火。也是不禁有些畏缩。 “这事儿你且是想都莫想。”萧天驭大手一挥,一拢大袖在萧墨轩眼前带起一阵风来,从面颊上一拂而过,吓得萧墨轩向后退了一步。 “严家的人,哪里会有好东西?”萧天驭哪里是想打儿子,心疼还来不及,刚才挥了下袖子,完全是有些气昏了头。见差点真地打到了儿子,连忙又把手缩到了背后。 “轩儿,娘亲也觉得此事不大妥当。”一边的萧夫人。沉思半晌,也出声附和萧天驭。 “那严嵩到现在还留在京城,不肯回乡。”萧天驭把一口怒气咽进肚子里去,“难道你竟是没看出来。他们严家还没有死心,他们还想要和我们斗。” “爹爹说的,我都知道。”萧墨轩抿了下嘴唇。小声的回着话。 “知道你还这般。”萧天驭又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再想上一番,兴许其中有什么阴谋也未可知。” “爹……”萧墨轩心里自然是知道,可是也不好直接反驳爹爹,只能是不服的轻呵一声。毕竟,爹爹还是爹爹。 萧夫人在一边,看一眼夫君,又看看儿子,也是若有所思似的点了点头,像是在应和萧天驭的说法。 “爹……依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萧墨轩见一向依着自己的娘亲也帮着爹爹,不知怎的,倒反而生出更多地不服来。 “那便是什么?”萧天驭冷笑一声,“严家倒了,便想着我们萧家了?” 萧天驭正在气头上,何况眼下的事情,牵涉着自己地儿子,虽然管得了手,却未必能管得了嘴。 “即使她不是严家的女子,没有父母兄长之命,便想要和一个男子私定终身。”萧天驭有些不屑的说着,“想来也定不是 货色。” “爹……”萧墨轩用力的咬着嘴唇,虽然自个并不想忤逆爹爹,可是这番话听起来,也太过刺耳。 “爹爹,依依是有兄长之命的。”萧墨轩仍想着说服爹娘,“她兄长临终前,便也是把她托付给孩儿的。” “哼,你是说严鹄那小儿?”萧天驭冷笑一声,“难道他也不算是严家的人?” “这……”萧墨轩顿时也不知如何说好,严鹄该不该算严家的人,就连自己也不能完全分得清楚。 “况且你知晓的事儿,都是那懋卿的儿子告诉你地。”萧天驭脸上的阴云丝毫未散去,“懋卿从前攀附严家,他儿子也未必是什么好货色。” 虽然懋卿近来似乎和严家沟壑分明,可是在萧天驭的心里,毕竟还是有着几分心结。 “轩儿。”萧夫人招手示意儿子到身边来。 “娘亲也是知道,我家轩儿大了,也该是成亲的时候了。”萧夫人怜爱地抚摩着萧墨轩的头发,“可天下好的女子千万,你又何必去和严家结在一起。” “依依已经不是严家地人了。”萧墨轩被娘亲宠着,心头的恼怒,也是消除了一些,可也没忘着纠正娘亲的话。 “那且就不算吧。”萧夫人的脾气,要比萧天驭和蔼的多,“你若是想要成亲,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苏儿,萧墨轩知道娘亲说的便是苏儿,自己也承认,自己也是已经离不开苏儿了。 “娘亲想说的,孩儿都知道。”萧墨轩微微的点着头。 “还有小兰,也是个好姑娘。”萧夫人说着,心里竟是甜丝丝起来。 虽然儿子说的是严世蕃的女儿,可也说明,儿子兴许是真的有了成亲的念头了。若不是顾忌着依依是严家出来的人,只怕自个早就点了头。 “那便听爹娘一回,可是好?”萧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儿子。 墨轩刚有些松下来的脸,又绷了起来。 “你……”萧天驭本来见儿子渐渐平静下来,自个心头的怒气也是慢慢退去。谁知道这个时候萧墨轩又冒出个“不”字来,顿时又动了怒气。 “爹墨轩的颜色,格外的严肃,“日后你们当会知道,依依是个好姑娘。” “只要是严家的,再好也不要。”萧天驭跺着脚,把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 “若是爹娘不同意,孩儿就终生不娶。”萧墨轩咬了咬牙,用力的吐出一句话来。 “你……”萧天驭顿时也不由的愣住了,他没想到,儿子居然会拿这个来威胁。 其实,萧墨轩也不是傻子。终生不娶,那可不是什么好事。问题在于,萧天驭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来,说明他们根本不可能被说服。要想他们同意,只能来手硬的。 我相信依依,假以时日,爹娘一定会喜欢她的,萧墨轩在心里对自己说。 “轩儿……”萧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要比萧天驭差,听了儿子这句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爹墨轩刷的一下跪下身来。 跪天,跪地,跪父母,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况且,自己不想悔恨上一辈子。 “孩儿说过了。”萧墨轩虽然跪在地上,可是声音却更是洪亮,“我要娶她。” 萧天驭和萧夫人惊讶的对视一眼,自己两个,似乎是低估了儿子的决心。 萧天驭的心里,激烈的纠结着,打心底,自己不想和严家沾上一点关系。虽然眼下依依已经出了严家,可怎么说,也和严家有些撇不清楚。可看着儿子的决心,似乎心里也在不断的动摇着。 萧夫人也在看着儿子,可不知怎的,自己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丝感动。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萧夫人虽然出身并不显赫,可是这么些年来,也读了不少诗书。古往今来,又能有多少人敢这么大胆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自己是个女人,对于女人家的心思自然是更加清楚。她嫁给萧天驭的时候,萧天驭只是一个穷书生,可自己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过了一辈子,不也正是因为他对自个好吗? 兴许,自己的儿子真的和那些俗人不一样吧。想到这里,萧夫人的心里,又反倒生出一丝自豪来。 ------------ 第二十二章 另类的神机妙算 应房。”萧夫人轻轻站起身来,走到夫君身边。 “轩儿也是大人了,更是朝廷的三品侍郎。”萧夫人轻轻拉了拉萧天驭的衣角。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王爷的亲事也是皇上定下的。”萧天驭的脸色像是缓了些,可是仍不肯松口。 “应房,你说的是有道理。”萧夫人附到萧天驭耳边,小声说道,“可我们哪里能和皇家比,平常的人家,说的也不过是正妻。” 正妻?看了看妻子,萧天驭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萧家的儿子,难道竟是连自个女人都束不住?”萧夫人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萧天驭听的,倒不如说的给萧墨轩听的。 “爹娘放心,孩儿保证依依定然会是个好姑娘。”萧墨轩听娘亲说出这番话来,心知事情便有了转机。 萧夫人又看了萧天驭一眼,见萧天驭并未出声反对,便转回了眼去看萧墨轩。 “不过。”萧夫人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若要爹娘依你,你得先依着爹娘才是。” “爹娘请说。”萧墨轩觉得爹娘能答应自己,便是万幸了,提什么条件,慢慢商量便是。 “你的心思,爹娘都知道;爹娘的心思,想是你也知道。”萧夫人直直的看着儿子,“要爹娘依你也不难,你只需先娶苏儿过门便是。” 其实,萧夫人的意思也很简单,儿子若是先娶了苏儿,那么其他的便也再没了许多规矩。有苏儿那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在,也不怕儿子会迷失了心性。 虽然看起来。儿子倒是很心疼那个叫做依依的姑娘,未必肯以妾待之,但那也无妨。 因为萧墨轩自个本就贵为工部侍郎,按照大明律法,完全可以再设个平妻,也便就俗称地“两头大”,便也不怕亏待了那位姑娘了。 “这……”萧墨轩是个正常的男人,虽然常常也想着三妻四妾,并且大有依此照行的念头。可毕竟从小开始便在生活在一夫一妻的现代社会,自己心里想归想。眼下一下子被娘亲说了出来,倒还是有点困窘。 “嗯?”萧夫人以为儿子心里仍有不服,不禁又抬眼看去。 “这事儿……只怕……也得问问她们才是。”萧墨轩红着脸,手指在地上微微的擦着。 “呵呵。”萧夫人这才明白过来,儿子竟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宁家舅母那里,自然有我们去说。那位陆姑娘那里,便是要你自己去说了。” “孩儿依爹娘的意思便是。”这样的事情,傻子才会不答应呢。 “应房。你看这样如何?”萧夫人见儿子点了头,脸上也现出一丝喜色来。 “夫人且都已经说了出来。难道竟要我说不可?”萧天驭左右思量一番,也觉得此事可行,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侧厅里,顿时泛起了一层喜气。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传说中,是王母娘娘召开蟠桃大会的日子。曾有竹枝词为言道:“三月初三春正长,蟠桃宫里看烧香;沿河一带风微起,十丈红尘匝地 这一天,也是道教中真武大帝的生日。全国各地地道观,都免不了要庆贺上一番。 京城,朝天观。 朝天观作为皇家道观,除了要接待嘉靖帝的祭拜外。平日里的香客也是极多,今天自然更是人头攒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一缕缕香烛燃烧所生出的青烟,浮在半空中。远远望去,整座大殿竟是像被笼罩在一层祥云中一般。 两队衙役,静悄悄的开了过来,分别把住了前后门。这里是皇家道观,虽然是来拿人的,可是也不敢太过造次,若是惹怒了皇帝陛下,可就是不好了。 “请问,蓝道长可是在哪?”寀是自个亲自带人前来。 “这位大人是?”殿门边正忙着接引人群的小道士,见面前这人穿着一件大红的官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孔雀,心知是位三品大员。不过常日里来朝天观拜祭的朝廷大员也历来不少,所以小道士倒也不甚惊讶。 “本官大理寺万寀,今个特意来拜见蓝神仙。”寀鼓地带人冲了进去,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蓝道行拿了回去才是好。 “哦,万大人。”小道士见万寀报出官职和姓名来,也是连 ,“观主近日在后殿清修,万大人先随小道去后厅稍去禀告一声。” “那便多谢了。”寀=手指微动,两名捕头也立刻跟了上去。 “稍后等有人过来,只要本官弯腰行礼,那便就是蓝道行,你们也就立刻拿了下来。”在后厅坐定后,等小道士转了出去,万寀立刻把两个捕头叫到身边吩咐道。 名捕头点了点头,又分两边站好。一切安排妥当,只等着正主前来。 “哈哈,万大人。”不消片刻,只听一阵爽朗地笑声,从门外传来,万寀抬眼看时,只见一件青色的道袍转了进来。 门口的两名捕头,顿时也暗暗张开了手掌,眼睛却只盯着万寀,只等他给出信来。 “这位是?”只是没想到,万寀的两眼,直直的盯住了进来的人,却是已经愣住了。 “贫道田中书,师兄闭关清修的时候,便是由在下料理观中的事务。”刚走进来的道士,笑呵呵的对着万寀说道。 “哦……田道长。”寀 “那么请问田道长,蓝道长却是在何处清修?”寀里,又哪里肯空手而归,咽了咽口水,又紧跟着问道。 “自然是在这朝天观的后殿里。”田中书听了万寀的话,却是哈哈一笑,“万大人倒是问的好生奇怪。” “本官问地是,蓝道长到底是在哪一间房里。”没见着蓝道行出来,万寀的耐心已是减了几分,田中书的话听在耳里,竟也似是在玩玄机一般。 “师兄正在清修,万大人若是想见,须得等上些时候。”见万寀突然脸色一沉,田中书心头也是微微一动。 “若是本官现在就要见呢?”寀是不妙。 “万大人这且是什么意思?”田中书有些惊慌的看了一眼万寀身边的两名捕头。 “本官有要事要见蓝道长。”寀名捕头立刻踏步上前,分别站到了田中书和适才引路的小道士身边。 “麻烦田道长领本官走一趟,见一见蓝道长。”寀道。 “师……师兄清修之时,向来不见外人,即便是贫道也不能随便进入。”田中书脸上一白,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万寀带来的捕头伸手拦住。 “本官说过,今个非见不可。”寀去。 工部衙门。 一名锦衣卫,急匆匆的从街口奔了过来,走到工部衙门门口,亮了下腰牌,立刻闪身走了进去。 “萧大人。”番子进了衙门,也不耽误,直接朝着萧墨轩的公房走了过去,推门进屋。 “林兄请坐。”萧墨轩的手上正拿着一份水利的案卷在看,见番子走了进来,略点了点头,朝着面前的一张凳子平了平掌。 眼前这番子,原来竟是林双虎,自从黄锦接手锦衣卫之后,由裕王举荐了一回,现今已是身居锦衣卫百户之职。 “萧大人神机妙算,果然是有人去了。”林双虎冲着萧墨轩拱了拱手,坐下来以后,立刻说道。 “可是万寀?”萧墨轩淡淡的一笑,开口问道。对于萧墨轩来说,猜到万寀会去朝天观一点都不难。 “难道萧大人还另外安排了人手盯着?”林双虎有些惊愕的望着萧墨轩。 “猜的。”萧墨轩又是神秘一笑,放下手中案卷。 “这……大人真是神机妙算。”林双虎目瞪口呆。 朝天观里,万寀正皮笑肉不笑的盯住了田中书。 “今个……今个是……真武大帝的生辰。”田中书战战兢兢的看着万寀,“师兄他……他一早便是进了玄武堂。” “玄武堂?”寀 “带本官去。”寀过身来,对着田中书说道。 朝天观既然是皇家道观,规模自然不会小,后殿里的房屋,也是众多。万寀对这里并不熟悉,况且,带着田中书在身边,万一没见蓝道行在玄武堂里,还可以继续逼问。 “是是是。”田中书望着两个凶神恶煞似的捕头,似乎是被吓破了胆。 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一边赶忙走到前面,领着万寀一行向后殿走去。 ------------ 第二十三章 法子 经有一位哲学家说过:如果人可以再活一次,那么百人,都会成为伟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这样的话,也同样适用于萧墨轩。虽然自己就像一只振翅的蝴蝶,无意中,已是大大改变的历史的进程。可是也有很多事情,依旧可以按照原来的路线推算出来。 用蓝道行所谓的“仙术”来消除嘉靖帝对严嵩的信任,本就是历史上的徐阶用过的手段,只不过换了一个人的手使出来。而在刑部侍郎卿袖手旁观的情况下,谁最适合对蓝道行下手,只有同样掌握着刑名之责的大理寺。 万寀让田中书在前面走着,一边微微侧过眼睛,看着两边的殿堂。 也不知怎的,看着两边高大的堂壁,万寀总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透过路过的几扇窗户,殿堂里的神像,也像是在冰冷冷的看着自己。打个了寒战,万寀连忙定了下心性,拾步赶上前面的田中书等人。 “这里是玄武殿的经堂?”穿过三四条回廊,便到了一座殿堂门前。田中书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口,对着万寀说道。 万寀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殿堂,只见这座殿堂的墙柱,全都漆成了黑色,看上去甚是庄重。 当中一幅牌匾,写的并不是“玄武堂”,而是“真武”二字。再向右走了些,果然看见后面还有一座殿堂,牌匾上大书“玄武堂”三字。 “师兄便就是在后面的玄武堂里,请问万大人是亲自去见,还是由在下去请出来?”田中书顿了一顿,对万寀问道。 听田中书这般问,万寀也不禁有些迟疑起来。 今个正好是真武大帝的生辰。真武大帝上应南斗,主天子寿命,亦宰相爵禄之位。万一蓝道行正在为皇上祈福,自己冲进去倒是不好。 “那便还是请田道长去请了出来吧。”寀周皆是高墙,才点了点头。 “你带万大人去经堂里稍歇,我且去去就来。”田中书也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小道士吩咐道。 “你随田道长一起去请蓝神仙出来。”寀一名捕头挥了下手。 捕头应了一声,便跟着田中书向后殿转去。 “万大人请。”小道士见田中书离去。略显踌躇的看了万寀一眼,走到经堂面前,却没推开门来,只是对着万寀弯了弯腰。 “嗯!”寀去。剩下地一名捕头,急着想要讨好,连忙赶上前去,帮万寀推开殿门。 从里面传来。 万寀心里本也就些忐忑不安,听见这一阵响动。顿时一惊。再抬眼看时,又是不禁一声惊呼。 “蓝……蓝神仙。” 田中书不是说去后殿里请蓝道行出来吗?可是……为什么蓝道行会在这里出现。 “大胆!”蓝道行看着眼前闯进来的几个人,似乎也有些措不及防,“你们是什么人?” 万寀此时也有些傻了眼,眼前的地面上,一方香炉已是四分五裂,刚才那阵脆响,分明就是香炉打翻的声音。 “下……下官大理……大理寺万寀。”寀知怎的,突然感到一阵底气不足。 道行冷哼一声。“原来是万大人,难道竟没有人告诉万大人,贫道正按着皇上吩咐,在这里为皇上祈寿?” 为皇上祈寿?万寀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两股冷汗,也顺着鬓角直流下来,脸上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爬。 不是说在清修吗?怎么一转身。就变成了为皇上祈寿。 不过万寀毕竟是万寀,浸淫官场二十多年,虽谈不上是水火不侵,可是也早就成了精。 唯唯诺诺着,目光却是在大殿里飞快的扫射着。 目光所及,偌大的殿堂内,竟是没有其他人,万寀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只要没有太多人在,那便是好了。蓝道行所说地“冲撞”,那不过是他自己说的,只要自个把蓝道行带回去,逼他招供出自己的骗术,皇上老人家就不会再信他。所谓的“冲撞”,便也没了理,谁会信一个骗子真的能使出什么法术来。 只是,这回要麻烦一下,田中书和身边这个小道士,也得先带回去才是。万寀想到这里,心神已是完全定了下来。 “本官来这里,只是想请蓝神仙去衙门里一叙。”寀挺直了腰板,俨然一副破除迷信的斗士模样。 “贫道眼下却是无空。”蓝道行冷笑一声,转过身去。 “只怕,蓝神仙 一趟不可。”寀逼到了蓝道行身边。 “住手。”又是一声怒喝,在殿堂里响起。只不过,这一声怒喝,并不是万寀发出的。 随着这一声怒喝,十几名锦衣卫的番子,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已是把这里团团围住。 “原来万大人也在这里。”一阵爽朗地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幸会,幸会。” 萧墨轩,万寀顺着笑声发出的地方抬头看去,顿时脸色一阵发白。 “萧大人来地正好。”蓝道行见萧墨轩进来,连忙整了整衣冠,站到了萧墨轩身边。 “萧大人正好帮贫道作个证,贫道正在真武殿里为皇上祈寿。万寀却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还打翻了香炉。”蓝道行看着万寀,愤愤的说道。 真武殿?玄武堂?万寀心头又是猛得一震。 骗局,今个这件事,儿,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场骗局。自个对朝天观里根本就不熟悉,也许,真武殿才是正殿,玄武堂才是经堂。 万寀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哦,有这等事情?”萧墨轩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万寀,“万大人,此事可玩笑不得,当真如此?” “这…情,自己只对欧阳必进和路楷说过,即使是大理寺里的人,也没细说。萧墨轩又是如何得知?还先行设下了局。 难道,竟是那两人里面有人变节不成?这么一想,万寀心里更是乱了起来。 “这事……”萧墨轩看着地上打碎的香炉,啧了啧嘴,盯住了万寀,“万大人……” “下官……下官……只想来这里拜祭,哪知道蓝神仙正在里面做法,实在是无心冲撞呐。”寀来。 任他怎么算,也没算到萧墨轩会在这时候跑来,还带了这么多锦衣卫。此时的他,哪还有想带走蓝道行地念头,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就要烧高香了。 墨轩点了点头,“无心冲撞。” “对对对,无心冲撞,无心冲撞。”寀 “蓝神仙。”萧墨轩又点了点头,把脸转向蓝道行,“这冲撞一事儿,若是按照律法,实在算不得什么罪。奏报皇上,也会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大家都同朝为官,我看,此事就算了吧。” “对事儿,还是不要去劳烦了吧。” “哪里这么容易算。”蓝道行似是余怒未消,“回头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道了,难道要我去顶罪不成。” 墨轩轻轻摆了摆手,“这里只我们几个,我们不说出去,又有会谁知道?” “对,对,没人会知道。”寀条,用足了劲道,才勉强站住。 “既然是萧大人求的情。”蓝道行重重地垂了下头,又微叹一口气,“贫道本也该是答应。” “可是,这里可不止我们几个人。”蓝道行又抬起头来,朝着万寀看了一眼。 “下官随身的,都是心腹之人,绝对不会说了出去。”寀说道,“萧大人和蓝神仙尽管放心。” “那还有他们呢?”蓝道行却是不尽放心的指了指门外地锦衣卫。 “这……”萧墨轩顺着蓝道行的手势看去,看了一眼,又转回身来,似是有些为难,“这些人,都是黄公公派来的。听说罗龙文已经投了倭寇,誓言要取本官人头,皇上便命黄公公派了些人整日随着本官。他们虽然奉命保护本官,可是……本官却管不了他们。” “还请萧大人想个法子才是。”寀道自己是掉进了一个陷阱,可是却无计可施。只有先想法子把这事摆平,日后再做打算便是。 “法子……倒是有一个。”萧墨轩抿了抿嘴唇,似乎更是为难,“只怕万大人不肯。” “萧大人请说。”寀 “司礼监的冯保冯公公,刚提了秉笔太监的职务,黄公公把锦衣卫也交给了他管。”萧墨轩拼命忍住笑,“万公公若是肯认冯公公做干爹,想是锦衣卫里,绝不会再泄露出半丝消息出去。” “啊……”寀|自个好歹也四十多岁的人了,那冯保却才三十多岁,还是个太监。( ------------ 第二十四章 不安顿的内阁 万大人若是不肯,那本官也没法子了。”萧墨轩无摊手。 “呵呵。”寀人,下官即便想是亲近,只怕冯公公也是看不上啊。” “只要万大人点头,这事儿就包在萧某身上了。”萧墨轩拍了拍胸脯,看上去甚是大义凛然。 嘿嘿,这岂是可以随便放了你出去。放了你出去,回头固然可以再参你一下,可自个也得带上个瞒报不究的责任。萧墨轩在心里偷偷冷笑着。 “这……”寀 “别人都想着自个的前途,难道万大人放着这么好个机会在眼前,竟也是不肯。”萧墨轩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和眼前这件事儿根本无关,可听在万寀的耳朵里,却是犹如一阵炸雷。 别人?难道……难道欧阳必进,路楷,真的已经…… 一定是,要不,萧墨轩又如何会对自个的计划了如指掌。 “万大人若是认了冯公公,大家也就都是自己人了。”萧墨轩继续不轻不重的敲打着万寀,“非但今个的事情不会泄露半点出去,日后有什么难处,只让冯公公开个口便是。” 万寀的心里虽然仍很是不爽,可是已经开始动摇了。 萧墨轩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摆在自己面前的,分明就是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o m] 自个是严嵩提拔起来的,又为严嵩卖了这么多年的命,脑袋上早就被打了个严党的标记。自个这么不要命似地为严世蕃忙活,不就是指望严嵩能重新起用,自个好保住这顶乌纱帽吗? 可是严家已经倒了。现在的内阁首辅是徐阶,严家想重新站起来,有这么容易吗?当年徐阶好歹也是内阁次辅,可眼下的严嵩和严世蕃,什么都不是。 而且,即使严家能再杀回来。万一日后裕王继了大宝,再来个秋后算帐,那兴许可就不是丢官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若是真认了冯保做干爹,便表示着自个已经脱离了严党这个泥坑,还和萧家也沾上了关系。头顶上的这顶乌纱帽便就是已经保住了。虽然名声不好听,可是比起丢官破家,可是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更何况……欧阳必进和路楷,说不定已经改换了门庭,自个这回就是他们送给萧墨轩的见面礼呢。想到这里,万寀又禁不住愤愤的咬了咬牙。 “好,那便有劳萧大人了。”寀拱手。 “哈哈,万大人果然是明白人。”萧墨轩见万寀竟然是真答应了。顿时哈哈大笑。 “选日不如撞日,今个是真武大帝的生辰。本就是个好日子。”万寀既然已经应了下来,心头的担子自然也就放了下来,“下官这就回家备下酒席,冯公公那的事儿,便就拜托萧大人了。” 万寀想到欧阳必进和路楷可能已经换了门庭,便是如芒在背。吴鹏早就已经告老回乡了;懋卿那个儿子和萧墨轩地关系本就不一般,据说还陪着裕王一起吃过酒,说不定人家早就搭上了关系,所以才一直没了动静。眼下如果就连欧阳必进和路楷都已经投靠了裕王或是徐阶,那么朝中大员里。脑门上印着严党两字的也就只剩下自己了。 这样想着,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巴不得马上见着冯保,磕头叫干爹。 “好说。好说。”萧墨轩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紫禁城。 萧墨轩拾着脚步,不紧不慢的朝司礼监走去。 其实,今天自己本来是打算直接将万寀赶回老家去的。可是在最后一刻。却是突然改了主意。 自己萧家,虽然父子同朝为官,都是三品以上大员。可是细算起来,朝廷里根本没有几个可以帮腔的人。眼下万寀其实正是落魄的时候,若是在这个时候收了他,以后兴许也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走进司礼监的大门,刚想开口叫,却颇为意外的发现,平日里熙熙攘攘的司礼监,竟是空荡荡地,只有几个守门的小太监,站那里直愣愣地看着萧墨轩。 “请问,冯公公可是在?”四下望了一阵,萧墨轩对着门口一名小太监问道。 “这位大人是?”小太监也不站好,斜着眼睛盯着萧墨轩问道。 司礼监是内务府十二监之首,二十四衙门之一。能在司礼监里当差,对于一个太监来说,是三生修来的福。只要走出司礼监,除了内阁 六部尚书外,都是见官大一级,这也就是萧墨轩走进然没有人上来打招呼的原因。 “在下工部侍郎萧墨轩,有事求见冯公公。”萧墨轩深知司礼监这帮太监们的习性,也不和他们计较。 “原来是萧大人。”倒是回话的小太监,听说是萧墨轩,立刻来了精神,身子顿时也站正了。 萧墨轩可是皇上和裕王身边的红人,和黄锦,冯保也是关系菲浅。这些小太监宁可去得罪一个尚书,也不愿得罪萧墨轩。 “哎呀,萧大人来的真是不巧。”小太监站直了身子,对萧墨轩说,“眼下监里却是一位祖宗都不在。” “一位都不在?都去哪了?”萧墨轩顿时更觉意外,按理说,如果没什么大事儿,司礼监里应该至少有一位秉笔太监当值,又怎会一个都不在。 “听说是严阁老病重,除了孟公公在侍侯着皇上外,其他各位祖宗约了一起去探望。”小太监所说的孟公公,便是孟冲,萧墨轩也是认识的。 “严阁老?”萧墨轩顿时不由一愣。 “是严讷严大人。”小太监知道萧墨轩会错了意。 严讷为人和李春芳颇有相似,人缘极好,和司礼监几位也颇有交情。他病了,黄锦和冯保去探望下也不奇怪。 “那……几位公公去了有多少时候?”萧墨轩既然来了,自然不想白跑一趟。 “有些时候了。”小太监往一边站了站,请萧墨轩进去,“兴许这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萧大人若是事紧急着今个说,不妨先进去用一杯茶水等着。” “也好。”萧墨轩点了点头,跟着小太监往里面走去。 因为司礼监的内堂里多存放着一些重要地文书典籍,内阁大臣以外的其他外臣未经御准,也是禁止入内,所以萧墨轩只是坐在了外堂的侧厅,品着一杯香茗,静静的等着冯保回来。 坐不上一会,只听外面一阵抬舆响动,接着又是一串小声地吆喝,萧墨轩便是知道,应该是黄锦和冯保他们回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我萧兄弟却是在哪呢?”厅门外,冯保裹着一件大红的袍子,跟着刚才的小太监走了过来。 “哈哈,原来是坐在这里消遣。”探了下脑袋,冯保立刻就看见了正笑眯眯坐在那里地萧墨轩。 “刚进了门,就听见这小厮说萧兄弟来了。”冯保哈哈笑着走上前去,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今个却是哪阵风,把萧兄弟给吹来了?” 还没等萧墨轩回答,冯保又转过身去,看着那名小太监,“适才你们可有怠慢萧大人?” “哪呢,哪呢,没见着我正品着上好的西湖龙井。”萧墨轩抬起手来,略摆了两下。 “对对对,萧大人来,小的岂敢怠慢。”小太监被冯保看着,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下去吧。”冯保知道萧墨轩肯在这里等着,定然是有事要说,于是一挥手,让身边的人全退了下去。 “听说严讷病了?”萧墨轩想起刚才所听到的事情,随口一问。 保点了点头,“几个时辰前,在内阁里突然昏倒的,难道萧兄弟竟还是不知道?” 冯保觉得这些事情,在京城各部的衙门里,应该传的比飞还快才是。身为工部侍郎的萧墨轩,怎么会不知道。 “哦,小弟几个时辰前,正是有其他事情。”几个时辰前,正盘算着怎么算计万寀呢。 “那就难怪了。”冯保点了点头,却又微叹一声。 “难道严阁老病的很重?”萧墨轩转过眼去,看着冯保。 “可不是呢,去了之后,已经有大夫在那里,诊断之后,便说兴许是中风了。”冯保不无可惜的摇了摇头。 中风?内阁里面刚刚安顿了没两个月,怎么又来个中风的。如果严讷真的是中风,那内阁里,岂不是又要空出一个位子来。这个位子,到底会是轮着谁呢?上回的选阁,自己已经在高拱身上闻到了一丝火药味,这一回,会不会又引出什么事儿来。 “萧兄弟在想着什么呢?”冯保回过头来,见萧墨轩神情有些异常。 “没啥,没啥。”萧墨轩回过神来,随口回道。 “萧兄弟是在想着严阁老,还是内阁里的事儿?”冯保看着萧墨轩,意味深长的说道。 ------------ 第二十五章 争于不争 内阁,哈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墨轩哈哈一笑,脑袋摇个不停,儿,自然有皇上,有徐阁老他们去劳烦,哪里轮得着小弟我去想。” “兄弟我说的且不是这个意思呢。”冯保似乎不经意似的扯了一下萧墨轩身上的官袍,三品的官服也是大红色的,可是纹路上,和内阁大臣的却是大不一样。 “萧兄弟今年刚刚二十一吧。”冯保又仰头靠在椅背上。 “冯兄记的清楚。”萧墨轩点了点头。 “我大明朝,只怕还没有过三十岁前入阁的例子吧。”冯保若无其事似的打了个哈欠,“若是萧兄弟果真能……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萧墨轩不是傻子,冯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又如何会听不明白,心里盘算着,也不禁有些砰然心动。 “萧兄弟。”冯保见萧墨轩只是在那笑而不语,又紧跟着说道,“这朝廷里能人且是不少,可依兄弟我看,若是萧兄弟有这想法,却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冯兄莫要取笑小弟了。”萧墨轩也不抬眼去看冯保,仍只是摇着头。 “且不是说笑呢。”冯保却是啧了下嘴,脸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凭萧兄弟和徐阁老的交情,以及裕王府的背景,争得徐阁老的赞同并不难。万岁爷那里,本来就对萧兄弟信爱有加,只要黄公公和兄弟我再使上一把力,这内阁里新空出来的椅子,就非萧兄弟莫属了。” 封疆入阁,这可做官之人的最大梦想。况且,萧墨轩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或者说,他是个有理想的人。冯保地话,立刻在他心里激起了极大的波澜。 二十一岁入阁,虽然比不上甘罗拜相,可是在大明朝,绝对会是一个神话般的传说。 “萧兄弟若是有意,兄弟我立刻就把黄公公请过来商谈?”冯保其实也期望着萧墨轩能够执掌一片,这样,自己在宫里,萧墨轩在外庭。日后若要行起事来。自然有天大的便利。 “莫急。”冯保急切的眼睛,突然反倒像是提醒了萧墨轩一般。他突然猛然间,又想到了些什么。 “怎么?”冯保疑惑的看了萧墨轩一眼,难道做官的人,还有人能抵抗得了入阁的诱惑?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当日赵景虚对自己所说的话,在萧墨轩耳边回响着。 二十一岁入阁,绝对是一个传说,可是这样,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从嘉靖四十年到嘉靖四十一年地年头。自己已经从一个普通的监生,一跃成为三品工部侍郎。从大明朝开国到现在的近两百年的历史里,这样的人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可是随着自个的官越做越大,心里却感觉越来越不稳妥。 虽然自己也为朝廷立下了不少功劳,可是时不时的,仍有些风言***传进耳里。 如果自己再入了阁,只怕会引来更多的传言。所谓皇上的宠信,自个也从来不觉得是个保险箱,严嵩的例子,不就是放在眼前吗? 更何况,裕王府。是自己最大地倚靠。正是背后有了储君这块金字招牌,徐阶才会对自己高看一眼。而裕王府里,也不见得就是这么平静。 高拱,张居正。都算是自己的老师。可是他们也有野心,甚至野心比自己还大。自己喜欢地东西,他们也喜欢。 古语有云:三人成虎。裕王虽然信任自己。可也未必比高拱和张居正这几位多出多少。自己萧家眼下也没有足够的势力,足以震撼朝堂。若是后院起火,才是真的不妙。 想到这里,萧墨轩反倒有些庆幸自个一时改了主意,没直接把万寀赶回老家去。虽说要扯上一个冯保,可冯保毕竟是在内廷,一时之间,和自己不但没什么冲突,倒是可以相得益彰。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萧墨轩又抬起手来,摆了几下,“眼下倒是没这个心思。” 保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似乎有些失望。 “小弟近来多在工部衙门,去王府也是少了些,冯兄若是有空,下回不妨一起去陪陪裕王爷。”萧墨轩轻轻笑着,眼里略闪着光芒。 “甚好,甚好。”冯保立刻回过神来,也明白了萧墨轩几分心思,哈哈一笑,也不再去说内阁的事情。 “其实小弟今个来,却是给冯兄报喜的。”萧墨轩停了半晌,又开口说道。 “报喜?何喜之有?”冯保听见萧墨轩这番话,也是颇感意外。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住了萧墨轩。 “小弟 找了个干儿子。”萧墨轩嘴角微微翘着,看上去似 “哈哈,干儿子。”倒是冯保,一时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萧兄弟且又没成婚,上哪去给兄弟我找个干儿子?” “这个却是个现成的。”萧墨轩笑眯眯的看着冯保,“还是个老儿子。” “谁呢?”冯保被萧墨轩这副神乎其神的神情,弄的有些糊涂。 “大理寺卿万寀。”萧墨轩吃吃地笑着说。 “啥?万寀?”冯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旋尔又哈哈大笑,“老儿子,真是老儿子,萧兄弟你可真会逗乐子。” “冯兄切莫当笑,小弟说的可是真事。”萧墨轩止住了笑,一本正经的看着冯保。 “当真?”冯保一时愣住了。 “当真。”萧墨轩眯搭着眼皮,郑重地点了点头。 “万寀不是严嵩的人吗?”冯保实在有些云里舞里的,伸出手来,挠了挠后脑勺,“况且他地年纪……是不是大了些。” “冯兄若是认了他,他就不是严党的人了。”萧墨轩两手交叠着放在膝上,“万寀只怕也想着跳出严党这个泥坑,只要冯兄点了头,日后再给他些甜头,此人日后兴许便是为你我所用。” “嘶……”冯保微微皱着眉头,缓缓的吸了口气,似乎是在思考着。 “这是萧兄弟你的意思?”想了半晌,冯保猛得抬起头来。 墨轩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万寀又如何会肯?其中可有什么玄机?”冯保又紧接着问道。 “这个自然。”萧墨轩知道冯保心里觉得蹊跷,于是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有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却是略过了。 “哈哈,原来如此。”听着萧墨轩说完,冯保已是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捧着肚子,一手伸出手指来,几乎要指到萧墨轩的鼻尖上。 “我且说万寀那货如何会肯卑屈如此,原来竟是你萧兄弟使的损招。” “你且说说,你啥时候也学会这些手段了。”冯保用力的拍着萧墨轩的肩膀,虽然事情做的有些古怪,可他还真有些佩服起萧墨轩来。 “不就是有些无赖嘛。”萧墨轩看似无辜的摊了下手,“严家的人,不也常使。” “不错,不错。”冯保拼命点着头,也不知道是说萧墨轩,还是说万寀。 “既然萧兄弟已经在别人那里拍过胸脯,兄弟我自然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冯保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腰肢,“这个老儿子,兄弟我认下了。” 这一晚,万寀府里的酒宴自然不必多说。 冯保有心要戏弄万寀,还专门叫人去买了一只足金的长命锁给万寀戴上。 又看着万寀翻出了**,一口一个“干爹”的,更是心里大足。 而万寀,虽然心里仍有些梗着,可是转念一想,也不必天天去叩头叫干爹的,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去拜见一番,做做样子而已。 又得了萧墨轩和冯保的一番保证,头上的乌纱帽算是保住了,渐渐的倒也偷偷欢喜起来。 这一顿酒,直吃到近亥时才散,各人也都算是尽兴。 次日醒来,到了工部衙门,便见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仍是议着严讷的事儿。 “呵呵,萧大人来了。”左侍郎黄光升,见萧墨轩揉着脑袋走了进来,立刻回身招呼了一声。黄光升原本是右侍郎,萧墨轩来了以后,才升做了左侍郎,两人职级基本相同,黄光升此人在朝廷里也算得比较正直,所以萧墨轩和他颇谈得来。 “昨个一位老友扯着就宴,却是多喝了几杯。”萧墨轩一边回着礼,一边竖起耳朵并着一边的人说着话。 “严阁老的事儿,萧大人想也是知道了吧?”黄光升虽然知道萧墨轩昨个一早就离开了衙门,可他家里还有个做吏部尚书的爹,这些事情不可能不知道。 “听倒是听说过一些,也不确切。”萧墨轩随口回着话。 光升微微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昨个晚上,鹤年堂的曹永利,“张一帖”张守仁这几位大夫也都是去看过了,确是中风无疑。再过些时候,内阁里当是有消息出来了。” “倒真是可惜了。”萧墨轩一时摸不准黄光升的意思,不知道他是随便这么一说,还是有什么其他意思,只能是敷衍着。 ------------ 第二十六章 探口风 这回内阁里,却不知又会把谁给补进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黄光升是在自言自语。 “凭把谁补进去,难道还会出在我们工部衙门里不成?”萧墨轩和黄光升处得也算是熟,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哈哈,在下且是没这个指望了。”黄光升听了萧墨轩的话,顿时也是哈哈大笑,“不过……萧大人您就……” “我?”萧墨轩若无其事似的摇了摇头,“黄大人乘早断了这个念想,内阁的位子,岂是在下这等人能坐得了的。” “嘿嘿。”黄光升冷不丁笑了两声,在萧墨轩听来,却是觉得有几分怪异。周围的人群,纷纷被黄光升的笑声吸引住,回过头来,却是看见了萧墨轩,便一个个盯住了看。 听着这阵笑声,又感受着身边的目光,萧墨轩却是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若按常理想,被别人看好,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可问题在于,空出来的位子只有一个,而被看好的人,却不止一个。 二桃杀三士的传说,萧墨轩也是听说过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有可能陷到这样一个类似的***里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一群羡慕或者是嫉妒的目光中,萧墨轩朝着自个的公房走去。 “少爷,少爷。”还没走到公房门口,便就听见后面一阵急切的喊声。掉过头来,却见萧三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跑到工部衙门里来了。 “嗯?”萧墨轩皱了下眉头,疑惑的看着萧三。今个本来心里就不安生,突然见萧三跑到了这里来。还一脸的慌乱,心里更加是心神不定起来。 “少爷,夫人叫你快些回府。”萧三奔到萧墨轩身边,微微弯着腰,看着萧墨轩。 “咋了?”萧墨轩疑惑的问道,“这一大清早地,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儿?” “没……没事儿。”萧三鼓着腮帮摇了摇头,可话刚说出口,却又更剧烈的摇起头来,“哦。不不不,有事儿,有事儿。” “到底有没有事儿?”萧墨轩也被他弄了个糊涂。 “家里是没事儿,是小姐有事儿了。”萧三所说的小姐,萧墨轩也知道便是杭儿。 “小姐怎了?”萧墨轩见萧三有些语无伦次的,顿时有些恼了。恨不得提过衣领,把萧三给提了过来。 “哎……小的又说错了。”萧三喘了口气,却是又跺了跺脚,“是小姐……” “你只说是啥事儿便是好了。”萧墨轩第一次有了想把下人给揍一顿的念头。 “王爷,裕王爷。派人来提亲了。”萧三终于完成了自个报信的职责,松了口气似的。站到了一边。 “裕王?他还是来了。”等萧三的话说出了口,萧墨轩竟似反倒像是平静了下来。 仰起头看看刚爬上竿子的太阳,有些刺眼,萧墨轩在公房门口踱着脚步,既不进去,也没有立刻带着萧三回府地意思。 “少爷,夫人说让您赶快回去,眼下老爷也还没回去,家里只夫人一个,却是不敢回话。”萧三垂着双手。不知道少爷在想着些什么。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萧墨轩也一直在念着这件事儿。只是没想到,裕王的举动,会来得这么突然。 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虽然苏儿依着萧墨轩的吩咐,平日里也没少讲些皇家的险恶,可有人偏偏就是和着了魔一样。非要往这堵墙上撞。 至于裕王那里,萧墨轩还真拿他没什么法子。总不能跑到他面前对他说:王爷,我不会把我家妹子嫁给你的,您还是回去吧,别操这份心,打这个主意了。 他要去惠丰行做“帐房先生”,又有谁拿他有办法?别说他是王爷,哪怕只是个普通朋友,也不能把人家往外面赶吧? 适才萧三说话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可是工部衙门里人来人往的,也是有几个人听了过去。钻进房里私下窃窃私语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想是过了这一会,京城里又要传出什么新的消息来。 “少爷……”萧三见少爷仍是不动,又不禁催促了一声。 娘的,这几天,怎么啥事儿都搅到一起去了。萧墨轩暗暗骂了一声,才抬起头来。 墨轩自个脚下没动,只是先朝萧三点了点头。 三应了一声,见少爷没动,便也没动。 “走啊。”萧墨轩用力地挥了下手,先往门外走了 “让你帮我去把轿子备好呢。” “哦……是是。”萧三忙不迭的加快脚步,跑到了前面去。 东安门,萧府。 萧家大院里,住着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工部侍郎,还有一个名震京城地商号老板。平日里,都是熙熙攘攘的,几乎比昔日的严家还要更热闹上几分。 可是今个,门口却只停了几顶轿子,也没有甚么人出入,反倒是显得有几分冷清。 萧墨轩走下轿子,向门口略看了一眼,看见苏儿乘坐的小轿也停在门口,而爹爹却像是还未及赶了回来。 “哈哈,萧大人。”更与平日大不相同的是,今个萧墨轩还没走进大门,先迎上来的,居然是李芳。 “原来李公公也来了。”萧墨轩在脸上挤出几丝微笑,拱手回礼。 “恭喜萧大人,恭喜啊。”李芳像是粘在了萧墨轩身边一样,两人并排走着迈进了门槛。 “多谢。”萧墨轩再傻,也不会在李芳面前露出心思来。道了声多谢,目光却是往正厅看去。 萧墨轩从来没成过亲,对于大明朝的婚制一无所知,对于王爷如何个提亲法,就更是不知道了。 目光所及,却见正厅里赫然坐的是礼部尚书袁炜。娘亲并不在堂上,想是这样的场合,女子不适合出来待客,便只呆在了后房,难怪这么急着让爹爹和自个回来。 “袁阁老。”萧墨轩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就要上前施礼。 “哎,萧贤侄切莫多礼。”袁炜见萧墨轩要拜,连忙奔下座来,扶住萧墨轩,“今个鄙人来府上,只是替皇上来办差,却不是叙这些礼地。” 萧墨轩对这些事儿根本搞不明白,听袁炜叫住了,便也没再拜下去。 再偷偷的抬眼看了看四周,见只坐着袁炜一人。什么聘礼,彩礼什么的,也根本没见着,于是更加糊涂起来。 不知道干脆就不说话,实在不行就等老爹回来,于是萧大少爷干脆也装起糊涂了。呵呵笑了两声,窝在了椅子上。 “萧贤侄。”谁知袁炜在来萧府之前,便听李芳详细说过萧家的情形。知道王爷看上地女子虽然名义上是萧天驭的女儿,其实却是萧墨轩在江南剿倭时候救下来的,便更加关心起萧墨轩地态度来。 “皇上这回派鄙人来,却是想要为裕王爷选一位侧妃。”袁炜尽量把神情放的严肃些。 墨轩抬头看了一眼袁炜,却只是点了点头,便再没了下文。 袁炜是奉皇上旨意来的,原本觉得不过是走个过堂而已,谁知道到了眼下,却见萧墨轩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哪里会想到萧墨轩根本是对这些一窍不通,只当是萧墨轩另外有什么心事,心里也不禁犯起了嘀咕。 “萧贤侄……可是有什么话想说?”袁炜觉得厅堂上的气氛有些压抑。 “没,没,袁阁老您说便是。”萧墨轩连忙出声应道。 炜看了看门外,见萧天驭仍是还没回来,便想着干脆和萧墨轩先说上一番。 “鄙人这一回,却不算在礼制当中,只是代皇上和礼部衙门先来府上探个口风。”其实袁炜虽然身为礼部尚书,熟读经书,可对这些事情也只是照着典籍上的记载去做,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知道的不比萧墨轩多多少,既然皇上吩咐下来了,便照着做便是。 原来只是来探个口风,怪不得只见袁炜一人坐在这里,萧墨轩这下才明白过来。 “若是府上答应了,接着才是纳采,问名。”袁炜与其说是在说,不如说是在背。 “小侄想去见一下裕王爷。”出乎袁炜的预料,萧墨轩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袁阁老在这里稍坐,家父稍后就来,小侄去一回裕王府,也便就回来。”萧墨轩说着,已是站起身来。 “萧贤侄请便就是。”袁炜对裕王和萧墨轩之间的事情根本不清楚,也不好多问,点了点头。 萧墨轩站起身来,朝着袁炜说了声“怠慢”,便径直出门而去。 不过好在萧墨轩刚出了门,萧天驭便也回了府,陪着袁炜坐在堂上,才免了寂寞。 只不过,在萧墨轩没回来之前,两人都像是心照不宣似的,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 ------------ 第二十七章 裕王的厚礼 说:皇帝女儿不愁嫁,皇帝女婿没的挑。裕王虽然可起码也算是个准皇帝了。 根据大明朝的祖制,皇帝和太子的妃子,只能从平民家里挑选,而不能出自官宦人家,这也是为了防止外戚擅权专政。大明一朝,从来没有出现过外戚乱政,这条祖制,便是居功至伟。 裕王虽然没有被立太子,可是已经是朝野皆知的储君,皇上老人家接到裕王的请求后,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直接让自己来探个口风。 从洪武到嘉靖,大明建朝近两百年,虽然这条祖制并不是没有破过,可只从这一点上看,皇上和裕王对于萧家,已经不能仅仅用信任来形容了。 可是袁炜眼下在萧家,却感觉不到丝毫感激之情。萧墨轩略显怪异的神情,已经让他有些疑惑不已。 等到萧天驭来了,一是顾及着儿子的想法,二是担心里面有什么蹊跷。坐在堂上,也只和袁炜论着些京城里的琐事。 乘着这时候,萧墨轩已是乘着轿子,到了裕王府。 “子谦。”裕王今个果然呆在王府里,听说萧墨轩来了,立刻便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师……王爷。”萧墨轩抿了下嘴,就要见过。 “本王知道子谦你来做什么。”裕王却是走上前去,一把拉起萧墨轩,又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 “子谦今个来,可是怪本王行事没和你商量?”裕王面如冠玉的脸上,泛着一阵红光。 “这……”萧墨轩其实正是为这事儿来的,可是没想到裕王会这么直接,一时间反而开不了口了。 “本王也不是不知道。子谦你对我皇家,始终心有忌惮。”裕王轻轻一笑,让身边的侍从们全都退了下去 “古往今来,凡是牵上宫闱里的事儿,无不是血雨腥风。(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裕王拾起手指,托着自己地额头,“便就是父皇在位这些年,宫里也没少生出事儿来。” 萧墨轩心里想的,和裕王正在说的,虽然不尽相同。可是听在耳里,也是不禁心里荡起了一阵波涛。 “古来圣贤多寂寞。”裕王的手指尖上,像是也泛出了一丝淡淡的嫣红,“其实圣贤也好,帝王也好,岂不也是凡人。” “子谦。”裕王突然转回头来,两眼直视着萧墨轩,“若是有这样一个女子,寂寞的时候,她可以陪着你;愉悦之时。与子同乐;悲戚之时,与子同哀。若是子谦你。你可舍得放了手。” “当然不舍得。”萧墨轩在裕王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神采。 “若是子谦你心里没这份忌惮,本王自会与你商量。可你心中始终有这个解不开的结,本王反倒是不敢再和你商量了。”裕王收回目光,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且都说不舍得了,我又如何舍得。” 是冤孽,还是缘分?萧墨轩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个当日在湾底村见到杭儿的时候,只见那一副怯怯地模样。又何曾想到过,她居然会成为自己的义妹,甚至以后还可能是大明朝的皇妃。 再然后,说不定以后大明朝的太子。都会是自个的外甥。 嗯,隆庆帝之后,便是万历皇帝。萧墨轩的脑袋里,胡思乱想着。 万历……万历皇帝是谁生的?好象是李太后。 李太后?萧墨轩的心里,“咚”的一声,又像是被一记大锤狠狠的砸了下来。 李杭儿,李太后……不对,不对,应该不是这样。以前看过地书上说,李太后是宫女出身,又怎会是杭儿。况且,这段历史已经被自己搅得有些乱了。应该不会这么巧,不会的。 想到这里,萧墨轩竟是忘记了自己还坐在裕王面前,却是不禁呵呵傻笑了两声。 “子谦为何发笑?”裕王还在那暗自抒发情怀,突然看见萧墨轩坐那里傻笑起来,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噢……开心,开心而已。”自己心里想地这些事,说出来都是天大的秘密,萧墨轩又怎会告诉别人,“用句民间的话来说,便是王爷也有了真爱,师弟我也高兴得紧。” “真爱?”裕王略歪着脑袋,嘴里念叨一遍,“这是哪里的方言?不过……听起来倒是很对呢。” “这倒是不记得了。”萧墨轩觉得时不时冒两句现代些的词汇出来,引得大家一起跟着学,也挺有意思。 “子谦可是放心把令妹交给本王了 王见萧墨轩的神情也开始轻松起来,于是出声问道。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萧墨轩轻松下来,才觉得有些口渴了,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今个若是因为我而坏了事儿,皇上那里暂且不论,王爷和舍妹,都非得对我咬牙切齿不可。”萧墨轩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知道厉害就好。”裕王也被萧墨轩逗得乐了起来,伸出手指,对着萧墨轩轻点了几下。 “本王这里,也给子谦你准备了一份礼,不知道可是喜欢。”两人一番笑后,裕王神秘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难不成又是哪里进贡来的稀罕物?”萧墨轩知道皇上经常会把一些外国进贡来地稀罕东西,直接赏给裕王。 “子谦家里那么大的产业,岂会少得了稀罕东西,若是得闲,本王且还想去抢夺两件呢。”裕王一直把惠丰行和萧家联系在一起,其实也确实如此。 “那便是什么?难道是想赏我几个美女不成?”萧墨轩呵呵笑着说。 “庸脂俗粉,又怎能配得上子谦你。”裕王微笑着摇了摇头,“子谦在府里已是软玉温香抱满怀,又怎会要我来劳神。” “那且是什么东西?”萧墨轩好奇的问道。 “这回想送的,却不是东西,但也堪称无价。”裕王又得意地看了萧墨轩一眼,“今个早上,徐阁老派人来问本王,说是可有内阁大臣的人选,本王便就举荐了子谦你。” 内阁里面少了人,徐阶派人来问裕王,其实并不奇怪。内阁里虽然有五位大臣,可是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首辅和次辅。眼下徐阶自个是首辅,次辅则是他地学生袁炜,其他三个都是什么人,对于徐阶来说并不重要。 让裕王来举荐人选,既不会威胁自己的地位,又可以牢牢把住裕王这支潜力股,徐阶的打算,不可谓不精细。 “内阁?”只是裕王却没想到,萧墨轩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没有惊喜,反倒是脸色突变。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萧墨轩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如何不可?”裕王顿时有些不解,“你入了阁,日后即使帮本王行事,也有万种便利。你自个想做些什么,也是大可去施展身手,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何却说不可?” “王爷。”萧墨轩的脸色,更加严肃起来。 “若是王爷觉得子谦同舍妹嫁入王府,便是为了换取荣华富贵,那便是错了。”萧墨轩不敢把声音抬得太高,但是却也很有力。 “子谦这且是什么话。”裕王听了萧墨轩的话,顿时有些不悦,“便是没这件事,本王也是会举荐你。内阁大臣,有才有德者居之。子谦你虽然才二十有一,但是已为我大明立下多桩汗马功劳,假以时日,更是无可限量。本王也是怀着惜才的念头,怎说是为了令妹。” “王爷是不会这么想,可是不表示其他人不会这么想。”萧墨轩摆着手说道,“子谦在朝廷里,本就算是后生,现居三品侍郎,已是引得众说纷纭。言子谦媚上者,言子谦奸邪者,不计其数。朝廷用人,虽说本当是量人适用,可资历这一块,却也是撇不开。” “那些老腐,理他们做什么。”裕王冷笑一声,满不在乎的拂了拂袖子。 “可是王爷便愿看着子谦成为众矢之?”萧墨轩向前走了一步,“这回入阁,又逢王爷提亲之时,只怕不等子谦入阁,眼下京城里只怕已是沸沸扬扬。” “这事是本王决定的,子谦你也不必多言了。众矢之?子谦你也未免太过谨慎了。”裕王心里,突然赌起气来,你丫的越不要做,我越非得要你去。 “王爷,子谦绝不是危言耸听。”萧墨轩的眉头紧锁着,“子谦的根基,便是在王爷府中,可子谦若是立刻入了阁,只怕以后在这王府里都容不下去。” “你且还说不是危言耸听。”裕王无奈的摇了摇头,“本王做的决定,在本王这里,又怎会有人不服。” “他们服王爷,是因为王爷是大明的储君。”萧墨轩继续说道,“王爷可想过,王爷身边的人里,想要入阁的,又岂是子谦一人?”“他们……可会?”裕王惊讶的抬起眼来。 ------------ 第二十八章 兄弟,绝不输给你 当日子谦还在国子监里的时候,不也曾作文驳斥过‘风必摧之’的说法?”裕王对萧墨轩的举动,仍是不十分明白。 “木秀于林,也得假于时日,方可壮起干。有岂有一日成材的道理。”萧墨轩轻笑着说。 “王爷请恕子谦妄言,王爷曾经说过,要把子谦当兄弟待。”萧墨轩拱了拱手又说道。 “不错,现今本王仍是这么想。”裕王郑重的点头回道。 “子谦家里只一独子,向来并无兄长,既然王爷这般说了,子谦也就斗胆称王爷一声兄长。”萧墨轩依了个位子,坐的离裕王近些。 “若是有一天,有人在王爷面前和子谦争起来,那王爷该如何做?”萧墨轩轻声问道。 “这……”裕王略想一下,“只要子谦你是为了朝廷,本王定是帮你。” “有些事儿,本就谈不上是不是为了朝廷。”萧墨轩讪笑一声,连连摇头,“比如王爷府中,难道就没其他人做得了内阁大臣?” “这……”裕王又是一阵语塞。确实,若论起来,高供,陈以勤,张居正这几位老师,每个都堪称大才。只是他们历来都只是做学问,并无什么大的功绩。而且他们的年纪比起自己来,也大的太多,用萧墨轩的话来说,便是有了代沟。所以在自个心里,倒显得低调了些。 “那依子谦你看,该是如何做好?”裕王向着萧墨轩投去质询的目光。 “依我看,还是从几位老师里选一位来的更好。”萧墨轩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只等着裕王问他了。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裕王沉思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 “王爷正当英年。凡事也急切不得,有朝一日,王爷一定会亲手创造一个全新地大明。”萧墨轩有些激动起来。 “全新的大明。”裕王默默的在口中念着,“子谦,你总是能给本王带来些新的话词。这全新的大明,又是作何解?” “便是亘古从未有过的伟大。”萧墨轩一时也无法和裕王解释清楚,要是再谈论起来,只怕再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清楚。 “亘古从未有过的伟大。”裕王不禁一声惊叹,眼里顿时也充满了憧憬。作为一个从来不缺富贵荣华的帝王,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耀。 “若是为了这个。即使是穷一生之力,也是值了。”裕王用力的握了握手心。 “子谦你会帮我地,是吗?”裕王又把目光转向了萧墨轩。 “大明是皇上,是王爷的大明,也是千千万万臣民的大明,也是子谦的祖国。”萧墨轩的心里,竟是不知不觉的愈加激动起来。 “祖国,祖先之国。”裕王也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浮云。屋角的兰花。从窗前垂下枝条来,翠绿的一丝。却带着无限的生机。 是地,他是未来的帝王,可他也一样有梦想。有梦想地帝王,才有可能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子谦,你怕不怕有一天会功高震主?”裕王并不回过头来。 “功高震主不是子谦怕,而是王爷怕了。”萧墨轩哈哈一笑。 “不错,你说的很对。”裕王也旋尔一笑,掉过身来,“本王绝不能输给你,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做好兄弟了。” “其实君王最可怕的不是威。而是德。”萧墨轩听了裕王这话,心里也很是欣慰,可是又怕裕王的心思会走上歧途,连忙又说道。“携威者,往往只是一把利器;而德行,才是人主之相。大成之帝王。当是立德而执利器。” “你就是那把利器?”裕王也吃吃的笑着,上下打量着萧墨轩。 “百姓家里面教训孩子,总是一帮扮红脸,一半扮白脸。”萧墨轩无奈似的摊了下手,“我这样的,兴许便就是那唱白脸的。” “哈哈,那你岂不甚是吃亏。”裕王又被萧墨轩逗的笑了起来。 “那也没甚办法,谁叫王爷是子谦地兄长。”萧墨轩微微撇了下嘴。 “好,好兄弟。”裕王仰头微叹一声,一只手掌,重重的拍在了萧墨轩肩膀上,“本王绝不输给你,绝不让你这白脸白唱了。” 东安门,萧府。 袁炜在忐忑不安中,足足等了三个多时辰,中间还在萧家由萧天驭陪着用了一顿午膳。 萧墨轩的午膳,倒是在裕王府用的。和裕王两个人把酒欢言,几乎要把袁炜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了申时初,才看见萧 门外走了进来。 “萧贤侄……”袁炜这半天,望地脖子几乎都要酸了,终于等到了萧墨轩回来。 这闹腾的,哪像是帮皇上家里提亲,简直比自己提亲还要来的辛苦,袁炜心里暗暗埋怨着。 萧天驭坐在主位上,见儿子走了进来,只是略略地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儿子去做了什么,可是凭着直觉,其中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袁阁老久侯了。”萧墨轩走上正厅,朝着袁炜表示歉意。 “咳……萧贤侄不必多礼。”袁炜见萧墨轩的神情,已是不象离开时候那般专重。 这小子果然是个愣头青,可自个却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其他的事儿也不计较了,只要他能让我向皇上交得了差,也就是好了。袁炜在心里默默想着。 “能和皇上家里结上亲,实在是莫大的荣耀。”萧墨轩这一句话一说出口,袁炜和萧天驭顿时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他去和裕王说了些什么,可是很明显,双方已经谈拢了。 既然萧墨轩都点了头,下面的事情也就简单了。 萧家原本早就开始买办物资,原本是准备过几个月以后娶媳妇的,可是正好逢上了这事,娶媳妇也就临时改成了嫁女儿。裕王府里,要准备的事情可就更多了。 不过好在即使要成婚,也得等到杭儿六月出了孝期,大家还可以从容准备。 “表哥……”萧墨轩把袁炜送出了大门,便看见广竹苑的月亮门边,探出一张小脸来。只叫了萧墨轩一声,却已是羞红了脸。 萧墨轩脚下步伐缓了一下,故意落在了爹爹后面,随即一个转身,向门边走去。 其实萧墨轩听见了叫声,萧天驭又怎会没听见。只是故意不转过头去看,等听见背后脚步走远,才偷偷回头瞅了一眼,咧了咧嘴,脚下步伐加快,钻进后房里去了。 苏儿见萧墨轩走了过来,心里竟是跳个不停,自从上回娘亲问过自己那些话之后,就怎么也止不住心跳。 站在一丛月季花边,看着萧墨轩走到身边,怯怯的抬头看一眼,欲言又止的,透着说不出的娇羞。 萧墨轩走到她的身边,偷偷伸出手指,拉了拉苏儿的衣袖。苏儿撅着小嘴,把萧墨轩的手甩到了一边。 “表哥……你真的答应王爷了吗?”苏儿的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墨轩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儿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哄我做了这么些日子的坏人,最后还是自个去扮了好人。” “亏得妹妹不记恨,要不倒弄得我里外不是人。”苏儿赌着气,在萧墨轩的腰间掐了一下。 “这……呵呵。”萧墨轩也觉得自个是有些不占理,挠了挠脑袋,只好是陪着笑脸。 “时候定在什么日子?”苏儿轻咬一下嘴唇,对萧墨轩问道。 “咱们的?”萧墨轩咧嘴笑着,迎上苏儿的目光。 苏儿脸上顿时又是一阵发热,又伸手要去掐萧墨轩,却被萧墨轩笑着闪了过去。 “说正经的呢。”抿着嘴唇,看着萧墨轩,“我丢下店铺里生意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这倒是说不准。”萧墨轩摇了摇头,“这王爷成亲,比一般人家可是麻烦的多。虽然都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可听袁阁老说,这些都得要钦天监先算出吉日来,除了吉日,还得算吉时间。礼部的官员,还得乘这些日子定下各种的过程和规矩,再交由鸿胪寺去办。” “这么麻烦?”苏儿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还有更麻烦的呢。”萧墨轩苦笑一声,刚才袁炜说了半天,自己能记下这么多,已是不容易了。 “除了那些,还得邀请各地亲王,候爷,宫外二十四衙门,宫内十二监,两京一十三省和九边南疆的大人们前来观礼。” “当然,袁大人这番回去,还得由内阁召集礼部和翰林院的大人们会议,再交由皇上御批。随后,翰林院负责起草证书及其他有关文件,礼部负责制册造宝,并会同司礼监、御用监等这些内务府司监备办用品、礼品。” “皇……皇上不是已经准了吗?”苏儿一时被闹了个糊涂,“那今个袁阁老来,却是算什么事儿。” “皇上批倒是批了,可这些都叫规矩,还是得再走上一趟。”萧墨轩不禁暗叹一声,繁文缛节害人呐。 ------------ 第二十九章 三比七 夜。(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兴许是白天和裕王一起高谈宽论了一番的缘故,萧墨轩侧躺在床上,却是有些难以入眠。 院子里的锦衣卫,仍不时的路过窗前,腰上的玉佩,轻轻的敲击着配剑,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萧墨轩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在自己的记忆中,当严嵩被罢官,严世蕃被发配后,严党里的那些中坚分子,都是抱紧了团,和徐阶来了个死磕。 可是眼下,严党里的那些人,却是告病的告病,改换门庭的改换门庭,要不就是像懋卿那样,直接处身事外,根本就和自己记忆中的那段历史大不相同了。 若是按这样下去,那严世蕃还有没有必要再去杀? 难道自己无形之中,却是救了严世蕃一命。 带着这一阵胡思乱想,萧墨轩渐渐进入了梦乡。 三月初六。 是永寿宫重修后重新起用的日子,也就是嘉靖老人家的乔迁之喜,这个日子,当然也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因为遭过一次火,嘉靖老人家心里毕竟有些不爽,大笔一提,永寿宫改名成了万寿宫。 重修的万寿宫,因为是萧墨轩监建,其中没了人贪墨,所以比起被焚毁的永寿宫来,更是宏伟华丽,几乎要赶上了乾清宫。 三层高的楼阁上,两条镏金的蟠龙昂首扬爪,似欲破天而去。 殿后的凉亭边,引河水入池,淙淙而过。 寝殿里,一座用汉白玉雕成的莲台置在当中,四周的地面上。又用琉璃镶嵌出了八相的图案。这一件东西,倒是甚得嘉靖地欢心。 “好靖带着徐阶和萧墨轩,站在第三层的高台上,望着下边翠生生,水灵灵的一片,不禁是龙心大悦。 “唉……”嘉靖正在兴头上,却猛得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从身后传来,顿时不由一愣。再回头看时,却见是徐阶发出的。顿时两只虎目,含着几分怒意,瞪向了徐阶。 “吾皇恕罪。”徐阶也正看着嘉靖,却两道冷冷的目光射了过来,知道是犯了错,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难道朕这座新宫,竟是入不了徐卿的眼?”嘉靖看似轻描淡写的说道。 “微臣哪敢。”徐阶慌忙跪倒地上,“微臣适才不过是心中偶有感悟,故而由感而发。” “哦?”徐阶的回答。令嘉靖颇感意外,“不知徐卿心里。念的到底是甚么?” “回皇上。”徐阶在地上叩一声,才开口答道,“皇上肩上担着九州四海,修了这么一座寝殿却费了这么大地周折,若不是萧大人为皇上担忧,兴许就连这也建不起来。” 徐阶的这句话,倒是说到嘉靖的心坎里去了,点了点头,又看一眼站在一边的萧墨轩,眼里尽是赞许。 “可皇上又怎知道。有些人自个住得舒服了,便不顾了皇上。若是听了他们的,皇上岂不是仍要偏居陋处。”徐阶说着话,竟是抬起一只手来。擦了擦眼角。 靖当然知道徐阶说的是严嵩等人,对于这件事儿,自个确实也对那位严阁老大为不满。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可不知怎的,隐隐的竟又有些想念起严嵩来,毕竟二十多年了,便是个畜生,也得养出感情来了。转过身来,向着南方深深望了一眼。 “皇上仁慈,又怎知道,有些人回了乡便是立刻大造宅子,占地上百亩之多,简直比这座新殿还要来的奢华,光一座楼阁,便说是要造上七层。”徐阶继续抹着眼泪说,“也不知道那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七层?嘉靖心里微微一动,抬头看了看屋檐。自己这座万寿宫,最高地楼阁也才三层,七层,岂不是比两个叠起来还高。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些不快起来。 臣子住得比主子还好,也不是希奇的事情。可坏就坏在,嘉靖老人家并不是个气量很大地人。当年严嵩的干儿子赵文华,便就是因为造了一间太过好的宅子而招来了祸事。 一直在现在,赵文华的儿子,孙子们,还在边关劳役,替这位赵大人还债。 “没想到严嵩也有这样的雅致。”嘉靖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一时间并未再说些什么。 “严阁老一向节俭,哪会造这样的房子。”徐阶却是摇了摇头。 靖顿时更是惊讶起来,“那可是谁?” “这……”徐阶看上去竟有些犹豫的样子。 “嗯?”见了徐阶这副模样,嘉靖帝的心里,更加不痛快起来。 上恕罪,微臣只是怕说出来会惹得皇上不高兴。”着话。 “总不会是徐卿你吧。”嘉靖挥了挥袖子,让徐阶站起身来。 “微臣哪有这个胆子。”徐阶像是被嘉靖帝地话吓了一跳,“微臣说的,只是严世蕃罢了。” “严世蕃?”嘉靖果然是大吃一惊,“他不是正发配雷州吗?” “黄锦。”嘉靖掉过头来,怒喝一声,一边的黄锦,连忙奔了过来。 “朕问你,你可知道,严世蕃现今人在何处?”嘉靖板着张脸,冷冷的问道。 “这……”黄锦看了看嘉靖,又看了看徐阶和萧墨轩。 “朕问地是你,看他们做什么?”嘉靖皱着眉头,又喝一声。 “正在……正在江……江西老家。”黄锦低下头,小声的回道。 靖干笑一声,转过身去,一巴掌拍在木栏上,“呵呵,原来都知道啊。” 徐阶,黄锦互相对视一眼,默不做声的齐身跪下。 萧墨轩一直也站在嘉靖身边,只是一个字也没说过,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几个在说话。 其实从徐阶刚一开口,萧墨轩便猜到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正巧自己昨个晚上也在想这事,眼下见了徐阶的举动,便又在心里过了一遍。 从心里说,萧墨轩觉得再和严家斗下去已经没了任何意义。这段历史已经和原来那段历史变得大不相同,现在的严家,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量,就像一只几乎被拔光了毛的老母鸡,怎么也飞不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徐阶仍是想着要把严世蕃置于死地呢?萧墨轩静静的思考着,直到看见徐阶和黄锦都齐身跪下,才有些回过神来,也连忙跪下身去。 嘉靖也在想,不过他想的可没有萧墨轩这么平静,越是想着,心里越是恼怒。 严世蕃发配雷州,也是自己点过了头的,已经算得上是一个轻判。 可这位严家的老兄,似乎并不想给自己面子,居然自个溜回了老家,还准备盖房子享福。不但要盖房子,而且这一盖,就准备盖七层。更为可气的是,既然自己面前这三个亲信都知道了这事儿,想是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了。 全天下都知道,刚刚被自己赶去雷州的严世蕃,回家享福去了。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在傻傻的以为他在雷州忏悔。 嘉靖越是想下去,越觉得可气,右手紧紧的握在木栏上,指节“咯咯”作响。 “为什么不向朕禀告。”嘉靖已是有些咬牙切齿,“你们瞒得了一时,难道还瞒得了一世?” “回皇上。”徐阶又一次开口了,“眼下微臣查明的,只有这些,只能算得上一半。还有一半尚未查明,所以未及上奏。” “一半?”嘉靖有些诧异的回过身来,“那未查明的一半,却是甚么?” “有传言说,严世蕃选的那块地,是一块龙地,其中蕴藏帝王之气。”徐阶垂着眉角,慢慢说道,“而且严世蕃修建这一处宅子,却是征了壮丁上千人。” 嘉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萧墨轩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肩膀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反了!”嘉靖一口气终于吼了出来。 “去……去给朕把他给抓回来,东厂,锦衣卫,还有刑部,一起去。”一只大袖,卷着一阵狂风,从黄锦面前呼啸而过。 “还有……还有兵部。”嘉靖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黄锦刚想要上前扶住,便被推了开来,“去,快去。” “是是是。”徐阶和黄锦两个,吓得连声遵旨也忘了说,忙不迭的往楼下奔了下去。 徐阶和黄锦跑下了楼去,偌大的一个楼阁上,顿时只剩下嘉靖和萧墨轩两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微臣帮皇上叫人来伺候着。”萧墨轩见嘉靖脸色有些难看,连忙上前小声说道。 嘉靖抬起头来看了萧墨轩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只是把手臂伸了过来。 萧墨轩一时间没弄明白嘉靖的心思,只是又看了嘉靖帝一眼。 “怎么?不愿意?”嘉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噢,微臣岂敢。”萧墨轩这才明白过来,皇上是想要自个扶着他,于是连忙站在身边扶住。 嘉靖的胳膊并不臃肿,倒显得比较健壮,看来打坐念经也是个体力活,甚至还可以当作一种健身手段。 ------------ 第三十章 慵懒之人 扶着朕去下边坐上一会罢。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嘉靖微叹一声,把身 方向。 “臣这就扶着皇上坐到莲台上去。”萧墨轩看似无心的应了一句,只是话里的这一个“上”字,说的格外响亮。 嘉靖虽然也五十多岁了,可是平时大补的东西吃的不少,耳朵并不背。听见萧墨轩说的真切,顿时看了萧墨轩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萧卿。”嘉靖由萧墨轩扶着,缓缓的向楼阁下走去,“帮朕修了这一座万寿宫,究竟是花了多少银子?” “回皇上的话,共是用去了白银十万一千零七两,宁夏带回的银 子,还是余下了近一千两,已经送缴户部入了太仓了。”萧墨轩略想一下,开口回道。 靖点了点头,挺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四周的雕栏玉砌。 “朕看的出,建这座万寿宫,你没得一分银子的好处。”嘉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萧墨轩说道。 “臣……”萧墨轩没想到,嘉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他们都自以为聪明。”一阵凉风,从东南边吹来,嘉靖一只胳膊由萧墨轩扶着,另一只胳膊背在身后,几簇头发,随着凉风舞动着。 “这么多年来,户部和内务府的每一笔大帐,朕自个都清清楚楚的算过。”透过窗格,嘉靖静静的看着后花园里的流水,“做什么事儿,要用上多少银子,朕都清清楚楚。” 看着嘉靖冷冷的眼神,萧墨轩突然感觉后背上一阵发凉,心里不禁暗暗庆幸。幸亏自个丝毫没想过从这些事情上面去挣钱。 “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惧死。天下兴而有望。”嘉靖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便就是做不到,故而才更显得珍贵。(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惧死。其实萧墨轩也知道,自个并不是不爱 财。只不过,他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取得的方法。比如王崇古家里,富为淮南盐商之首,却很少有人说他地不是。贪墨这些事情,其实并不合算。 虽然以权谋私。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但要知道,现在自个可是在封建社会,能做到这样,也就算不错了。 “子谦,你是文官还是武官?”嘉靖回过身来,却问了一个让人颇为糊涂的问题。 “这……”萧墨轩被嘉靖帝这么一问,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好了。 “是兔子给个窝,是猴子给片林,是老虎给座山。”嘉靖也摇头笑道。“可是对你,朕却不知道眼下究竟该如何安排才是好了。” “皇上对臣。已经是圣恩有加了。”萧墨轩轻声的回道。 “昨个徐阶推举你入阁,为何推而不就?”嘉靖抬起了眼,朝萧墨轩微微笑道。 原来他也知道了?徐阶的手脚,也忒快了些。萧墨轩心里微微一 动,脸上现出一丝难堪来。 “是信不过朕?”嘉靖支着肘弯,侧身躺到了莲台上,“还是信不过徐阶?” “臣……臣只是想再偷上几年闲暇。”萧墨轩回答的话,更是奇 妙。 “哈哈。”嘉靖从来没听说过,懒惰也可以当作借口,听在耳里。也是觉得莫名其妙,顿时禁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万岁爷。”嘉靖正笑着,黄锦也从门外奔了进来。 “都安排下去了。”黄锦低着头,略看一眼嘉靖。见嘉靖已不似适才那般恼怒,顿时心里也松了口气,又不禁暗暗佩服起萧墨轩来。 “那事交给你们办。朕只要见着人拿来了便是,其余的莫要再来问朕。”嘉靖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多说那件事儿。 说完又伸出手指,直指向萧墨轩,哈哈笑着说道: “凭这么个人,朕如此信他,他竟然拿懒惰做起了借口,哈哈。” 嘉靖的肩膀,又是不停的颤抖着,只不过,这一回却是笑的。 “呵呵。”黄锦根本不知道皇上和萧墨轩在说了些什么,只能是在一边陪着干笑。 “好,好,朕让你懒惰。”嘉靖的手指头,点个不停,“便让你好好懒上个一次。” “萧墨轩。”嘉靖突然坐正了身体,脸上也稍微严肃了一些。 “臣在。”萧墨轩知道嘉靖并无恶意,连忙跪下身去。 “这些个日子,你帮着朕修建万寿宫,也是辛苦了。朕便赐你闲休五日,回去好好懒上一回。 看着萧墨轩说道,“日后进宫,也不必步行,朕再赐 抬舆,若是想骑马,也无不可。” 有五天假期?萧墨轩心里顿时喜出望外。自个在工部虽然只是个右侍郎,可是平日里事情也不算少,几乎脱不开身。 近来几日,京郊外地农田听说也是犁好了,正准备安排人去播种番薯和玉米,若是有五天假期,那就是更好了。 至于宫内乘舆,原本也并不算希奇,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和那些一二品的大员,都有这资格。不过,萧墨轩眼下只是从三品,赐给他这个便利,便也算是种恩宠了。 “多谢皇上隆恩。”萧墨轩立刻谢道。 “去躲你的懒吧。”嘉靖说完了这一番话,看看一边的滴漏,也快到打坐的时候了。于是朝着萧墨轩挥了挥袖子,示意他可以先下去了。 “微臣告退。”萧墨轩应了一声,缓缓退出了殿外。 等萧墨轩退了出去,嘉靖也并没有急着立刻去修行,两道目光,仍是看着萧墨轩的背影渐渐远去,脸上也有些笑吟吟的。 “万岁爷每次见了萧墨轩,都是开了怀。”黄锦见嘉靖开心,便也乐了起来。 “若是朝里大臣,都有他这所谓的‘懒惰’,朕又有何忧。”嘉靖微笑一声,盘膝坐正,微微闭上了眼睛。 萧墨轩一路走出紫禁城,却不禁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发寒。 对于徐阶的举动,萧墨轩无可厚非。二十一年来,徐阶看着夏言,杨继盛等人一个个倒在严家的刀下,生生地忍了二十一年。 这二十一年来,他受尽了委屈和不屑,终于把严嵩挑下了马。作为这场斗争最后的胜利者,他有资格去讨还严家所欠下地一切。 严党不是一个人,徐阶身后的,也不是一个人。二十一年来,这些人所受的委屈和积累的愤怒,最后都只能算在了严家的头上,需要严家去偿还。而讨还的最好办法,便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更是不能留下一点后患。 真正引起萧墨轩心里寒意的,却是目睹的刚才一幕。看着徐阶那娴熟的手法,丝毫不费力的挑起了嘉靖帝地怒气,从而把严家引向最后的深渊。 若是在严世蕃逃回江西的第一时间,便就向嘉靖老人家上奏,嘉靖帝兴许也不会恼怒成这样。怒就怒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却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这样一来,自己地威信何存?颜面何存? 再乘着嘉靖帝开心的时候,故意引起他的不满。这时候嘉靖帝心里本来就已是不爽,这时候再把整件事告诉他,同时再告诉嘉靖,人家盖地房子,比你住的还要好,还要高。 到了这个时候,严世蕃的命运便就再也逃不过了。 这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段历史?萧墨轩的心里,又泛起一片疑惑。若说已经不是,为何却总也逃不过这个结果?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宿 命?严世蕃终究要死在徐阶的手里? “命也!”萧墨轩走出东安门,微微叹息一声,引得城门边的侍卫和太监们一阵侧目,不知道这位萧大人又在盘算着什么。 若是在原来的那段历史里,兴许严世蕃还能再多挣扎些日子。可是在眼下,只怕等他被擒回京城的时候,兴许连一个帮他的人都没。 本来以为这段历史被自己搅动了一下,严世蕃兴许可以幸免一死,谁知道反倒是催了命。 等回到府里,已是申时,竟是比平常归家的时候,早上了一个时 辰。 先打发萧四去惠丰行那里确认下明个运送的马车,自个转了个身,却是直接往后房钻了进去。 “娘亲。”萧墨轩掀起门帘,向里面探望着。 的甜,应的也甜,内房里,立刻转过两双弯月般的笑 眼。 做母亲的看儿子,欢喜自然是不待说。丈母娘看女婿,尤其是这么个金龟婿,倒也果真是越看越欢喜。 “轩儿今个怎么回的早了?”萧夫人眼里含着笑,把萧墨轩招到了身边来。 “今个皇上乔迁万寿宫,又准了孩儿五日的假期,故而便就早些回来了。”萧墨轩走到娘亲身边,见娘亲又在绣着一副新的大红枕套。 ------------ 第三十一章 歪诗信笺 五日的假?”萧夫人以为是萧墨轩自个请的,“都是 侍郎了,怎得竟还想着去戏耍。” “哪呢,是皇上见孩儿前些日子都忙着重修万寿宫,忙碌得辛苦,故而开恩赐了五日的假让孩儿歇息上一阵。”萧墨轩连忙摆了摆手。 夫人点了点头,显得明白了,“那也是好,整日忙得辛苦,也乘这几日休息下。你若是愿意,也去店子里,帮着采买些东西 来。后面的几个月,也都要用着。” “这倒是没空,京郊外的田地,已是犁好了。”萧墨轩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乘着这几天闲暇,得赶快把番薯和玉米种下去才是。” “啥?番薯?”萧夫人似吃了一惊,“那些个金贵的东西,若是伺候不好,夏收的时候莫要折腾得倒贴本。” 萧夫人也知道番薯和玉米,但是这些东西在大明从来没有大量种植过,卖得又金贵。在常人想来,东西既然是卖得金贵,自然是因为得来不容易。所以萧夫人觉得难种,倒也不奇怪。 其实,也不单单是萧夫人这么以为,就连萧家的那些个佃户,听说要种番薯和玉米,也是一个个脑袋直摇,甚至有人直接要求退佃。 播种的事儿,是萧四去安排的。去了京郊一趟,被那些佃户折腾的一头包,回来气得直骂娘,只嚷着说:要退便退,有地还凭找不到人 种。 不过好在萧墨轩心里倒是有底的很,他心里知道,番薯和玉米其实好种的很,眼下又是希罕东西。每亩的收成至少要比种稻谷高上几十 倍。撇开价格不说,一亩地用来种稻谷,一年可以收上来三四石。而种这些东西,一年不但可以比稻谷多收一季,而且产量也高,一亩地一年至少可以收十石以上。 不管地主也好,农户也好,都是凡人,都有个趋利性。 只要等到收获的时候,见果然有了好收成。到时候种植地人自然会越来越多。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旱也好,涝也好,大明朝的粮食问题也都算暂时解决了。 解决了粮食问题,才能解放出更多的人来去从事商业和手工业,甚至……还可以改革军队的卫所制,组织一支更强更大的军队。 不过,真等到那个时候,只怕番薯和玉米也就不值钱了。但是好在萧墨轩已经想好了后面的法子,所谓伟人。其实也不过是比别人快上一步,而这点。就是萧墨轩最大的优势。 文官不爱钱。萧墨轩偷偷笑上几声,谁说我不爱钱呢,只不过,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罢了。 恍惚着,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被苏儿给同化了,怎么老想着挣钱去呢。 “妹妹莫要担心轩儿会去乱折腾,他心里比谁都明白的紧呢。”宁夫人这个准岳母,倒似比萧夫人更宠着萧墨轩。 “凭他?”萧夫人却仍是放不下心来,“别看他跟他衣裳上面的孔雀一般活灵活现的。其实却还是个大孩子呢。” 萧墨轩本就是个不喜欢别人把嘴架自己身上地人,见两个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脑袋里已是有几分发昏。赶紧分别和娘亲,舅母招呼了一声。先奔了出去。 “少爷。”刚走到堂中,便看见门房萧五站在那里,看见萧墨轩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少爷,刚才来了个人,送来了一封信笺,说是给少爷您的,要您今个一定要看。”萧五挽了挽袖子,把手里拿着的信笺递了过来。 “信笺?”萧墨轩好奇的从萧五手上接了过来,“会有谁给本公子写信?” 这么长日子以来,萧墨轩收到的不是公文就是礼单,还真从来没收过一封单独的信笺。 信笺的封口,是用火漆封上的,显然是防止有人偷看。 拆开封口,只有一张宣纸。宣纸上也只写着寥寥两句话:金菊本当建开,三月把酒京中采。 “咦……怎的就这两句话?”萧墨轩心里不禁暗暗生怪,再把那张纸翻来倒去地看了几回,也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的。 “是谁送来地?”萧墨轩对着萧五问道。 “好象也是哪位大人家里的人。”萧五回道,“只把信送到这里,便急匆匆的走了,小的也没来得及问。” “嗯 下去吧。”萧墨轩知道从萧五嘴里,也再问不出什 他挥了挥衣袖,让退了下去。 金菊本当建戌开,三月把酒京中采。 难道是谁个人闲来无事,写了两句歪诗,再派人送来给自己这个所谓的“京城第一才子”雅正? 当然不可能,萧墨轩暗自笑着摇了摇头。却不论这两句诗写的实在不怎么样,就算有人想靠这个办法来出头,也绝不会不落款不署名。把名字藏在诗里?谁知道你是谁?连人都不认识,还猜个大头。 虽然萧墨轩这一年来读了不少书,怎么着也能赶上大半个秀才的学识了,可两眼盯着信笺,足足看了好一会,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个东西。 寻思想在府里找个人问问,可仔细想来,兴许只有爹爹和苏儿能看明白,但是这两个人眼下又都还没回来。 “定要我今个就看,难道竟是今个便有什么事儿?”萧墨轩把信笺揣在手上,又看了几眼,只觉得更加纳闷。想要去不管,又怕其中会有什么要紧。 刚要把信笺揣进袖里,却突然又像想起了些什么。 依依眼下还住在那小院里,整日也是无事,。明个要去京郊,也不可能是自个去田里种,安排一番后,也多是闲暇,不如去把她也给叫 上。 一来可以出去散散心,二来倒也可以把这两句诗带去给她看看,看看其中是否会有什么蹊跷。 心中想着,脚下便也就动了起来。萧四已经去了惠丰行,萧墨轩便叫萧三去备了轿子,直奔依依住的小院而去。 内房里,依依正拿了笔墨,要给刚画的一幅画描上颜色,却见倩雪从门帘外探进个小脑袋来。 “小姐,萧少爷又来了。”倩雪略有些调皮的把着门框,朝着依依挤着眼睛。 “呵呵,啥子叫又来了,好似很不耐烦地一般。”萧墨轩轻轻笑 着,已是迈进了门来。 依依听说萧墨轩来了,心里也是欣喜,赶忙转过头来看,可巧是撞上了萧墨轩的目光,脸上顿时泛起一只小酒窝来。 “子谦怎的刚从衙门回来,便来了这里。”依依轻轻捏着衣角,心里甜丝丝的。 “今个是皇上乔迁万寿宫地日子,皇上念着本大人监工辛苦,特准了五日的假。”萧墨轩刚才出来的匆忙,身上地官服也是未及换下,于是故意抖了一下,摆出一副辛苦的模样来。 “难道竟是要你上屋架梁去了?”依依见了萧墨轩这副耍宝的模 样,也是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两只贝壳般的皓齿,头上银钗上垂下来的流苏也是抖个不停。 她只当萧墨轩是在说笑,却又怎知道,这位萧大人还真亲自上屋架梁去了。 “适才回家里去了一趟,便想着来你这里看看。”萧墨轩自然不会去和依依说这些事,随口想要撇开话题。 “噢,原来已经回过家里了。”依依原来只当萧墨轩出了衙门就往这里来的。眼下听了句话,心里却微微有些失落起来。不过又想到萧墨轩还是记挂着自己的,心里又宽了些。 只不过,不知道他这五日的假期,会有多少时候是陪着自己。莫不是只来这么一回,那便才是叫人心恼。 “明个一起去京郊外散散心可好?”萧墨轩也是丝毫没有察觉依依的心思,自个搬过一张凳子,在依依面前坐了下来。 “京郊?”依依这些日子只呆在这座小院里,常是觉得无聊。突然听萧墨轩要带她出去散心,顿时喜出望外。 “皇上上回赏的那一千亩地,眼下也都犁好了。正好又赐了五日的假期,便是正好要去安排这事情。”萧墨轩在这里倒是不客气,果真当真了自己家一般,自个寻着了屋角的草垫子,从里面摸出了水壶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工部衙门里的事儿,向来繁琐,平日里也多无空闲。这回既然是出了城,自然要呆上一天。”萧墨轩少泯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你们陪着,才是更好。” 依连忙点了点头,像是怕萧墨轩反悔一般。( ------------ 第三十二章 建戌金菊 去京郊?”一边的倩雪顿时来了精神,“都说阳春三小姐,小姐,我们也去放上回纸鸢如何?” “纸鸢!”依依突然像是定了一下,忽得又垂下头去,眉目间又泛起一丝异常的神色来。 “小……小姐。”依依神情变化的太快,倩雪顿时也看得愣住了,“是不是奴婢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又惹小姐不开心了?” “你偏是甚么事儿都爱怪到自个身上。”依依见倩雪慌乱起来,连忙伸手将倩雪拉到身边。 “小时候在乡下的时候,曾经看哥哥在田间放过纸鸢。”依依把目光缓缓转向窗外,低声说着,“那纸鸢,飞得好高。” 依依尽量让自个看起来像是在笑,可这句话听在耳里,萧墨轩却也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哥哥说过,纸鸢飞得再高,也会被一根线牵住,人也是这样。”依依转回头来,朝着萧墨轩笑了一下。 “帮我做个纸鸢吧。”依依静静的看着萧墨轩,“明个带到城外去。” 墨轩微微的点了点头,只要能让她开心起来,别说纸鸢,就是金鸢也得去做。 “还有件事,想要你帮我看看。”萧墨轩想起怀里的那封信笺,“不知道是谁,给我送来两句诗,我看了却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萧墨轩一边说着,一边把怀里的信笺摸了出来。取出信纸,展了开来。 “京城第一才子且都看不明白,我又如何会知道。”依依并不急着去看纸上的句子,倒是先朝着萧墨轩莞尔一笑。 “这……”萧墨轩知道这些事情根本没法解释,只能是干笑了一声。 “金菊本当建戌开。三月把酒京中采。”依依小声的念着纸上的句子。 “菊花倒确实是建戌时候开的,可阳春三月,又有哪里会有呢?”读完之后,娥眉微颦,似乎也是大惑不解。 “会不会是哪一种菊花,偏偏就是三月时节开地?”萧墨轩托着腮帮,试探着问道。 “这我却是不知道了。”依依茫然的摇了摇头,“打小看书里,都说菊花是建戌时候开的。” “难道……这三月的菊花里,竟是藏了什么秘密不成。”萧墨轩出神的想着。 “这些个事情。内阁里的阁老最是擅长。”依依若有所思的说道,“要不,你去找他们请教一下。” “阁老们?为何他们擅长?”萧墨轩愈加的糊涂起来,为什么偏偏是那几个内阁大臣,难道内阁里流行这个,他们没事儿的时候,都在内阁里猜字谜不成? “难道子谦你竟是不知道?”听到萧墨轩问起这个,依依顿时禁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听说皇上常会下些奇怪的旨意,只弄得和谜语一般,便要几位阁老去做。”依依等略忍住了笑。才开口说道,“所以各位阁老。都练出一身猜谜地本事。” 呃……萧墨轩顿时有些默然,没想到这位皇帝老人家,还有这么个爱好。若是昨个答应了入阁,以后岂不是也要伤这种脑筋。 “不过……眼下尚且不知道这送信之人的意思。”萧墨轩想了一会,又继续说道,“此人行事如此隐秘,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泄露出去总归不好。” “这倒也是。”依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小姐,这建戌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适才萧墨轩和依依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着倩雪,所以她也一直在一边站着。 “建戌便是九月。”依依对着倩雪说道,“每年的正月。都是由寅而开,所以到了九月,便轮到了戌时。诗书里说起戌月。常常在前面加上一个‘建’,便也称建戌。” “原来便是九月。”倩雪这才明白过来,“咯咯”笑着说道,“菊花倒真是九月开的,三月却是到哪里赏去,三月里想要把酒赏菊,只怕只能到酒里面去赏了。” “酒里面?”坐在凳子上的萧墨轩,忽得跳了起来。 “子谦?”“萧少爷!” 依依和倩雪两个,措不及防,被萧墨轩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萧墨轩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圈,“是菊花酒,菊花酒。” “对呀,若是拿菊花制成菊花酒,便是在什么时候,都可以边饮边赏了。”依依顿时也是恍然大悟。 “可是,这菊花酒里,又有什么秘密?”依依好奇的问道。 “菊花酒,采菊,采菊轩,是吴伯父,一定是吴伯父进京了。”萧墨轩有几分兴奋,右手握成了拳头,在左 停的拍着。 “哪个吴伯父?”依依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萧墨轩如此兴奋。 “你看。”萧墨轩掀开衣襟,从腰间小心地取出一方小印来,小印上,正刻着“知行合一”四个大字。 “我说的吴伯父,便是前任礼部尚书吴山。”萧墨轩把方印小心地擦拭了几下,“这方印章,曾是王阳明随身之物,天下‘心学’之士,莫不视之若宝。吴伯父回乡之前,便是把这方印送给了我。” “吴山。”依依也听过这个名字,自然知道是谁,“听说此人倒是生性耿直,也因此在朝廷里得罪过不少人,原来他也甚是器重你呢。” “其实若论起来,吴伯父和我却算是朋友。”萧墨轩微微笑道。 “朋友?忘年之交?”依依听来觉得甚为有趣,这一老一小,年纪相差约莫要有四十岁,却结成了朋友。心里想着,又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更加神秘起来。 到底,他身上有一种什么的魔力,不但能吸引得了哥哥和盛衍,就连皇上,裕王,吴山,徐阶这些人也被他牢牢吸引住。即使是祖父,依依对于严嵩,倒仍是敬重,也对他赞不绝口。自己那养父,虽然从来没有夸奖过他,可是从前也一直视他为心腹大患,能被他视为心腹大患的人,本就是个了不起的人。 还有……还有自己……不也被他吸引住了嘛。依依想到这里,又是禁不住一阵耳热起来。抬头看一眼萧墨轩,眼波里泛的竟是暖意。 “吴伯父倒也真是有意思。”萧墨轩拍着巴掌,边笑边说,“好不容易进京一回,不但不去家里见上一回,却是约了在那家小酒馆里。” “地方倒是知道了。”兴奋了一阵,等萧墨轩冷静下来,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那时辰却是在什么时候?若是去迟了,岂不是无礼。” “我这便先去罢了。”萧墨轩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向屋外走去,“反正眼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便是在那多等上一会也是无妨。” “你要做的纸鸢,一会我吩咐萧三去找匠人做。”走到门口,却又怕来去太快,惹得依依生气,于是停下脚步说道。 “看你竟是急的。”依依略歪着脑袋,笑吟吟的看着萧墨轩,“时辰不也是在这两句诗里了,你竟是看不见。你若现在去了,只怕吴伯父还没到,你便自个喝醉了。” “诗里写了?”萧墨轩想起那封信笺,还扔在依依地镜台上,连忙走了回来拿起来看。 “金菊本当建戌开。”依依指着纸上的第一句,念给萧墨轩听,“去掉这个‘建’字,便是‘当戌开’,不就是戌时嘛。” “对呀,戌时也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我怎么没想到。”萧墨轩呵呵笑着,用力拍了拍脑门。 “眼下到戌时,时候还早。你在这里再坐上一会,去了也是正好。”依依虽说是帮着萧墨轩解谜,其实也是希望萧墨轩可以再自己这里多坐上一会。 “呵呵,也好。”萧墨轩点了点头,“我便先安排萧三去找人做纸鸢,等他回来,时候正好去见。” 崇文门边的这一带,本就是商贾汇集之地,各种店铺都有。虽然眼下时候已是不早,各家店铺也都到了打烊地时候,不过少爷吩咐下来的事儿,萧三丝毫不敢怠慢。寻着了一个出名的铺子,给出了三倍地价钱,喝令细细做上一个,明个一早来取。 等回到依依住的院里,正好是酉时中,萧墨轩也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些时候。 “那,我便先行告辞?”萧墨轩见萧三回来了,便也站起身来。 “看你急的。”依依娇嗲一声,故意撅了撅嘴巴。 “也是难得。”萧墨轩连忙去哄,“吴伯父现今居住江西,来一趟京城实属不易,过了此次,日后还能否见着还未可知。” “小姐是逗你呢。”所谓旁观者清,倩雪在一边倒是看得明白,“咯咯”笑着,对萧墨轩说道。 “去罢,去罢,若是误了,又得是怪我。”依依也抬手掩住了樱唇,不住的笑着。萧墨轩这副模样虽然傻傻的,可看起来确实是在乎自己呢。一想到这,心里又是禁不住甜甜的。 “明个早上,我会派辆车来接你们两个。”萧墨轩放下心来,向门口走去,“你们也得早些起来准备才是。”依看着萧墨轩的背影,点了点头。 ------------ 第三十三章 采菊之隅 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萧墨轩按照那两句诗的提示,在戌时前赶到了采菊轩。南山是见着不着,吴山倒可能有一个。 依旧是有些发暗的门窗,不算甚明亮的油灯,店里的客人,仍是几乎坐满了座。 “这位公子,可是来用饭的?”在街边上买了套便服,在轿子里换上。可店主人开了这么多年的店,必要的眼神还是有的,只见到萧墨轩站到门口,便立刻迎了上来。 “是有人约了我,我姓萧。”萧墨轩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吴山果然在店里的话,应该已经对店主人吩咐过了。 “噢……原来是那位萧公子。”店主人家立刻想了起来,毕竟他和吴山极熟,去年吴家发生的事情也实在惊人,就在吴府门口,又和吴山有着交情,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正是在下。”萧墨轩点了点头。 “请,请,里面请。”店主人连忙把萧墨轩向最里面引,“两位大人,已是在里面等了好些时候了。” “两位?”萧墨轩心里顿时动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兴许吴山也请了位其他老友作陪,也未可知。 单间的小门,便在屋角,并不十分显眼。店主人微微推开条门缝,对着萧墨轩弯了弯腰。 萧墨轩点了点头,自个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萧大人来了。”萧墨轩刚走进门里,便听见一声招呼,一时之间,竟是不由的愣住了。 原来,单间之内。并没有看见吴山的身影,只是有两个老熟人坐在那里,看见萧墨轩来了,立刻一起站起身来。 “怎么会是你们?”萧墨轩纳闷的向两人看去。座中的两人,竟赫然是欧阳必进和路楷。 “萧大人。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欧阳必进地脸色,似乎有些难堪。 “呵呵。”萧墨轩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在桌边坐了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他们两个费尽心思,把自个弄到这里来。若是连他们的目的都不知道,岂不可惜。而且,萧墨轩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对自己和吴山之间的交情如此了解。 若是他们不了解,又怎会知道吴山对这家小店颇有感情,又怎会知道自己就能猜得到这里。 “你们如何知道的?”萧墨轩脸上,似笑非笑的。 “萧大人先坐。”欧阳必进一直紧张的看着萧墨轩,见萧墨轩坐下身来,才似是松了口气。 “下官两人,也并非有意要欺瞒萧大人。”欧阳必进看了路楷一眼。才开口说道。 墨轩随口应了一声,听欧阳必进的口气。他倒也果然是故意假借了吴山的名头。 “下官等人,本想去府里相见,又怕被萧大人拒之门外。”欧阳必进的品阶,要比萧墨轩高上一级半,却是一口一个下官地叫。 “呵呵,欧阳大人是朝廷二品大员,怎生拿在下逗起趣来。”萧墨轩摆了摆手,心里倒确实有些不痛快。 “其实……”欧阳必进定了定神,又继续说道,“下官和吴大人。倒也是颇有渊源。” 萧墨轩听在耳里,又轻轻“哦”了一声,抬眼看了欧阳必进一眼。 “欧阳兄,你怎只让萧大人在这里白坐。”路楷见萧墨轩和欧阳必进说了半天。惟恐插不上话,连忙开口招呼着。 “对,对对。”欧阳必进连连点着头。立刻转到了门边,向着店主人家吆喝了几声,让赶快上了菜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菜菊轩的几样拿手菜,大部分都是汤煲和蒸菜,欧阳必进和路楷来的时候,也就在灶上做着了,眼下听见欧阳必进吆喝,当时就送了上来。 还有一坛当月刚开了窖的菊花酒,也一并送了上来。揭开泥封,顿时就是一阵清新的酒香溢了出来。萧墨轩虽然不是个希望喝酒的人,可也独爱这种淡香。 “萧大人请。”欧阳必进亲自用酒勺把三盏酒杯都斟满,端起一杯,举到了眉前。 “两位大人请在下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喝一杯酒?”萧墨轩右臂撑在桌上,并不急着去拿酒杯。 “萧大人果然是聪明人。”欧阳必进见萧墨轩不举杯,也只好放下手来。 “下官两个今个请萧大人过来,主要是想赔个罪。”欧阳必进小心的说道。 三月初三的时候,欧阳必进和路楷本来是呆在都察院里,等着万寀去朝天观把 给擒了过来。 可是谁知一直等到夜里,也没听到万寀一丝半点的消息。等到第二天到了都察院,才得知万寀居然已经认了比他自己还小上十岁的冯保做了干爹,顿时两个人都是呆若木鸡。 欧阳必进和路楷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自此之后万寀便就是已经跳出了严党地泥坑,搭上了一艘新船,这艘新船从长远上来看,有可能比原来那条老船还要来的牢固。 这般一来,朝里地大员中,便就只剩下自己两个。看着四面虎视眈眈的眼睛,欧阳必进和路楷只是在心里想想,便就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这两个位置虽然比不上六部里的尚书,侍郎来得实惠,可是眼谗的人也不在少数。再说,当官也没有一辈子就一定在一个位置上的道理,一个转身,说不定也就成了六部尚书了。 两人私下商议了一番,原本也是在徐阶和裕王之间有些徘徊。可是还没等下了决心,便听说徐阶已经告发了严世蕃私逃回乡的事儿,于是顿时醒悟过来。 徐阶,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他忍了二十多年,根本就是为了能有一天把严党斩尽杀绝。 自己这两个人,说不定已经上了他的名单。况且,徐阶在朝廷里地根基虽然不如当日的严嵩那般牢固,但是门下的学生和同门,也是不少。自己两个即使去向他示好,他也未必会接受。 毕竟,接收一个欧阳必进和一个路楷,远不如直接换上自己的学生或者同门来地放心。 丢官倒是小事儿,欧阳必进也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再干上几年,也是好告老回乡,享那天伦之乐去了。若是在这个当口,轮上给严家陪葬,说不定还捎上全家老小,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两位大人哪里得罪在下了?”萧墨轩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欧阳必进。 “对对,没有过节,没有过节。”欧阳必进闻言顿时有些欣喜,可放眼看去,萧墨轩地脸上仍是挂着一层淡淡的笑容,立刻又改了口,“哦……不,要赔罪,要赔罪。” 严党几次闹事,欧阳必进都是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萧墨轩对此人的厌恶,也仅仅在对严世蕃之下。此时见他在自己面前有些语无伦次的,顿时感觉大为解恨。 “在下现在倒是想知道。”萧墨轩本就聪明,在官场上混了一年,也早就学了些八面玲珑了,心里暗暗笑着,脸上却丝毫不露出来,只是随口问起另外的事儿。 “两位大人为何会想到这个地方。”萧墨轩朝着单间的门口看了一眼,他说的这里,显然便是指采菊轩。 “唉!”欧阳必进见萧墨轩问起,竟是先叹了一口气。 “萧大人只知道下官一向向着严家,可是也知,在下和吴大人也相交甚深。”欧阳必进看着萧墨轩说道。 怎么?想拿吴山来打动我?萧墨轩心里冷冷的一笑。 “下官请问萧大人,何谓忠,何谓奸。”欧阳必定开口抛出一个问题。 “这……”欧阳必进这个问题,倒果真把萧墨轩问倒了。 忠,奸。这两个看似完全对立的字眼,其实若细追究起来,还当真不好分辨。 说近一些,就算是眼下的严嵩,做首辅二十一年,也是为大明朝,为百姓做了不少的好事儿。只说自个去年浙江官仓里存粮亏空的事儿,虽然其中纠缠着许多的是是非非。可细细追究起来,倒也是想着百姓,求着富民之心。 若再说远一点,萧墨轩是从现代来的,所听过的事情,要比大明朝的任何人都多的多。即使是岳飞这样的英雄,都会被人给扣上阻止民族融和的帽子。甚至还有些脑子上锈,根本无视人伦道德的人,说起掳民为奴,滥杀无辜这些历史问题来,竟会冒出一句“对甲来说是悲,对乙来说,自然是喜。”的奇谈怪论来。 萧墨轩自然不会不会被这些谬论给污了头脑,但是眼下欧阳必进所问的,明显是对朝廷内而言,这其中,就是真的难以分辨了。 “那欧阳大人觉得,在下是忠还是奸?”萧墨轩也不是省油的灯,轻轻巧巧的,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欧阳必进。 “呵呵,萧大人好犀利的口刀。”欧阳必进接过了球,直接扔到了一边。 ------------ 第三十四章 渊源 老夫是正德十二年录的进士。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欧阳必进说起过去里顿时像是放出光来,“那时候,也只有二十来岁,算得上是意气风发。” 正德十二年的进士,萧墨轩心里暗暗惊叹一声,资历确实够老的,眼下都嘉靖四十一年了。 “自然,和萧大人相比,倒是要被见笑了。”欧阳必进又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略低下头去。 “几十年间,老夫从礼部主事、浙江布政使做到两广总督,再到都察院都御史,也算是看尽了官场里的种种。”欧阳必进像是感慨着说道。 萧墨轩微微点了点头,对欧阳必进所说的,倒也赞同。 “兴许这做官一事,也是有个嗜好。”欧阳必进说了半句,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有时候是想着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事情。可更多的时候,却又是舍不得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了。” 真心话,往往更容易打动别人,眼下欧阳必进说的就是真心话,萧墨轩听在耳里,也是不禁有些感慨。 “世人都说老夫是严党,老夫倒也不否认。”也许欧阳必进来的时候,是想对萧墨轩说些什么,可越说下去,越像是对自己说的了。 “可这二十一年来,若想要在朝廷里面站稳了,要么便是从着严家,要么便是对着严家。其实要论起来,和党争又有什么分别。”欧阳必进用力的捏了一把面前的酒杯,像是在发泄一般。 “若是时时牵连上无辜,便是罪有应得了。”萧墨轩淡然的插了一句。 “萧大人说的不错,确实是罪有应得。”欧阳必进看上去,竟是有几分颓废起来。 “老夫痴长吴山几岁。为何我竟做不到他那般豁达。”欧阳必进摇了摇头,又是长叹一声。 “老夫和严嵩,吴山,都算得是老乡,都是江西一省出来地进士。”等心绪平复了些,欧阳必进又开口娓娓说道,“吴大人是高安县人,严嵩是宜春县人,老夫则是安福县人,距离都并不远。现今朝廷里。都只知老夫攀附严嵩,吴山则清高独行。又岂知,严嵩之前,江西之士颇受排挤,我等三人,也曾擎手共勉,誓为天下谋事。” 萧墨轩轻轻的“哦”了一声,抬头略看了欧阳必进一眼。 欧阳必进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渐渐浮起。 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随着身体微微的颤抖着。显得有些激动。 没想到,吴伯父和严嵩,欧阳必进,竟也是有如此深的渊源,萧墨轩在心里暗暗想道。 “十多年来,吴山和老夫,也常对酒于这采菊轩里。”欧阳必进讪笑一声,“故而也才能想到把萧大人请了过来。” “欧阳大人想说些什么,不妨直言。”虽然欧阳必进的话,也带起了萧墨轩几分心绪。可萧墨轩倒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打动的。 “欧阳兄尽说这些陈年的往事做甚?”路楷一直在一边听着,苦笑一声,转过了头来,“既然都已经把萧大人请过来了。该说地话,也就说了吧。” 阳必进见路楷开了口,也跺了跺脚。站起身来。 “老夫来的时候,原本是想求萧大人一回,想请萧大人在王爷面前求个情,网开一面,放老夫一马。”欧阳必进缓缓说道,“可是到了这里之后,自己已经是左右思量了一番,又和萧大人说了这许多,却是把自己给说明白了。” “欧阳兄?”路楷略有些吃惊的看着欧阳必进,似乎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老夫七旬之岁,何苦仍撑在这朝堂之上,为了这顶乌纱帽而卖了命。”欧阳必进伸手挡住路楷,示意他让自己说话。 “欧阳兄……”路楷直直的瞪着欧阳必进。 “萧大人。”欧阳必进丝毫不顾路楷的眼神,猛得一下,从桌上再举起酒杯来。 “今个就请萧大人陪老夫喝了这顿酒,就算是为老夫回乡饯行罢。”欧阳必进不等萧墨轩回话,一仰脖子,一杯酒尽倾入喉中。 萧墨轩看着欧阳必进把杯中的酒喝干,略迟疑了下,也缓缓举起了酒杯。 “欧阳兄……当真要告老回乡了?”路楷也没想到这顿酒还没正式吃起来,已经是吃出了这么个结果,颤抖着声音,向欧阳必进问道。 “甚么也不必说了。 必进刚才一口酒喝的太猛,竟是被呛了一下,抿了下气压了下去。 “请萧大人放心。”欧阳必进坐了一会,看着萧墨轩说道,“只等明个,老夫便把告老的辞呈给皇上送了上去。” “严嵩和吴山,已皆是明日黄花,老夫竟还以为自己还算得什么,竟还要和萧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相搏。”欧阳必进忽得苦笑一声,“想来也真是糊涂,几次三番,居然想要对萧大人不利。官场相斗,暗无天日,若是毁了萧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日后老夫等人之后,又有何人为我大明擎天。” “悔矣!幸矣!”欧阳必进一句话说完,又叹一声,自个斟满酒杯,又是独自猛干一杯。 这回路楷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略有些愧意地看了萧墨轩一眼。 “若说不想求萧大人,却也未必。”欧阳必进沉默半晌,又开口说道。 萧墨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着。 “老夫这次告老还乡之后,有生之年,绝再不涉及官场。”欧阳必进朝着萧墨轩拱手说道,“萧大人海量,还请不计前嫌,让老夫离去。” 他要告老还乡?萧墨轩在心里暗暗思量着。 看眼下这局势,欧阳必进提出要告老还乡,倒十有**是真心话。 对于欧阳必进,虽然萧墨轩也曾经恨之入骨,可仔细想来,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官场互斗,两党相争,他欧阳必进和自己本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又哪里会红了眼。 况且,这个老家伙居然是正德十二年地进士,浸淫官场数十年,怎么说手下也会有一帮子门生。眼下严党已倒,欧阳必进又要告老回乡。 放不放过欧阳必进,对于萧墨轩来说,并没有多大差别。可若是能给自己收罗一帮子人,那才是妙。 “欧阳大人说的却是有趣。”萧墨轩呵呵一笑,“准不准欧阳大人回乡,都在皇上手里拿捏着,晚生又哪里扯得上半点关系。” “晚生所能做的,只能是先借花献佛,用欧阳大人的酒来预祝欧阳大人一帆风顺。”萧墨轩说罢,也是举起面前的酒杯来。 “萧大人……”欧阳必进见萧墨轩举起了酒杯,便心知他已是答应了自己,连忙也举起杯来。 路楷左右看了一眼,也迟疑着举起杯来。 “好阳必进兴奋的点了点头,“萧大人果然是大人有大量,难怪皇上和裕王爷都如此看中。” “欧阳兄。”坐在欧阳必进身边的路楷,见欧阳必进开心了,顿时担忧起自己来。 欧阳必进是七旬的老人了,也是到了可以告老还乡的时候了。可自个却是还能干上些时日,养老的钱还没挣够呢。 丢了个眼神,又偷偷在桌子底下扯了扯欧阳必进地袖子。 “哦,呵呵。”欧阳必进这才想起来,和自己一起来的,还有个路楷。 “路大人,今个萧大人似乎也是心情大好,你何不请他引荐下,与萧尚书相识。”欧阳必进呵呵笑着对路楷说。 明眼人都知道,萧天驭虽然是吏部尚书,可他这个儿子,比他老子更厉害。欧阳必进这般和路楷说,其实是给路楷留了几分面子。 萧墨轩……毕竟太年轻了。以路楷五十来岁的年纪,直接叫他去跟着萧墨轩,虽然路楷来的目地就是这个,可是当着两人的面直接说出来,似乎有点伤害自尊。 路楷立刻转过眼来,有些紧张的看着萧墨轩,目光有些火热。 “只要路大人是一心想为朝廷效力,有无不可?”萧墨轩地一句话,像是给路楷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便大大松了一口气。 “哈哈,如此一来,老夫也是心愿可了。”欧阳必进心里也是大定,“此次回乡再无牵挂了。” 一时之间,小小的单间里气氛,也变得融洽了许多。 “萧大人。”酒过三巡,欧阳必进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老夫混迹官场,也有数十年之久,见过的事情,想是也要比萧大人多些。”欧阳必进借的酒兴,开口说道。 “请问欧阳大人有什么指教?”萧墨轩略回过头来,看着欧阳必进,可心里又不禁略动了一下。虽然欧阳必进之前的话,都说的十分中肯,可要萧墨轩完全消除了戒心,一时也不可能 ------------ 第三十五章 标尺 萧大人可通得为君之道?”欧阳必进托着一杯琥珀色轻声对萧墨轩说道。 “欧阳大人这话可乱说不得。”萧墨轩正竖着耳朵要听欧阳必进说些什么,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吓了一跳。 “萧大人误会了。”欧阳必进连忙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但是为君者,须得通晓为君之道,为臣子者,也惟通晓方可自保。” “这些事情,在下也是想过。”萧墨轩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自个前些日子在裕王府里和裕王说过的一些话,约莫也算是君臣之间的一次探讨吧。 “萧大人当真已经明白了?”欧阳必进哈哈一笑,低头再不言语。 墨轩顿时一愣,“请问欧阳大人有什么高见?” “其实倒也无甚。”欧阳必进见萧墨轩问了,才开口继续说道。 “萧大人只想着为朝廷建功立业,可曾想过,这朝廷里面,难道尽做的是见得光的事情?”欧阳必进垂下眼皮,小声说道。 “这……”萧墨轩的心里,立刻也是浮现起一些事情来。 “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对不起同僚,百姓,即是不仁;若是不做,便对不起上边,即是不忠。”欧阳必进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是萧大人,又如何取舍?” “这……”萧墨轩又是一阵语塞。 “这朝中的各部大臣,包括令尊在内,哪一个不是像小媳妇一般伺候着。”欧阳必进又接着说道,“即使是严家,在圣上的一道令旨之下。便是土崩瓦解。萧大人试想,历朝所谓大奸擅权之臣,又一人如此乎?” “呵呵。”萧墨轩讪笑一声,并不作答。 “其实这朝中诸位大人,老夫最为钦佩的,其实却是李春芳李大人。”欧阳必进的这一句话,倒是很出萧墨轩地意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虽说李阁老的性情也太过柔弱,可岂不闻‘上上若水,因其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欧阳必进抚须笑道,“老夫预料。眼下内阁几位阁老中,能得善终者,莫如李阁老。” 上上若水,因其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当日赵景虚也对自己说过这样一番话,萧墨轩的心里,不禁动了一下。再仔细想来,按照历史上的记载,从徐阶到张居正,加上其间的李春芳和高拱,所终最善的。确实是李春芳。 “帝王之道,皆在一‘衡’字。虽说此未必是为君者本意,但若是破了这一个‘衡’字,便真的就是擅权了。”欧阳必进略思片刻,又看了看萧墨轩。 欧阳必进所说的不错,当一个人处在权力的金字塔间的时候,除非你选择真正地擅权。否则,总会有人要跳出来打倒你。帝王的权力,便是在两方的制约之间而达到顶峰。 这个框架也是一种类似于三权分立的结构,当两方联合起来的时候,往往会对另一方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可问题就在于。帝王本身,却像是一架天平的支点,若是这个支点毁灭了,这架天平也将不复存在。 所以说。想擅权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欧阳大人也太高看在下了。”萧墨轩掩饰住内心的波动,轻笑一声,开口回道。“这些事情,之前有严阁老,现在有徐阁老去担待。欧阳大人和在下说这些,只怕也是无用。” “是也好,非也好,萧大人只先听着便是。”欧阳必进并不去和萧墨轩分别这些,只是轻轻巧巧的又抛出一句话来。 “萧大人日后若是有闲,不如想老夫一句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欧阳必进手指轻点桌面,“这一杆上边,不但有秤砣,称盘,却还有一道刻尺。便是平衡之时,执称之人也是看了这刻尺才知道轻重。” 刻尺?萧墨轩仔细地思量着。所谓刻尺,便是秤杆上标明重量的符号。虽说它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可称盘上东西地增减,秤砣的移动,都是依着它来做。 “老夫所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欧阳必进把话说完,像是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衣襟,又举起杯来,“严嵩做不到,徐阶也做不到,兴许有一天,萧大人能做到吧。” “多谢欧阳大人赐言,晚生受教了。”萧墨轩这一回的感激,却是发自内心的。 “不说了,不说了。”欧阳必进哈哈笑着摆了摆手,“再说下去,这些菜可都要凉了。” 一边的路楷,适才得了萧墨轩的话,也是欣喜,见一起举起酒杯来,也翻出脸来陪。 这菊花酒,也不是烈酒,性情所至,未免多喝了几 |临近子时的时候,萧墨轩念着明个还要去京郊事儿,才先行起身告辞。 嘉靖赏赐给萧墨轩的一千亩地,便是在京城西郊,阜成门外。 虽说时候并不急切,可萧墨轩也在卯时中便起了床。 “少爷难得清闲,怎生不多睡上一会儿。”小香兰也知道萧墨轩今个要去郊外,早早备好了用水和冰糖糯米粥,可见萧墨轩真起来了,却又不禁问上一句。 “不睡了。”萧墨轩穿好衣服,走到桌前,伸头闻了一下小锅里地粥香,“嗯,小兰的手艺,果真是越来越好了。” “只不过是煮个粥而已,哪里谈得上是手艺。”小香兰见萧墨轩一副陶醉的样子,偷偷掩齿笑道。 “若是能一辈子都吃上小兰煮的粥,便是给本公子个神仙也不换。”萧墨轩啧了几下嘴,转身拿起了棉巾。 “这个……”小香兰自己也不明白,成天都在少爷身边,为什么少爷说句玩笑话,总能让自己耳热上好一会。 “若是少爷真地想,又有何不可。”小香兰轻轻咬着嘴唇,声音低的像蚊子哼。 “可以什么?”萧墨轩呵呵笑着,拧干了手里的毛巾,走到了正在收拾着床上被褥地小香兰身边。 小香兰嘟着嘴巴,再不敢说出话来。 见她这幅娇羞可人的模样,倒是引得萧墨轩一阵心神荡漾。 偷偷的伸过手去,在纤细的腰肢上搂了一把。 “少爷……门开着呢……”小香兰有些慌张的对着门口看了一眼,从萧墨轩的手臂里挣脱出来。 “呵呵,今个去郊外,可是一起去?”萧墨轩也不再逗她,直接放开了手。 “京郊?”其实小香兰是知道萧墨轩要去郊外的,自个心里也很想一起去。可见萧墨轩真的问起,却是矜持起来。 做种的番薯和玉米,都是从惠丰行里运出来的,宁姐姐是早就说了要跟着去的。 昨个晚上听家里其他人说,便是那位严家出来的姑娘,也要一起去。若是自己跟着,会不会扰了风情? 心里想着,偷偷看了萧墨轩一眼,心里却生出几丝自卑来。 “若是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萧墨轩拿起小碗,从锅里盛起两碗粥,一碗是给小香兰的。 原本小香兰也是不肯和少爷一起用早膳,直到萧墨轩拿出少爷的派头,非得让她点了头才作罢。不过两个人一起吃饭,确实是比一个人吃,一个人在一边看着有意思。 “嗯,小兰听少爷的便是。”小香兰迟疑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苏儿一向起的更早,萧墨轩还没起来的时候,她便是已经去铺子里安排去了。今个一天都不在店里,虽说杭儿还留在店里,可不知苏儿是有意还是无意,已是让她逐渐把帐房里的事儿转给了其他的人。有些事情,还得事先叮嘱上一回。 去接依依的马车,也早就由萧四领着过去了。每次要去依依那里的时候,不知道萧四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要手头没有要紧的事情,总是争着要去。 等用过了早膳,怕她们两个会等着急了,略收拾了一下,萧墨轩也带着小香兰乘上一辆马车,由萧三赶着,往阜成门方向去了。 当日也是天公作美,暖暖的小艳阳,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 马车刚在田边停下,小香兰便想要跳下车去,却被萧墨轩拦住,先跳下车去,再把小香兰扶了下来。 小香兰虽然觉得让少爷扶着自己下车有些不合适,可又不想拗着少爷,只能是偷偷瞥过了眼,看了另外两辆马车一眼。 “这位想就是陆姑娘了。”苏儿似乎没有在意萧墨轩这里,倒是对从第三辆马车上下来的依依更有兴趣。 “见过……”依依也只一眼,便就明白了说话的人约莫是谁。刚想回声答礼,却突然又不知道称呼什么好,萧家要萧墨轩先娶苏儿过门的事儿,自个也是知道。想到面前这位兴许便是日后自家的主母,顿时有些怯羞起来。 苏儿看着依依怯怯羞羞,柔若无骨的模样,心里也是暗暗怜惜。 难怪表哥如此心疼她,甚至敢为她和姑父相顶。又想到她生世可怜,就连自己也禁不住想要上前安慰上一番。 再仔细看时,婀娜里又透出几分清雅,若自己是个男子,只怕也会心动。 ------------ 第三十六章 金花定 只纸鸢,在萧四的牵引下,摇摇晃晃的飞上了天空。 “飞上去了,好高,好高。”天空下边,一群女孩子伸着手指,唧唧喳喳的对着天上指点着。 “陆小姐,给您。”萧四扯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把手上的线轴向着依依递了过去。 “男女授受不亲,你岂是不知道。”没等依依伸出手来,一边的倩雪,已是蹦了出来,拦在了萧四面前。 “这……”萧四刚才兴冲冲的只想着报功,哪里想到过这一层,顿时愣了一下。 伸出的手转了个方向,向着倩雪递了过去。 “小姐给你。”倩雪略有些得意的从萧四手上接过线轴,再转递给了依依。 “那我们俩,可也是授受不亲?”萧四回过神来,眼珠一转,朝着倩雪做了个鬼脸。 萧墨轩平日里对家里下人约束极松,只要不做了恶行,便是放任,萧三,萧四整日跟着萧墨轩,最是得利。 “你……”倩雪的脸蛋,顿时羞得通红。跺了跺脚,向小姐求救,“小姐,你看看这小厮。” 依依看了倩雪急切的模样,也不出声,只是微微一笑,便又抬起头望着天上。 倩雪见小姐也不帮着自己,只能是撅了下嘴巴,狠狠的瞪了萧四一眼。 和煦的春风里,雪白的纸鸢乘着风,从它身边飞过的燕雀,也忍不住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这纸鸢离天这么近,哥哥,你能看见吗?依依紧紧的捏住了线轴,眼里也是不禁有了几分湿润。 纸鸢身后的风哨。发出一阵阵脆鸣,像是在回应着依依心里地呼唤。 哥哥,依依知道,依依就是你身上的这根线。 依依仰了仰头,又放开了一些线,让纸鸢飞得更高。 “宁姐姐,这纸鸢是陆小姐请表哥让人做的。”小香兰站在苏儿身边,见苏儿也是直愣愣的看着天空,连忙开口说道。 刚才萧四把线轴直接给了陆小姐,却是怕苏儿因此生了气。 “难道你竟是把姐姐我当成这般小气量的?”苏儿回过头来。朝着小香兰微微一笑。 “小兰不敢。”小香兰低了下眼睛,小声回道。 “小的时候,爹爹也带我放过纸鸢呢。”苏儿笑眯眯的说着话,心里却不知怎的,却也觉得有些酸酸的。 “妹妹。”依依正盯着天上的纸鸢,忽然猛得听见有人在身后一声叫唤。 回过身来,却见是苏儿,连忙把手里地线轴转给倩雪,回身行了个万福。 “妹妹不愧是大家里出来的闺秀,看着便让人欢喜呢。”苏儿上前拉着依依的手。“咯咯”笑着说道。 “让姐姐见笑了。”依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敢直眼去看苏儿。 倒是一边的倩雪。把两人都看在眼里,暗暗比较一番,却见那位宁小姐,无论仪态,都不输于自家小姐。再看一边站的那名丫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可刚才见着是和萧公子一部车上下来的,也是生得俏丽,顿时不禁暗暗赞叹萧公子确实艳福不浅。 “这位想就是妹妹身边的人吧。”苏儿一转,落到了倩雪身上。 “我……”倩雪心里一紧。便想要缩到小姐身后,可抬眼看到苏儿投过来的目光,里面竟全是暖意,丝毫没有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停住了。 “当真是什么样地主子,领着什么样的人。”苏儿朝着倩雪笑了一下。又把目光转了回去,“妹妹这么标致,难怪身边地人也是百里挑一。” 苏儿这句话,也不知夸的是依依还是倩雪,但是两人听在耳里,只觉得心里怪舒服的。 “今个是第一次见着妹妹。”苏儿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头上伸去,“本该是备份礼才是,可一时来的仓促,也没上什么好的东西。” 苏儿一边说着,一边从头上摘下一个东西来,递到了依依的面前。 苏儿摊开手掌,一边的小香兰和萧四,顿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苏儿的手掌上,赫然躺着一朵金花,花瓣全用金丝编成,又以翡翠卷在其中,做了叶脉,看上去栩栩如生,几乎和真的一般。 “便把这个送给妹妹吧。”苏儿拉过依依的手,把金花放在手心上。 “宁姐姐。”小香兰惊呼一声。 依依毕竟是在严府长大地人,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奇珍异宝也是不少,只看上去,这朵金花的价 不菲。又听小香兰在一边惊叫一声,更知道是极其 “不,不,这如何使得。”依依把手向后缩了缩。 “这东西也不尽算是我给你地。”苏儿又朝着依依暖暖一笑,“日后你自然便是明白了。” 日后明白?依依一时之间,没弄明白苏儿的意思。 “好了吧,我也先去看看子谦在做些什么。”苏儿把金花塞到依依手上,立刻转过了身,又朝着依依莞尔一笑,拉着小香兰,朝着田边走去。 “你知道宁小姐说的意思?”倩雪见萧四仍在直愣愣地看着依依手上的金花,于是小声的开口问道。 “这……这是皇上赐给少爷的。”萧四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当年成祖爷派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波斯王了三朵金花,这便是其中一朵。其他两朵,一朵给了裕王爷,一朵给了景王,这最后一朵,却是赐给了少爷。” 依听了萧四的话,也是不由心里一惊。虽然自个刚才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却并不知道还有更贵重的地方。 三朵金花,一朵给了裕王爷,一朵给了景王,还有一朵给了萧墨轩。 若不是今个听萧四说出来,怎么也不会知道,皇上对于子谦的充爱,竟然是到了这种程度。严家败在他的手里,果然也是不冤。 “皇上把这朵金花赐给少爷,说是大婚时候用的。”萧四略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前些日子老爷和夫人要少爷向宁家提亲,少爷便是把这朵金花给了宁小姐。” 大婚……依依的脸上的神色,立刻由惊叹转成了一片绯红。 那她又把这朵金花给我是做什么,难道……便是……依依抬起眼来,朝着苏儿的背影看了一眼,更是觉得脸上一阵燥热。 “小姐,这位宁姑娘可真好。”倩雪心里立刻也是一阵欣喜,啧了啧嘴唇,开心的说道。宁小姐把萧少爷送给她的定亲物又送给小姐,想便是接受了小姐进入萧家的意思呢。 况且这又是皇上赐予的东西,言下之意,也是绝不亏待小姐。对于倩雪来说,见到小姐有个好着落,比什么都开心。 宁小姐平日里都是分厘必争的,一锭银子恨不得掰成两锭花。今个怎么舍得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萧四也在心里暗暗称奇。 农田边,萧墨轩正拿着手里的番薯块,出神的看着。 适才佃户们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把番薯直接往田里埋着。 当然,要这些佃户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也并不容易。番薯这东西,实在是太稀罕了,谁也不敢轻易去尝试。 最后,萧墨轩是按照一亩地,一年给他们三石谷子,收成不管好坏,全归自己负责的条件,并立下契约为证,才和佃户们谈拢的。当然,这份契约里面也少不了一些其他的条文,负责田地的佃户,须得按照萧墨轩的吩咐,尽心照料田地才是,若有故意懈怠,自然也要扣罚。 按照北京附近的气候,以及大明朝的种植技术。一亩地一年最多也只能收上三石谷子来,萧墨轩给他们一亩三石谷子,等于是自己一分不得。得了这个条件,佃户们纷纷大喜过望。随后又听萧墨轩说,这番薯种下去,等培苗之后.只要隔上些日子来浇浇水,除除草便行,顿时以为自个拣了个天大的便宜,一个个乐得不行,对于田里要种的是什么,哪里还想去管。 占便宜,呵呵,萧墨轩望着田里正在忙碌着的农户们,也是不禁连连苦笑,等到收获的时候,你们就知道吃了大亏了。按照佃租的二八分成,你们也至少少挣了三十石谷子的钱。 自己眼下的举动,其实不就是雇佣嘛。萧墨轩苦笑一番之后,又想得入神。听说明朝末期的时候,便就产生了资本主义的萌芽。上回去江南,也确实是看见过织坊里的繁忙景象。自己这回种番薯,是不是也算是这萌芽里的一抹新绿呢。 “表哥,这东西真的能丰产?”苏儿轻轻走到萧墨轩身边,望着田地里的农民,把一个个番薯直接埋到了地里,有些好奇的问道,“都说这是稀罕的东西,若是真的旱涝保收,为何其他人却是不种。” “都说是稀罕东西,又有多少人能种得起?”萧墨轩并不急着去回答苏儿提出的问题,倒是反问一句。 “表哥说的也是。”苏儿被这么一问,倒似有些明白了。只是心里又暗暗感慨,表哥果然是学识渊博,所通极广。 ------------ 第三十七章 天水冰山录 “今个你且是不准备去铺子里了?”萧墨轩抬头看了看日头,见约莫已是晌午时分。 “有你家妹子在那看着,还有王爷做着帐房,我也是偷个懒又如何?”苏儿莞尔一笑,见萧墨轩额头上有些汗珠,抽出香帕想要去帮他擦。可抬起手来,心里却又是一羞,抿了下嘴唇,只把丝帕塞在了萧墨轩手上。 萧墨轩接过苏儿递过来的丝帕,没有先去用来擦汗,倒是先放到了鼻子底下,深吸一口气。 一股淡淡的清香,滑入鼻翼。 “你……你好坏。”苏儿见了萧墨轩这翻举动,心里更是像闯进一头小鹿,娇嗲一声,飞快的背过身去。 刚转过了身去,却猛得觉得自己一只小手被紧紧握住。 “也是中午时候了,该弄些东西吃了才是。”萧墨轩牵住苏儿的素手,向着一边走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苏儿心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更是羞得不敢抬头去看。 等停下步来,苏儿才略有些定下心神,放眼看了看四周地下,却是空荡荡的。 “难不成你要耍法术变出东西来吃不成?”苏儿知道萧墨轩来的时候,并未带上膳食。原本以为他要带着自个几个去附近的镇子上去用,却没想到只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那些东西啥时候不能去吃,今个就弄些你没吃过的。”萧墨轩不慌不忙的朝着远处的萧三萧四摆了摆手。两人见少爷叫唤,立刻奔了过来。 “去寻些柴禾来,再在地上挖个土灶。我们今个烤番薯。”萧墨轩呵呵笑着说道。 附近不远处,就是有片小林,柴禾自然是不难寻,土灶更是简单。不消一会,便就是备齐了。 “你这做法,倒似像是苏州府地‘叫花鸡’一般。”苏儿好奇的看着地上跳动的火苗。 等火堆稍歇,萧墨轩拿起一根棍子,从土灶里拨拉出几个圆球来。 “得乘热还才吃。(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墨轩敲着番薯上的黑灰,转身看了看,见萧三离自个最近。便让他去把其他人都叫来。 “这是个什么东西?”几个女孩子,听说是萧墨轩亲自做饭,本来就抱了极大的好奇心,等跑到了面前,却只看见地上躺着几个黑呼呼的大疙瘩,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动手。 “看上去是有些……不过味道确实还不错呢。”萧墨轩嘿嘿笑着,掰开一块黑疙瘩。里面的芯子嫩黄嫩黄的,一掰了开来。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在空气里散播开来。 “尝尝?”萧墨轩把一半番薯,向着一群女娃娃伸了过去。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来接。 “其实……挺干净的。”萧墨轩忍不住偷笑一下,自个先咬了一口。 几个女娃娃看着黑疙瘩,心里存着顾忌。可萧三,萧四可没这么多想法。见少爷都吃了,当然不会有问题。一人拿起一个,吃地有滋有味。 又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苏儿先动了起来,抖出方小手绢,小心的托着番薯,不想又被微微烫着了手指。连忙换了只手,小心的吹着气,剥着黑乎乎的壳子。 “果然是很香呢。”黄嫩嫩的番薯刚进了口,苏儿便惊喜的叫出声来。 软软的瓤子。透着一股独特的香甜,进了嘴里,便缠绕在舌尖上。咽进肚里。又觉得一阵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又想去咬下一口。 开玩笑,即使是在我来的那个年代,烤番薯这东西在城市里,也是美眉们最喜欢地零食之一呢,萧墨轩得意的看了苏儿一眼。 见苏儿居然也是赞不绝口,剩下几个人地胃口,顿时全被勾了起来。更何况,这荒郊野外,若是不吃这个,只怕中午就真的得挨饿了。更何况,刚才放纸鸢的时候,闹腾了一阵,早膳又都吃的不多,刚才闻见那股香气便就已经饿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啧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四下只是一片嚼食的声音,当然,这声音主要还是萧三和萧四发出来的。 萧墨轩把手上的番薯啃完,才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众人。萧三和萧四自然是直接无视,他们已经是开始消灭第二只了。 萧墨轩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依依身上。只见她也学着苏儿,用一方手绢托着,小口的咬着,可即使是这样,白嫩嫩地小脸上,也未免沾上了几点黑,嘴角边更是挂着几点鹅黄色的瓤。 看着萧墨轩直直的看着自己,依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由的抬手抹了把脸上,却是沾上了更多黑灰。 “小姐,你地脸上,咯咯。”倩雪顺着萧墨轩的目光,立刻发现了依依脸上的那几条黑。 “你不也是。”依依毫不示弱地针锋相对,反击倩雪。 再看看其他几个人,除了萧墨轩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成了花脸,顿时一起笑成了一团。 “少爷,要不再做几个?”萧 了两个番薯,似乎仍有些意犹未尽。 “这东西,常吃一些虽然是有好处,可是吃多了也是有坏处。”萧墨轩呵呵笑着回着萧三。 “坏处?”萧三低头看了看地下的番薯皮,“能有什么坏处?” “过来。”萧墨轩动了动手指,让萧三把头靠近一些。 “吃多了顺气。”萧墨轩小声的在萧三耳边说道。 “顺气?”萧三歪过脑袋,疑惑的看着萧墨轩,“顺气,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事儿啊。” 转头看了看其他人,见几个女娃娃听自己说出这么个词来,竟都是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顺气就是放屁。”萧四也凑到萧三身边,小声的说了句。 “哈哈。”萧三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几位小姐听了都面红耳赤的。 “那表哥说的好处,又是什么?”苏儿等了一会,才开口向萧墨轩问道。 “好处嘛。”萧墨轩拍了拍手,抱住了后脑勺,“就是可以多产。” “这个表哥早就是说过了。”苏儿以为萧墨轩能说出什么新东西来,没想到却仍是这个。 “这个多产,并非是之前说的那个。”萧墨轩有些坏坏地笑着。 “那是甚么?”苏儿更是好奇,难道这个多产,也能说出几番道理来。 “这个多产,说的却是女人家。”萧墨轩嘿嘿一笑。眼睛仍是看着苏儿。 “你……”苏儿立刻明白过来,脸上又是一红,把手上的手绢握成了一个团,就朝萧墨轩砸去。 “你偏是要问我,况且我说的都是实话。”萧墨轩有些无可奈何的摊了下手掌。 再瞥眼看了看依依那里,也是掩住了嘴,笑个不停。她确实是开怀多了,萧墨轩觉得心里有些欣慰。 自从嘉靖帝乔迁万寿宫之后,京城里似乎也是暂时安生了许多。 高拱终于如愿以偿,不但迁任了礼部左侍郎。还被选进了内阁,虽然目前还只是排在老五。可好歹也是阁老了。平日里走路的步子,迈起来都大了不少。 不过高拱毕竟也是个聪明人,心里也知道,是萧墨轩有心给自己让了路。若是其他的毛头小子给自己让道,只怕高拱即使当上了内阁大臣,心里也会老大不爽。 不过给自己让路的是萧墨轩,是自己的学生,也是自己看中的人,高拱这个内阁大臣地位子,也就坐的心安理得了。即使他不给自己让道。自己都会觉得与有荣焉。 裕王和萧墨轩私下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传到高拱的耳朵里。 所以高拱做上内阁大臣之后,除了裕王之外,最感激的便是萧墨轩了。 这小子不错。不但有本事,还挺尊重老师。于是乎,高拱便也更加器重起萧墨轩来。至于那个直接把自己提拔进内阁的徐阶。倒是被抛到了脑后。 私底下,高拱甚至还觉得徐阶有几分在利用自己和李春芳。我高拱守着裕王爷这座大金矿,还用得着去求你徐阶吗?一定是你丫的想着帮自己谋后路,故而故意巴结着我们。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四月二十一。 押解严世蕃的囚车,在锦衣卫的押解下,悄悄的开进了北京城。 五日后地四月二十六,浙江按察副使,浙江总兵暨福建巡视海道戚继光,派人解送倭寇罗龙文等人入京献俘。 后据《史志.世宗朝录》记载,世宗皇帝命三法司再审严世蕃,罗龙文二人。三法司问讯于徐阶,徐阶笑而不语,只取帛巾一授之。 徐阶的那方帛巾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再也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方帛巾,在当天晚上就已经变成了一撮烟灰。 可是大家都知道地是,三法司最后给严世蕃定下的罪名是通倭谋反。通倭的罪名来自于罗龙文,他罗龙文不是你的心腹吗?他通倭,你严世蕃又岂能丝毫不知道。更何况,二月的时候,罗龙文还和你通过书信。 而谋反的罪名,却是来自于那块所谓的龙地,以及招募了说是用来造屋的一千壮丁。 至于那块地,是不是龙地,谁也说不清楚。但是蓝道行看了锦衣卫带回的地图,便就一口咬定了确定无疑。一千壮丁,到底是什么用途,也再不会有人去追究,眼下也更不会再有人去帮严世蕃再跑一趟江西仔细查证下。 三法司将会审结果呈交圣上之后,帝甚怒,又派人查抄严府。 查抄之下,得白银共二百零五万五千余两;纯金器皿共三千一百八十五件,重一万一千余两;玉器共八百五十七件,耳环耳坠共二百六十七双,布缎绫罗纱绒共一万四千三百余段,扇柄二万七千三百余把,南昌和分宜的第宅房店两共三千三百间。其余字画,不计其数。 户部官员将其家产列清册,共录六万余字,取名曰《天水冰山录》。帝览之愈怒,命立诛世蕃及罗龙文。 ------------ 第三十八章 古井绝 府,暗香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昔日里人迹罕见的暗香苑,眼下也是已经住进了新主人。 时不时往来穿梭着的丫头,说明这座侧院里的新主人在府里地位还不低。 若说对面广竹苑里,飘的总是天蓝色;那么这边的暗香苑里,则是白色的海洋。 “少爷。”一个丫头,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刚走出小门,便看见萧墨轩从大门的方向迈步踱了过来。 “又没用?”萧墨轩略皱了下眉头,看了下那丫头手上提着的食盒,看起来沉甸甸的。 “只喝了些汤,这都一天半没进过主食了。”萧墨轩很少会摆出主子的姿态,家里年轻些的下人,对他更多的是敬重,而不是敬畏,所以在他面前说起话来,神色也自然很多。 “唉……”萧墨轩微微叹息一声,对着面前的丫头挥了挥手,“没用过的饭菜,都先送回厨房去吧。” 头应了一声,又行了个万福,拾步从萧墨轩身边走了过去。 陆依依着衣,向来偏爱素色,除了几件水绿色的外裳外,其他几乎都是白色。这着装的习性,倒也不完全是天性使然。 严嵩做了二十年的首辅,严府的家眷,向来也和宫里接触甚多。与历朝历代都不同的是,明宫里的女子,最喜爱的服色不是大红,也不是纯黄,而是白色。 紫禁城里内,红墙黄瓦,花间月下,宫中的女子们穿着宽袍大袖,白衣素裙。风度翩翩,光彩照人,一路且歌且舞,裙袂当风,簪花如雨,即便是唐代的霓裳羽衣舞,宋朝的击鼓传花乐,也难有此时此刻的风采。 依依本就是个喜欢恬静地人,爱得淡雅,见了这份素色。便是恋上了。 眼下的她,穿着一件海天霞色的白衫,轻薄如冰绡,白中略带粉紫,半透明,朦胧如梦,雅中藏艳,穿在身上,隐隐露出里面水红色的抹胸。正倚在窗前象似要弹琴一般,说是象似。是因为她的手指虽然一直放在琴弦上,可是指间却一个音符也没拨了出来。 “依依……”萧墨轩也没有入房而去。而是轻轻走到了窗前,撩开一支新长出来的竹丝,柔声唤道。 依依只听声音,也知道是萧墨轩,缓缓的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还想着那事儿?”萧墨轩用肘支在窗台上,小心的问道。 “嗯……”依依迟疑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又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放不下的话,就去看看吧。今个见一下,就是最后一面了。”萧墨轩抬头看了看日头,“再过一个半时辰,便就是午时三刻了。” 依依又抬头看了一眼萧墨轩。咬下了嘴唇,依旧一言不发。 倩雪站在依依身后,往着熏香炉里加了几块檀香。对小姐和萧公子说地话似乎充耳不闻。 “子谦为何此时不在部里,却归了家?”依依把一根琴弦按下,“今个似乎并不是五沐假的日子。” 萧墨轩也只直直的盯着依依,并不说话。 “唔……”依依躲避着萧墨轩的目光,口中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 “备轿。”萧墨轩回过身来,对着守在小院门外的侍从叫道。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五月初六。 昨个刚过了端午节,各家的屋檐下,还挂着昨个没用完的粽叶。 只是各条街道上,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少了一半。而且在街上走着的一半,还都是朝着宣武门地方向而去。 刑部大狱。 严世蕃木然的从狱顶地那扇小窗,朝着天上看去。 阳光透过手指粗的铸铁栏杆,射在牢房的地上,一壶酒,几碟菜,正放在严世蕃面前的木桌上。 “到时辰了,上路吧。”牢房里的牢头,第一次对严世蕃如此和颜悦色。 严世蕃却像是没有听见牢头说话一般,只像根木头一样坐着一动不动。 “要不再吃些酒菜吧。”牢头顿了一下,又小声的说道。 “唉……”严世蕃的脑袋,“咚”的一下撞到了木桌上,还没等牢头反应过来,便又扬起。伸手从桌上提起酒壶,掀开壶盖,就往嘴里灌去。 酒入口,香绕舌,正是严家人最喜欢的古井贡酒。 “好酒,好酒。”严世蕃喘了口气,把酒壶扔到了地上,“再给我来一壶。” “这……”牢头的神色,有些迟疑,“这酒菜都是大人亲自备下地,这牢房里,却是没有这么好的酒。” “去给他拿。”牢房外,似乎有人开了口。随即便是一阵脚步离开的声音。 “哈哈,懋卿。”严世蕃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门外。可话刚说出口,便又是听见一阵脚步渐渐远去地声音。 卿,你便不敢见我?”严世蕃刷的站起身来,朝门口 牢房里的人,并没有去拦他,一道粗大地木门,挡住了严世蕃。 一件红色的官袍,只看见了后襟,在大牢门口闪了一下,便没了踪影。 “把酒给他。”牢门外,又走过来一位衙役,提着一只酒坛,对着里面喊道。 里面的衙役,立刻把严世蕃从门边拖开,把酒坛取了进来,放在了桌上。 “酒世蕃的胳膊刚被松开,便是迫不及待的扑向了桌前。 “哐!”兴许是严世蕃用力过猛,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了桌上。桌上的酒坛,也“哐”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一股浓郁的酒香,在牢房里散了开来。 “酒……酒……”严世蕃疯了一样的趴到了地上,吮吸着碎瓦上的残液。 牢头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里透出几分怜悯,微微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 “带走吧,再迟就怕误了时辰了。”牢头冲着身边的衙役摆了摆手。 “案犯严世蕃,罗龙文,验明正身,准押赴刑场。”牢门口,几个刑部的官员对着严世蕃和罗龙文上下打量了几番,提笔在案卷上画了几下。 囚车的车轮,转了起来。每一转,都像是从严世蕃的心头压过了一遍。后面的囚车上,押解的便是罗龙文,也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那股神气劲,只是断断续续的,发出一阵阵呜咽。 远远的,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刑场上空飘扬的旗帜,严世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停车,停车。”忽然,一阵急切的叫唤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萧大人。”押解囚车的焦大信,立刻欣喜的回过头来,一只大手,伸到了半空中,对着队伍打了一个手势,“停。” “萧大人可是来看热闹的?”焦大信知道萧墨轩对严世蕃恨之入骨,见他半路拦住囚车,以为是想要羞辱严世蕃一番,“前面那辆车上,押的便是那厮。” 萧墨轩点了点头,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闪到了路边,让过了一顶小轿。 “萧大人这是?”焦大信顿时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那顶小轿上,坐的却是什么人?肯定不可能是萧尚书,他老人家怎会又心情做这种事情,顶多只是陪坐在监斩台边看看热闹。 尚书夫人?似乎也不大像。 严世蕃的脑袋被卡在枷锁里,转动不得,突然感觉囚车停下了,后面似乎还有人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并不陌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只是又没法转过脑袋去看。 “反正也是个死,管他是谁。”严世蕃狠狠的咽了口酒气,喉咙里“咕咚”的响了一声。 一顶小轿,轻轻的走到了囚车前,停了下来。 严世蕃垂下眼皮,心里只觉得一片空白。 “可是能解一下枷锁?”一阵脆生生的声音,在严世蕃耳边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可似乎却震得严世蕃心里一动。 “你……”目光所及,眼前站的,却是自己那位养女。 “这……”焦大信听说要解开枷锁,顿时有些迟疑,转头看了看萧墨轩,只见萧墨轩微微的点了点头。 “开枷。”焦大信又朝着一边的衙役挥了下手。有萧大人在这里镇着场子,便是徐阶问起来,也得给几分面子。 “你来做什么?”严世蕃等解开枷锁,便立刻低下头去,不去看面前的人。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淙淙”的水声,应该说是酒声。 “上好的古井贡。”两只白晢的手,托着一只细瓷碗,送到了严世蕃的面前,“你最爱喝的。” 顺着瓷碗,向对面看去,一双眼里,已是满噙泪水。 严世蕃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缕花白的头发,顺着脸颊披下。愁白,愁白,曾经还算黑亮的头发,已经是惨白一片。 接过碗,一饮而尽,“啪”的一声,碎瓷片沿着街上的青石板滑出老远。 “我也想鹄儿。”背过身,挽起袖角,在眼角上擦了一下。 “萧大人,时候不早了。”焦大信看了看日头,对萧墨轩说道。 萧墨轩依旧没有说话,仍只是点了点头。 “上枷大信冲着萧墨轩一拱手,转身正色喝道。 囚车,又一次动了起来,向着宣武门的方向驶去,再也没有停顿。 “爹爹!”一直静静站着的依依,突然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下。 “姓萧的小子,你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囚车上,传来一阵歇斯理底的喊声。 ------------ 第三十九章 萌芽 世蕃上了断头台,按理说,京城里该是安静下来了。的,隐隐间,每个人的心里却仍塌实不下来。 徐阶踌躇满志,放眼天下,已是鲜有对手。萧家的势力也很强,但萧天驭的心思,似乎已经全在了儿子身上,而对于萧墨轩本身,徐阶不但并无敌意,倒是想好好栽培一把。 做首辅的日子,是很好,可再好也不能做一辈子。夏言,严嵩都没落下个好下场,根本原因,便在于没弄出个好的接班人来。徐阶自认要比夏言和严嵩高明,又怎能放走这株根正苗红的好苗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萧墨轩还很年轻,年龄的巨大差距,看上去倒是让两人有了更多的利益共同点。 只是,自从高拱入阁以后,内阁里面却渐渐的不安分起来。 出乎萧墨轩意料的是,自己并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徐阶和高拱之争,倒是同在内阁,又同在礼部的袁炜和高拱,也不知道哪辈子结了怨,总也是看不顺眼。 其实萧墨轩仔细想来,也能明白过来。历史上高拱对徐阶不服气,是因为自己背靠着裕王爷,而徐阶和裕王府又没多少交情。 可眼下不一样了,倒严的这一场,徐阶早就和裕王搭上了关系,其中又牵着萧家。换句话说,即使是嘉靖老人家有朝一日飞升了,自个也未必会比徐阶得势。 虽然首辅的位子是挺谗人,可一时之间,也打不得主意。所以心绪一转,便盯上了次辅。做到了次辅,离首辅的距离。也就那么一小截了。虽然这个一小截距离很难逾越,可是万一徐阶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或者一高兴来个告老还乡,那自个不就是首辅了。小小的袁炜,只不过是徐阶座下跑腿的,凭什么坐到我高拱地头上去。 对于袁炜和高拱私底下的争斗,徐阶也并不看不见,只要他们闹腾的不是冲着自己,便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当没看见。这倒是可怜了袁大学士,他在内阁里,本来仰仗的就是徐阶的势力,徐阶这一不管,自己这就难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比高拱早些日子入阁的郭朴,居然还和高拱是老乡。 高拱的后台是谁,是裕王。郭朴熬了这么多年才进了内阁,**还没坐热呢,自然不希望挪窝。眼看着皇上年纪渐大。身体渐渐不如以前,郭朴自然不希望来个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他选择了和高拱站到了一起。 还有一个李春芳,倒是个好好先生,当着高拱和袁炜的面,都能出说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这个人还和高拱一样,是从裕王府出来地,他不帮着高拱,袁炜已经是烧香拜菩萨了。 一时间,袁炜在内阁里居然成了少数派。好在他怎么也是个次辅,好歹和高拱顶了个平手,两边谁也不让着谁。 对于这一场争斗。萧墨轩自然是没有任何兴趣。 如果说眼下京城里有谁一个敌人都没的话,那便只能是萧墨轩了。 裕王府里,自然不不必说。其他的不管是在徐阶那里也好,还是在袁炜或者高拱那里也好。都把萧墨轩看成了自己人。 就内阁里一番火热的时候,萧墨轩萧大少爷,又迁职了。 只不过。这回的迁职,却是萧墨轩自个要求的,是去户部。 因为欧阳必进告老还乡,所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子却是空了出来。经徐阶奏报,原户部侍郎赵贞吉升任此职,户部里便就是空出了一个侍郎的空缺来。 也不知怎的,向来不爱算帐的萧墨轩偏偏就是对这个位子感起了兴趣。 他要迁职,倒也真是方便地很,徐阶一句话也没多说,便是应了下来。吏部侍郎也就是他爹。 几乎没费什么周折,萧大少爷摇身一边,便就由工部侍郎变成了户部侍郎。 “萧大人这回去户部,真是绝妙的很。” 都察院里,本来就是个闲人堂,眼下又没什么好凑热闹地事情,一大群御史凑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朝廷里的新话题。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知道,其实八卦的不仅仅是女人,男人和知识分子,也很八卦。 “眼下徐阁老掌着内阁里的事儿,他去了户部,自然要担待不少。只怕手里握的,比起平常的尚书来,也差不了多少。”一位老兄,摇头晃脑的点评着。 “我看倒是未必。”另外一位,心里也早就藏了话,“萧大人虽然年轻,可这里谁都清楚,迟早是要入阁的,又怎会在乎一个尚书。” “难道你们竟不知道,眼下京城里最大的商号,惠丰堂便 地产业?眼下萧大人去了户部,手掌天下钱粮漕运,事儿,却是大有好处。”一番摇头晃脑。 “凭萧家的权势,还怕会没有银子花?”不少人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反正也是做侍郎,能额外多挣银子,为何不挣?难道还嫌银子咬手不成?”被反驳地仁兄,不以为然的展开一面扇子,挥了几下,“不过即使是这般,好歹是自个挣来的,也比当日严家要好得多。” “你等也只这般见识了。”又有一个脑袋从人群里探了出来,这一个明显是萧墨轩地粉丝,“我看萧大人此举,定然是为了帮朝廷,帮皇上守着太仓。这几年来,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遭了多少灾,国库也是渐渐空虚。萧大人是什么人,哪会像你等说的那般不济事儿,只看着那些东西,人家心里装的是我大明,是皇上和裕王爷。” 这一***外,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但是也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 听了几段下来,却都是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一个是右都御史路楷,一个是都察御史邹应龙。这两个从前决然不可能站到一起的人,眼下却是靠的甚近,还不时低下头去,耳语几句。 这些日子来,萧墨轩常常是闭门不出,只躲在书房读书。读书的时候,也着实想了不少东西。 就算自己搜尽了脑子,皇上和朝廷里的人也都帮着自个,一起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那又能怎么样? 张居正是个改革家,在他担任首辅的时候,大明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可是在他身后,不但被抄了家,还被废除了自己耗费多年心血制订出的各项法令。这,又是为什么? 虽然是穿越来的,可是萧墨轩也知道,自己仍还是个凡人,不是长生不老的神。就算自己在的时候,别人不敢反抗,可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老去,难道还指望有另一个穿越者来接班吗?显然难度很大。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萧墨轩是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当然是知道。 其实不管严嵩也好,徐阶也好,或者高拱也好,按照现在的话说,都属于地主阶级。 这也不能怪他们,大明朝毕竟是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国家。农耕文明的特点之一,便是内敛。 粮食短缺,也是一个原因。可坏就坏在,说短缺,也短缺的并不很严重,如果没有太大的天灾,基本可以做到收支平衡。如果真的是吃不饱,活不下去,说不定也就去寻找其他出路了。而在可见的平衡下,如果吃不饱饭,便只会打着造反的念头。因为有了土地,便可以有饭吃。 之前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包括后来的李自成,都是借了这种机会。 放眼现在的大明朝,虽然已经有了所谓的资本主义的萌芽,可这个萌芽能不能开花结果,还未可知。 此时的西方,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北方的大森林,已经朝着遥远的东方投出了阴冷的目光。留给东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萧墨轩所要的,并不只不是单纯的自保。 让萧墨轩欣慰的是,虽然有着无数的内斗,可是看似腐朽的大明王朝,周身却散发着一层新鲜的气味。 王阳明有言:“我之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道,天下之公道也;学,天下之公学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 这些看似大逆不道的言论,却是在上层士大夫中间广为流传,究其本意,其实说的也便是以人为本,言论自由。 更有一些清流文人,甚至已经提出了以法治国的思想,虽然听上去像是要架空君权,可居然也没人去管,倒还有无数好评。放在还处于封建社会的大明朝,着实令人有几分奇怪。 而在无数人眼中黑暗无比的大明朝,却确实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前进,其间还引出了一群沽名卖直的文人。 和政治斗争一样,想要打造一个新的帝国,便是要打造一个新的阶级。 “只要给我自由的思想,其实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并不矛盾。”萧墨轩口中念念有辞,说出的话,让在一边侍读的小香兰丝毫听不明白。 “只要你们爱钱,我就不怕给你们钱。”萧墨轩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 有个看似并不勤政的皇帝,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坏事儿。而且,这个皇帝未必是真的不勤政。 ------------ 第四十章 白银两万 紫檀香案桌一张,红木八仙桌一十五张,红木椅一百杭红绸七百二十匹;西域羊毛毯三十张;蓝田玉镇纸两方,金钗一百三十二支,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镜台三张…………” 萧墨轩半倚在太师椅上,用胳膊略托着脑袋,微闭着眼睛听着萧福在念着近些日子采买来的东西。大红的袖子,遮住了半张脸,也不知道他是在听还是在打瞌睡。 随着萧府的几场喜事儿的日期越逼越近,萧府的库房里,堆积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今个萧福只粗算了下,买办这些东西,起码得花上三万多两白银,如果再包括酒菜和喜钱之类的,起码得要用上五万两。 不过大概是因为皇家的婚事也算是朝廷的事儿,所以置办杭儿的嫁妆,户部也划拨了一万两白银出来,以资采买之用。 而萧家老爷和夫人两个,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便就顺了手,把事情都交给了萧墨轩,自个做了甩手掌柜。这些日子来,萧墨轩除去户部衙门的里事儿,成天还要忙这些事情,连带着苏儿都常常要在店铺里面帮着折腾到天黑才能回府。 “回头把已经花了的,后面还要花的,分两头做个单子,拿来我看。”萧墨轩等了半天,于是熬到了萧福念完,打了个哈欠,冲着萧福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了下去。 福应了一声,合上买单,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 “少爷。宁家那里,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些什么自家的规矩。”萧福回身对萧墨轩问道,“要不少爷差个人,去宁夫人那里问问。” “就在一个院子里,还差什么人去问。”萧墨轩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稍后我自个去见下舅母,顺便问下好了。 等萧福走了出去,萧墨轩才松了口气似的坐起身来。在户部衙门里,看的最多地就是帐本,回来还要再遭这份罪。只听萧福念着,就已是有几分脑袋发涨。 “萧四,萧四。”萧墨轩对着门外,连叫唤几声,书房门边,立刻探出一个脑袋来。 “少爷,听着呢。”萧四走进房来,略欠了下身。 “去广竹苑看一下,看看舅母可回去了。”宁夫人得闲的大部分时候,都钻到后房和娘亲呆在一起。 “这倒是不用看了。适才小的帮着福伯往库房里搬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宁夫人从后厢房里出来。回广竹苑去了。”萧四忙不迭的回道。 墨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正好去问问舅母,看看还要办些什么不。” 广竹苑。 兴许是因为宁苏儿和宁景星还没有回府的原因,广竹苑里,竟是显得有几丝冷清。 萧墨轩领着萧四,转过月亮门,朝着广竹苑的客厅走去。 “是啊,听说裕王爷的脸都涨得有些发红了。”院角的葡萄藤下,几个丫头站在荫凉下。七嘴八舌的说着些什么。说地入神,居然连萧墨轩从身边走过也没发现。 萧墨轩本来对这些丫头们的碎嘴丝毫没有兴趣,可突然听见提起了裕王,便以为自己那位师兄做了什么糗事。顿时也略竖起耳朵,悄悄的听了过去。 “两万两啊。”一个丫头,在面孔起敲起两根手指。“虽说裕王爷是储君,两万两恐怕也不是个小数字吧。这回帮李小姐办嫁妆,朝廷补贴的,也才一万两。” “所以才会把脸涨得通红嘛,咯咯。”另外一个丫头接过了话头,拿手里的团扇半掩住小嘴笑道。 两万两?裕王爷?难道最近裕王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萧墨轩的心里,立刻泛起一阵狐疑来。 “咳……咳……”几个丫头,说的正带劲,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回过头来,却看见是萧墨轩,连忙一起屈身道了声安。 “你们说的,是甚么事儿?怎么又是王爷又是银子地,可能说来给我听听?”萧墨轩微微笑着,对几个丫头说道。 出乎萧墨轩意料的是,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居然都现出几分慌乱地样子来,谁也没先开口。 “究竟是什么事儿,难道连你们都知道了,却不能告诉我?”萧墨轩心里顿时更加诧异起来,脸上也现出几分不悦。 “这……”几个丫头,虽然是宁家的下人,可是也知道萧墨轩在萧宁两家的地位,见萧墨轩心里不快,也是惶恐。 若是想知道,为何不去问小姐。”一个胆大点的丫出句话来,只是两只眼睛,却不敢去看萧墨轩。 难道真有什么蹊跷?萧墨轩心里更是一紧,要不这几个丫头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了出来。 墨轩用力的拂了下袖子,“难道竟有什么事儿,连本少爷都不能知道,还要我去问你家小姐。你们几个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萧少爷息怒。”萧墨轩平常极少发脾气,所以这些下人见他突然发怒起来,更觉得有些胆寒。一个个都缩到了墙边,直直的站着。 “本少爷既然开口问了,岂有得不到话的理,你们别以为是宁家的人,本少爷就管不着你们。”萧墨轩阴沉着脸,目光在几个丫头身上一扫而过。 几个丫头低着头,在私底下拉了拉手,一起抬起头来看着萧墨轩。 “既然小姐没和萧少爷说过,奴婢们本也不该多嘴。”刚才回话地丫头,鼓起胆气,又对萧墨轩说道,“只是这事儿是萧少爷要问的,若是回头小姐问起来,也不能说是奴婢们说出来的。” 这些丫头怕萧墨轩,可是更怕宁苏儿。他们原本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却没想到萧墨轩丝毫风声也没听到过,若是小姐原本有什么打算,故意不和萧墨轩说的,被自己几个泄露了出去,回头只怕会怪到自个几个头上来。 “我不说你们说地便是。”萧墨轩点了点头,安抚她们。 个丫头点了点头,才开了口。 “我们也是听宁义说,小姐向裕王爷要两万两银子。”几个丫头,有些畏缩的说道。 “两万两银子?她向裕王爷要两万两银子做甚?”萧墨轩顿时大吃一惊。 “这……”几个丫头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只说是和李小姐也有关系,到底是为何,就不是奴婢们能知道地了。” 和杭儿有关?萧墨轩的心里,又是一阵极度的不快。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自己脑海里浮了出来。 苏儿虽然小器,也喜欢银子,可是这么多日子来,也算不得沾上一个贪字。 不,应该不是,兴许是惠丰行帮裕王府采买了什么东西才是。 想到这里,萧墨轩渐渐也有些释开了心怀。 “宁义回来了。”几个丫头,正不知道是走还好,还是留还好,一个转眼,却看见宁义领着刚从学堂接回来的宁景星从门外走了进来,顿时一个个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 “萧少爷安。”老远的,宁义便看见了站在这里的萧墨轩,连忙把宁景星交给几个丫头,让她们带去向宁夫人见安,自个则停在了萧墨轩面前见着礼。 几个丫头,若获大赦,拉着宁景星,丝毫不顾宁景星要和萧墨轩戏耍的意图,直接往内房里走去。 “这些日子,萧少爷也是忙碌的日见消瘦了。”宁义脸上堆着笑,对萧墨轩说道。 “自家的事儿,也是应该。”萧墨轩微微点头笑道,“近来裕王府,也是在店里面采买了不少吧?” “裕王府?”出乎萧墨轩的预料,宁义居然是连连摇头,“裕王府里准备的东西,都是皇上从宫里面送来的,要采买的,也就是当日所要用的菜料,可店里面,又不卖这些。” “哦?”萧墨轩顿时不由的愣住了,刚刚被压下去的那个奇怪的念头,立刻又浮了起来。 “那……那你家小姐,向着王爷要两万两银子,却是做甚?”萧墨轩感觉自己的嘴巴也有点不受脑子使唤了。 “这……”宁义的脸上,居然也和刚才那几个丫头一样,现出一丝迟疑来。 “难道你们有什么事儿,居然全都要瞒着我?”萧墨轩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下来。 “小的不敢,只是小的一时也不知道小姐要做甚么。”宁义低着头,额头上微微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说吧,她是怎么问裕王爷要那两万两银子的?都是些什么名头。”萧墨轩向前走了一步,逼得离宁义更近一些,宁义也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想是也感觉到了萧墨轩所释放出来的压力。 “萧……萧少爷,还是……还是去问小姐的好。”宁义颇有些难色。“本大人问的是你。”萧墨轩丝毫不让。 ------------ 第四十一章 袁炜之邀 小姐……小姐。”宁义知道避不过了,微微哆嗦着,“小姐说,李小姐是她从江南带来的,现在要被裕王爷收了,得要一万两。李小姐原本是店里的帐房,离开店里以后,怕是再找不到这么贴心的了,也得再要一万两。” “轰!”萧墨轩只觉得头脑里一阵炸响,顿时一阵气血上涌。 “她……她怎么敢这样……”萧墨轩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难道她……难道眼里只有银子不成。” 这般**裸的向着裕王要银子,裕王会对自己萧家做如何想?回头自己又该如何对裕王交代?若是这事再传出去给其他大人们知道,自己这张脸该往那里搁? “萧少爷,你还是自个去向小姐问个清楚的好。”宁义嘟囓着嘴巴,抬起头来,却见萧墨轩已经气呼呼的向院门外走了出去。 “萧少爷……”宁义心里顿时泛起一阵不安,可是萧墨轩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去听他多说,暗暗捏了捏拳头,像是要去吃人一般。 “咚!”小香兰正在书房里收拾着萧墨轩刚才丢下来的书籍,猛不丁听见门口有人闯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一只拳头砸在案桌上的声音。 “这等人,岂入得了家门。”萧墨轩铁青着脸,把自己扔到了躺椅上边。嘴里嘀咕着,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是谁惹得少爷生了老大的气?”小香兰把手里的手放到书架上压平,好奇的对萧墨轩出声问道。 “我想自个静上一会儿,你若是再没事儿,也先出去吧。”萧墨轩侧着脑袋,一动不动。 自从去年正月里来。小香兰还是第一次看见萧墨轩如此冷冰冰的对着自己,轻轻咬了下嘴唇,缓缓向着门边退去。 一个人呆在房里,萧墨轩躺地并不安生。他想去找裕王问问,可是又怕事情是真的,当时候惹得自己难堪。 思来想去,萧墨轩又站起了,蹬蹬蹬的往大门口走去,他要亲自去问问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两个门房。眼瞅着少爷脸色难看,也不敢问原因,只是连忙让出了座,小心的在一边陪着。 “咚,咚阵清脆的敲门声,从大门边传了过来。 萧墨轩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把两个门房都吓了一跳,迟疑了下,又连忙奔到门边。打开大门。 “请问萧大人可是在?”门刚打了开来,便看见门口站的既不是爹爹的仆从。也不是宁家的家丁,只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老仆,手上拿着一张朱红的帖子。 “请问找地是哪位萧大人?”萧府的家丁,这些日子来,也已是养成了几分骄气,这还是顾着萧墨轩在一边,没敢太牛气。上下打量了那老仆一番,开口问道。 “哦,小的找的是萧侍郎,萧大人。”老仆立刻反应过来。开口回道。 “少爷,找您的呢。”门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凑到了萧墨轩的身边。 “呵呵,老人家请进。”萧墨轩一眼就瞅到了老仆手里拿着的拜帖。心里虽然还有些堵着,可毕竟和眼下的事情无关。呵呵笑着,要把老仆让进门来。那个态度,比起门房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所谓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大概也就是如此。 “不不不。”老仆见萧墨轩要请自己进去做,连忙摇着脑袋,把手里的拜帖递了过来。 “小地是内阁袁大人府上的,听了老爷地吩咐,特地来请萧大人稍后去柳泉居一聚。”老仆把拜帖递到萧墨轩手上之后,立刻小心的站到了一边。 “哦,袁大人要见在下,却是为的什么事儿?”萧墨轩一边拆着信封,一边随口问道,“若有什么事儿,只请在下去内阁或是礼部衙门回话便是。” “听我家老爷说,裕王爷纳妃的事儿,还有好些地方不仔细,这回请萧大人去,也是想再商量商量。”老仆垂着眉脚,微微笑道。 袁炜,怎么着也是内阁次辅,礼部尚书。这个老仆,如此大的年纪,想是跟着袁炜也有不少年头了。萧墨轩一边看着帖子,一边用余光瞥着老仆。 可这老仆到了自己这里,却是一点气势也没,只是小心翼翼的,也难怪刚才自家的门房丝毫没有高看他。看来,此人一定是受了袁炜额外的嘱咐,才会如此小心。 近日来内阁里的风声,萧墨轩也是没少听见过。这回袁炜口口声声要谈裕王纳妃的事儿,可这单子上,却只请了自己一个人,而且那谈事儿地地方,还放在了柳泉 柳泉居,是有好些日子没去过了,萧墨轩不禁摸了摸下巴。那里的醋溜鲫鱼,倒是自个最爱的味儿。 柳泉居有盛衍家的份子,萧墨轩所以也不会少去。尤其几个月来,家虽然避过了风口浪尖,可懋卿仍是小心地行着事儿,惟独儿子和萧墨轩的来往,懋卿丝毫没有约束,想是也知道这样只会对自己家里有好处。 袁家的老仆,也正在纳闷地瞅着萧墨轩。自个怎么这还没进门,就见着这位萧侍郎了。还正尔八经的在门房里座着,跟着自家老爷这许多年,也见过不少贵人,从来没一个喜欢坐在门房里,这是什么个嗜好。 “请老人家回去转告袁大人,下官稍后就到。”萧墨轩点了点头,把帖子放进袖里。 仆应了一声,又朝着萧墨轩行了一礼,忙不迭的走出门外,想是去回报袁炜去了。 自个近来的日子,似乎是太无聊了些。不知这位袁阁老,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萧墨轩摸着袖子里的帖子,心里若有所思。 “两位小姐回来了。”萧墨轩还在想着,便听见两个门房一声叫唤,一起向门口跑去,把门开得再大一些。 “哥。”“表哥。”两个女娃娃,从轿子上走下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萧墨轩。 “哥,你在这里正好,你帮我评个理。”杭儿立刻奔到萧墨轩身边,撒娇着说道。 “哦,评什么理?”萧墨轩看了一眼正款款走过来的苏儿,立刻转回了目光。 眼下这里下人太多,不大适合问那些事情。 “宁姐姐说了……不要我去店铺里帮忙了,从明个开始,只呆在家里便是好了。”杭儿的目光微微闪烁着,不知怎的,说着话,脸上又飞起两片红云。 “不去就不去是了,呆在家里,也可以陪陪娘亲。”萧墨轩心里冷冷一笑。 是啊,两万两银子呢,能不保全好些再交出去嘛。 “可……可,你们整日也都不在,总呆在家里……”杭儿有些不悦的撅了撅小嘴。 “表哥。”苏儿似乎对杭儿的抱怨丝毫没有听在耳里,只是笑眯眯的走到萧墨轩身边,行了个万福。 乎所有人的意料,萧墨轩不但没有回礼,倒还是冷哼一声。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向着萧墨轩投去惊讶的目光。 “去把萧三,萧四给我叫出来,随我去柳泉居。”萧墨轩背过了身,又坐到了椅子上。 虽然没有人说出来,可是谁都看出的,少爷是和自家未来的少奶奶赌气了。 萧五偷偷吐了吐舌头,向着侧厢房跑了过去。 “表哥?”苏儿似乎也不明白,萧墨轩为何会是这种态度,惊讶的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又叫了萧墨轩一声。 “该去哪去哪,站在门口做什么。”萧墨轩没好气的看了苏儿一眼,昔日看起来婀娜妩媚的身姿,今个不知怎的,看起来却是像一条滑溜溜的毒蛇。 萧墨轩生起气来,即使是萧夫人也拿他没辙,杭儿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幕,似乎根本不知道从何而起。 苏儿轻轻咬了咬嘴唇,脸上现出一丝委屈来,大大的杏仁眼里,一闪一闪的,由着杭儿把自己牵进了广竹苑里。 “少爷。”萧三萧四听说少爷召唤,已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却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大气也不敢出,直挺挺的站在萧墨轩身边。 “走,去喝酒。”萧墨轩拍了拍后衣襟,自顾着先往门口走去,“柳泉居。” 三萧四两个,拼命的点着头,跟在萧墨轩后面追了出去。 “少爷,不坐轿子?”萧四一边跑着,一边问道。 “走走,散散心。”萧墨轩一边走着,一边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个十两的锭子,丢给了萧四。 “一会儿你们在楼下,尽管吃喝。”萧墨轩气呼呼的背着手。一石银子可以买两石谷子,十两银子给两个人,确实够海吃上一顿了。 银子,银子,难道就这么吸引人。就算爱财,也犯不着开口闭口都是这东西。 脑海里泛起苏儿从前数银子时的样子,以前总是觉得异常可爱,可眼下却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厌恶起来。 柳泉居离萧府并不太远.转过了三五条街,便就看见柳泉居的杏黄幡,在前面的风里飘展着。 ------------ 第四十二章 抢收 哈哈,萧大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柳泉居的大掌柜,似乎早就知道已经带了两个伙计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在那望着。见到萧墨轩居然是走了过来的,先是不由一愣,但立刻又摆上了笑脸。 “萧大人年轻力壮,身子骨果然是好。”大掌柜哈哈笑着,把萧墨轩往里面引,“楼上请,楼上请,袁阁老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一边的两个伙计,也是认得萧墨轩,小心的跟在了后面。 “亏得你们对本大人尽心,赏你们的。”刚走上楼梯,萧墨轩突然又摸出两个二两的锭子,朝后面扔去。 后面两个伙计,一时措不及防,只见两个亮闪闪的东西飞过了过来,慌忙拿手接住,却见是两锭银子,顿时脸上乐开了花。只是看见掌柜的还在前面,又迟疑的看了一眼。 “既然是萧大人赏的,还不快谢了。”大掌柜向后瞅了一眼,出声说道。 “谢大人,谢大人。”两个伙计,喜滋滋的互相看了一眼,把银子揣进了怀里。 自个这是怎么了?萧墨轩在楼梯上面一边走着,一边微微摇着脑袋。 连续这些举动,连自个都觉得有些奇怪,竟像是脑袋里面在不停的抽风一般,自个脑子里是不是搭错了哪根筋? 单间里面,袁炜正气定神闲的在茶几边的太师椅上坐着。隔壁的单间里,隐隐传来一阵阵丝竹之音,想是哪桌的客人,请了唱小曲儿的来助兴的。 袁炜的微微眯搭着眼睛,两只手指头,随着隔壁地琵琶弦声。轻轻在椅把上敲击着。时不时,也会睁开眼来,往门口看一下,随即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其实袁炜的心里,倒不似他本人看上去那么平静。 袁炜算是个老实人,可这个老实,只是相对严嵩和徐阶来说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浸淫官场多年,怎么着也得耗出几分功夫来了。 内阁里的情形,袁炜也算是摸个了透。 自个那位老师徐阶,近来脾气堪比李春芳。摆明了是不想扯进来。 高拱和郭朴两个,不管明里暗里,都对着自个,压得自个有些透不过气来。 袁炜是个老实人,可他并不是一个笨人。他也知道,高拱之所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是因为背后有着裕王爷这棵大树。 若是自个真的扯下了面子,和高拱大干一场,倒也未必会怕了他们。可万一日后裕王继了大统,自个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所以。最明智的办法,便是想办法也攀上裕王府这棵大树。这样。即便是日后自己和高拱翻了脸,也好留条后路。 直接去找裕王爷拍马屁,恐怕是行不通。裕王虽然身为储君,可是一向深居简出,自个不可能会有太多机会去接近。更何况,高拱在裕王府的势力也是不小,随随便便也能给自己设几个坎子。 思来想去,也只有萧墨轩这里走得通。而且,自个是礼部尚书,近来关于裕王纳妃的事儿。也正好和萧家多计较些。 这么些日子的事儿,袁炜也都看在眼里。裕王对自己身边这群人,最信任的未必是高拱他们几位,倒应该是那个愣头小子。而且。萧家马上就要和裕王府攀上亲戚了。自个再和萧家攀上关系,也差不多等于挤进了这个黄金窝里边。 “哈哈,下官来得迟了。累着袁阁老在这里等着。”袁炜正想地入神,忽得听见单间的门“咯吱”一声推了开来。 一位少爷,身着一身真丝的青袍,右手拿着一把嵌玉的折扇,从门外转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抱拳笑道。 “不劳,不劳。”袁炜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手回礼道,“都是为了裕王爷的事儿在忙。” “请炜一边回着礼,一边就招呼着萧墨轩在桌边坐下。 萧墨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环顾了一下自己坐的这个单间。 单间不大,但也不小,坐个七八个人没啥问题。可是眼下,却只有袁炜和自己两个。 刚才还有个老仆,正是之前给自己送拜帖的那位,见到萧墨轩进来,便是已经退了出去。 “萧贤侄今个却是想吃些什么酒?”袁炜早就听说过萧墨轩并不善饮,可是毕竟是在饭馆里边,光吃菜也是没劲,“老夫难得做东请一回萧贤侄,要不,来坛柳泉居出名的老黄酒?” “袁阁老不必客气。”也不知怎得,萧墨轩的话里,似乎总有些幽幽地味道,“这回的事情,礼部地担子最重,袁阁老也是要多多费心。更何况,小侄日后还有多处要多多仰仗袁阁老。” 日后 听到这句话,心里也是乐滋滋的。对于萧墨轩说话一丝不自然,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 “那便就来一坛西凤酒吧。”萧墨轩低着脑袋,继续说道。 西凤?袁炜顿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西凤酒可是出了名的烈酒,不是都说这小子不善饮吗?难道传言有误?道听途说,果然不能信。 “好,那便来一坛西凤。”袁炜大手一扬,冲着等在一边的掌柜挥舞了下。 反正事儿就是那么回事儿,找这小子来,原本也就是为了攀交情,真有什么事儿,到明个说也不迟,老夫今个就舍命陪君子。 掌柜小声的应了一下,又有些不解的看了萧墨轩一眼。萧墨轩在这里吃饭的次数可不少,自个对他的酒量,也有几分明白。 从上楼梯开始,做大掌柜的便看出萧墨轩和平日有些不同,可是到底哪里不同,又说不清楚。 西华门,高拱府。 今日地高拱,已不是往日的高拱。身兼内阁大臣和礼部侍郎的大职,虽然说不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自己头顶上,确实也没几个人了。 只是,偏偏那几个人里面有个袁炜,不管是在内阁还是在礼部,都压着自己。 高拱把手边的紫砂茶杯端到面前,右手食指在上面用力地弹了几下,看着杯子里的水纹渐渐消失,又一脚踢开了面前的脚凳,像是在发泄着心里地不满。 “老爷。”高府里的管家,高平,正好走了进来。高拱踢出的脚凳,正好滑到了他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事儿?”高拱眼皮也不抬一下,略泯一口茶水才开口问道。 “老爷,刚才礼部衙门里有人来说话,说是袁炜今个去了柳泉居吃酒去了。”高平凑到高拱身边,小声的说道。 “他吃顿酒的事儿,也是要告诉我?”高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他还能醉死不成。” “咦……”高拱自个刚说完一顿话,突然心里又是一动,立刻坐直了身子。 “他和谁一起吃酒去的,来的人可是说了?”高拱转过脸来,对高平问道。 “老爷想的正,来人说的便是这个。”高平笑了笑,又继续回道,“今个袁炜请的,只是萧墨轩一个,眼下两人正在柳泉居二楼的单间里吃着酒呢。” “萧墨轩!”高拱微微吸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虽说眼下关于裕王纳妃的事儿,礼部衙门确实有诸多要和萧家相商。 可那些都是台面上的事儿,如何犯得着去找个单间私底下说,而且还只请了萧墨轩。 虽说这件事里萧墨轩的分量是比较重,可无论如何,似乎也不该把萧天驭给撇到一边去吧? “袁炜这顿酒,你却是如何看?”高拱皱了皱眉头,突然抬头对高平问道。 “这……”高平根本想不到,高拱会突然开口问他这些事情,顿时有些发愣,“这些个事儿,小的哪里说得明白。” “是啊。”高拱收回目光,又是不住的微微点着头,“你又如何明白。” 虽然已经是内阁大臣,礼部侍郎。可是高拱自个也明白,自个真正进入朝堂的日子并不长。仔细算起来,其实也就和个光杆司令没啥区别。 在国子监是做了几年祭酒,也**了不少学生。可放眼看去,基本上都是小鱼小虾,被人一个插网伸进去,就能捞个干净。 若说是真的成了势的,也只有萧墨轩一个。 而袁炜那里,虽说徐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徐阶手下的那许多人,和袁炜也不是一天的交情了。 只说那个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和袁炜就走得很近。关键时候,他们这些人未必不会帮着袁炜。 自个手上,好不容易有个学生出了头,眼看着日后可以撑着自己一把。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到自己去收获,倒是有人也想来抢收了。 萧家和袁炜,可是任何过节都没有啊。严嵩还在朝廷里的时候,袁炜甚至还帮了萧家不少忙。眼下他又是内阁次辅,礼部尚书。想去和萧家攀交情,似乎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虽说知道萧墨轩不会帮着袁炜对付自己,可是这样一来,自己最大的利器岂不是要对袁炜失效了。 高拱默默的托着下巴,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咋味儿着,越想越觉得不安生。 ------------ 第四十三章 牛角尖 拱不是严世蕃,对于自己那个学生,他是一丁点都舍害。 可重压之下,自个似乎也该拿点什么动作出来,把自己这块自留地上的杂草给除掉。 可问题是,萧墨轩那么大个人,还能给他藏起来不成?自个一时间也拿袁炜没办法。 若说能对付得了袁炜的,放眼朝廷里面,也只有徐阶一个人了。 徐阶?高拱突然一拍脑门,猛的站了起来。 徐阶,虽说眼下已经是和裕王裹在了一起,可仔细想来,裕王之所以接受他,和他手里庞大的势力也不无关系。 作为徐阶本人,肯定不乐意看见自己手下的人直接越过自己和裕王联在一起。 套用句萧子谦曾经说过的话,这便叫做越级。手下的人都直接去找裕王了,徐阶他自个还留着做什么。 “哈哈。”高拱想到这里,额上的抬头纹也不禁舒展了开来,“袁炜啊袁炜,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柳泉居。 “不……不喝了。”萧墨轩以前只是听说过西凤酒的名头,可没想到这酒不但烈,入口还有些苦。进了喉咙,肚子里像是有把小刀在刮一般的难受。 七八盏下去,萧墨轩的舌头已经开始有些打结,昏沉沉的,只觉得话也有些说不周全。 “萧贤侄……”袁炜自个的酒量虽然不算大,可这几盏下去,也才有个几分醉意。眼瞅着萧墨轩面红耳赤的,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能喝了,还是装的。 “袁大人……请……请小侄来。说是……有事儿?”萧墨轩端起一边的一杯茶水,一口气灌进肚子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倒也没甚么事儿,只是想问问萧贤侄,裕王纳妃地时候,萧贤侄是想做男家的客,还是做女家的主?”袁炜见萧墨轩喝了茶,也连忙斟了一杯放在手上,这西凤酒太烈,有些吃不消。 “什么男家女家的?”萧墨轩摇了摇脑袋。有些想不明白,“舍妹出嫁,小侄当然是女家的主。” “萧贤侄可是要想清楚,老夫既然这么问了,这其中自然不会这么简单。”袁炜哈哈一笑,抚须说道。 “哦?”萧墨轩猛得一愣,不就是和皇家结个亲吗?其中还会有什么利害?怎么还分男家女家的。 “有什么……什么蹊跷?还请袁大人说个明白。”萧墨轩抬起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袁炜。 “老夫幸得近日来为了准备裕王爷和令妹的亲事,也是多看了些东西,端得是要紧的很呐。”见萧墨轩问的急切。袁炜倒是卖起关子来。 自己现在只需要让萧墨轩知道其中确实有什么厉害,下面萧墨轩一定会急着问自己。那时候自己再把知道地告诉他。如果这小子如果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一定会对自己感激涕淋。 “还请袁阁老明示。”萧墨轩的好奇心,果然被勾引了起来,“凭袁阁老和我萧家的交情,难道还有甚么事儿不能说明白不成?”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谈的就是交情,袁炜心里大乐。 炜依旧不急不忙的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不错。正是因为老夫和令尊及萧贤侄都交情非浅,故而才急着要指点贤侄一二。” 萧墨轩也是聪明人,可再聪明,在袁炜没说出话来的时候。也不能尽明他的意图。更何况,袁炜根本就是只想拉交情,说到意图。暂时还真没有什么实在的意图。 “根据我大明祖制。”袁炜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小声地对萧墨轩说道,“朝内大臣凡是为外戚者,不得入阁。(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外戚,这个名头虽然不好听。一说起来,往往就会让人想起个“外戚擅权。” 可若是杭儿真嫁入了裕王府,自己倒确实便成了实实在在的外戚。如果再入阁,只怕不是外戚擅权也要被说成那样了。 有了外戚擅权这个名头,只怕自己真地做到首辅,也和悬崖边上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虽说是不能入阁。”袁炜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打心里,自己对这个年轻人也是十分的欣赏。虽说有些愣头青般的不知深浅,可做起事情来,确实是有板有眼,身上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干劲。若是他自个愿意,自个倒真的想收他做弟子。 你高拱不是看重他吗?我袁炜偏偏也就看上了,怎么着?老师又不是只能有一个。我做不了裕王的老师,我做这小子的老师还不行吗? “可萧贤侄若是想封个侯,倒是 章。”袁炜捻着胡子,直直的看着萧墨轩。 呃……封侯。萧侯爷……听起来似乎也不错。每年拿着封地上万两地岁赋,什么闲心也不用烦。 舒舒服服的过着小日子。抱着老婆数星星,搂着娃娃热炕头,不对,好象说反了。 然后……再然后……李自成造反了,满清入关了,萧家子孙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这哪成。”想到这里,萧墨轩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 “什么?”袁炜还在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却没想到他冒出句没头没脑地话来。 “这可不是老夫说的。”袁炜仔细一想,以为萧墨轩话里的意思,便是绝不接受只做个候爷,不禁暗叹一声孺子可教。 “我大明朝地祖制便是如此。”袁炜轻叹一声,“便是日后裕王爷继了大统,有心想要帮着萧贤侄,朝廷里的那些个清流,只怕也不会擅罢干休。” “哦……那袁阁老是如何想的?”萧墨轩刚才的那句话虽然被袁炜误会了,可是心里想的,其实也差不离多少。 “哈哈,萧贤侄这样的青年才俊,若是不能报效朝廷,岂不也是老夫之罪。”袁炜得意的笑道,“老夫既然是请了萧贤侄来,自然是已经有了打算。” 萧墨轩并没有急着说话,刚才酒已经醒了一半,眼下也是揣摩起袁炜的心思来。 他袁炜这么热心的帮着自己,难道一点意图都没有?果真是想借着自己这边,去和裕王府邸攀上关系?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自个也想过那个首辅的位子,可这些事情,是不是能随便表露出来呢? “萧贤侄放心。”袁炜见萧墨轩不说话,知道他心里仍然有几分顾忌。 “老夫只是想帮着萧贤侄,老夫也是年纪不小,在朝廷里面,也不知还能干上几年了,难道还怕你们年轻人来争不成?”袁炜依旧笑眯眯的说道,“日后萧贤侄若是有心,莫要尽忘了老夫,便是欣慰了。” “呵呵,袁阁老哪里的话。”听了袁炜的后半句话,萧墨轩才有些放下心来。若是他一无所求,自个还有些不放心,既然他摆明了是想和自己站到一起,那便是他自己提出的条件了。袁炜不是个糊涂人,即使日后告老回乡,在朝廷里有人照应着,也是好事儿。 炜点了点头,“请问萧贤侄,令妹在你萧家,却是个如何角色?” “这……自然是家父家母的义女,在下的义妹。”萧墨轩不知道这里面,还会藏着什么玄机。 “那萧尚认下令妹的时候,自然是设了席?”袁炜又继续问道。 “那是自然,虽说是家里小聚,但怎的也得有个模样。”萧墨轩回道。 “那萧贤侄和令妹认做兄妹,可是设过席?”袁炜提过茶壶,亲自帮萧墨轩斟了杯茶。 “多谢。”萧墨轩连忙起身谢过,一边又开口回道,“家父家母都是认了,难道小侄我还得再认一次不成?” 这位袁阁老说的好生奇怪,若杭儿是我的亲妹子,难道我也得认一次不成?这不是钻牛角尖吗 “那萧尚书嫁义女,又和萧贤侄你何干?”袁炜坐下身来,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萧墨轩彻底崩溃,这是个什么理论,爹娘嫁女儿和自己没关系,“家里的事儿,全凭父母做主,小侄却也是家里的人。” “那令妹却是姓什么?”袁炜眼皮一翻,继续问道。 “姓……姓李。”萧墨轩的回答有些机械。 “你姓萧,他姓李,细说起来,也算不得是一家人。”袁炜摇头说道。 好象是有道理哦。萧墨轩觉得头有些疼。“义父”和“干爹”其实也就是差不多的事儿。干兄弟之间,好象也未必就算是一家人。只不过杭儿没了亲爹、亲娘,所以就直接呆在了萧家,显得比较亲。眼下她无家可归,要嫁人,也只能从萧家走。 虽然有些牵强附会,可是确实也有道理。那赵文华不就是严嵩的干儿子嘛,可他获了罪,也一点都没扯上严家。 “所以,萧贤侄倒是大可以去裕王爷那里去做客。”袁炜见萧墨轩微微点着头,好似是有些明白的样子,“至于这女家的主,还是只让令尊、令堂去做的好。”墨轩一边再细想着,一边点了点头。 ------------ 第四十四章 安全感 安门边的大街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萧墨轩半倚在萧四身上,让他扶着朝自家大门边走去。 和袁炜两个喝了小半坛子西凤酒,略有些歪斜的踏着脚下的步子。 “少爷怎生吃酒吃成这样?”小香兰正在房里等着萧墨轩回来,听见脚步声便赶忙探头去看,却迎面闻到一股呛人的酒气。 顿时两只杏仁眼,有些恼怒似的瞪着萧三和萧四。 “好妹妹,你忒也太高看我们了。”萧三和萧四,迎着小香兰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心虚。 “少爷和袁阁老在单间里论着事儿,我们两个哪敢进去。”萧四苦着脸解释,“就算我们也在里面,难道还敢拦着少爷喝酒不成。” 小香兰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是赶忙让萧四去井里打了桶水来,湿了条毛巾帮萧墨轩擦着脸上的汗。 萧墨轩的醉意并不浓,虽然喝了点酒,但是也吃了不少茶水,又和袁炜聊了半天,已经醒了大半。只不过西凤酒太过浓烈,小香兰这样从来不吃酒的女人闻起来,自然是十分的冲鼻子。 萧墨轩靠在椅背上,一副松散的样子,也不是动不了,而是对小香兰的关切颇为消受。 萧三和萧四则是招呼了一声,先退了出去。 “少爷。”小香兰把手里的棉巾扔在水盆里搓洗着,“听说你今个和宁姐姐赌气了。” “唔……”萧墨轩没想到这么点事儿在府里传的这么快,连小香兰都知道了。 “莫谈这些可是好?”萧墨轩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头有些疼。 “少爷。”虽然听萧墨轩说不想听这事儿,可不知怎的,小香兰却并未停住口。“我觉得宁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嗯?”萧墨轩有些纳闷地看着小香兰,在萧墨轩眼里,小香兰算是极其乖巧的,就连一个字也没和自己顶过。 可眼下说到苏儿,怎么好似对自己的回避视若无睹。 “小兰虽然不懂少爷和裕王爷之间的事儿。”小香兰轻咬着嘴唇,把重新搓好的棉巾递给萧墨轩,让他自己擦一擦手。 “可小兰也知道,宁姐姐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因为银子而误了少爷和裕王爷之间。”小香兰一本正经的看着萧墨轩说道,“况且眼下店铺里的生意也好。听说再过些日子还要再开新店面,又怎会在乎裕王爷手里那些。” “这些话是谁教给你说的?”萧墨轩第一次看见小香兰这么有板有眼的说事儿,只觉得有些好笑。 “是小兰自个想的。”小香兰嘟囓了一声,脸有些红。 “哈哈,我家小兰也会想事儿了。”萧墨轩不禁哈哈笑了出来。 “少爷……少爷……你看不起奴婢。”小香兰赌气似地掘起了嘴巴,脸上更是红。 “没,没没。”萧墨轩连忙脑袋直摇,嘴里说着话,手里又有些不老实的要去扯小香兰的手。 “小兰可不像少爷,只顾着自己生气。却不肯去找宁姐姐说话。”小香兰用力的脱下萧墨轩的手,“若是其他人。只怕少爷也不会如此生气吧。” “我……”萧墨轩顿时有些语塞。 自个听说苏儿做了那事之后,确实只觉得是一阵气血上涌,哪还顾得了去多想其他。细细想起来,小香兰说的也没错,正是因为苏儿是这事的正主,自己才会恼怒如此。 在自个心里,苏儿虽然有些调皮,可是本性却是善良。 兴许正是因为苏儿在自己心里太重要,所以在听说那些事情的时候才会这么受不了,甚至让自己一时间无法冷静思考。 且不论这事儿究竟意图如何。到底是真是假自己都没仔细查探过。 冷静下来的萧墨轩,左思右想着,顿时觉得有几分不安起来。 “若是少爷冤枉了人,宁姐姐眼下定然是伤心。”小香兰低垂着眉角。似乎也有些黯然。 今个的事儿,也不知道娘亲知道了没,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也怪自己?这个苏儿,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也能让家里这么多人也都向着她,帮她说话。 看这个架势……日后这家里……萧墨轩托着脑袋胡思乱想着。 “我……我且出去散散酒气。”萧墨轩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香兰点了点头,甜甜地笑了一下。看着萧墨轩转出了门口,抿了抿嘴唇,心里似乎又有几分醋意,真的好嫉妒。 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可广绣苑里,透过雕廊上地紫藤,仍有几点烛光若隐若现的。 走到月亮门边,萧墨轩却是突然止住了步。虽然房里的灯还点着,可兴许人已经睡下了呢。而且,虽然是自己的未婚妻,这时候去敲人家窗户,似乎有些不合适吧,保不定会被家里下人笑死。 来回徘徊几圈,跺了跺脚,又准备朝外面走去。 转过身来,却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唤声,顿时又停住了脚。 “呵呵,还没睡下呢。”萧 过身来,干笑两声。 花坛的树影边,站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楚身形,可萧墨轩只听刚才唤的一声也知道是谁了。 “杭儿刚想去找兄长说话,便可巧是遇上了。”杭儿走到萧墨轩身边,行了个万福。 “去花厅里说话吧。”萧墨轩朝着院门边挥了挥手。 杭儿想和自己说什么,自己只猜也能知道个**不离十。 只是杭儿马上就快是王妃了,两个人这样单独站在暗处说话,未免有些与礼不合,虽然自己是无所谓,也懒得计较,可这些俗世的礼节,也是注意点的好。 萧府的院子里。向来有人值夜。萧墨轩只站在院中等了一会儿,便有人迎了过来。又按照萧墨轩地吩咐,把花厅收拾了一下,点了几支蜡烛。 “哥哥对宁姐姐,可识得多少?”杭儿抬眼看了萧墨轩一眼问道。 “呵呵,平日里都看在眼里,也是不必多说了吧。”萧墨轩其实也不明白杭儿问地是哪方面,含糊着敷衍道。 “宁姐姐喜欢银子。”杭儿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着,“有时候看上去还有几分小气。” 萧墨轩点头,确实如此。尤其看她平日里数银子的样子。一边数着又一边抿着小嘴偷笑着,像是见着心肝宝贝一般。 “哥哥可想过,宁姐姐为何对银子如此看重?”杭儿话锋一转,对萧墨轩问道。 “这……兴许是天性吧。”萧墨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爱钱,我也爱啊。 “杭儿听宁家地人说,宁姐姐原本也不是这样。”杭儿对着萧墨轩轻轻摇了摇头。 “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萧墨轩从前只觉得苏儿的那份小气劲倒有几分可爱,根本没想过在这个问题上去刨根问底。 “他们说,宁姐姐从前不但丝毫不小气。甚至还有手漏。”杭儿所说的手漏,也就是大手大脚地意思。 “哦?”萧墨轩顿时不由一愣。 “宁姐姐的计较。是从舅父过世之后才现出来的。”杭儿轻叹一口气,轻声说道,“听宁家的人说,舅父过世之后,族里地那些人便争着要把宁家的财产全收了,由他们来供着,直到海石成亲。” 宁家族里想要夺产的事情,萧墨轩也听说过,宁家的财产有多少,萧墨轩也是知道的。虽然算不上什么显赫。也是富甲一方了,是带到京城里来的,也有一万多两。折算成田产,也绝对是个大地主。 这么多财产。居然只答应供养到宁景星成亲,这简直就是明抢。 “他们还帮着舅母和宁姐姐各选了一户人家,要把她们嫁了出去。”杭儿的声音。突然低了许多。 “什么?”这件事情,萧墨轩倒是从来没听苏儿说过。 若说想帮苏儿选户人家,也还说得过去,还想要宁夫人改嫁,这不是胡闹吗? “这些事儿,怕是舅母和宁姐姐也羞于说了出来。只是妹妹和宁家的那些丫头贴心,才说了给我听。”杭儿轻轻咬了下嘴唇,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愤色,“那些人铁了心要夺产,有舅母和宁姐姐在,只怕会误了他们的事儿,把她们嫁了出去,还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真是岂有此理。”萧墨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花厅里来回的走着。虽然杭儿说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萧墨轩听在耳里,仍然觉得气愤难当,恨不得拿把刀去那些人给砍了。 “也亏得爹爹在朝廷里做官的事儿,已经传回了湖广老家。”杭儿也是心有余悸的说道,“蕲州地方上的官员知晓宁家的事儿以后,蕲州知府亲自带了人去喝止,才吓退了那些人。即便是这样,宁家的地,也已经被占了一些出去。” “唔……”萧墨轩仰头长叹一口气,自己现在一会觉得杭儿生世可怜,一会觉得依依生世可怜,见着苏儿的时候,只看见成天笑眯眯的,又何曾想过她也经受了多少苦难。 “舅母向来不善执家,眼下宁家全靠着宁姐姐。”杭儿也是微微叹气,“宁姐姐也说过,舅母尚在,海石年纪又小,日后海石求学,娶亲,求官哪里都少不得银子。海石日后成亲,也再不便呆在这里,京里的宅子也是要置办地。手里多些银子,心里才塌实些。” “心里塌实!”萧墨轩苦笑一声。萧墨轩上辈子在大学里选修过心理学,有一些爱钱如命的人,其实便是没有安全感的象征。 一个女孩子,不但要操执家业,还得为母亲和弟弟想着,是挺不容易。更何况,眼下还是大明朝,不是现代。想到这里,萧墨轩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难道……难道……也不该去和裕王爷开口。”萧墨轩仍有些不服气。 “向裕王要银子地事儿,确实不假。”杭儿抬起头,直视着萧墨轩,“可是哥哥错怪宁姐姐了。” ------------ 第四十五章 偷欢? 哦?那是为何?”萧墨轩略有些诧异的问道。 “便就是和皇上上回偶染病恙有些关系。”杭儿抬头看了看窗户外面,小声的说道。 嘉靖帝前些日子偶染病恙,萧墨轩也是知道的,其实所谓的病恙,只不过是感冒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问题在于,感冒的是皇上。所谓皇上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一大群御医,和死了亲娘一般,眉头锁了足足两天半。 但是这些,又和眼下这事儿会有什么关系? “听裕王说,皇上病了那几天,常常和黄公公他们提起裕王和景王两个。”杭儿柔声说道。 墨轩轻轻点了点头,凡是有关裕王和景王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把消息给递出宫来,让裕王和萧墨轩等人知道。消息传到这里之后,也就到此为止,景王那里,更是不能再传过去。 想想嘉靖帝老人家也挺可怜的,这么大年纪的一个老人家,守着一个“二龙不相见的”魔咒,一个儿子都不敢见,成天只对着一帮道士和太监,是挺孤独的。 “再过些日子,可巧也是皇上的生辰,所以裕王爷便想着要帮皇上在朝天观旁边再建一座长生殿。”杭儿说到这里,不知怎的,突然脸红起来。 好在萧墨轩心里正想着事儿,花厅内的烛光也不甚亮,倒是没看清楚。 这倒是个好主意,萧墨轩在心里暗暗点头。 帮皇上建一座长生殿,也算是裕王对他自己的老子尽一份孝心。而且景王几次三番的派人进京献礼,裕王若是一点表示都没,似乎也落了下风。起码在台面上看起来。倒是不及景王了,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等等,造长生殿是裕王的事情,又和苏儿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还兼职做包工头了? 心里想着,萧墨轩也不禁疑惑的抬起眼来,看着杭儿。 “造这一座长生殿,怎么算着也得要花上四万多两白银。杭儿说着话,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所以……裕王便想着……要从哪凑上一些。” 再等等。不是苏儿向着裕王要钱吗?怎么变成是裕王要凑钱了?萧墨轩觉得今个这几件事,都有些莫名其妙地。 “哥哥还是自个去问宁姐姐吧。”杭儿见萧墨轩的目光更加怪异起来,顿时脸上更是一阵发热,心窝子里像是小白兔在乱窜似的。一时竟是顾不得矜持,猛得站起身来,就要向门外奔去。 “哎……”萧墨轩也跟着站起身来,纳闷的叫出声来。可也只能看着杭儿像只小鹿似的跑出了门去。 乱了,真的有些乱了。萧墨轩有些无奈的挠着脑袋。 裕王想帮皇上建一座长生殿,可是从杭儿的话里听起来,似乎裕王府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然后……苏儿向裕王要银子……这什么逻辑? 可不管怎么说。听杭儿的意思,自己倒似乎是错怪了苏儿。 既然是错怪了。自然要去道歉。萧墨轩的大男子主义并不重,可关键是,自个今天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朝苏儿发了火。苏儿她……能轻易原谅自己吗? 揣着颗心,脚下的步伐却是不由自主的朝着广竹苑的方向走了过去。 “萧……”时候已经不早了,可是不知怎的,苏儿的房门口还站着两个丫头。 见萧墨轩走了过来,连忙就要出声相迎。 “嘘……”萧墨轩连忙把手指搭在嘴唇上,轻轻的做了手势。 两个丫头,立刻会意的对视一笑,闭住了口。 萧墨轩走到门边。想从门缝里朝里面看看。可望了望身边的那个丫头,又觉得似乎有几分**女孩子闺房的嫌疑。 两个丫头见萧墨轩左右迟疑地样子,也是纷纷掩口偷笑。 “你家小姐,可是睡下了?”萧墨轩想了想。还是直起了身,小声的对着两个丫头问道。 两个丫头没有说话,只是一起摇了摇头。 萧墨轩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放到了门上,又立刻放了下来。 虽说是自己地未婚妻,可这么迟了,还跑到人家房间里面去,可是合时宜。 自个是无所谓,倒是不知道苏儿会在意不。 “姑爷……且进去好了。”两个丫头拼命忍着笑,指缝间仍是禁不住溜出了一串轻轻的银铃般的笑声,“奴婢两个,绝不会对旁人说就是。” 萧家少爷,平日里看起来那么精明个人,眼下却是有几分憨憨的感觉。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可爱,难怪自家小姐心里只念着他。 萧墨轩也是微微一笑,也顾不得太多了。轻轻的推开条门缝,溜了进去。 门缝边,立刻贴上了两双黑溜溜的眼睛。这个……可真是**了。 苏儿的房间里,只点了一支拇指粗细的蜡烛,四下也看不甚清楚。但是明显可以看见,房间里并没有人坐着。 不是说还没歇下吗,怎么会没人? 萧墨轩背靠着门口, 床的方向看去。房间里的床位正背着烛光,又罩着是看不真切。只有一股若有若无地香气缭绕在房间里面,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香料,只是闻起来觉得丝毫没有檀香那般的腻人,倒是有几分清爽。 萧墨轩踮着脚尖,朝着床铺的方向走去,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贼,偷香窃玉地贼。 萧墨轩的眼睛,渐渐的已经有些适应了黑暗。轻轻地握住床头的黄梨木,有些凉意,偷偷的朝着床上看看去。 咦……怎么好似也没有人。床上的薄毯,叠的整整齐齐的,也并没有人躺在上面。 萧墨轩皱了皱眉头,刚想缩回头来,却突然发现在最里面的角落边。缩着一团娇小地黑影。 “苏儿。”萧墨轩心里一疼,禁不住叫出声来。 角落里的那一团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和无助。 听见萧墨轩的叫声,那一团黑影猛得抖了一下,但也只是抖了一下,便再没有其他动作。 萧墨轩顿时面临一个难题,看苏儿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出来,可自己也不方便直接爬上床去。 想了一下,萧墨轩顺着床沿。绕到了床后面去。 “苏儿……”萧墨轩的手,隔着薄纱轻轻的按在了苏儿的肩膀上,可以感觉到,手指下的身体仍是在微微颤抖着。 萧墨轩此时才明白,自己的一时冲动,给她造成了多大地伤害。 “苏儿,我错了。”萧墨轩口里小声的念着,希望苏儿能回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手指下的身体,更剧烈的颤抖起来,只是并没有如萧墨轩所期望的回过头来。 “我给你赔罪可是好?”萧墨轩用力的捏了捏另一只手。 回应萧墨轩的。只有轻轻的抽泣声。 随着一阵阵抽泣,萧墨轩的心里。也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 这一年多来,除了小香兰外,帮着照顾自己最多地,便是苏儿了。 自己读书到深夜的时候,总是苏儿炖好了汤给自己送来。冬天冷地时候,她也是挑了最好的细炭送到房里去。 可自己平日里,除了陪她说说话,偶然陪着戏耍一回,也再没有过甚么表示。 仔细想来,除了定亲时候送的那朵金花。自个甚至连一件东西都没送过给她。 虽然苏儿并不缺东西,但是想必心里也会期盼的吧。 想到这里,萧墨轩更是觉得有几分愧疚。一阵阵心疼加上愧疚,纠缠在一起。 大滴的眼泪。也是禁不住掉落下来。 听见背后的呜咽,苏儿终于缓缓的回过头来。目光里,带着几分惊讶。 “我心里。且容不下你有一丝瑕疵。”萧墨轩的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咽了下去。 萧墨轩说的不错,不管别人怎么看苏儿,可在他自己心里,苏儿就是完美的。任何一丝污点,都会让他心乱如麻,会让他丧失思考地能力。 “眼下知道了,是我错了。”萧墨轩用力的抓了抓苏儿的肩膀,又怕抓疼了她,连忙松了些劲。 “呜……”憋了一晚上的压抑,终于爆发了出来。两团身躯,一下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房门外,两个丫头互相看着,抹着眼泪。虽然有些肉麻,可倒是真感人呢。准姑爷心里,倒真是把小姐当成了壁人儿一般。 床纱,床纱……“呲”的一声,黄梨木大床上的床纱,顿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大地口子。 横在床顶上的木梁,“咚”的一声砸在了床上。 两个丫头顿时是一愣,目瞪口呆的对视一眼,又花枝乱颤的笑成了一团。 “出了甚么事儿?”对面房间里的宁夫人,被响声惊动,连忙奔出房来问。 两个丫头见夫人也出来了,略有些慌乱的看了房门一眼,却仍是不尽能止住笑。 “小姐房里如此大的动静,你们也不知道进去看看?”宁夫人一阵恼怒,急切的走了过来。顾不得再教训两个丫头,先推开了门去看。 这门一推开,宁夫人顿时也愣住了。 “娘……娘亲”“舅母……” 只见房里的床后面,萧墨轩和宁苏儿,正紧紧的抱在一起,见宁夫人走了进来,才受了惊似的分了开来。 “时候不早了。”宁夫人讪笑的掉过了头,朝门外走去,“我……我且得去歇着了。” “恭夫人安!”门口两个丫头,忍住了笑,异口同声的送着。 偷欢,算是吗?似乎是与礼不合,可看那架势,也不像。还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似乎就怕别人不知道一般,宁夫人连连摇着头。 自己这个女婿和女儿,当真是和常人不一般。反正过些日子也就该把事情办了,说出去倒是有些难堪,还不如随他们去了。自个……就装糊涂好了,啥事儿都没有过。 ------------ 第四十六章 吉时 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宁夫人离去的背影,两个人,顿吃”的笑了起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一只手,已经挎在了腰间。婀娜的小蛮腰,忸怩的扭动了几下,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你且早些时候和我说,我不就不会生了误会。”萧墨轩的手指间,爱怜的撩起了几缕青丝。 “苏儿只想,这些个小事儿,苏儿就能帮着操执的,也不必烦着表哥。”苏儿的小脸上,红扑扑的,不敢去直视萧墨轩的眼睛。 呵呵,是小事儿,可这里面,藏着多大的玄机啊。 虽然裕王和皇上成天见不着面,可是一座长生殿,足以告诉皇上,他儿子心里有他。而且还祝他长命万岁,不是只想着他**底下的龙椅。只这一条,也足够把景王给比了下去。 不直接送银子给裕王,也不借,而是再扯上杭儿的嫁妆。你裕王给多少彩礼,我们就出多少嫁妆,再一并送了过去。 裕王府里的那些人,见裕王为了迎娶杭儿愿意这样大出血,想是日后心里便又存了忌惮。 再由杭儿献出所有嫁妆,为皇上建长生殿,龙颜大悦之时,只怕赏识的不只是一个裕王。就连萧家,只怕也能沾上点光。 子孝媳贤,日后裕王在朝廷里的位置也就更加稳固,杭儿在裕王府里的地位,也将大大提高。有的时候,一个大棋局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关键的东西,还是在于人心。 “你且叫我作什么?”萧墨轩笑眯眯的侧过头来看着苏儿。 “表哥……”苏儿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萧墨轩的意图,扭去头去,仍避着萧墨轩的目光。 “错了。”萧墨轩有些霸道地将苏儿的身体扭了回来。“叫相公。” “相……表哥,且还是叫的时候呢。”樱桃小嘴,微微的翘着。粉嘟嘟的嘴唇,让人看上去就想咬一口。 “哈哈。”萧墨轩怕再吵着宁夫人,不敢笑的太放肆。只是觉得压抑了老半天的心里,格外的舒坦。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六月十七。 “七月初五,亢宿现东,娄宿居西相对。黄道吉日,宜纳采。问名。吉时辰,五谷丰登。” 钦天监监正刘世廷,手里拿着一支蘸满金粉的毛笔,在朱红的册子上面写了下去。 裕王纳妃地日子,是早就测好了的,今个这一回,只不过是再测出吉时。 “七月十六,胃宿居西,女宿居北,柳宿居南。跨天河而连。黄道吉日,宜嫁娶。迎亲,吉时卯,扩土添疆。” 刘世廷刚停下了笔,一边立刻就有人走了过来,把写好的册子小心的捧起,递给了正在下面等着的礼部尚书袁炜。 “下面的事儿,便是要拜托袁阁老了。”刘世廷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对着袁炜笑道。帮着皇家的人算日子,其实却不是个好差使。若是算的好还行,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儿。自个选的日子里又被人挑出瑕疵来,也是少不得戴罪。 “份内地事儿。”袁炜哈哈笑着回应,亲自把朱册放到金盒里封好,又印上了朱漆。眼下这盒子。除了皇上和裕王之外,谁也不能再随便打开看。 “皇上还在万寿宫里等着,老夫且就不和刘大人再寒暄了。”抱了抱拳。袁炜领着一干人等向万寿宫而去。 万寿宫。 “到了,到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冯保站在宫墙边,老远的看着袁炜地抬舆向这里走来,立刻转过了身,迈着小碎步朝着宫殿里面奔了进去。一边小声的叫着,一边打着手势。 宫殿里面,黄锦也早就领着一干人等肃立在旁,听见冯保回来报信,立刻一个个站的更是笔挺。 皇家办亲事,任何过程都要做得有板有眼,一点细节,都要比寻常人家严肃百倍。 袁炜的抬舆,在走到离殿门还有百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袁炜手捧金盒,拾步走到门边,黄锦早就在外门边等着了,引着袁炜向里面走去。 万寿宫的正殿里,嘉靖帝高座在龙椅上,看着黄锦引着袁炜走了进来。不知怎的,却是皱了下眉头,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都测好了?”没等袁炜开口,嘉靖帝却是先说了话。 “回皇上的话,都测好了。”袁炜肚子里准备了一大套赞美的辞藻,一句也没用上,心里不禁暗暗觉得有些 “取朕的宝印来。”嘉靖挽了下衣袖,对着黄锦伸出了手。黄锦立刻奔到内殿,把嘉靖地玉玺捧了出来。 “拿去给裕王。”嘉靖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朱册,只略看了一眼,在上面印上玉玺,又交给了黄锦。黄锦接了过来以后,重新上好火漆,又递交给了袁炜。 “小子有福啊,这可是他自个看上的。”嘉靖看着黄锦重新封好金盒,一直紧绷着的脸上,才略露出一丝笑来。 “王爷之福,便是皇上之福。”嘉靖一直不说话,袁炜也憋了半天。眼下听到皇上说话了,顿时禁不住也开了口,“今时裕王有喜,来年皇家添丁,我大明江山千秋万载。” 乎袁炜地意料,自己这一席话,传进了嘉靖老人家的耳朵里,他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不但面无喜色,倒还皱了皱眉头。 难道自个哪句话说错了?袁炜的心里,顿时“咯噔”响了一下。再仔细想想,似乎一个字也没错呀。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嘉靖地神色,似乎有些疲劳,挥了挥手,示意袁炜可以离开了。 “微臣告退。”袁炜经这么一吓,哪里还敢再多说半句。揪着颗心,忙不迭的退出门外。 “唔……”嘉靖看着袁炜渐渐离去,长叹一声,微微眯上了眼。 户部衙门里。 萧墨轩正坐在公房里,着着几个主事和主薄在那议着事。 下个月就是夏粮收获的时节,各地的官仓里,眼下还有多少存粮,该留多少,该添多少,又有多少该运进京城入了太仓,陈年的粮食该如何处置,运粮入京的漕道该如何配置,都是眼下要准备停当的。 在户部呆了这几个月,萧墨轩除了学着该学的东西外,倒还解开了一直缠绕在自己心里的一个大大的疑问。 据历史记载,大明朝在最鼎盛的时期,每年国库的岁入也只有几百万两。而后来的满清,国库岁入最高的时候据说有八千万两。 可是为什么,大明朝以几百万两的岁入,便就称得上是仓盈库溢,而清朝八千万两的岁入,却是仓库里面老鼠开运动会? 以白银为准,清朝的物价和明朝相比,是高了好几倍,可再按岁入一比,清朝却比明朝高了十几倍,这似乎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等到萧墨轩做了户部侍郎,掌了天下钱粮,他才算是渐渐明白过来。 明朝的赋税,大部分是不上缴太仓的。各省,各府,各县,都设有自己的官仓,百姓们上缴的钱粮,大部分便直接留在了各地官仓。平时的小灾小难,都只由地方上处理或者互相调拨便行了,并不算进太仓的岁入。只有很少一部分才会解送进京,进入太仓,作为皇族的岁用以及百官的俸禄。 幻想中的,每到收获时间,京杭大运河里立刻舟船连片,千帆竞舞的情景,在大明朝并不是十分常见,往往只能见着几天。 虽然在萧墨轩看来,各地都设有官仓未必是个好事。这么多资源掌握在地方官员手里,滋生出的**和意外便也会多了许多。但是如果从成本上来折算,便是省去了大量的运输费用和损耗。 而作为满清政权,是一个以少治多的王朝。对于中原和南方的汉人们,他们向来放不下心,又怎能让这些人帮他们看着东西。所以每年收获的时候,绝大部分的赋税便直接运往京城,由满清朝廷来统一支配。 还有一层便是军饷的问题,眼下大明的军队,推行的都是卫所制。 各个卫所的军粮,都由士兵自己自给自足,类似与当年的新疆建设兵团。这一份花消,也是不经过太仓的。 而满清的八旗兵,都是从国库里划拨钱粮养着,这一部分花消,自然要算到国库里边。 所以.经过这么两层解释,大明为何岁入少而盈,满清为何岁入多而虚,也就不难明白了。 但是这卫所制……难免会削弱战斗力啊,萧墨轩的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心。 眼下的明军,除了北方的九边驻军和谭纶,戚继光几个统领的东南剿倭大军,其他的到底还有多少战斗力,萧墨轩也说不上来。( ------------ 第四十七章 流言 下的大明朝,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自从嘉是天灾不断。 遭了天灾,如果来不及及时救济,便就会出了流民。那些流民一路奔来,见东西就抢,见城池就掠。说是起义,其实也就和强盗没多少区别。 去年,也就是嘉靖四十年,三月的时候便就闹出了闽粤赣流民作乱。 嘉靖三十九年起事的郑八,张,在粤北盘踞了一年多,在山中构筑宫殿大寨,周围环列小寨数百,聚众十万人,先后出击福建汀州、南靖、漳州、延平、建瓯和江西宁都等地。 直到今年的二月,才在广东总兵刘显和俞大猷的进剿下攻破柏嵩岭山寨,荡平贼势。 后来大明朝的灭亡,细细追究起来,其实也是因为这些。 万历年间与日本在朝鲜一战,虽获得胜利却伤了元气。此后国内流民四起,卫所驻军缺乏战力,一溃千里。满清乘机起事东北,再乘大明内乱之时一举得国。 历来得天下容易者,莫若满清。虽说满清出了一个奴尔哈赤,也算得是英雄,可明金曾经交手过几次,也是互有胜负。说大明是败在满清手上,实在冤枉。在满清入关之前,大明就已经亡国了。所谓的满清灭明,不过是满人意淫而已。 若不是国内纷乱,大明如果缓过气来,到底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缺了粮食啊。萧墨轩一边和主事们议着事,一边悄悄的想着。还有那小日本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祸害千年。 若不是因为天灾不断。粮食短缺,国内也不会有这么多流民。明朝后期,也不至于缺少军饷。 也许,老天也知道,自己那样折腾,根本是犯了个错误。所以,才会让自己来想法子纠正过来的吧。 虽然眼下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危机,可是自己早一天解决了这个粮食的问题,大明朝就可以多保存一些元气,日后应付那些事情。也就多一分胜算。其实自己也是在和时间赛跑啊,萧墨轩在心里暗暗叹道。 “萧大人,袁阁老来了。”萧墨轩正议着事儿,便听到外面地杂役来报。 “快快请了去前厅大堂相见。”袁炜毕竟是内阁次辅,萧墨轩丝毫不敢怠慢。 “可袁阁老说了。”报信的杂役站在门口,脚步并未挪动半分,“若是大人叫坐就免了,只请收拾一下,一起去裕王府递时辰。” “递时辰?”萧墨轩有些纳闷,递时辰就递时辰好了。本来就是他们礼部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拉着自己一起去。 不过既然袁炜都已经来了。还在门口侯着,自个自然也是没法子推脱。 对着一帮子主事,主簿吩咐了一回,让多做几个案子等自己回来选。自个略收拾了一下,连忙朝着衙门门口走了过去。 “袁阁老。”老远的,萧墨轩便就看见一抬四抬的官轿停在了衙门口,轿子的四角上,还各挂着一只铜铃,一看便知道是朝廷大员所乘的轿子。平日里走在街上,不用鸣锣的时候。只听这阵铃铛响,路人便知道了要让过。 袁炜正站在轿子旁边,朝着户不队衙门里瞅。 “萧贤侄来的够快。”见萧墨轩这么快就走了出来,袁炜顿时喜笑颜开。上前一把抓住萧墨轩的胳膊。 “小侄岂阁老久侯,只这么一会儿,已是罪过了。”萧墨轩被袁炜抓住了胳膊。只能是勉强弯腰作揖。 “正要去给裕王爷报时辰,又想这个时候去了裕王府,裕王爷定然免不了要请吃酒,便要拉了贤侄一起去。也不进萧贤侄地堂台坐了,裕王想是还在等着,怕耽误了。”袁炜乐呵呵的笑着,眉目间却又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能陪着裕王爷和袁阁老一起,实在是小侄的幸事。”萧墨轩连忙回道,“只是能否容小侄派人回家禀报一下父母,省得他们晚间等候。” 去裕王府吃饭,萧墨轩也很乐意。不过几乎每天晚上,爹娘都会等着自己回去才开饭。有一回萧墨轩出去应酬,忘记了派人回禀,回去之后便是被爹爹好一顿训斥,让自己这个三品的侍郎脸上好一阵无光。 不过萧墨轩并不怪爹爹,他自个心里也知道,爹爹那是念着自己呢。所以打此之后,萧墨轩再也没误过。 . “前面走着,我和萧大人走着动下筋骨。”萧墨轩刚刚安排停当,便听见袁炜对着轿夫一声招呼。 走着活动下筋骨,怎么这句话似乎很熟悉,萧墨轩有些发愣,难道他也有心结? 暗暗抬眼看时,果然看见袁炜的眉间透出一丝忧色,刚才只顾着说话,竟是没注意到。 既然袁炜已经说了要自己陪着走走,萧墨轩也只好让自己的轿子走到后面。自个比袁炜慢上一个肩头,跟在身边。 一老一少,就这样走着,一直走过了一条街,也没再说一句话。 “这回王爷纳妃的事儿,直接牵着萧尚书和萧贤侄。”憋了半天,袁炜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咳嗽一声,小声的说道,“萧贤侄可是如何看地?” “这……”萧墨轩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能怎么看?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而且你这话说的也太不明白,叫我如何答好? “老夫问地是,皇上那里。”袁炜似乎也觉得自己问的太过含糊,连忙又加了一句。 刚才在万寿宫里,自己眼见着皇上似乎有些不悦的样子。 一时间,也不明白到底是自己哪里错了,还是皇上对裕王的这桩亲事有这什么想法。 可若要说皇上是对这个有想法,当日裕王请旨的时候,他可是答应的爽快的很。思来想去,真是越想越糊涂。 “皇上……”萧墨轩心里猛的抖了一下,“皇上可是说了些什么?” “这倒是没。”袁炜一边走着,一边摆了摆手,“只是今个老夫去给皇上报时辰的时候,皇上似乎并不开怀,倒还似面有忧色似的。” 作为一个内阁大臣,最大地心病就是不能尽明皇上的心思,这也是最危险的。 “忧色?”萧墨轩也皱了下眉头,心里默默寻思着。 “老夫对着皇上说喜话的时候,皇上似乎也并不爱听。”袁炜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 “袁阁老说的是些什么?”萧墨轩敏锐的感觉到,可能玄机就在袁炜说地那句喜话里面。 “老夫只是说‘今时裕王有喜,来年皇家添丁,我大明江山千秋万载。’”袁炜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这话里面,怎么可能能挑出毛病来。 裕王是皇上的儿子,庆祝他纳妃又什么错?来年皇家再添人进口,又有什么错?至于大明江山千秋万载,就更挑不出刺来了。 所以,袁炜才会想到来找萧墨轩问问。顺便,今个拉着萧墨轩一起,也可以和裕王更亲近些。 “添丁。”萧墨轩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一便,顿时明白了嘉靖的心思所在。一时间,禁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萧贤侄?”袁炜见萧墨轩竟然笑了,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袁阁老勿忧。”萧墨轩摇头笑道,“皇上是想自个的心里事呢,若是小侄没猜错,皇上仍是吩咐一切照常而办。” “不错。”袁炜惊讶的看着萧墨轩,“皇上确实说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袁阁老便照着皇上的吩咐去做好了。”萧墨轩深吸一口气,止住了笑,“皇上心里的事儿,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哦”袁炜默默的点了点头。一边在心里暗暗叹道,这个小子,真不简单。他的心机,到底有多深?自个近来的心思,他又能猜到几分。 其实,萧墨轩根本没有多想。因为一切事实,就摆在他脑子里。 那条“二龙不相见”的魔咒,一直盘在他的心间。 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只剩下裕王和景王两个。所以对这两个儿子,也是格外的疼爱。知道儿子要成亲,却不能去观礼,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也是一件很烦恼的事情。 而添人加口,本来是个喜欢的事情。可想到家里又要多一条龙,顿时又有些烦恼。 这么些事情,便就是嘉靖眼下的心思。 见萧墨轩如此镇定,袁炜的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两人仍差着一肩的距离,齐步朝着裕王府走去。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一条流言,已经在朝廷大员们中间悄悄的传了开来。 ------------ 第四十八章 礼物 我家老爷,并未说过要乔迁的事情。(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袁炜眼下不管家袁得禄,正忙着招呼着京城里各位大人派来问讯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出来,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都传说袁阁老要乔迁新居了。 而新居的所在,也就在东安门附近。而且,就在位于紫禁城东南边的裕王府和位于紫禁城的萧家大院的中间。 袁炜是内阁次辅,他要乔迁,朝廷里面的大员又岂能不去恭贺。只是眼下还没听袁炜自个说起,所以只能纷纷先派个人来打探下口风。 “请各位回去转告各家的大人,袁府眼下确实没有乔迁的打算。”袁得禄一脸的哭笑不得,大声对着各人解释道。 “当真如此?”各府的家丁,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若说消息是假,怎生这么多大人都派人来了。 “各位眼下就坐在这里,难道我还骗各位不成?”袁得禄挠了挠脑袋,指了下院子四周,“诸位看看我家这里,哪点像是要乔迁的样子。” 袁得禄说的不错,袁府院子里,确实看不出一丝像要乔迁的样子。 正厅前的花圃里,还有两个花匠在仔细的修剪着花枝。侧面的水池里,也还有人在清理着水底的淤泥。只看上去,就是打算长住的样子。 内阁值房里。 郭朴拍着手中的扇子,对着徐阶和李春芳笑道:“这个袁老儿,眼下要乔迁新居,却还是要瞒着众人。难道是怕我们去讨一杯酒吃不成?” “袁炜要乔迁?”最为惊奇的,便是徐阶。抬起眼皮,有些纳闷的看着郭朴。 虽然乔迁新居也不是什么怪事儿。可是自个怎么从来没听袁炜说过。 “徐阁老也还不知道?”郭朴吃惊的瞅了徐阶一眼,“看来这袁老儿当真是准备悄悄行事儿,把我们都抛了下来。” 阶微微皱了下眉头,也不多说话。 “袁阁老的新居,却是置在了哪?”李春芳手里捧着一个新地紫砂茶壶,对着壶嘴吹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问道。 李春芳虽然也是内阁大臣,可是却是眼下内阁大臣里面唯一没在六部任职的,仍掌管着翰林院,所以相对其他几个人。倒是清闲了一些。加上他那副好脾气,倒是把内阁值房当成了书房一般。 “听说是东安门。”郭朴打开扇子,轻轻摇了几下,“便就在裕王府和萧家中间。” “东安门,裕王府和萧家中间……噢……”李春芳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略瞥过眼睛来看了徐阶一眼,连忙又把茶壶嘴塞进口里,深深的咋了一口,舒坦的松了一气。 能进得了内阁里的,即使看上去是个“好好先生”。也绝对是个人精,只不过处世之道不同罢了。 “咦……今个怎么没见袁阁老和高阁老?”郭朴抬头看了看外头的日头。已经没了多少光影,想是一会儿便是要天黑了,“稍后开膳,还要不要等他们?” 内阁里的伙食,向来由御膳房打理。几个内阁大臣,每日正好凑做一桌。 “高阁老说是家里有事儿,先回去料理去了。”徐阶抬起头来,脸上似乎有些不悦,“袁炜去裕王府递纳妃的时辰去了,到了这个时候。想是裕王爷也会留着用饭。” 朴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拍了拍李春芳的肩膀,“李阁老地茶壶,拿来赏一回。(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李春芳手里的壶嘴。还塞在嘴里。见郭朴要拿了去看,连忙抽出壶嘴,拿出一方棉巾擦了擦。递给郭朴。 “啧,正宗的荆邑上品,地道。”郭朴的手指尖,轻轻的在壶身上滑过,“这东西也好,人也好,都要够地道才行。若离了荆邑的根,再好的紫砂也难称得上是上品。” 裕王府。 袁炜和萧墨轩走到半路上,还是分头上了轿子。 估摸着快到裕王府了,萧墨轩不禁撩开轿帘,朝外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目光所及,却见附近的街角边,也正有一顶官轿转了过去。轿里的人,也正掀起侧帘朝外面看了一眼。虽然距离隔的远,可是萧墨轩也看了个真切,那不正是高师傅嘛。 看高拱轿子走地方向,却是刚从裕王府出来,正往着紫禁城的方向过去。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高拱 墨轩倒是也想追上去打个招呼,可又念着前面还走着想,又放下了轿帘。 “哈哈,劳烦袁阁老,劳烦袁阁老。”裕王刚送了高拱出去,还没来得及回身,便听说袁炜来了,便直接迎了出来。 “子谦也来了。”一个转眼,又看见了站在袁炜身边地萧墨轩,顿时脸上的笑,像是换了一个味道。 “见过王爷。”萧墨轩弯身作揖。 “走,走,进去坐。”裕王似乎想伸手去拉萧墨轩,却又止住了手,哈哈笑着,对袁炜请着。 “喜日的吉时,钦天监都已经测出来了。”袁炜让人取过金盒,亲手向裕王奉上,“刘监正选的日子甚好,当日的吉时都恰恰的,不会误了当天的工夫。” “也是辛苦刘世廷他们了。”裕王点了点头,转身对身边的李芳吩咐道,“回头让几个喜封送到钦天监去。” “哎,老奴听见了。”李芳用力的点着头。 “这些日子,都要多多麻烦袁阁老了。”裕王回过身来,继续对袁炜说道,“袁阁老平日里要帮着徐阁老操执内阁的事儿,近来又要帮着本王安排。” “能帮着王爷办事儿,是下官地福份。”袁炜乐呵呵的回道。 “适才正巧高师傅来过。”裕王抬了抬手,有些感激的说道,“听高师傅说,袁阁老近日来为了本王的事儿,常常是彻夜忙碌,本王不甚感激。” 高拱?袁炜和萧墨轩,顿时都是不由一愣。 眼下朝廷里地人,都知道高拱和袁炜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这个时候,高拱怎么会帮袁炜在裕王面前说好话。 “本王适才已经让李芳准备了一份薄礼,无非是些各地的特产,也都是父皇平日里赏地,已经派人给袁阁老送过去了。”裕王微微笑着,朝着袁炜点了点头。 裕王哪里想的到,眼下袁府的院子里,正坐着一群前来打探消息的闲人。 袁得禄正在为了招呼一批批来访的客人而头疼,这不还在陪着几个人坐在花厅里,又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几个穿着玄色衣服的人,抬着一口小箱子,正往这里走了过来。 又是谁家派来问信的?袁得禄顿时一阵头疼,怎么连恭贺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头疼归头疼,事儿还是要做。袁得禄定了定神,连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这几位是?”袁得禄刚拱了拱手,便看出了这几个家丁的不同。 今个来的这几批问信的人,见了袁得禄都是客客气气的,忙不迭的上来打招呼。 可这几个人,见袁得禄迎了上来,不但不急着回礼,倒还似理所当然,很受用的一般。 看这几个人的衣着,也是和平常人家的大不一样。 玄色的衣角边,缀着金丝的边儿,看上去不像是下人,倒像是个乡绅。 “在下裕王府朱延年。”当头一个空着手的人,对着袁得禄点了点头,就算是回礼了,“受着裕王爷的吩咐,送一份礼给袁阁老。” 裕王府的人,难怪这么大的派头,袁得禄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可是……送礼?无缘无故,裕王爷为什么要给自家老爷送礼?难道裕王爷也听信了自家要乔迁的信儿? “请问几位贵人,裕王爷为何要送礼过来?”袁得禄担心裕王是真的以为自家要乔迁,所以才送来了礼物。如果是那样,这份礼能不能收,还是个问题。 花厅里坐着的几个人,也听见了朱延年和袁得禄的对话,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这里听着。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没想到,朱延年只是摇了摇头,“我们只按着裕王爷的吩咐把东西送了过来。至于王爷的意思,我们又怎好去问。” “哦得禄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追问。 “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袁阁老正在王府里,这些个事儿,王爷和袁阁老自个定是清楚。”朱延年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 还说没有乔迁新居的事儿,这连裕王爷的礼都到了府里了。 花厅里坐着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有些纳闷。这位袁阁老,玩的是什么把戏。 ------------ 第四十九章 黄雀在后 王府里的两个人,袁炜和萧墨轩,自然是不知道发生幕幕。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其实到了十七也还算是圆亮。 裕王今个心情甚好,命厨房备下了酒菜,乘着月色,就在后花园里设下了宴席。 倒是萧墨轩,似乎有些心思。一边朝裕王和袁炜敬着酒,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高拱和袁炜之间关系微妙,萧墨轩不是傻子,所以他装了傻。 可今个高拱却在裕王面前为袁炜表功,就连裕王给袁炜准备的那份礼物,说不定也是高拱的主意。 可高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要把自己手里最锋利的刀扔到地上吗?看上去对他自己丝毫没有好处呀。 裕王和袁炜,也不知道萧墨轩心里在想着什么,只当他最近烦着户部的事儿,有些分心。 “子谦。”裕王举着雕龙青玉杯,向着萧墨轩祝道,“该乐的时候,便要松了心,陪着本王吃酒,难不成还会有人怪你不成。” “哈哈。”萧墨轩还没开口,袁炜倒是直接接上了话,“萧大人不也是为皇上,为王爷操执嘛。” 约莫吃了六七盏,袁炜念着今个还要去内阁值房值夜,便先行告辞。 萧墨轩则多留了一会儿,裕王这些日子来,也没见着杭儿,扯住多问了几句才放了走。 东安门,萧府。 “尊一声父王听儿云,詹太师他不该出言不逊,诬公爹为寇瓦岗祸国殃民。也是那小秦英鲁莽成性,难容忍拳落太师命归阴。望父王你把那情由查。问,父王啊!” “笃笃呛” ”赦秦英姑念他两代贤臣。” 刑部员外郎王廷前些日子回湖广探亲。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楚剧的戏班子来回来。回了京,便先送到了萧天驭这里来。眼下这个戏班子,正在萧府后院里开唱着《乾坤带》。 萧天驭仰面躺在躺椅上,微闭着眼睛,两手搭在椅把上,轻轻的合着节拍。 “爹爹。”萧墨轩刚进了大门,便听见了后院传来的曲声,便径直走了过去。 “回来了。”萧天驭抬头看了萧墨轩一眼,挥手示意萧福也去帮萧墨轩搬一张椅子过来。 “听说袁炜要乔迁了?”萧天驭略侧着脸,对萧墨轩说道。 “乔迁?”萧墨轩顿时觉得有些诧异。“适才孩儿和袁阁老一起,也没听他说起过。” “京里今个都传开了,说是新居就在咱们家不远地地方,也就是裕王府的东北边。”萧天驭也有些诧异,“难道袁阁老当真没提起过。” 萧墨轩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想想今个在裕王府遇见的高拱,加上刚才又听爹爹说起袁炜要乔迁新居的消息。最近的这些个事情,真是越来越蹊跷了。 难道是,高拱和袁炜两个,都想着要抱紧裕王这支潜力股。所以也在暗地里悄悄的较着劲? “不过,又听有的大人说起。派了人去袁家问乔迁的消息,却说是没有的事儿。”萧天驭挥着蒲扇,帮萧墨轩赶走几只蚊子,又看见萧墨轩头顶上渗出了一层汗珠,“后头有在窖子里冰镇的酸梅汤,叫萧福去取些来给你?” “孩儿谢过爹爹。”萧墨轩在家里自然不用客气,点了点头,出声谢道。 “爹爹。”略沉默半晌,萧墨轩突然又开口说道,“孩儿刚才在裕王府。见着高师傅了。” “哦,他近来可好?”其实前天萧天驭和高拱还见过面,只是萧天驭做官做习惯了,听见儿子说。居然也不禁随口这样问道。 “高师傅今个倒是在裕王爷面前,帮着说了不少好话呢。”萧墨轩又说道。 “呵呵,现今地人。哪个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萧天驭讪笑一声,“可也是和你们一起用的晚膳。” “这倒没有,孩儿和袁阁老刚到了裕王府的时候,高师傅便就离开了。”萧墨轩从萧福的手上接过冰镇酸梅汤,猛喝了一口。 “那你如何知道高拱帮着袁炜说了好话?”萧天驭有些不解。 “是听裕王爷说的。”萧墨轩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在心里想了开来。 “嘶…直躺着的萧天驭,突然也是一阵 坐起身来。 “袁炜为何要乔迁?”萧天驭有些愣愣的说道。 “这……似乎不像真的是要乔迁。”萧墨轩见爹爹的神情似乎有些怪异。 “若他真的要乔迁,是想换个更大地宅子,还是对他自个有什么好处?”萧天驭抬手止住儿子,继续说道。 “好处?”萧墨轩也跟着念了一句,“若说好处,便是去裕王爷那串门方便些。” 袁炜一直想和裕王搭上关系,萧墨轩心里也清楚,但他说这话,也是半开玩笑似的。 “不错,便就是如此。”萧天驭一拍大腿,大声喝道。 “那若是他并无乔迁地意思,却有人说他要乔迁。”萧天驭又说道,“传出这个风声的人,又能得些什么好处?” “这……能有什么好处?”萧墨轩一时想不出,只能是含糊的回了一句,”告诉别人,袁阁老走得亲近?” 这一句话,萧墨轩只是随口说的,只当作笑语一般。 “不错,正是如此。”没想到,爹爹却又是喝了一声, “轩儿,做事儿,我不如你;做官,你不如我。官场上的东西,我也和你说过不少。”萧天驭神色有些严肃的说道,“你想,若是袁炜和裕王爷亲近,最揪心的却是谁?” “那,依孩儿想,兴许是高师傅吧。”萧墨轩一时间,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其他人。 “唉……”萧天驭听了儿子的回答,也不说对错,却只是叹了口气,“官场上面,向来重一个主次尊卑。” “若是袁炜自个什么都料理了,还要其他人何用。”萧天驭又继续说道。 “爹爹的意思是?”这下,萧墨轩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是徐阁老?” “嗯,你能想通这一点就好。”萧天驭这才略有些欣慰,“袁炜虽是虽然徐阶的学生,也是徐阶一手提拔起来地。可袁炜此人也向来心高,即使是对徐阶也多有心疵。” “前些日子,更是有袁炜出言顶撞徐阶的传闻,却也不知道真假。”萧天驭若有所思的说道。 “难道这传言的目地,竟是要挑拨徐阁老和袁之间的关系?”萧墨轩顿时恍然大悟。 “不错,正是此意。”萧天驭凝重的点了点头,“若依这么想,袁炜要乔迁地信儿,倒有可能是你那位高师傅造出来的。” “借徐阶的手去倒了袁炜。”萧墨轩顿时不禁有些赞叹,“也亏得高师傅他想的出来,这便是所谓的借力打力。” “不过……呵呵。”萧天驭突然话锋一转,干笑两声。 “不过什么?”萧墨轩不知道爹爹又有什么高见。 “螳螂捕蝉,只怕是黄雀在后。”萧天驭冷笑一声,又躺倒在椅子上。 “此话怎讲?”萧墨轩有些紧张的问道,打心里,他还是向着高拱多些。 “你那位高师傅,确实是个聪明人。”萧天驭躺在椅子上,仰面说道,“可是性子未免太过急,便就因为这个,只怕会吃亏。” “还请爹爹说来听听。”萧墨轩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揪着。 “袁炜再盛,毕竟是徐阶的学生。”萧天驭微微笑道,“只要徐阶仍在内阁里面,依着规矩,闹得再到,到最后怎么着也还是得听徐阶的。” “况且。”萧天驭又紧追一句,“袁炜和裕王再亲近,能近得过高拱和李春芳?” “那……”萧墨轩的脑子里刚清楚了些,立刻又糊涂了起来。 “兴许……是徐阶授意袁炜也未可知。”萧天驭哈哈笑道。 “授意?”萧墨轩小声的念着,“爹爹的意思是,徐阶是防着高师傅和李师傅?” “可是……高师傅不是徐阶举荐入阁的吗?”萧墨轩又问道。 “这便就是徐阶聪明的地方了,否则他能在严嵩的眼皮底下藏上十多年?”萧天驭摇了摇头,对儿子的话不置可否。 “他容了高拱和李春芳在内阁里,无非是向裕王表个心意。”萧天驭又说道,“可你那位高师傅心也高得很,谁都看的出,他也想着那首辅的位子呢。” ------------ 第五十章 左右逢源 他能容得了高拱和李春芳在内阁里,也不说就能容得自个的头上去。”萧天驭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听在萧墨轩耳朵里,却有些心潮澎湃。 “可是要去和高师傅说上一声?”萧墨轩看着爹爹的眼睛,迟疑着。 萧天驭和萧墨轩四目相对,慢慢的摇了摇头。 “这些个事情,本来就是我们父子两个私下说的话,怎好拿出去告诉了别人。”萧天驭一边摇着脑袋,一边说道,“即便说出去,人家也未必相信,况且。” 萧天驭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徐阁老那里,去插这一子,也不大合情理吧。” 萧天驭说的有道理,刚才自己两个说的,只是猜测。而且对于徐阶,萧墨轩也不是没有好感。两人之间,得罪任何一个,都是个麻烦的事儿。 “看着?”萧墨轩沉默半晌,抬头问道。 “看着。”萧天驭点了点头,“想做大事情,就要有大城府。徐阶容忍严嵩十多年之功,你可是能做到?” “似乎这两件事儿,也不好比吧。”萧墨轩觉得把徐阶,高拱和严嵩比有些不恰当,起码从自己的观点上看,是这样。 “学那份功夫。”萧天驭也不再多说,把脑袋转向了戏台方向,“路还长着呢。” 学那份功夫,萧天驭的话,重重的落在了萧墨轩心里。 自个也算是有大志的人,今个请调去户部,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 若是就这样介入了朝廷倾轧,那么便很有可能会少了一部分助力。 上上若水。自己只有用一个“柔”字,周旋在各派势力之间,才能发挥最大效率。 当日欧阳必进和自己所说的,岂不也是这个道理。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标尺,你要做的不是天平地一端,而是天平上的标尺。 “孩儿明白了。”萧墨轩用力的点了点头。 萧天驭像是没有听到儿子说话一般,下巴随着戏台上的曲子轻轻的点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传言起了效果,内阁里面,这些日子来,徐阶和袁炜的口角像是多了许多。 堂堂的袁阁老。甚至还因为赌了气而有过一整天没去内阁,只躲在礼部衙门里的事儿。 朝廷里面的官员们,每日议论的话题也无非是徐阶和袁炜之间,高拱和袁炜之间。 几乎所有地人,都认定了袁炜已经落了下风,告老还乡,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也有一些和袁炜交情菲浅的,暗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可偏偏萧墨轩就是个另类,朝堂上面,私里底下。一会儿和徐阶打的火热。一会和高拱侃得入神,一个转身。又去和袁炜坐到了一起,神秘兮兮的说着什么。 若是有其他一个人成天这样折腾,估计大半会被怀疑立场不正。可偏偏萧墨轩,不但没一个人怀疑他,倒还真的四面逢源起来。 只是,只有很少几个人才会注意到。除了这位户部侍郎萧大人之外,还有一位大人,所做所为,和萧墨轩如出一辙。那就是徐阶的学生,新任国子监祭酒。张居正,张大人。 可巧的是,这两位大人之间,也走得很近。 几乎是同时之间。萧墨轩和张居正,便成了高拱和徐阶两人各自的一块心病。 在这一片纷纷闹闹中,大明朝的皇历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终于翻到了七月十六这一天。 天还刚蒙蒙亮,裕王府地大院里,便就已经站满了人。 今个的裕王府,到处张灯结彩。王府各处地院子里,都贴满了红色烫金双喜字,从王府大门到后堂的新房边,都挂了两溜大红的灯笼,下面备好了一簇簇的鞭炮和二踢脚。 道路中间,除了打扫干净外,还铺上了大红的毡子,看上去整座王府一片鲜红。 一队仪仗陈设已经侯在了大门之外,其中有一顶礼舆,外面的杏黄色缎子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大凤凰。 除了正厅侧面已经坐就了一群乐官,后庭的院子里,也安排了一队女乐。眼下还不到奏乐的时候,一个个执着钟鼓琴瑟,在那调着音。 正厅里面的案几上,铺就了杏黄色的缎子,上面正放着一水地金册,金宝,只等吉时一到,就随着迎亲的队伍一并送了过去。 有人预料的是,今个等着嫁妹子的萧墨轩,不但没有等着送亲,倒是一大早就到了裕王府。看上去不像是和他萧家有关,倒只似是来作客地。 合着几位礼部和鸿胪寺的几位礼官,在那安生生的吃起茶来。 “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寅时……” 随着不远处地紫禁城的城墙上传来的一阵阵报时声和钟鼓楼上传来的钟鼓声,刚才还安生生坐着的礼部和鸿胪寺的礼官纷纷站了起来。 吉时是卯时,到了寅时,就得开始准备着了。 踏着钟鼓声,各地前来观礼的王爷,侯爷和朝廷大员,封疆大吏,也汇成了一股洪流,向着裕王府拥了过来。 裕王府的院子,虽然不能和宫里比,可是也算得很是宽敞,眼下却挤满了人,几乎无立锥之地。 皇室直系婚典,可不是常年能遇上的。日后即便是再有封册,兴许也只是从宫女和侍女里面蹦出来的,可就没这个热闹劲了。保不定,过了几十年也再见不着这一回。了自己的身份,个个伸长了脑袋看只顾着看热闹。 鸿胪寺的礼官们,也是好不容易逮着个露脸的机会,指手划脚地调着队伍,省得他们乱了秩序。不过能在这里观礼的,哪个不是有名有姓的,又怎会把这些鸿胪寺的礼官放在眼里。 一个个把话听在耳里,却只卖着呆。若是被逼得近了,更是侧目相对,让那些礼官们也是无可奈何。 反正裕王这个正主还没出场,乱也就再乱一会儿吧。 东安门,萧府。 萧府今个的动静,丝毫不比裕王府小。 打三更天起,府里的男女老少就没闲着过。不是拿着抹布,就是抓着扫把。把一座萧府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屋顶上的梁缝里,塞张纸片进去再抽出来,上面也不带灰尘。 见着吉时渐近,萧府全家上下,立刻扔下手里的劳动工具,纷纷奔到房里换上了里外三层的新行头。 那些没资格去裕王府观礼的官员们,纷纷削尖了脑袋钻到了萧府里来。从人气上看,丝毫不比裕王府差。当然,五品以下的,除非历来有交情的,否则连块砖都别想站着。 后厢房,李杭儿的闺房里,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木盆,水面上漂着几朵花瓣。 只是那盆里的人儿,小脸红扑扑的,真个是人比花娇。 “刘婶,轻些可是好?”吹弹可破的皮肤,似乎经不住这般的摧残。 虽说刘婶手上拿的是上好的松江软棉布,可连续擦洗上小半个时辰,也是让人有些受不了。 “老妇我就说,只看小姐这皮肉,也知道就是贵人的命。”刘婶似乎对萧夫人把帮小姐沐浴的神圣使命交给了自己感到格外的荣光。 “咯咯”笑着,手里也格外的卖力,像是要把杭儿洗脱一层皮才甘心。 “还不都是为了帮你去讨着情郎的欢心。”苏儿在一边抿着小嘴儿,乐颠颠的开着怀。 “女为悦己者容,妹妹岂是没听说过?”苏儿拿起镜台上的凤冠,上下看了一番。 “我看宁姐姐你是巴不得把我赶快给嫁了出去。”杭儿被苏儿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愈加的红。 “你这个没良心的。”苏儿故意赌气似的嘟了下嘴,“你去了裕王府,我可是一点好处都没讨着。日后少了个嬉戏说话的伴儿,还赔上了我两万两白银。” “妹妹是想说。”杭儿由刘婶扶着站了起来,一溜儿亮晶晶的水珠挂在如脂的玉体上,嘴上却还是没忘记回着话,“下面就是该着表哥和苏儿姐了。” 话刚说完,又见着苏儿和刘婶的目光都往自个一丝不挂的身体上落着,顿时低下了头去。一边又伸出了手,朝着衣架上的衣裳伸了过去。 “哎……小姐,这可没算完。”刘婶连忙出声止住了杭儿。 “噢……”杭儿眼下自己感觉着就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摆弄。听见刘婶叫止,立刻缩回了手。 “咯咯。”见杭儿有几分窘态,苏儿像是出了口气似的,“小妮子尽嘴贫,去了王府里再耍便是。” “表哥大婚的时候,杭儿也会来陪着姐姐。”杭儿不甘示弱。 ------------ 第五十一章 草原上的粮食 婶对着身边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个丫头走上前来,铺着细丝席的床上躺了下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旁边一只盒子,里面装满了碾得细细的绿豆粉。两个丫头,加上一个刘婶,各抓起一把便放在杭儿身上擦拭着。便身擦便了还没忘上再洒上西域的玫瑰香油,再抹上一层南洋出的珍珠粉。 原本就白皙粉红亮的小脸上,又用白色素馨香,玫瑰香油,羊脂和蜂蜜配成的面霜覆上。如果给萧墨轩看见,估计又要大惊,原来面膜之法,古已有之。 当然,这一幕香艳不可能被其他男人瞧见。但是杭儿还是处子之身,平日里沐浴时,就连自己都羞得多看上一眼,今个被这么一群人直直的看着,全身上下也被折腾了个遍,也是禁不住生了怯意。一张樱桃小口,微微的喘着气,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也已是半闭了上,不敢全睁了开来。 “又是好几十两银子抹到了身上,只那五六瓶玫瑰香油,便是五两一瓶。”苏儿在一边看着风景,还不忘记一边算着小帐,一边说着风凉话,“这些东西,便算是我送你的好了。” 可怜杭儿从来没被人这般抚拭过,虽然都是女人,也只是帮着养护,身子骨却都已经**了。四肢软绵绵的,只能任由着折腾。 听见苏儿在一边幸灾乐祸,也不能轻轻咬紧了皓齿,愤愤的等着日后报复的机会。 一番折腾下来,倒确实见了效果。床上躺着的人儿,只看上去便是和玉琢成的一般细滑。 直到听见刘婶叫了声“可。”,杭儿才如获大赦地从床上爬了起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一边的两个丫头,立刻捧着喜服给穿上。 接下来又是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头上再梳一只“飞天髻”,两绺鬓发飘逸而垂,犹如蝉翼一般。 只一眼看上去,就觉得美艳无比,就连坐在一边的苏儿,看在眼里都觉得砰然心动。 这个时候,杭儿自己却是已经没了多少力气。有气无力的坐在镜台前的凳子上。像是一个瓷人儿一般。 听着庭院里传来的一阵阵喧闹声,心里的鼓点儿也越敲越快。 “吓……”刘婶似乎倒是对自己手下这番功夫大为满意,见着杭儿有气无力的只坐在那,却成了另一番风景,“小姐这般的贵人,又怎的是端庄一个词儿能说地出。” “小姐,该去绣楼了。”刘婶见自个的差使已经搞定,也略松了口气。 是啊,该去绣楼了。杭儿缓缓抬起头来,朝着这间自个住了整整一年的闺房看了一眼。 一年。虽然时候也算不得太长。可是这里面,也留下了自己多少回忆。 瞥过眼来再看看。苏儿仍是在一边的红木凳上坐着。只是脸上,已没了刚才那股神气劲。 “姐姐……”杭儿鼻子一酸,眼里顿时泛起一阵亮来。 “小姐,别哭,别哭,哭坏了妆就不好了。”刘婶连忙拿过丝巾,覆在杭儿的眼上。 “妹妹今个大喜的日子,还哭甚么?”苏儿在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来,“一会儿再上姑母他们几个,难道还真想学着演一出哭亲不成?” 话没说完。自个的眼里却已经禁不住滚出几颗珍珠。 “裕王府离这里又不远,若是念着,便回来看看好了。”苏儿轻轻拉着杭儿的手,“咱们若是得了空。也去看你便是。” 儿忍住了泪水,用力的点着头。 抓着苏儿地手,杭儿也觉得自己心里塌实了许多。从浙江到京城。又一直走到今天,杭儿早就把苏儿看成是血亲一般了。 裕王府。 随着吉时越来越近,王府里忙活着的人,心里也是越揪越紧。来看热闹地人,也是一个个脖子越伸越长。 只有花厅里面坐着的萧墨轩似乎是个例外,手里一杯西湖龙井,小口的泯着,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懒散的挪一下身子,似乎对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呵呵,萧大人好性子。”正坐着,李芳手里擎着拂尘,笑眯眯的从门外转了进来。 “裕王爷让咱家来和萧大人招呼一声,眼下王爷正忙着,怕是这一会儿不能陪着萧大人。”李芳略欠了欠身说道 后的宴席上,几位内阁大臣就请萧大人帮着陪酒了。 “啥?”萧墨轩顿时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这赔酒的事儿,不一向是宗室里的王爷和候爷帮着地吗?” “王爷又说了,萧大人定然是会这般问。”李芳的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若是萧大人真问了,那便让咱家告诉萧大人。萧大人是国士,让萧大人改姓国姓,萧大人定是不肯,也不合礼。只是在王爷看来,萧大人比起亲兄弟来还要亲近,这样安排,皇上也绝不会有意见。” “这……”萧墨轩听裕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一时也没了辙。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看一眼面前地雕栏花榭,萧墨轩微微叹一口气。 凭自己再如何想,这一件亲事已经无可更改。可是自从严世蕃被处斩以后,一丝不安总是盘旋在萧墨轩心头。 宿命,严世蕃没能逃得了宿命,裕王朱载垕,可是能逃得了。 三十六岁啊,年仅三十六岁便驾崩的隆庆帝。真不知道杭儿跟了他,是对还是错。 萧墨轩自觉能改变得了大明,可是未必能改变得了这样的宿命。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虽然在这大喜地日子。萧墨轩很不愿意去想,可又不得不去想。 既然木已成舟,只希望自己真的能多一个外甥,日后自己亲自来教他。万一朱载垕真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像万历废了张居正所制法度一般,空耗了心血。 站到花厅门口,一眼望去,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萧墨轩放眼看了一圈,却突然感觉人群里有道目光偷偷看了自己一眼,等自己去找时,已是低下头去。 “黄台吉。”萧墨轩再定睛一看,却见黄台吉也挤在了人群里,眼下似乎正在故意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黄将军。”萧墨轩眼下正无聊,突然看见黄台吉,立刻出声呼道。 黄台吉原本是想躲着萧墨轩的,可见已经被点了名,也不得不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萧墨轩上下打量着黄台吉,今个的黄台吉,也穿着一身大红的官袍。脸上的胡须,可以看见也是精心修整了一番,丝毫不像从前看见的那般粗犷。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举手投足,居然也是有了几分斯文气。 “萧……萧大人。”黄台吉这么大条汉子,站在萧墨轩面前,竟是有些扭捏。 “上回,上回的事儿,下官实在是不知道。”黄台吉很是腼腆的憨笑着,“早知道是萧大人看上的女人,下官怎么也不会打那个主意。” 唉……萧墨轩心里暗暗的摇了摇头,这个黄台吉,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斯文气了,可却开不得口。这一开口,便就露了馅。 “眼下归化城里,可一切安好?”丰州滩一带的事物,眼下还是由俺答和黄台吉他们自己管着,不但是萧墨轩,就算是徐阶也不甚清楚。 “有王崇古王总督在那帮着,都好的很。”一说到这个,黄台吉顿时眉飞色舞起来,“皇上也准开了边贸,我们草原上的马匹,皮毛,草药这些东西,随时都可以拿到延绥外的集市上去换需要的东西。” “前些日子王总督还选了大批的工匠到归化,城里的道观已是造成,眼下正帮着父王建的宫殿。”黄台吉喜滋滋的说着,“那些匠人,闲下来的时候还教着我们族人做些家私日用。那个些个土包子,躺了一辈子的地铺,从来没睡过热炕头,一个个躺上去直叫舒服。” 说到这里,黄台吉又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的那份扭捏,也被抛到了一边。自己刚进京城时候的那份土包子样,也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惜草原上适合种粮食的地方太少,丰州滩上那一块,只能顾得了一个归化城,边贸的集市上,能买到的也常常不足。除土默特外的各部,时常多有抱怨。”黄台吉想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听说萧大人眼下正帮着徐阁老执掌户部,管着天下钱粮,下官这回进京,也是想乘机请萧大人想想办法。”粮食?萧墨轩心里顿时微微一动。 ------------ 第五十二章 纵欲? 常厌恶这些借事生事的人。 北京城里,一场热闹闹的婚庆即将拉开序幕。 只是即使是萧墨轩也并不知道,在遥远的西伯利亚以西,靠近乌拉尔山的地方。 一名清瘦的男子骑在马背上,两手擎住一只独筒望远镜,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东方。几十公里以外,高耸的乌拉尔山挡住了他的视线。 毛皮,木材,金矿,一切都在鞑靼人的手上。 只是,在那片辽阔的土地上,有无数的鞑靼人,而斯拉夫人和哥萨克人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两万。 自从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位沙皇,伊凡雷沙皇陛下登基以来,帝国的军队,就不断在大森林里驰骋着。 九年前,帝国的军队终于征服了喀山汗国。五年前,帝国的军队又征服了阿斯特拉罕汗国。在乌拉尔山以西,帝国已经将伏尔加河流域完全占领,将该死的蒙古鞑靼人彻底踩在了脚下。 乌拉尔山以东的西伯利亚汗国虽然在四年前已经在表面上臣服于帝国,但是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仍然居住着无数的鞑靼人,不断的用弓箭袭击着帝国的殖民者,不断的阻挠着殖民者越过乌拉尔山和鄂毕河的步伐。 只有彻底越过乌拉尔山和鄂毕河,才会有更大的土地,更多的毛皮,木材和黄金。 “斯特罗甘诺夫领主。”一名火枪手,拽着缰绳,让马缓步踱到身边。“伊凡雷沙皇陛下已经发来了命令,准许您在自己的领地上建设火器工厂。” “真是个好消息。”斯特罗甘诺夫脸上泛着微微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望筒。 “不止是这样,领主大人。”前来报信地火枪手,在马背上笔直的行了一个礼,“沙皇陛下还批准您招募哥萨克人帮助守卫边境。” “哦,哥萨克人?”斯特罗甘诺夫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发红,“沙皇陛下的意思是,只要我愿意。就可以赦免那些匪徒的罪名,并且把他们招入我们的军队?” “是这样的,领主大人。”火枪手用力的点了点头。 “真是太棒了。”斯特罗甘诺夫激动的握了握拳头,“哥萨克人,他们就是一群流氓,一群亡命之徒,你说是吗?卡格涅夫,是吗?。” “现在他们的命运就掌握在领主大人您地手上。”被称为卡格涅夫的年轻火枪手回道。 “是的,他们的命运就在我的手上。”斯特罗甘诺夫迅速的掉过了马头。 “走吧,回城堡去。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没等卡格涅夫也转过身来,斯特罗甘诺夫已经先朝着城堡的方向冲了过去。 骑在马背上。斯特罗甘诺夫禁不住又回头向着东方望了一眼。 眼下那里虽然还在鞑靼人的手上,可是有了哥萨克人的帮助,还有沙皇陛下的支持,总有一天我们会彻底越过乌拉尔山和鄂毕河。 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了。不但是哥萨克人,整个东方,所有地鞑靼人,他们的命运,都会掌握在我地手上,掌握在斯拉夫人的手上。 北京城。裕王府。 “粮食,呵呵。”萧墨轩心里略一计较,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两京一十三省,到处受灾,本官虽然在户部。也是捉襟见肘呀。” 嘿嘿,想要粮食吗?我也没办法呀,地主家里眼下也没有余粮啦! “这……”黄台吉的脸色,有些窘迫,“还请萧大人想想办法,萧大人的神通,兄弟我也听说过。” “唉!”萧墨轩微微叹了口气,又向花厅里面走去,黄台吉紧张的跟在他的身后。 “今个是王爷的喜日子,过了今天,咱两个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你想个办法。”萧墨轩看上去很有些无奈的说。 “多谢萧大人。”黄台吉的脸上,立刻雨过天晴。只要萧墨轩开了口,这事儿,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虽然不知道这位萧大人准备如何解决,但是办法总会有地。 办法嘛,嘿嘿,想想总会有的,萧墨轩在肚子里偷偷的冷笑着,只不过要付出点代价而已。 寅时半,裕王府门口的仪队,已经在鸿胪寺礼官地指引下,向着萧府走去。 即便是仪队里的轿夫,也不是随便找来的,都是由锦衣卫里长得壮实地番子客串。 、鸿胪寺派出的礼官和临时要扶执新王妃的命夫,也双全,双亲健在。 一路上仪仗队、鼓乐队在前,迎亲使者居中,后面跟着迎亲官员、太监、侍卫,浩浩荡荡,绵延数百丈。 裕王府离萧家本来就不算太远,这边前头已经进了萧府大院的时候,最后面的人才刚刚走了一半。 道路两边,又是无数来看热闹的百姓。一路上观者如潮,更有甚者,跟着从裕王府走到了萧府,然后又在萧府门口等着,准备再跟着队伍走回去裕王府。 可惜大明朝眼下还没一份时报,要不这些人一定是个合格的“狗仔队员”。 萧家上上下下,都穿着崭新的衣服,由萧天驭领着迎在大门口。萧夫人今个也穿上了去年刚受的二品诰命服,陪在萧天驭身边。 萧家嫁女儿,本来不干宁家的事情。可宁夫人兴许觉得萧家的事儿就是宁家的事儿,萧家有喜,自个也是与有荣焉,于是也穿了一套大红的喜服,凑上了热闹。 迎亲的天使,是由礼部侍郎吕调阳任的。 摊上这么个差使,吕调阳自也觉得新鲜,拿着皇家的诏书,神气活现的高声念了一番,由萧天驭引进门去。 后面的锦衣卫番子抬着礼舆,一直走到绣楼前。 钦天监监正刘世廷也跟在队里,没等礼舆落地,先拿着罗盘忙活了一阵,选了个吉地才叫落了下来。 李杭儿已经穿好了王妃的礼服,静侯在绣楼里面。 等吕调阳等人来了之后,又受了金册,金宝,便安心的坐了回去,只等着吉时来到。 “善行无迹,恒德乃足,岁丰,卯时……” “吉时到……” 几乎是在同时之间,钟鼓楼上传来的报时声和萧府里的报时声,连成了一片。 真的要走了,杭儿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起来。 看了一眼陪坐在身边的萧夫人和宁苏儿等人,眼里尽是不舍。 那个男人,能给自己幸福吗? “去了王府,记得姐姐告诉你的话。”苏儿悄悄的凑到杭儿耳边,小声的叮嘱着。 杭儿听了苏儿的话,脸上顿时一红,虽然不明白里面到底有多少用意,可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表哥为何要我转告杭儿,让她去了王府以后多约束着裕王一些呢?若不是看表哥态度诚恳,这些话自个还真有些说不出口呢。 其实,不明白的不但是苏儿。即便是萧墨轩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大明白。 隆庆帝,真的是因为纵欲过度而掏空了身子?这个传说有几分可信? 那些个古人,往往一有些事情就会怪到纵欲过度的头上。用此沽名钓誉的言官,也大有人在。 折腾了几千年,也让人难辨真假了。 萧墨轩曾经生长在信息时代,从因特网,杂志这些东西上看过的东西也是不少。 可那么多人争来争去,也没争出个究竟来。翻翻古代的典籍,里面倒还有不少房中采补的养身术。 朱载垕兄弟能生下几个儿子,女儿,说明他并无先天障碍。 可仔细算来,根本比不上后朝的那几个所谓的盛世明君。而后朝末代皇帝的无后,更是说明了那些多子的主角们曾经付出的辛勤汗水。 曾有清宫词有言:“臣安曾进秘方传,何代无贤可比肩。目下医家抄写遍,龟龄集胜息饥圆。” 文中的“龟龄集”便是一种出了名的春药,清宫里也是常日所备。 咸丰朝的彭毓松、同治朝的王庆,都曾经公然向皇帝进献此物,并且都因此而得幸。 可为何到了现代,都对清宫的**只字不提,却只说前人是纵欲过度? 难道,真得是封了言官之口,便能改了史书? 况且,大明历代,一半以上的皇帝和亲王都陨于三十五岁之前,难道个个都是只因为一个纵欲? 历观前朝后时,从无此类的例子,这般说,也太小看了皇宫里的那帮子太医。 小心使得万年船,萧墨轩虽然对裕王朱载垕的私生活毫无兴趣,但是他并不希望朱载垕兄弟真的早夭。 礼舆,载着李杭儿朝裕王府一路而去。从此之后,她将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 第一章 土豆烧牛肉 月十七,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可巧是下了一场大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太阳出来之后,所以也不显得太过燥热。倒是雨水打在地上,湿漉漉的,把夜里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的鞭炮皮儿贴在了地上,让萧府大院里,显得有些杂乱。 “懒骨头,早是夜里都收拾好了,岂不是轻松了。”萧福手里也拿着一把竹枝编成的大扫把,带着一群家丁在院子里打扫着。手里一边扫着,一边训斥着。 萧府的花厅里,萧墨轩也早就起了身,坐在这里陪着客人。 因为今个是妹子婚庆的第二天,按照规矩,得要回门。规矩就是规矩,即便是裕王妃也免不了。所以萧墨轩也多告了一天假,在家里呆着。 “只要萧大人出马,定是会有办法。”坐在花厅里的访客,赫然便是黄台吉。 草原上缺少粮食,可是件大事情。俺答派黄台吉为使前往京城,一是为了祝贺裕王纳妃庆典,另外一层意思,便是想要在萧墨轩这里想点办法,给草原上多弄点粮食过去。 从前的时候,草原上缺少粮食,还可以打着个抢的主意。可眼下已经称了臣,真想打,也不一定打的过。只能从这上面打主意了。 “难呐……”萧墨轩抿着嘴唇,长长的叹了口气,“本官即使能管得了一两年,这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黄台吉的脸色,有些难看。萧墨轩说的不错,日子长着呢。 “萧大人……萧大人……”黄台吉只能苍白的嘟囓着,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若说办法,也不是没有。”萧墨轩用指尖轻轻地弹了弹杯壁。让杯子里泛起一层涟漪。 “哦,我就说萧大人神通,哈哈。”黄台吉的脸色,顿时又由阴转晴。 可心神所至,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塌实,抬头看了看萧墨轩,却是一脸认真。 “不知萧大人所说的办法,却是该如何做?”黄台吉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黄将军聪明人,呵呵。”萧墨轩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细瓷茶杯。 “今年的粮食,我想法子帮你们调。”萧墨轩颌首笑道,“当然,你们也得用马匹这些东西来换。”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黄台吉连连点头称是。 “打以后,你们还得是自个种的好。”萧墨轩把目光转向黄台吉。 “这……萧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听了萧墨轩的话,黄台吉顿时又有些郁闷起来,“草原上本来适合耕种的土地便不多,一年里头,能种出粮食来的。也没几个月份。” “尤其这几年来,也不知怎的。冬天总显得愈加地长。”黄台吉有些忧心的继续说着,“我们这些族人,多擅长放牧,擅长种粮食的,也并不多。” “呵呵,这些本官早就知晓。”萧墨轩倒显得很是轻松,“只是本官这个主意,就怕顺义法王和黄将军不肯。” “萧大人请说。”听说有法子,黄台吉顿时有些急切,“只要能有个长远的法子。父王和在下又岂有不应的道理。” 墨轩又点了点头,“草原上人口也不少,如果只靠关内接济,总不长久。” “本官的法子。稍后再说。”萧墨轩拍了拍手,门外守着的萧三立刻走了进来。 “把今个早上做的那道菜,给黄将军取一份来。”萧墨轩对萧三吩咐道。 三应了一声。先退了出去。 “萧大人……”黄台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在论着粮食的事情吗?怎么要端了菜来。 “萧大人,下官早上的时候,已是用过早膳了。”黄台吉看了看外头地日口,离用午膳的时候还早得很。而且,请用膳怎么只说一道菜,难道那道菜里有什么蹊跷? “黄将军莫急。”萧墨轩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黄台吉多等一会儿。、 不多时,便见萧三捧了一个食盒走了过来,打开食盒,一小碗热气腾腾地菜现在了眼前。 “黄将军不必客气,请尝常。”萧墨轩平了平掌,让萧三把小碗和筷子,送到了黄台吉的面前。 “这是?”黄台吉实在搞不懂,这位萧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既然叫尝了,心意也不好却。致了下意,取过碗筷尝了起来。 “上好的牛肉。”黄台吉只拿筷子拨拉了一下,便出声赞道。 只是,这碗里和 起烧的,却是什么东西。 对于牛肉,黄台吉自然是整日都有的吃,倒是这东西,似乎从来没见过。 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只觉得糯糯软软的,还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味道如何?”萧墨轩等黄台吉吃了几块以后,出声问道。 “不错,不错。”黄台吉连连点头赞道,“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和牛肉一起做了,倒显得更为鲜美。” “可管饱?”萧墨轩又紧跟着问道。 呃……黄台吉第一次吃到这个东西,自然是觉得新鲜,未免多吃了几块。刚才还不觉得,被萧墨轩这么一问,顿时感觉刚才还有些空位的肚子里,已是涨涨的了。 “管饱,管饱。”黄台吉轻轻摸了摸肚子,点头答道。 “这是做给黄将军吃地。”萧墨轩呵呵笑着,端起茶杯,吹散杯沿上的雾气,略泯了一口。 “若是给普通的百姓,便是里面不放上肉,或是少放些肉,便也可以做了正餐。”萧墨轩瞅了一眼黄台吉,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错,定是可以。”黄台吉又点了点头,可随即心里又泛起一串问号来。 “萧大人可是想用此物代粮,使我族人充饥?”黄台吉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些什么。 “此物一石,眼下值银数十两。”萧墨轩微微笑道,“黄将军若想以此物充饥,得用多少牛马来换?” “啊……”黄台吉有些目瞪口呆,可既然萧墨轩不是这个意思,刚才地话,又做何解? “黄将军莫惊。”萧墨轩又摆手笑道,“此物虽然是贵,其实所产远高稻麦,只是因为此物是从海外传来,眼下稀罕,故而才价高。日后种的多了,自然也就不会这么贵了了。” “哦……”黄台吉的心,这才有些松了下来。 “此物名曰马铃薯,甚是耐寒耐旱,产量又高,即便是在草原上,也可大量种植。”萧墨轩从身后摸出一颗生果子,丢给了黄台吉去看。 黄台吉把马铃薯拿在手上,仔细看着,只见弧圆地一个,当真是物如其名,像个马脖子上挂的铃铛一般。 “好,甚好。”黄台吉激动的捧着马铃薯,“还请萧大人多准备一些,让下官带了回去。下官愿用五匹壮马一石的价钱来交易。” 一匹壮马,值银三十两左右,黄台吉出到五匹马换一石,这个价格可以说是高的离谱了。 只是没想到,萧墨轩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萧大人……难道……”黄台吉顿时又不由得愣住了。 “这东西,关内眼下也不甚多。”萧墨轩苦笑一声,“而且,虽是高产,耐寒,其实若是不会侍弄,却是难种的很。请问黄将军,族中有多少善事耕种的人?” 马铃薯难种?萧墨轩也知道自己在瞎掰,可若不这么说,又怎么能吓得住黄台吉。 “这却是惭愧了。”黄台吉有些窘迫,“即便是丰州滩上种的那些粮食,也是常常侍弄不好。” 鞑靼人种粮食,以前都是直接把种子撒下去,然后等着长。这些年来,才学了犁地,除草。可若要说是精耕细作,还差的远。归化城里原本有上千汉人帮着,还能图些收成。 可上回那些汉人已经全被萧墨轩救了回去,所以今年秋收的时候能收多少,还是个未知。这也是俺答对于粮食的需求如此急切的原因之一。 “萧大人有什么话只直说便是。”黄台吉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话。 “其实这事儿也好办。”萧墨轩不急不慢的说道,“只要你们出地,由朝廷发遣百姓去种便是。种出来的,便直接供给草原上。” 台吉略想了一会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反正只要有粮食,没什么不好谈的。草原那么大,随便划几块,都是望不到边。 “除了马铃薯外,本官这里还有番薯。”萧墨轩又从身后摸出块东西来,扔给黄台吉去看,“此物和马铃薯习性大多相近,比马铃薯产量更高,也耐得干旱,只是不甚耐寒,只在春夏之季种上一茬,也可解了半年的口粮。” “甚好,甚好。”黄台吉乐呵呵的又接了过来,仍是小心的捧着看。 “只是……”萧墨轩没等黄台吉乐够,又开了口。钩子下好了,鱼也咬钩了,可以开始收线了。 “只是什么?”黄台吉的心,也随着萧墨轩的话猛得一沉。 ------------ 第二章 小香兰的心思 只是……塞外相比关内,生活清苦,我关内子民,常那般折腾。”萧墨轩甚为苦恼的说道。 折腾,没饭吃的时候,连造反都敢,还怕折腾? “那……”黄台吉顿时也有些没辙,听萧墨轩的话,似乎这些马铃薯和番薯也不是那么好种。种植的难度,甚至还可能在稻麦之上。 “派遣去的百姓,本官来想办法。”萧墨轩像是略思量了会儿,显得很大度的说道。 黄台吉用力的点着头,这么一会,被萧墨轩忽上忽下的,已经有些被绕昏了头。 “还有……”,萧墨轩话锋一转,“顺义法王那里,也得拿出个态度来。毕竟,这也是为了你们族人的长久衣食。” “萧大人有什么想法,只说出来便是。”黄台吉也猜到,萧墨轩的话里一定藏着些什么东西。 “我们关内,有个地契一说。”萧墨轩微微点头笑道,“若是顺义法王能答应,我关内百姓前去耕种的土地,都归其所有。这样,我关内百姓心里才能塌实。” “好,这点不必请示父王。”黄台吉刷的站了起来,拍着胸脯应道,“下官在这里便可以做个保证,只要关内的百姓愿去耕种,所耕种的土地一律归其所有。” 鞑靼人过惯了游牧生活,逐水草而居,也就是这些年来,才建起了几个棚区,对于土地本来就没什么太深的概念。给一份地契,也就是随便划个几笔的功夫,从草场里划出一块来,就够上千人耕种了。 “甚好,甚好。”萧墨轩呵呵笑着。示意黄台吉坐下身来说话,“日后这些出关的子民,还得倚靠着顺义法王和黄台吉将军多多照应。”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黄台吉心里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下了地。 “不过……”,没想到萧墨轩再想了会儿,又摇了摇头。 “不过什么?”黄台吉的心脏,几乎再也受不了萧墨轩这般忽悠了。 “那些毕竟都是我大明地子民,关外的势力,又不止贵部一支。靠近归化城的百姓。兴许还安全一些,若是离得远了……未免有些不放心呐。”萧墨轩晃着脑袋,眉头紧锁,“若是稍有不慎,本官倒成了大罪人了。” 萧墨轩说的倒是实情,关外形势错综复杂,保不定收获的时候就从哪跑来支骑兵劫掠一番,没有什么不可能。 “我等定在各处派人守卫。”黄台吉拍着胸脯说道。 “这我倒是相信。”,萧墨轩点了点头,“只是即便这样。若真起了变故,只怕朝廷里仍会有人追究起本官的作为。” “这样罢。”萧墨轩抿了抿嘴唇。似乎是下了决心,“不知顺义法王和黄台吉将军,能否答应,凡有我关内子民耕种的地方,便让我大明边军建百户所一处?这样一可表示朝廷对百姓的关切,二也可做物资囤积之所。再往后,也可化成边贸之市。” 驻军?黄台吉的心里,猛得一抽。 “只不过是几个百户所而已,加起来,驻军也最多千人。”萧墨轩看出了黄台吉脸上的犹豫。“眼下你我皆是一家,日后甚至还有可能并肩作战。” 黄台吉低着头,在心里激烈地衡量着得失。毕竟,让大明的军队直接驻扎到草原上。自己这边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要不如此。”萧墨轩又略想一下,“贵部当中,定然也是有思事农事的百姓。便让两边百姓,共耕一地。你我两边同派守卫,卫所的建造,便由我方选派工匠营造,如此可好?” “这般……请容下官禀明父王定夺。”黄台吉觉得这样似乎倒是可以商量。 “那便请顺义法王快快回意便是。”萧墨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下官这便派人前去请示父王。”黄台吉拱了拱手,先站起身来,“萧大人的话,下官也都听清楚了,只是一时给不了回答。” “本官等着黄台吉将军的信儿便是。”萧墨轩也跟着起身相送。 土豆烧牛肉,嘿嘿。萧墨轩站在门边,看着黄台吉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上挂上了一丝笑意。 当年苏联人喜欢的这东西,想是他们也会喜欢。 河套草原,这个地方太重要了。大明眼下也需要骑兵,虽然那东西也算不得无敌,但是在眼下这时候,也算得上是件利器。 更关键的是,日后进军整个蒙古草原和北方地西伯利亚,那里都会是一个有力的后方基地。 西伯利亚,萧墨轩有些憧憬地想 地方啊,不但有石油,还有……还有那么大一个钻石在现代的崛起,靠的就是那地方的资源输出,人得有长短眼呐。 至于那地方怎么占,也许当年欧洲人的法子可以拿来借鉴下。殖民,对,就是殖民。 眼下在河套这一回,算是做个试验田。也幸亏有了番薯和马铃薯,要不依着大明百姓骨子里的农耕情节,只怕是怎么也不肯去那么荒凉的地方。 只是俺答部最后得如何料理,也还得好好思量一回。反正眼下也不急,饭得一口一口吃。 在等着黄台吉回信的这么几天,萧府里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小姐的事儿忙完了,下面得忙活少爷的事儿了。 用过地灯笼,一盏盏被摘了下来。库房里,也已经堆满了要用的物什,少爷的喜日子,也不远了。 萧大尚书思来想去,最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二女同娶。 二女同娶……不但是萧府大院里,只要和萧家沾上些关系,提前知道地人,见了萧墨轩都是咧了个嘴,笑的神秘兮兮的。 二女同娶,岂不是说,萧大少爷要一夜两次洞房?这该是如何分才好? 更有好事地下人,私底下约着打了赌,赌少爷是先进宁小姐的房,还是先进陆小姐的房。 只是,随着萧墨轩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萧府里的气氛在小姐出嫁后,虽然又一次逐渐高涨起来,但是若说是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倒也未必。 八月初四,离萧墨轩八月初六的婚期,只有两天了。 从衙门里刚刚归来的萧墨轩,坐在床沿上,把脚伸到床边铜盆的热水里面。舒服的低吟了一声,微微闭上了眼睛。每天回来的时候用热水泡一泡脚,也是养生之道啊。 虽然大婚的事儿不要自己去忙,可这段日子来,又是忙衙门里的事儿,又是忙着去京郊看收获的番薯和马铃薯。 番薯和马铃薯的收获,没有萧墨轩想象中的高,兴许是种植的法子还要再改进一下。可是即便是这样,一季亩产四五石的收成,已经让那些佃户们看红了眼。一个个在底下咬着牙,暗暗的懊恼着。 哪怕这一季自己只分个一石一亩,也可以换到几十石粮食啊,一季就抵自己十来年的收成了。 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契约也早就签下了,能怪得了谁呢。 只是没想到,萧大人居然会临时宣布,这一季给每家佃户的工钱再加一倍,于是一个个又略开怀一起。 当满载着番薯和马铃薯的大车,轰隆隆的开进京城的时候。京城里的大户们,也一个个红着眼,互相打听着。相约着要托人去萧府买一些回来,来年自家地里也种这些东西。 来吧,来吧,都来吧。萧墨轩每天都乐呵呵的听着萧福的报帐,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等你们都种番薯,马铃薯了,本大人就改回去种麦子了。 至于番薯,也还是要种的,只不过是用来喂猪。本少爷以为前辈子遇见高价猪肉了,没想到大明朝的猪肉价格更高啊。 对了,还有玉米。今年种的少,只是让自家的家丁少种了几片,倒还没怎么引起注意,收成也还不错。来年可以换这个种种,再海挣上一笔。 再等你们种玉米的时候,本少爷早拿玉米去养牛养马了。 如果日后在惠丰行的名下再挂个乳品行,不知道会不会有市场。 ”少爷……”萧墨轩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幸福当中,猛得听见小香兰在一边幽幽的叫了一声。 “哦?”萧墨轩这才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小香兰,只是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收了起来。 “水有些凉了。”小香兰转身从草垫子里掏出了铜壶,“要不要再加一些?” “不用了。”萧墨轩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已经有些泛红。 小香兰应了一声,放回铜壶,也坐到了床沿上,把萧墨轩的双脚托到了膝盖上,轻轻的按摩着。 这丫头按摩的手道虽然不是上佳,可这份心情,却是找常人没有的。尤其那双滑嫩的双手划过脚踝的感觉,真是让人酥到了骨头里,即使是萧墨轩,也常常会不禁想入非非。 萧墨轩又舒坦的靠到了床头,抬起眼来,朝着小香兰看去。 目光所及,却见小香兰的眉目里,却似是挂着一丝忧色。( ------------ 第三章 南直隶之祸 似乎有很多朋友担心小萧和苏儿的后代问题呀,顺便夫人和已经去世的宁老爷,只是族亲,也就是前文里说的远房堂兄妹。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根据汉语大词典的解释,远房:血统疏远的宗族成员。所谓的族亲,就是这一个家族里的人。古代的地方上,很多村庄都是以一个姓氏的人为主要部分构成的,拥有共同的祖先。比较大的家族,常常拥有数百上千,甚至数千的人口。至于血统,绝大部分已经很淡了,至少在四五代之后,宁夫人和宁老爷就是这么层关系。再传到萧墨轩和苏儿这里,起码已经五六代,甚至更远了。) “小兰可是有什么不开怀?”萧墨轩坐起身来,把脚从小香兰的膝盖上抽了回来。 “哪会呢!”小香兰受了惊似的略背过了脸去,不敢直视着萧墨轩的眼睛。 “不老实。”萧墨轩轻轻哼了一声,一只手搭到小香兰的肩膀上,硬生生的把她扳过了身来。 “你在我身边,都已经这么多日子了,你有没心思,我且是看不出来?”萧墨轩用略带些教训的口吻对小香兰说道。 小香兰抬起眼来,略看了一眼萧墨轩,轻轻咬着嘴唇,眼圈有些红红的。 “是不是遇见什么憋屈的事儿了?”萧墨轩见了小香兰这副模样,也是禁不住一阵心疼。 小香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但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眼圈更红了。 “要不是做了什么事儿,受了责训了?”萧墨轩的口气,也愈加的软了下来。女人的眼泪。始终是件杀伤性武器,“你若是不说,我怎么帮你想法子?若有什么心事,也说出来听听,说出来兴许会舒服些。” “小兰没什么憋屈地事儿。”小香兰终于开了口,只是说出来几近于没说。 “那你泪汪汪的却是做甚?”萧墨轩站起身来,取过一条棉巾,帮小香兰在眼角敷了几下。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若是哭得太多,把水都哭干了可就不美了。萧墨轩伸手在小香兰背后轻轻的拍着。像是在哄一个婴儿。 “少爷……”在萧墨轩的安慰下,小香兰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嗯?”萧墨轩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少爷成亲后,可是还要小兰服侍不?”小香兰说着话,眼睛里又是一片水汪汪起来。 “当然要。”萧墨轩用力的点了点头,“还是小兰最贴心,我又如何舍得。” “可……”小香兰微微的扁了扁嘴,“少爷成亲后,不但有宁姐姐,还有陆姐姐。只怕小兰也常常近不了。便是想和少爷多说会儿话。也得找着机会才行。” “哈哈。”萧墨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丫头是担心会和自己疏远。他这一阵笑。也让小香兰的脸上烫热起来。 “哪有这么难,你只依旧照现在这般便是好了。”萧墨轩吃吃笑着说道。 “那怎么行。”小香兰的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若是少爷和哪位姐姐在房里,小兰怎好多留。” 人家夫妻在房里地时候,做奴婢的又怎么好呆着不走。 萧墨轩有些坏坏的笑着,慢慢的把嘴贴到了小香兰的耳边。口里呼出的热气,轻轻的拂过小香兰的耳垂,让人心里有股微微的燥动。 “若是不想走,那就留着不走好了。”萧墨轩小声的在小香兰耳边轻语着。“新买地那张床铺,也是够大。” “少爷……”小香兰一下子便听出了萧墨轩话里的意思,腾地一下,脸便红到了耳朵根。 如玉琢般的小耳垂。正在萧墨轩的眼前,一时间也像是带上了一丝血色,看上去只显得是娇艳欲滴。 “哈哈哈。”萧墨轩有些放肆的大笑着。一个转身,把小香兰拥了过来。 夏天的衣物,本来就不多。隔着薄薄的一层丝绸,也可以感觉到几分底下的滑腻。 “少爷……你欺负人……”小香兰顺从的躺在萧墨轩怀里,虽然并未挣扎,可是嘴上却没松了气。 “我偏就喜欢欺负你。”萧墨轩的一只手指,在小香兰背后轻轻的滑着圈,让小香兰只觉得有几分窒息。 “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跑。”萧墨轩感觉着怀里地心跳,柔声说道,“我要你服侍我一辈子,有你们几个,再不多想,此生足矣。” 小香兰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脑袋紧紧的贴在萧墨轩的胸膛上。少爷的胸膛用来当枕头真舒服,真地好想躺上一辈子。 紫禁城,内阁值房。 “子谦的法子,看上去倒是可行。”徐阶看完手里的折子,又转给了袁炜,高拱等人看。 “那些关内地流民,与其四处安抚镇压,不如派遣了去关外,赐他们一块适耕种的土地。不但糊了他们的口,也让关内好安生些。”徐阶微微点着脑袋说道,“只是这建卫所,派驻军,也是笔不小的开支,眼下就得开始计划下才是。还有那发放贴补,似乎却是多余。” 萧墨轩给内阁和皇上递的折 然不会说的那么深奥,只是说要收流民去关外开垦,人,不但在关外可以获得一块私产土地,还可以获得少许的贴补。 可即使是这样,徐阶一时间也没明白过来。不是徐阶不聪明,而是他所看到的角度和萧墨轩比起来差了许多。 他只看见此举可以收编一部分流民,还可以顺便部分控制河套草原。他又怎会想到,萧墨轩是想乘机建立一种机制,最后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河套草原,而是整个北方。 毕竟徐阶不知道石油的好处,对于西伯利亚也不是很熟悉,只那些木材和宝石的,也是没多少兴趣。再说了,那么冷的地方。种出来的粮食也只够糊口而已。不能用来种粮食地土地,要了何用? “萧侍郎所说的番薯和马铃薯,当真如此神奇?”郭朴看着萧墨轩的折子,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倒是真的。”高拱在一边接过话头,一边也没忘记自豪的挺了挺胸,“他家地里收上来的东西,京城里已不知道多少人看见过了。” “回头再叫子谦来,好好议上一阵便是。”袁炜也想了一阵,开口说道,“反正最早也是明年的事儿了。至于今年卖给俺答部的粮食,略凑一凑也不难办。他自个便是户部侍郎,让他自个酌情料理便是。这般做,想是皇上那里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位内阁大臣,一起点着头。在眼下的内阁里,能迅速达成如此的一致,也是难得,也只有事关萧墨轩,才会有这般效率。平日里即使是萧天驭地折子,也没这么爽快。 “那有关翁大立的折子。皇上可是批复了?”徐阶见眼前这事已经商量停当了,便又问起下一桩事儿来。 “批了。批了。”见徐阶提起了这事,袁炜立刻笑了起来。其他几位内阁大臣,也跟着笑成了一片,“翁大立有损朝廷威严,着令立刻革职。” “翁大立身为应天巡抚,居然最后仍是栽在了那些打手的手上,当真是可笑了。”即便是平日里不甚爱说话的李春芳,也是忍不住先挑起话来。 “当年调任还是山东布政使的翁大立去应天做巡抚,便就是想让他平了打行这个祸害。”徐阶也呵呵笑着说道,“既然他不但平不了这个祸害。倒还被这个祸害给祸害了,皇上罢他的官,也在意料之中。” 若要说起翁大立和打行的恩怨,就得从嘉靖三十七年说起了。 那一年正是翁大立新任应天巡抚的时候。 前面几任巡抚。对打行的“严打”活动,也不是没搞过。以前历次搞了下来,也就是这样象征性的抓几个人。只求在巡抚大人那里有个交代。等过了这个风头,当官地仍然当官,为匪的继续为匪。 可坏就坏在,这翁巡抚就是冲着打行来地,这一上任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干得是前所未有的卖力。这些打手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憋屈。遇见个蛮横的主,顿时不卖起帐来。 嘉靖三十七年,这帮打手乘着翁大立携家眷从南京前往苏州巡视的时候,先派几名兄弟打听好翁大立行经路线,又让打手事先埋伏在路边一条深巷里,等翁大立的轿子一抬过来,一个领头的就高喊一声:“打”,立即有十几个身手敏捷的打手窜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赏了翁大立两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还没等翁大立明白是怎么回事,打手们疾速逃进巷子,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翁大立又惊又怒,打手们的火辣辣地两巴掌激起了他巨大的愤怒,他赶到衙门,当即召见各地方长官,誓要剿灭这伙凶徒。在自己的地盘发生这等大事,各地方长官既怕日后影响仕途,更想借此机会讨好巡抚大人,就竭力策划捕拿这帮无法无天的“犯驾”歹徒之策。 就这样,翁大立和这帮打行地人彻底接上了梁子。这几年来,只要翁巡抚来了兴趣,便会不定时来一次“严打”。 江南的打行里,几乎每个月都有人被抓。老的精华,新地血液,在翁巡抚的手上越折腾越少。 就在两个月前,兴许是翁巡抚觉得这一任巡抚都快做完了,还没把“打行”给彻底压下去,有些憋气。左右寻思之后,着手发动了一场南直隶历史上最浩大的“严打”活动。不但出动了官府里所有的衙役,就连卫所里的士兵,也借调了不少出来。 一时间,“各檄府县捕治督之甚急”,长洲、吴县等监狱中,天天有不少打手被解到。一时风声鹤唳,在一片“严打”声中,街巷一片肃杀之气。 但打行也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在日益严峻的斗争形势中,江南各地的打行已经紧密的团结在了一起,并且在面对新一轮挑战的时候,很快再次达成了共识:如果再这样折腾下去还得了,再来这么一次“严打”,哪还有兄弟们生存的余地。该来的总归要来,伸头缩头,那就是一刀,在此生死存亡之机,就应该全力一搏,拼它个鱼死网破。 ------------ 第四章 人才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六月的一天,这天夜里,各打行人马先聚集在一起,一大伙打手手持器械,浩浩荡荡地攻入长洲县监狱,见狱卒就打,很快将监狱里被关押的同伙放出。那帮被关押多时的兄弟也加入暴动队伍,打行的队伍迅速扩大。这伙无法无天的匪徒又一起直冲县署,烧毁县衙。长洲县令夫人,不慎落到这帮匪徒手里也惨遭强暴。 与此同时,势态蔓延到吴县、苏州等城。匪徒们按事先的密谋,里应外合,攻破翁大立的御史行辕。眼见火光一片,喊杀声渐渐逼近,仓促之间,翁巡抚只得率妻儿从后院跳墙逃走。暴徒们闯入行辕后,将翁大立来不及拿走的敇谕符验及令字旗牌等,连同行辕建筑,都付之一炬。 消息传到京城,嘉靖帝也是龙颜大怒,着令翁大立“戴罪立功”。 可那帮打行的打手,似乎不想给翁巡抚立功的机会。一声长啸,一起逃到了太湖,做起职业强盗去了。 翁大立虽然紧急调集精锐,在各地进行地毯式搜捕,抓了几十个来不及逃走的打手,而更多暴徒,却仿佛从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嘉靖帝所想要的,眼下便免了翁大立的职,正如徐阶所说,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儿。 “做票拟吧。”徐阶朝着一边的杂役挥了挥手,让取过了纸笔来。 “徐阁老,兵部杨大人求见。说有要事上奏。”徐阶笔下刚画了几下,便有一个小太监轻步走进值房,小声报道。 “哦,杨博?”徐阶丢下笔来,向门外看了一眼,“请。” “见过徐阁老,见过各位阁老。”徐阶话音刚落了没多久,徐阶便在一名小太监的引导下,走进了内阁值房。 神色之间,有几分匆忙。 “杨大人所来何事?”杨博在朝内经营多年。也算是德高望众,有一分自己地势力,即便是徐阶也要客气对待,见他走进来,几位内阁大臣一起站起来回了个礼。 “杨大人若有什么事儿,只派人把折子送来好了,何劳要亲自送来?”徐阶呵呵笑着,让人奉上茶来。 “这事儿说缓也缓,说急也急。”杨博也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只是事关江南大局。下官也只好亲自来一趟了。” “江南?”几位内阁大臣,顿时都是心里一动。眼下刚出了个翁大立的事情。这不还没办完,又出了什么事儿。 “直浙总督胡宗宪,上了辞呈,今个递子刚到了兵部,说是要下官转呈皇上和内阁。”杨博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来。 “胡宗宪?”徐阶眉头略皱一下,从杨博手里接过了折子。 “那胡宗宪是严嵩的人,眼下严嵩已倒,想是他自个也估摸着做不安生,不如回乡去养了天年算了。”郭朴呵呵笑着。接过话来。 谈到有关严党的问题,内阁几位大臣也是格外的一致。 “话是这么说。”杨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东南一块。倭寇尚未尽肃清,时不时的,仍有小股窜上岸来。前些日子又有打行作乱。眼下胡宗宪再上了辞呈,江南一带无人主持大局,也并非是好事儿。” “那个谭纶,眼下已是做了浙江巡抚,此人对于军事,民政,都颇为精通,不如叫他兼了可好?”袁炜略思片刻,也插上了话。 阶闻言也点了点头,“此人可用。” “既然两件事儿都事关江南大局,不如一并办了。皇上的意思,已是要免了翁大立的职,这应天巡抚的职,可是谁人可去?”李春芳依旧捧着那个紫砂地茶壶,壶嘴半插在嘴里,在一边说道。 “皇上已经要免了翁大立的职?”南直隶近来的事儿,杨博也是知道,听见李春芳提起,也是坐在那里偷着乐。 “李阁老说的是,那应天巡抚的职,也是个要紧的差事,缺不得人。”徐阶应和着李春芳的话。 “诸位大人,可是有什么适合的人要举荐?”徐阶的目光对着四周扫了一眼。 值房里的空气,顿时有些窒息起来。 兴许有人会想问,不过是要选一个巡抚地职,为何会让几个堂堂内阁大臣,都有了几分压力。 要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请打开地图看看。南直隶,也就是应天巡抚所管辖地地盘。 除了两京之一的南京外,还包括苏州 ,徽州,松江各府,即便是皇帝的老家凤阳也圈在了 在大明朝,这些地方可都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只产盐的两淮之地,便占了天下银税的四分之一。虽说盐政的事儿主要是由盐政司管着,可作为地方上的大老爷,可也不是吃素的。 再加上其他那些地方,所谓的天下钱粮半出东南,其实这一半又大半出在南直隶,也就是说,这南直隶一个地方,若只论银税而言,几乎要占了整个大明朝地一半。 去这样一个地方做巡抚,那可真是肥得流油,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肥差来。 虽然各人都想举荐自己中意的人去,可又互相顾忌着,一个个默不作声。 高拱的脑筋,也在急速的运转着,希望可以找到一个适合地办法,把这块大明朝最富裕的地盘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萧墨轩,似乎倒是个好地人选,可惜这小子似乎只对朝廷里的事儿热心,让他去南直隶做巡抚,说不定他还不乐意呢。更何况,那小子似乎并不缺钱,在户部这么长时间,一点风言也没传出来过,对于这些个所谓的肥差,说不定并不感冒呢。 若是真让他去做了应天巡抚,去了地方上,说不定还能拉远点他和徐阶,袁炜的关系。自己这个学生太有才了,兴许自个以后养老还得靠他,怎能让他人染指。可怕就怕他自个不肯啊,从京官调到地方上做巡抚,虽说可以升到二品,实际上和户部侍郎比起来,也说不上是升还是贬。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若是失去可就太可惜了……高拱的心里,左右摇摆着。 “各位阁老,要不先把直浙总督的人选定了下来,眼下东南的剿倭,已渐渐转入攻势,可是要紧的很。”杨博似是看出了座中各人的心思,轻轻咳嗽一声,开口说道。 你们要折腾你们的心思,尽管自个折腾去,我得先把我这儿的事给折腾好了,杨博心里打定了主意。 对,还有直浙总督。做到了总督一级,就可以在朝内的六部里面再挂着职了。高拱心里猛得一亮,顿时有了打算。 “直浙总督,我还有一个人选。”心里想着,高拱不等其他人开口,抢着说了话。 另外五道目光,立刻一起落到了高拱的身上。 “户部侍郎萧墨轩,曾经在浙江参过军事,与谭纶,戚继光等人也是相熟。”高拱得意洋洋的说道,“江南是赋税重地,钱粮多了,难免有些人想从中渔利,近年来地方上也是弊病重重。派他去,仍叫兼着户部侍郎的职,也好乘机再整顿上一回。” 这个理由太完美了,原来我也很有才,高拱喜滋滋的昂起了头来。 徐阶的目光,在高拱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略带着几分狐疑。 “萧墨轩虽是颇有才华,可毕竟对东南的军事不如谭纶熟悉。”徐阶没开口,倒是袁炜先出了声,“若论起来,直浙总督一职,兴许还是谭纶更为合适吧。” 袁炜其实一时也没猜透高拱的想法,只是总觉得高拱还有些别的心思,便习惯性的逆着高拱的意思。直浙总督一职,想是萧墨轩也并不会太在乎吧,以后找个机会,再托他一把便是。 “呵呵。”听着高拱和袁炜的争执,徐阶并没有直接插上话去,倒是呵呵笑了几声,才开了口。 “直浙总督的人选,我且是还没想好。”徐阶脸上挂着笑,“倒是应天巡抚,兴许可命国子监祭酒张居正前往接任。” 徐阶在朝堂上的资历,怎么说也要比高拱经验丰富,刚才把高拱的话在心里转了一圈,便就明白了几分。原来,他是想藏私货呢。你藏,我也藏。 张居正眼下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内阁里一时也是满员,调他去地方上历练上段时候,做出点成绩来,日后回朝重用也好有些由头。 这回去南直隶,皇上那里的意思其实主要还是重着打击“打行”的事儿。实际上翁大立在南直隶那几年,已经把“打行”整顿的差不多了,只可惜最后关头出了些意外。张居正此去,只要小心从事,几乎等于是去拣荷包。只等他把事儿做完了,便立刻把他调回朝来。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回来便可以直接入了阁。 国子监的生活,太清苦了,想是张居正本人也会很乐意,更可以表示自己这个老师没忘记他。人才这东西,谁都金贵着呢。 ------------ 第五章 左右为难 说起张居正,几位内阁大臣便一起闭了嘴。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张居正不错,又是徐阶提起来的,谁也不好反对。 “若是各位阁老都不反对,老夫便做了票拟了。”徐阶见各人都不出声,心里嘿嘿一笑,便要再去拿纸笔。 “这直浙总督的职,要不把两人一并送了上去,让皇上圣裁吧。”徐阶料理好了南直隶巡抚的事儿,心情大好,一边在票拟上画着,一边说侧身说道。 既然高拱和袁炜两人互相争执不下,那就别争了。 高拱和袁炜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先开口,只是一起点了点头。 毕竟都在一个屋檐下呆着,场面上面,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几个人在内阁值房里说来说去,一边的角落里,一个小太监低着脑袋,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只站着像根木头。 户部衙门。 大明朝的各个衙门里,若论起案卷的繁琐,首推掌管钱粮的户部。 萧墨轩略有些疲惫的在一份帐册上画下最后一笔,两只眼睛,已经被案卷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现得有些发酸。 近年来,大明朝的国库并不充盈。一方面是因为各地天灾不断,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大明朝的赋税并不算重,若真算起来,甚至比现代的个人所得税还低。 只是国库里缺少钱粮,倒是难坏了萧墨轩这个户部侍郎。常常也是被逼得直挠脑袋,直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咱萧兄弟呢?”公房门外,一阵咋咋呼呼的叫声传了过来,带着些阴阳怪气。 是冯保,萧墨轩立刻便分辨了出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 目光所及,只见冯保领着一名小中人,大摇大摆的从衙门口方向走了过来。户部衙门的杂役,丝毫不敢去拦,只能是畏畏缩缩的在一边送着。 “这是哪阵风把冯兄弟给吹过来了?”萧墨轩笑嘻嘻地站在公房门口,出声迎道。 “哎呀……萧兄弟。”听见了萧墨轩招呼,冯保顿时就把那分趾高气扬收了起来,脸上堆起了笑,就奔了过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公房的侧厅坐了下来。 “萧兄弟还在这里坐得安生。”冯保等坐下以后,只看了萧墨轩一眼,便开口说道。 “这户部衙门就是兄弟所在之地,徐阁老又要顾着内阁里面的事儿,不安生坐着,又能怎的?”萧墨轩以为冯保是问自个为何不出去戏耍,便随口回道。 “内阁里的几位阁老,适才还在为萧兄弟争着呢。”冯保略压低声音,凑到了萧墨轩的耳边。 “为我?”萧墨轩顿时有些愕然,“难道冯兄弟听到了些什么东西?” “正是为这事儿来的。”冯保大袖一挥。洒脱的说道。 “冯兄请说。”萧墨轩的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也不知道自己近来有做过什么事儿。会在内阁里引起纷争。朝廷里面,近日也算得平静。 “萧兄弟可知道,直浙总督胡宗宪,已经上了辞呈,要告老还乡了哩。”冯保有些神秘地说道。 胡宗宪?萧墨轩心里微微动了一下。胡宗宪此人,在浙江的时候也打过交道。 论起才能来,倒是堪用,这回告老,想也是受了严嵩倒台的冲击波,自觉再呆不下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可是。他上辞呈,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眼下东南军事无人统领,高阁老便推举了萧兄弟你。”冯保呵呵一笑,继续说着。 “直浙总督……呵呵。”萧墨轩冷笑一声。虽说直浙总督掌管两省军事,也是堂堂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可是自己对于这个职务,似乎并无多少兴趣。 “兄弟我也知道,萧兄弟对这个位子想是没多少兴趣。”冯保哈哈一笑,“只是今个内阁里面,袁阁老推举的却是谭纶。高阁老和袁阁老便是为了这个争了起来。” 墨轩应了一声,眉间跟着略微皱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高拱和袁炜各是怎么想的,可是这么大的事儿,丝毫不顾着自个的意思,便由他们自己在争着,心里总归有那么几分不舒服。 什么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见他们的鬼去吧。 “依兄弟我看,谭纶谭 是比我合适。”萧墨轩点了点头,对冯保笑道。 “兄弟我前来,也就是想问问萧兄弟自个的意思。”冯保只听这一句话,也明白了萧墨轩地意思,“徐阁老已经做了票拟,呈给了皇上,要在萧兄弟和谭纶里面选上一个。明白了萧兄弟是否想接这个任,兄弟我也好帮在皇上面前帮着说说,免得萧兄弟到时候为难。” “那便先谢过冯兄了,在下眼下对那直浙总督之职无甚兴趣。”萧墨轩对着冯保拱了拱手。 “兄弟我记下了。”冯保点头应着声。 “萧大人,有内阁的文书。”正说着话,门口走来一个杂役,捧着文卷站在了门口。 “拿来。”萧墨轩把右手一伸,杂役立刻走了进来,把文书递到了萧墨轩地手上,又赶忙退了出去。 萧墨轩把刚送来的文书,展了开来看。看着看着,刚有些舒展开来的眉头,竟是又渐渐锁了起来。 “该不是有甚变化吧?”冯保看着萧墨轩的神情,略有些紧张。 萧墨轩轻轻的摇着头,一言不发。 手上这份文书,和那个直浙总督的职务之间,一点关系都没。上面说的,只是关于收编流民去塞外耕种的事情。 内阁里面的意思,对于萧墨轩想的这个法子倒是赞同,也允许执行。 可真要按这份文书上写地,执行起来能有多少效果就未可知了。 萧墨轩原本的意思,是要在河套一带设置至少八至十个百户所,可经内阁这么一批,只准了玉林,榆林,云川,东胜这四个。 对于关外移民的贴补,也是分文不准。理由很简单,朝廷缺钱。 对于这个理由,萧墨轩既赞同也不赞同。 说赞同是因为,朝廷缺钱,萧墨轩也知道。 说不赞同,便是即使只从钱粮上看,关外移民这事儿若做的好,无论是在农田还是在边贸上,都可以多出一些赋税来,根本就是只赚不赔。 但是如果既没有贴补,又缺少军队保护,只怕能招揽到地流民人数,就要大打折扣了。 对于河套草原的军事介入,也会同时弱了很多。 “银子……唉……”萧墨轩用力的拍了拍脑门。 紫禁城,永寿宫。 “黄伴,依你看,这两个人谁更合适?”嘉靖帝微微笑着,对黄锦问道。 “那几位阁老,就是左右拿捏不定,才来问万岁爷。”黄锦手里拿着黄龙锦扇,站在嘉靖帝身边打着风。 “既然几位阁老都拿捏不定,老奴又如何知道?”黄锦见嘉靖颈间渗出几丝汗来,连忙转身取过一方棉巾,在冰水里搓了一把,帮嘉靖帝擦着。 “这倒确实是个为难地事儿。”嘉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总督这个职,主重军事,只看起来,倒却是谭纶更合适。” “可若是派了萧墨轩去,还能兼顾着整治一下江南的赋税,也是好事儿。”嘉靖帝也在左右为难着,“他们内阁几个倒是好,遇见了难题,倒是抛给了朕。” “圣明无过主子,除了万岁爷,还有谁能拿捏的准呢。”黄锦呵呵陪着笑,又继续打起了扇子。 “等……”嘉靖沉思半晌,突然对着黄锦闷哼了一声。 “等?”黄锦一时没明白嘉靖帝的意思。 “那萧墨轩可是个人精,眼下这事儿,只怕他自个也已经知道了。”嘉靖帝仍是微笑着说道,“朕等着看看他自个如何说。” “萧……萧……”黄锦顿时心里一惊,以为冯保出去报信的事儿已经给皇上知道了。 “也用不着你们给他说好话了。”嘉靖大手一摆,止住了黄锦,“朕说他是人精,也不是贬他。只要忠于朝廷,精明便不是坏事儿。” “圣明无过主子。”黄锦听了这段话,心里才略宽了些。欠了欠身,脸上顿时堆起了笑来。 “万岁爷,户部侍郎萧墨轩有本上奏。”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疾步走进万寿宫,小声报道。 “你看,这不是来了。”嘉靖帝得意的看了一眼黄锦,哈哈笑道。 ------------ 第六章 经略江南 寿宫里,四角都放上了冰块,其实也不显得很热。 但是嘉靖帝的衣角边,都隐隐的浸上了汗水。黄锦知道,那是虚汗。皇上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想到这里,黄锦的心里也泛起一丝不忍和不安来。 “嗯……?”嘉靖帝把萧墨轩递来的奏折,仔细看了一遍,顿时禁不住微微惊叹一声。 黄锦站在嘉靖身边,把嘉靖帝的这一声惊呼全听在了耳里。但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伴君如伴虎,嘴巴还是管紧些好。 “唔……”嘉靖帝轻轻个把手上的折子放下,直直的看着黄锦。 “万岁爷。”黄锦知道,皇上有这样一副样子的时候,一定是有话要说。 “拿去给内阁,让他们看看。”嘉靖指指了身边的折子。 锦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弯腰走上前去拣起折子来。 “若只论军事,只怕眼下却还是谭纶略占上一些。”没等黄锦走出门去,嘉靖帝又在背后默默的说了一句。 黄锦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内阁值房。 看着黄锦迈进了门来,几位内阁大臣一起起身相迎。 “皇上要老身把这个交给阁老您。”黄锦进了门,也不坐下,直接把手上拿着的奏折,递给了徐阶。 “可是关着江南的事儿?”徐阶一边接过奏折,一边问道。 “不但关着江南,还关着萧子谦。”黄锦微微笑道。 萧子谦?高拱心里顿时一阵得意,带着几分挑衅的看了袁炜。袁炜却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徐阶把折子拿在手上。未及看完,便是惊呼一声。 “皇上圣意如何?”郭朴呆在一边,只见徐阶微粥眉头,顿时有些耐不住性子。 徐阶把奏折放到手边的案桌上。另外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目光都落在了案桌上。 “这上面并无皇上的旨意,只是萧墨轩上的一份奏疏而已。”徐阶定了定神,缓缓说道。 “没有皇上地圣意?”高拱显得有些失望。 阶点了点头,“萧墨轩请开南洋海贸。” “开南洋海贸?”小小的内阁值房里,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自从洪武二十三年。大明朝颁布“禁藩交通令”以来,一百六十年里都没有大改过。 尤其近年来倭寇横行,海患时重,东南和广东沿海,甚至已是“寸板不许下海。” “皇上可有说过些什么?”徐阶的嘴边,略微**了几下,向着黄锦投去求助的目光。 “皇上说‘若只论军事,只怕眼下却还是谭纶略占上一些。’”黄锦连忙说道。 “皇上的意思是让谭纶接任直浙总督?”徐阶的眉头又抽了一下。 “呵呵,皇上那句话,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吗?”袁炜刚才被高拱抢了一头。这时又兴高采烈起来,“直浙总督就是个军职。皇上说谭纶军事更强些,便是让谭纶接任的意思了。” “约莫是如此。”黄锦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皇上又让黄公公把萧墨轩的折子送了过来,又是何意?”高拱似乎有些不服气,“南洋海贸,若说起来,也是事关东南,眼下我大明海贸,止有泉州一港而已,如果萧墨轩不去东南,又如何行使通贸南洋?” 阶又点了点头。附和着高拱,“皇上既然让我们看这折子,说明皇上也未免没有这样的心思。” “我大明国内地特产,若运到南洋。起码可以比国内多卖上三四成的价,带回来的货物更是价值不菲。这些年来,国库积年入不敷出。当年三宝太监携宝船下西洋。每次都所获颇丰。成祖爷五征关外,又修建北京的紫禁城,三宝太监西洋之行,也是功不可没。若依着萧墨轩所奏,先以官府的名义通贸南洋,也未必是件坏事儿。” “眼下我大明虽是行了海禁,可南洋和西洋商人前来却未受禁。与其让银子全被他们挣去,不如拿一些来补了国库的亏空。若果真有利可图,日后即使再派官船通贸西洋也无不可。” 朝廷里的亏空,眼见着越来越大,作为内阁首辅的徐阶也是整日伤透了脑筋。只要有新的法子可以用,徐阶也都想试上一试。眼下见了萧墨轩的折子,简直无异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正是。”高拱地脾气本来就倔,这个时候,却是有些卯上了。 “呵呵。”徐阶正头疼着,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 ,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萧墨轩和谭纶两人,据说也有几分交情,为何就不能放到了一起。” “李阁老说笑了,这总督一职,只有一个,又怎容得下两人。”袁炜有些不爽地回道。 “难道除了总督一职,江南那地方上,就没有其他的缺?”李春芳被袁炜顶了一句,倒也丝毫不生气。 “缺是有,可还有哪个缺能容得下他们两个?”徐阶也有些可惜的摇着头。 “我大明朝的封疆大吏怕是不止有总督和巡抚这几个职吧。”李春芳也不明说,只是淡淡笑着。 “难道……”徐阶也是猛然醒悟过来,“李阁老说的,难道是经略?” 徐阶所说的经略,就是指经略安抚使一职。巡抚主重的是一地民事,总督主重的是一地军事。而经略安抚使,则是军事民事一把抓。虽然和总督,巡抚一样,都是二品的大员,可职位却在总督和巡抚之上。直浙经略,甚至就连两淮盐运,也能插上一手。经略安抚使,才是真正的封疆呐。 李春芳微微笑着,又闭住了口。 “不错,萧墨轩经略江南,谭纶升任直浙总督,妙,哈哈,实在是妙。”高拱一边笑着,一边向着李春芳投去感激地目光。 毕竟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关键时候,还是能靠得住。 “后天便是子谦大婚的日子,眼下这事儿也还得奏报皇上圣裁,也正好等过了这两天再细较。”徐阶想了想说道。 大明嘉靖四十年,八月初六。 刚刚办完了一场婚庆的萧府,又是一片张灯结彩。其实在萧府家人地心里,今个这一场,却要比上一场要重要的多。 宁家在京城里还没有宅子,所以苏儿出阁的地方,只好临时定到了惠丰行地后院里。而依依那边还好安排些,以前住的那个小院,正好又用了起来。 萧墨轩今个依旧起了个大早,实际上是夜里根本没有睡好。都说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萧大少爷做新郎,岂又不是头一遭。 眼下时辰还没到,萧墨轩依旧穿了件平日里的旧装。独自坐在房里喝着浓茶提着神。 那些早到的客人们,都由萧天驭陪着,坐在了花厅里。 新的任命还没有传下来,但是萧墨轩私底下也早就已经知道了。 时不时的抬头看看窗户外面,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想起今个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才有了几分精神。 经略江南,听起来倒是不错。自个当时请调来户部,就是想着户部管着天下钱粮。 自个去了户部,可以更好的推广番薯这些东西。只要有了粮食,其他的也都好说了。 可这段时间以来,也才渐渐的明白过来,自己想简单了。 虽然大明朝对于货币这东西的概念,还不是很清楚。在平日的往来里,都是以白银为主要结算方式。用句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银本位。 但在实际上,由于大明朝一百多年来,在北方都处于一种敌对的状态,南方又施行了上百年的海禁。白银这东西,提炼更是着实不易。所以大明国内流通的白银,已是远远不足。 再用句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已经处在一种货币紧缺的情况当中。 货币紧缺,即使在地面上种出更多的粮食来,只怕充其量也只能是多养活一些人口。 没有足够的白银在市场上去流通,粮食和物资增加了,白银的价格也会跟着涨。那些多出来的粮食和物资,还有劳动力,兴许就白白浪费了也未可知。 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内部,依靠简单的以物易物来弥补,明显不是办法。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增加国内的金银量。 而要想增加国的金银,最简单的办法,无非是增加贸易。用其他国家的金银,来托起大明朝国内的市场。如果有可能,甚至不惜使用武力。 自己上的那份奏折,原本只是想试探下皇上和朝廷的态度,没想到却引来这么大的反应。 其实也难怪,国库年年亏空,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再坐不住。 让自己去做总督,兴许没有兴趣。至于那个经略嘛……嘿嘿。 一个小小的葡萄牙,荷兰,都能雄霸海洋。直浙两省,作为大明朝最富庶的地方,人力物力几乎可以匹敌整个欧洲,又如何不可 ------------ 第七章 天降星宿 少爷,高阁老来了。萧墨轩正一个人傻坐着,萧来,在萧墨轩耳边说道。 高师傅,他怎么不在前厅那坐着,却跑我房里来了。萧墨轩听见萧四的禀报,立刻站起身来,向着门口望去。 “哈哈,子谦恭喜了。”房门边,高拱只身一人,不带任何随从,独然走了进来。 “高师傅。”萧墨轩上前一作揖。 “还没换喜服呢?”高拱上下打量了下萧墨轩,呵呵笑道。 “离吉时还有段时候。”萧墨轩把高拱引到房内,又让萧四奉上茶来。 “有些事儿,可是知道了?”高拱并不急着用茶,而是不紧不慢的对萧墨轩问道。 “高师傅说的,可是江南的事儿?”萧墨轩立刻便明白了高拱的意思。 “不错。”高拱笑着点了点头,“经略江南,虽是比不得在京城里舒坦,可若是做好了,今日封疆,来日便就是入阁了。” “还得靠着高师傅栽培。”萧墨轩在高拱面前,倒也不甚掩饰。 “呵呵,我高拱向来不会看走眼。”萧墨轩的态度,显然让高拱十分满意,“子谦你是我的学生,我不栽培你,且又该去栽培谁?” “今个是你大喜的日子,本来不该和你耗时间说这些。可兴许这几日便会有圣旨下来,如果来的快,兴许我也找不到机会和你私下说些话。”没等萧墨轩开口,高拱又紧跟着说道,“这回去江南,可都计较好了?” “东南有谭大人,戚将军等人。新任的应天巡抚又是张师傅,学生去了以后,只需和几位大人互相商量着便是好了。”萧墨轩说的不错,大明朝以后几十年的中坚,可都集中到东南一块去了。有这么一帮子人在,东南治理不好就是笑话了。 “你那南洋海贸的事儿,还得多计较计较。”高拱先是点了点头,又紧跟着叮嘱。 “学生这几日也正想着这事儿。”萧墨轩拱手回道。 “南洋海贸,是你向皇上提地。”高拱回头望了下四周,见没有闲人才继续说道。“你须知,只要给国库添了银子,十万也是添,百万也是添。” 十万?百万?萧墨轩心里动一下,心知高拱这话定是没有说完。 “只要是添了银子,能补些亏空,便就是功。”高拱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高昂,“这到底添多少,你可得自己拿捏着点。” “这……?”萧墨轩也算得是玲珑的人了。可高拱这一席话,愣是没听明白。 “为师信得子谦你的能力。”高拱说着说着。又隐隐的扯到了和萧墨轩的师徒关系上面去,“可子谦你须得知道,有些事儿……嘿嘿,有时候还是得再留着一手。” “高师傅……”萧墨轩有些不解的看着高拱。 “唉……子谦你虽然聪明,可毕竟年轻。”高拱微微摇了下脑袋,继续说道。 “我大明朝廷里面,虽然是皇上在顶上,可皇上的目光,除了玄修之外,大半便是盯着国库里边。” “经略一职。位高权重,稍有不慎,甚至会损伤国之根本。这回从皇上到内阁,却应得如此爽快。难道你竟是不明白?”高拱的手指,对着萧墨轩轻点着。 “学生……明白。”萧墨轩迟疑着点了点头。他自个便是户部侍郎,高拱所说的。他又如何会不明白。 朝廷里面连年亏空,需要银子去填,若是填不了,便要出事儿。 “明白就好。”高拱也是缓缓点了点头,“故而你此去江南,哪怕你多解十万两白银进京,便也是功。日后若有什么事儿,也怪不到你地身上。若是能多出来,自然也是好事儿。” “可那样,只怕头功未必是你萧子谦的。”高拱说完,神秘的一笑。 “高师傅的意思是……”萧墨轩心头一震,“内阁里头……” “朝廷亏空,谁都得担些担子,也不能全落到子谦你的头上不是?”高拱听见萧墨轩的话,却是有些欣慰的笑了一声,“不管是谁,也不能过得太舒坦。” 高拱……萧墨轩的手指尖,微微的颤抖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说这寓言的人,却常常忘了在黄雀地身后还有一把弹弓。 一直都以为,历史上的高拱只不过是倚靠了隆庆帝地信任才爬到了首辅的位置上。这段时间以来,就连自己和爹爹都以为,高拱虽有才干,却是性子太急,若 计,怕是远不及徐阶。 可眼下看来,似乎自己和爹爹全都错了。高拱的眼里,从来就只有那个天下最大的官。而且,他似乎并不想等很长时间。 自己这回南下,不管是整顿赋税,吏治也好,开南洋商贸也好。凭自己如何想,在他们眼里,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补上朝廷每年近百万两亏空的窟窿。 如果自己真的能把这个亏空补上,那京城里自然是天下太平,一团和气。 如果补不上,那便还是会出事儿,会出乱子。乱世出英雄,小乱也可以大变。高拱想要的,兴许便就是这一个“乱”字吧。 历史已经改变,本该是嘉靖四十五年才入阁的高拱,在四十一年便入了阁。此时应该还是默默无闻的张居正,也已经爬上了二品地位子。 徐阶和高拱的心里,到底各自在想着什么?还有自己另外那一位老师,张居正,也要和自己一起去江南赴任,他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还有已经在内阁里头的袁炜,郭朴,李春芳,尚且还未入阁地陈以勤和赵贞吉,他们又在想着什么。 这一场龙争虎斗,这一回,又会是谁能笑到最后? “学生记下了。”萧墨轩沉默半晌,抬起头来冲着高拱欣然一笑。 高拱同样用笑容回应着萧墨轩,这个弟子,果然又听话又成器。 迎着高拱的笑,萧墨轩脸上的笑容,不但没有收起,反而是越来越灿烂。 他知道,不管结果如何,这一回,一定非常非常精彩。 乱世出英雄,小乱大变。想要乱地,只怕并不只是你高师傅一个人。 “少爷……”房门边,萧四小声的唤着。 “嗯?”萧墨轩回过头来,朝着门外应了一声。 萧四站在门口,并未走了进来,只是迟疑的看了高拱一眼。 “哈哈,定是吉时快到了,催着子谦你换喜服了。”高拱哈哈笑着,站起身来,“过一会儿,想是裕王和徐阁老他们也要过来了,也先不耽误你了。” “萧四,带高师傅去花厅让爹爹陪着坐。”萧墨轩朝着高拱又行了一礼,让萧四引着走了出去。 “少爷,该换新装了。”等高拱离开,小香兰才从侧房捧着喜服走了进来。 “哎,是等不得了。”萧墨轩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小香兰不知道少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当少爷是急着要入洞房,心里头竟是隐隐有了几分醋意。 “砰……啪……” 八月初六的天,原本是阴沉沉的。 昨个冯保帮着萧墨轩去钦天监问了刘世廷,说是今个早上可能会有暴雨。 所以萧府的院子里,还临时搭起了雨棚。家丁和来宾各自都扎着堆,一边互相寒暄着,一边偷眼瞅着天上。 今个萧大少大婚,虽是比不上裕王爷那场,可是京中王侯,内阁大臣,六部九卿也是几乎聚齐,要是突然降一场大雨下来,岂不是扫兴的很。 尤其是萧墨轩自个,原本是要骑着马,去迎亲的。别是半路上淋起暴雨来,那可就真是水灵灵了。 可不知怎的,这二踢脚一飞上天。南边竟是“呼呼”的刮起风来。 不消一会儿,便是晴空白日,万里无云。 不但是前来观礼的宾客,就是附近的街坊邻居,也是一个个啧啧称奇。 “萧家少爷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派来辅佐皇上的,连老天爷都保佑着呢。又赈灾,又打倭寇的,顺路还平了蒙古俺达,才刚过了弱冠,我大明朝开国以来,何时见过这样的能臣?” 萧家几口人,都是面善,东安门一带向来口碑不错。尤其是萧墨轩,一点架子也没,平日里见了街坊们,说不定还会点头打个招呼,把人家鞋子吓掉的都有。 萧家附近的街坊邻居,也有一两个壮着胆求过萧家办事儿的,萧家都给安排的停停当当。 听说萧家大少爷要大婚,前几日还凑了份子去进了礼。萧大少爷不但没拒之门外,还让大管家给他们发了喜帖。 虽然眼下萧家大院里聚满了达官显贵,街坊们一时不敢进去。可只站在门口,便对着四面八方来看热闹的人就扯开了话匣子。说的,听的,都一个个满脸红光的,大感与有荣焉。 ------------ 第八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夜色如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一个时辰前,还熙熙攘攘的萧府大院里,已是渐渐恢复了平静。 只有依旧亮堂着的大红灯笼,以及从前院里依稀传来的搬运桌椅和扫地的声音,才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两间新房,紧靠在一起,各有两支大红的龙凤双烛,把屋子里照得通明。 萧墨轩刚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松了口气似的摘下头上的帽子,向后院走去。 “哎呦……”新房侧面的花丛里,隐隐传来一声呻吟。 “嘘……”萧三和萧四的巴掌,几乎同时落到了萧五的脑袋上。 “有毒蚊子咬我。”萧五有些委屈似的细声说着,“你们让我挠下痒可是好?” “便是有狗咬你也得忍着,万一被少爷听见。”萧三萧四死命的按着萧五。 萧墨轩走到后院,这里的房间,他自个也是从来没住过。有些陌生,也有些新鲜。 左右摆头,望着两间新房的窗格里透出来的烛光,似乎也是不知道先往哪里走好。 “右……右…五趴在地上,又禁不住小声嘀咕着。 “右你个木鱼脑袋。”萧三和萧四,又是不约而同的一起伸出手来,把萧五的脑袋向着地上按去,“是你明白少爷还是我们明白少爷,少爷明显要进的是大少***房。这一回,你可是输定了。” 萧墨轩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月亮门,隔着两行走廊和一堵墙,便是爹爹和娘亲的卧室。眼下爹爹已经回了房。可不知怎地,卧室的门窗却还是开着,也是***通明的。 萧墨轩又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来,朝着主卧走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看见了没?”萧四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萧五,笑着一龇牙“依着规矩,少爷也该是先进大少***房。一两银子,拿来吧。” 萧五嘴巴里咕噜咕噜的,有些不情愿的腾出手来,向着腰间摸去。 前几天和萧三萧四打了赌。要是少爷今个歇在宁小姐的房,自个就输给萧三萧四一两银子,若是少爷先歇在陆小姐的房,萧三和萧四两个就得凑四两银子给自己。 可是眼见着少爷已经推门进了主卧,心知已经输了,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是也得愿赌服输。 唉……富贵险中求,就当吃酒吃了吧。萧五有些肉疼的摸出了一两地碎锭子。 新房里面,宁苏儿顶着一方大红的盖头,已经端坐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渐渐的。两脚已是觉得有些发麻。 摸着床沿,刚想站起来活动下身子。便听见房门“吱呀”的一声被推了开来。顿时只觉得身子一阵发涩,脸上涌上两块红潮。 灯下观君子,夜下看美人。 苏儿虽然被红盖头蒙住了脸,可那一身大红的喜服,在微红的烛光下,却是红得耀眼。 因为是夏天,所以也不可能穿的太多。红纱织就的抹胸,在衣领间隐隐的透出一片,却又不能尽挡住下面的白皙,更是透得有几分摄魂。 一枝崭新地秤杆。缓缓的托开了挡在眼前地鲜红。玉脂般的小脸,像极了熟透的苹果。 “表哥……”此时此景,苏儿竟是没有勇气抬头多看萧墨轩一眼。 羞羞的低着脑袋,怯怯的叫了一声。 “还叫我表哥?”一个不留神。身边的人儿已经在喜床上坐下,一双同样白皙却又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握住了腰肢。 “叫就叫。不就是叫声相公嘛。”被萧墨轩拥在怀里,苏儿却反倒是找到了一种熟悉而安全的感觉。抹上了唇红的小嘴微翘着,让人只觉得酥到了骨头里。 “叫什么?”“相公……唔……” 两片狼吻,顷刻间便将一点丹唇吞没。 表哥……不……相公今个怎似是没吃酒,适才且还担心他喝多了行不得事呢。 苏儿傻傻地瞪着眼睛,有些贪婪的闻着萧墨轩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 一片湿滑,从唇间传来,酥**麻的,让自己渐渐有些情不自禁,两眼也是渐渐迷离起来。 “啊……”苏儿忍不住微微喘息了一声,樱唇微启,那一片湿滑立刻便乘势溜了进去。 口水……为什么自己一点不觉得恶心……倒是觉得好舒坦。 苏儿向来爱得干净,可此时自个地香舌被一片湿滑裹住,却只觉得大脑里几乎一片空白。两只小胳膊,也不自觉的把萧墨轩抱得更紧。 ……相公……我……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口渴。”己窒息的几乎快要昏过去了,只等萧墨轩稍停,小嘴里囓囓地说着。 “想吃茶水不?”萧墨轩手上丝毫没有放开。 “不,不用。”不知怎得,适才只觉得口干舌燥,可相公这么一松劲,却又不觉得口渴了。 “你要是口渴,你去吃便是。”苏儿把脑袋靠在萧墨轩的肩膀上,这个肩膀,自己可以倚靠一辈子吗? “我今个一天吃的都是茶水,就连饭菜也没吃多少,哪里还会口渴。”萧墨轩呵呵笑着,轻轻伸手解下苏儿头上的凤冠军。一片瀑布般的乌黑泻了下来,有些散乱的搭在肩头,衬着纯纯的眼神。清纯里带着几分妩媚,直让人生出无限的怜爱。 优生优育,萧墨轩还是明白的。一整天拿着茶水冒充黄酒,也不是没人看出来。只是都当他不能吃酒,也就不戳穿出来罢了。 “相公饭菜吃的少,可是饿了?”苏儿很认真的抬起了头,既然做了人家老婆,就要学会照顾做相公的。 “饿……”萧墨轩嘿嘿的坏笑着。 “那去叫厨房送些东西来?”苏儿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这里不是有现成的小点心嘛,哪还用得着再去叫。”萧墨轩呵呵笑着,又将苏儿拥在怀里。两只身影,慢慢的向着床上倒了下去。 腰间一松,绣着凤纹的罗带飘落床下。苏儿又不禁紧紧的抱住了萧墨轩,虽然前几日晚上,已经听娘亲对自己说过一些,可真到了这一刻,却又禁不住那份羞涩。 顺着腰间的玉润,一只狼爪慢慢的向上溜去。不知道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紧张,细滑的皮肤上,竟是已经渗出微微的汗湿。 一只玉兔,落入爪中。苏儿一个激愣,全身绷得直直的。 一只手指,轻轻的滑动着,画着圈儿。一阵比刚才更强烈的**,从胸前传了出来,又传遍了全身。 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起来,而身上的力气,却像是在渐渐消退,软绵绵的,瘫倒在细丝暖席上,就连提起手去阻止的力气也没有。 明眸顾盼秋波生,今宵迷离略失神。苏儿的两眼,紧紧的闭着。两片朱唇,忽启忽合的呼出一阵阵芝兰之气。 萧墨轩也再按捺不住,一个翻身,带着两人滚到了床间。两件大红的喜袍,也已是顺势留在了床沿上。 苏儿只觉得身上一凉,两只的眼睛,顿时闭得更紧,丝毫不敢睁开来看。 只感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背后,束在肋间的搭扣,也紧跟着松了开来。 萧墨轩想让苏儿乖乖的躺下,可苏儿不但紧紧的闭着眼睛,两只手更是像八爪章鱼似的,死死的吊在自己的脖子上。 两只玉兔,贴在自己的肋间,虽说不上是波涛汹涌,可只感觉着那一阵坚挺便就让人心神荡漾。间隙的,又似乎有些略硬的感觉从胸前滑过,让萧墨轩心里大大的上火。 只是怀里的可人儿,怎么也不肯抱着自己脖子的双手,让萧墨轩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想到苏儿未经人事,也只能慢慢安抚。 伸出腿来,轻轻的触上那一份腴美,缓缓的磨裟着,让人有几分陶醉。试探着移动几分,却又被紧紧夹住,惹得萧墨轩禁不住想暴力上几分。 “苏儿……”萧墨轩耐下性子,慢慢的抚慰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让苏儿渐渐放松了下来。 “罗帐……”苏儿的声音,有些发颤。女娃娃的心里,一时间脱不去那几分羞意,便就是光线太强,也觉得不安生。 墨轩点了点头,直起身来,摘下挂钩。 回头看时,却见苏儿两手护住胸前的圆润,有些好奇,又有些胆怯的不时看着自己。 鬓间的秀发,落下几丝搭在肩上,更显得肌肤如雪。 “相公……你可是得轻些……奴家有些受不住。”罗帐里,传出一声娇嗲。带着几分痛楚,又带着几分愉悦。 **一刻值千金,萧府大院里,一间间房间一个接着一个的暗下了灯去,只有后院的两间,还从窗格里透着光亮。 “吱……嘎嘎……”平日里到了申时末便紧闭上的紫禁城,突然打开了西安门。 门刚一打开,几队人马,便从里面疾奔而出,又分驰而去 ------------ 第九章 夜半惊 儿轻咬着嘴唇,背过脸去,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薄衾上红。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从此以后,自个就真的完全是人妻了。苏儿把脸贴在萧墨轩壮实的胸膛上,虽然两腿间隐隐的还有几分疼痛,可是这种感觉很温馨,很有安全感。 回想起刚才的那一阵缠绵和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苏儿忍不住偷着眼看了看萧墨轩。心里忽得腾起一股暖意,把小脸贴的更紧。 “相公……”贴了好一会儿,苏儿忽得半坐起身来。发现萧墨轩眼神不对,连忙又俯下身去。 “娘子有何吩咐?”萧墨轩有几分俏皮的应着身。 儿半掩着胸,从床沿边扯过萧墨轩的喜服,递给萧墨轩。 “娘子这是?”萧墨轩有些诧异,难不成她还想玩什么新花样不成?制服诱惑? “相公该去隔壁了,陆妹妹只怕还在等着。”苏儿坚决的吐出句话来。 “这……”萧墨轩张了张嘴,当真要自个一夜进两次洞房不成? “今个也是陆妹妹大喜的日子。”苏儿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心里其实也有几丝醋意。 好留恋这个温暖的怀抱,可是今个不行,过了今夜,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苏儿一辈子只一次大婚,陆妹妹也是一样。”苏儿甜甜的笑着,“新婚之夜便守着空房,难道相公不觉得疼惜?” “这……”萧墨轩的喉头微微的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苏儿日后是一家主母,哪里能容得藏私。”苏儿把自己藏进薄衾里面,不让萧墨轩的眼睛再有机会吃冰激凌。“其他几个妹妹,苏儿做主母的也是要顾及地。” “其他几个?”萧墨轩呵呵笑着,“哪里还有几个?” 儿轻轻的在萧墨轩腿上掐了一下,惹得萧墨轩小声怪叫了一下,吓得苏儿又连忙起身来看。 身上的锦衾,又落到了床上,引得萧墨轩的目光又转过了去。 “凭你那心窝里想着什么,我还不知晓。”苏儿连忙又扯起锦衾护住,“还有小兰妹妹,你岂是想负了人家?” 说着话。一双杏仁眼直直的瞪着萧墨轩,一副要替天行道的样子。 “再以后……”苏儿托着脑袋,话里面有了些幽幽的味道。小香兰虽然是个丫头,可是和自个也算得是有几分姐妹交情,她对萧墨轩也是一往情深,体贴有加,自个是能再容得下。 若是以后相公再动了心思,自个还能再容得了其他人了吗? “再以后,我心里哪还容得下其他人。”萧墨轩呵呵一笑,在苏儿额头上轻轻一吻。 萧墨轩说的倒是真心话。自己的心,已是被填得满满的了。再没了空位。 “难道你想让陆妹妹侯上一夜不成?”苏儿伸出一只玉足,踢了踢萧墨轩地腿。 苏儿是因为爹娘溺爱,小香兰是因为是丫头出身,所以都是天足。 而依依不知怎的,也没有裹过脚,这让萧墨轩有些怀疑起那些所谓的历史学家来。 都说古代妇女要裹脚,要裹成三寸金莲,尤其到了明朝,更是以天足为耻,最后还流毒至清朝。可从萧墨轩这段日子的所见来看。也不尽然嘛。 也许裹脚这事儿,虽然从隋唐五代开始就已经有,其实只是代表了一部分地方和人家的审美,也并不全面。有的地方和人家。偏偏就是以天足为美。可到了那些所谓的历史学家嘴里,部分就成了全面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明白,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皇后马氏。德高望重,深受百官和百姓爱戴,便就是天足。后代的那些帝王世家,又岂会说天足是丑陋。诸君闲来无事,会嫌自己的母亲或者奶奶丑陋吗?那不是找抽?后世地京剧里,有一出《大脚皇后》的戏,其实那也是清朝时候编地,丝毫没有历史依据。 如果诸君仔细去看明宫里宫女们的画像,便就可以发现,人家不缠足的。千万别说宫里不缠民间缠,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嫔妃宫女,可都是从民间直接选出来的。什么所谓的等选上了就立刻除去裹脚布,恢复大脚……谁找个娃娃试试,从五六岁开始缠足,等到十来岁再除去,看看能恢复天足不? 包括现代的一些墓葬发掘也显示,裹脚之风,在明代并不算风行。也许,只是和现代的隆胸啥的一样,只是一种有选择的美容手段吧。 再说农家地妇女,常常也是省不得的劳动力,大明朝的粮食生产原本就不足,又岂 浪费?裹脚最普遍的,恰恰是一些妓女,侍妾之流。图上地女子,大部分都是裹着小脚。 不过对于萧墨轩来说,倒是喜欢天足。有时候在路上瞅见小脚女人,甚至会觉得有几分诡异。 身边几个女子都是天足,倒也是让萧墨轩省去了那份心。 挠了挠锦衾里伸出来的玉足,又看着缩了回去,萧墨轩呵呵笑着爬起身来。 “能做你第一个女人,苏儿心满意足。”看着萧墨轩离去的背影,苏儿心里甜甜地想着。 萧府里那几个不肖的家丁,躲在花丛里,听着房里的响动。虽然丝毫听不清楚,却一个个激动的面红耳赤,止不住抓耳挠腮的。 正在兴头上,只听少爷的主卧一阵门响,眼看着少爷又走了出来,转到了右边的房里。 少爷真的要一晚上洞房两次?三个小厮,顿时目瞪口呆。少爷好雄风! 房里的龙凤双烛,已是燃过了大半。 依依的心里,也只觉得空荡荡的。再加上困意,忍不住掩口打了几个哈欠。 听着隔壁隐隐传来的响动,想到自己新婚之夜便要独守空房,依依顿时不禁有几分自怜起来。 略掀开头上的红盖头,望着已经燃过大半的红烛,又微微叹了口气。今个晚上,想是他不会来了吧。 心里想着,手里便是要自个扯下盖头。既然他不会来了,自个还傻等着干什么。 手刚刚抬起头,却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响动,一阵脚步声,朝着自己这边走了走来,依依的心,顿时便提了起来。刚抬起的手,也立刻放了下来。 “依依。”一阵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传进了耳间。 泛起来的困意,片刻之间便飞到了九霄云外,一颗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还是念着自个的。小手心里,也不禁揣了一把汗。虽然掩着盖头,还是忍不住又低了一些。 一枝秤杆,伸到眼前,将盖头徐徐挑起。 “相公来晚了,还请娘子莫怪。”萧墨轩厚着脸皮,在依依身边坐下。 依细细的哼了一声,同样不敢去看萧墨轩。 在严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接触过的侍妾,内婢,也要比常人多的多。 所以论起来,依依倒比苏儿更明白,下面会发生什么。 感觉着萧墨轩贴得越来越近的身体,依依也是禁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咚……咚咚!”宁静的夏夜里,一阵沉重的敲门声,从萧府大门口传了过来。 “哪位?”萧福正领着几个家丁,在前院里做着最后的打扫,听见敲门声,立刻开口问道。 “宫里来的。”门外有人回道。 宫里来的?萧福顿时禁不住愣了一下,这深更半夜的,宫里派人来干什么。 “去,去请老爷。”萧福在萧家呆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边向门口跑去,一边朝着一个家丁挥着手。 萧天驭和萧夫人,也刚刚睡下不久。两个人正兴奋的算计着约莫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猛得听人来报,说是宫里有人来了。连忙从床头扯过官袍,一边束着玉带,一边向外面跑着。 “圣旨到……萧墨轩携夫人接旨。”刚走到前厅边,便瞅见一行太监和侍卫已经走了进来。 最前面一个随堂太监,扯着嗓门叫开了信。 “快,快,去请少爷和两位少奶奶起来接旨。”萧天驭一头雾水,可丝毫也没乱了心思,急忙对着身边的侍奉丫头叫道。 “少爷,少奶奶,圣旨来了……”侍奉丫头一边向后跑着,一边小声的叫着。 “啊……这时候来圣旨?”躲在花丛里的萧五,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少爷,圣旨来了。” “哐……”一声,萧墨轩显然也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来圣旨,推开房门,手里还整着衣襟。 “你们几个,怎么会在后院?”萧墨轩一抬眼,却看见萧三等几个。 ”我……我们来给少爷报信……”三个家伙,连忙低下头去。 “报信!呵呵。”萧墨轩见三个人都站在花丛里面,心里自然也是明白,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的,一时间也懒得去管他们。一边对身后的房里招呼着,一边去看主卧里的苏儿。 “你这货,要站起来做嘛?”萧四气呼呼的瞪了萧五一眼。( ------------ 第十章 振武军变 呵呵,黄公公。”萧天驭脸上堆着笑,把一行人引大半夜的,定是皇上有紧要的旨意了?” 今个这道圣旨,不但是在半夜来的,还是由黄锦亲自带来,看来其中应该牵连不小。 黄锦手上虽然擎着圣旨,可萧墨轩未及出来,也不能宣读.萧天驭只能试探的问道。 “哈哈,恭喜萧大人,萧家一门双杰,实是我大明中流砥柱。”黄锦察觉到了萧天驭的心思,不疼不痒的抛出一句话来。 不过就是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倒是让萧天驭放下了心来,看来黄锦这一回并不是什么坏事儿。 “大半夜的来传什么旨……”说话间,萧墨轩已经领着苏儿和依依一起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心里还在暗暗嘀咕着。 新婚之夜被人扰了兴致.谁也不会开心. 两个新媳妇,见了一屋子的人,也不知怎的,小脸一起腾的红了起来。尤其是苏儿,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把牡丹团扇半遮着脸,等进了前厅,觉得有些于礼不和.这才放了下来。 以她的天性活泼,这般的矜持倒是极为少见的了。 “咳……”萧天驭轻轻咳嗽一声,退到了一边。毕竟眼下的正角不是自己,还是只在旁边看着的好。 “户部侍郎萧墨轩.携妻接旨。”黄锦见正主都到齐了,也正了正色,站到了上首。扯开嗓门.大声喝道. 左右两个随堂太监,立刻将圣旨缓缓展开。 “我大明,继炎黄之冑,复天下于鞑靼之手。立朝近两百年。历代之君皆谨守祖业,如履薄冰。朕自继位以来,亦时时自省,慈俭并行,不敢获恶名于身。 然,天下治,非朕一人之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治天下,亦非朕一人之功。 选贤良,重忠义,使我大明恩德广施。朕常常以此而夜不能寐也。 户部侍郎萧墨轩,素有贤名,朕常察之。今,封萧墨轩为东南经略安抚使,赐王命旗牌一副,统辖南直隶,浙江两省军民之治,并准于宁波重建市舶提举司。 循言尔尔,万万勿负朕之所托。” 重建宁波市舶提举司?萧墨轩听到这里,才是真的一喜。经略东南的事儿。自个早就有所耳闻。这几日来,唯一担心的是。眼下海贸之港,止有广州和泉州两处,都不在直浙境内。即使封了自己做直浙经略安抚使,怎么才能把那两个地方都协调好,也是件伤脑筋的事儿。 如今皇上下旨重建宁波市舶提举司,倒是一下子就把自己这块心病去掉了。看来嘉靖老人家确实也不傻,早就算计好了。宁波港,那可是个极品地海港所在。而且相比广州和泉州,宁波港来的更方便,离长江口和京杭大运河也更近些。 刚要磕头谢旨。却见黄锦微微笑着,摆手止住萧墨轩.又从随堂太监手上拿过了另一封圣旨来。 “直浙经略安抚使萧墨轩之妻,萧宁氏,萧陆氏听旨。” “夫妻者。人伦之常。夫之贤,须辅妻之惠。昔孔明相蜀,亦有黄氏为伴。 直浙经略安抚使萧墨轩。乃我朝贤才。 今,封萧墨轩妻萧宁氏为二品诰命夫人,封萧墨轩妻萧陆氏为三品诰命夫人。 望尔等常念朝廷恩德,尽心相夫执家,亦为我大明贤良,与孟光等辈同颂千古矣。” 新婚还不到一天,就急着加封诰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皇上对萧墨轩,也未免太好了吧。 堂中诸人,顿时都是面露异色。以前加封诰命,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朝廷大员家里也都有份,可从来也没人来的这么快过。而且……居然还是赶在大半夜来加封.岂不是怪异. “萧大人,两位夫人,领旨谢恩吧。” 萧墨轩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在黄锦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连忙带着两个老婆磕头谢旨。 “多谢黄公公。”萧墨轩等站起身来,也拱手对黄锦谢道。 “萧大人莫谢老身,这都是皇上的意思。萧大人尽心做事儿,便就是报了皇上的恩了。”黄锦点头笑了几下,“皇上还有口谕一道,劳烦萧大人让家人退下说话。” 口谕?萧墨轩心里一动,想来那道口谕,才是皇上为何半夜叫黄锦来传旨的真正原因。 “都退下吧。”萧墨轩回过身来,朝着一边站着的下人们挥了挥手。 苏儿和依依,听萧墨轩开了口,便立刻领着家丁和丫头们,一起移起步,向着门外走去。黄锦带来的侍卫和太监,也都跟着退了下去。 萧天驭一直站在一边听着,见萧墨轩让家人都退下,迟疑了一下,也要向着后房避去。 “萧尚书听听倒是无妨。”黄锦连忙出声叫住。 萧天驭本来就不尽放心儿子,见黄锦出声相留,松了口气,站住了脚。 “子谦贤侄,皇上让你接了旨以后,便立刻起身赶往南京。”黄锦见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才开口对萧墨轩说道。 “立刻?”萧天驭和萧墨轩,两个人一起禁不住轻呼一声。 “不错,立刻起身。”黄锦点了点头,“子谦上任的印信,老身也已是一并带来了。德胜门外,已备下快马和一百护卫轻骑。你稍准备一下,便立刻赶去会合。” “皇上究竟圣意如何,为何如此紧急?”萧墨轩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嘉靖老人家要急着给苏儿和依依加封诰命。新婚之夜就让人去快马上任,也总得给点甜头抚慰一下。 “南京振武营军变了。”黄锦皱了下眉头,小声说道。 “军变……”萧家父子,又是一声惊呼。 南京振武营共有五千人,分为三卫,是嘉靖三十四年,由当时地南京兵部尚书张鳌为抗倭而建。这一营兵,当时也是按照“选丁制”而建,并不是原本的卫所兵。 两京的地方上,用“选丁制”所征的兵丁,军饷也和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振武营官军月饷,有妻者九钱,无妻者减十之四。 兵丁大多也是有妻室的,如果当真如此算来,其实条件倒是比戚继光在浙江选丁时的条件要为优厚。 谁知嘉靖三十九年的时候,兴许是因为胡宗宪剿灭了徐海,王直两大倭寇,东南抗倭形势渐渐稍缓。从前可能危及南京的大股倭寇,难得再现一次。振武三卫,也逐渐显得不那么重要起来。 此时,恰逢马坤新任南京户部尚书,便奏减每月饷银为六,诸军始怨。 而现任南京户部右侍郎黄懋官,为人刻削,各月各卫送支册,必责其逃亡多寡;后又于嘉靖四十年奏停补役军丁妻粮,诸军益不堪。 嘉靖四十年,江南一场大水,淹没了无数农田。恰恰今年开春的时候,江南又有多处生了旱灾。江南稻米,顿时由每石九钱涨到了每石十三钱。 诸军无奈之下,要求恢复月饷九钱,黄懋官却丝毫不予理睬。 而今年六月的军饷,本该在六月里发给,可直到了七月初二,仍毫无音讯,于是诸军愈怒。 三日夜,振武三卫诸军突然大哗,围攻黄懋官官邸,杀之,裸尸于市。 随后又攻占南京内城各衙,胁裹官员数百人,要求发银犒军。 “眼下南京内城,已尽陷乱军之手。”黄锦不无忧虑地说道,“这件事儿,眼下也只有皇上和几位内阁大臣,以及兵部杨大人知道。子谦去了南京,首要之责,便是平定军变。” “唔……”萧墨轩和爹爹对视一眼,不禁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千乱军,还胁裹了数百官员,占了南京内城,当真是有些棘手。 “眼下南京局势不稳,子谦若要携家眷赴任,还是缓后一步的好。”黄锦话已说毕,朝着萧墨轩和萧天驭拱了拱手,“皇上还等着老身回去复命,孟冲孟公公也已经去了张居正张大人府上宣旨,皇上又从大内派了田义田公公帮着萧大人去监管宁波市舶提举司。三位正好一并前去。” 帮着我去监管宁波市舶提举司?兴许是怕我手握军政大权,权力太大,帮着去监视地罢。说不定那个田义的怀里,就揣着什么密旨也未可知。 萧墨轩心里微微一笑,倒也不尽放在心上。做皇帝的,就算再信任一个人,也总是会留上一手,这点也不奇怪。何况,自个也什么其他的心思,难道还怕他不成? “两位大人,老身这便先行告辞。”黄锦推开厅门,让外面侯着的随堂太监将经略安抚使的印信奉上,又把两封圣旨一并递交给萧墨轩。萧家父子,一左一右,把黄锦送出门外。 ------------ 第十一章 飞骑南下 天驭陪着儿子把黄锦送出门外,转过身来,意味深长一眼。 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急着开口,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朝着后院看了一眼。 萧墨轩自然明白爹爹的意思,今个是自己的洞房之夜,这个时候就要起身赶往江南,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乘着还没动身,得先去把自个后院里头给料理好了,否则万一后院失火可是不妙。 后院里面,萧三几个刚才见势不妙,早就溜了出去。眼下只剩下苏儿和依依带着几个丫头,仍在那踮着脚,等着萧墨轩回来。见到萧墨轩走了进来,连忙一起迎了上去。 两个女娃娃,都是精明的人,也识得大体。虽然心里都好奇,可见萧墨轩没先开口,两个人也一个都不开口去问,只是眼睛里面都透着几丝疑惑。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封赏,又岂会大半夜的跑来。 “我立刻就要走。”萧墨轩一手一个拉着,走到主卧里面坐下。 “立刻?”两个女娃娃顿时吓了一跳。 “京城里的店铺,倒是可以交给宁义他们打理,可一时之间哪里能来的这么快。”苏儿站起身来说道,“难道竟是一天也等不得?” 此次萧墨轩去江南赴任,本来就和苏儿算计好,要在直浙两省把惠丰行的号子给打出去,所以这一回,苏儿也是要跟了去的。 至于依依,原本就没什么事儿。萧墨轩和苏儿也都要去了江南,自个呆在京城里也是无聊,又岂有不去的道理。 “南京出事儿了,略收拾下。我立刻就得走。”萧墨轩叹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噢……”苏儿和依依对视一眼,默默的走到一边,帮着萧墨轩拿起换洗的衣服来。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你们在京城再呆上几天,把该料理地事儿都料理好了。我让萧三和萧四也先留下来,随你们一同去南京。”萧墨轩看着正在忙碌着的两个老婆,心里有些暖暖的。 从今以后,自个这一辈子就得和她们在一起了,她们就是自己的另一半。 “把萧三和萧四都留下,那谁来照顾相公你?”苏儿有些放心不下。 “两位娘子放心吧。”萧墨轩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皇上已经派了一百轻骑护卫,同行的还有张师傅和宫里的田公公,一路上大可以相互关照着。” “那便是好了。”听说有一百士兵护送,还有张居正同行,苏儿才松了口气。撇开护卫的轻骑不说,张居正是萧墨轩的老师,对于萧墨轩自然不吝关切。 “轻骑?”倒是依依听了萧墨轩的话,又不禁多问了一句,“子谦这回走的是陆路?”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南京地事儿。关系甚大,这一路都得飞骑赶路。” “这也太辛苦了。”苏儿把手里停下来。眼圈有些红,心里更是心疼的紧。 从北京到南京,起码有两千多里路。没骑马赶过路的人,也许会以为两千里飞骑是一件很潇洒的事儿。 可是实际上,那些马飞奔起来的时候,坐在马背上的人只消一两个时辰,便会觉得**都被颠开了花。像萧墨轩这样不常骑马的人,两千里跑下来,只怕两只大腿的里面都会被磨破一层皮。若是再被渗出来的汗浸了,更是火辣辣的疼。 “我还得去和娘亲招呼一声。收拾地事儿,且就托给你们了。”萧墨轩朝着苏儿和依依歉意的笑了一下,转头向着爹娘地厢房走去。 “轩儿……”刚走进爹娘的房间,果然看见爹娘已经在等着了。一见到萧墨轩走了进来。萧夫人立刻拉住儿子。 “娘亲,孩儿……”萧墨轩见了萧夫人,原本还算平静的心里。顿时起了一丝涟漪。 为人父母心,虽然萧墨轩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萧夫人该不该算是自个的亲生母亲。可这么长时间来,一点一滴的,时刻都能感受到爹娘对自己的那份爱护。 叫一声“娘亲”,萧墨轩是打心里的愿意。 抬起头来,相比去年的时候,娘亲鬓角间的白发又多了几丝。这一年多来,虽然娘亲只是个女人家,在那些事儿丝毫出不力,可是在这些日子里又为爹爹和自己担了多少心。 “夫人,事态紧急,让轩儿赶快上路吧。”萧天驭适 把南京的事儿悄悄告诉了萧夫人,“若是去迟了,只上责任。” “嗯……”萧夫人犹豫着点了点头,又微叹一口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萧夫人咬了咬嘴唇,帮着萧墨轩理了理鬓间垂下来地头发和衣领。 虽然心里仍然依依不舍,可儿子真的长大了,得去走自己的路了。 “轩儿眼下都已经是封疆大吏,朝廷二品大员了,你且还有什么难过的。”萧天驭地喉头,“咕咚”的响了一下,伸出手来,拍去萧墨轩后襟上沾着的灰尘。 “我萧家,后继有人。”萧天驭说着,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在萧墨轩的头上抚过。 “唉……去吧。”萧夫人缓缓的松开了儿子的手,转过头来,轻轻抹了抹眼角。 “你那两个媳妇,爹娘稍后自会安排人手送她们去。”萧夫人定了定神,对萧墨轩嘱咐道。送两个儿媳妇去江南,一是可以帮着照料儿子的起居,第二嘛,从萧天驭到萧墨轩,萧家已是两代单传,这继香火的事儿,可马虎不得,当然是越早越好,越多越好。 “去拿了东西快上路吧。”萧天驭攀着儿子的肩膀,把他向外推去,“还有张大人和田公公,若是让他们久等,倒是无礼了。” “娘亲,孩儿告辞了。”萧墨轩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朝着娘亲深深一作揖。 随着爹爹走到院子里面,萧墨轩才发现,虽然离满月的时候还早,可那一弯半弦的月倒也洒下了一片皎洁的月光。整个院子里面,真的像是落了一层霜一般。 “去拉南京,小心从事儿。”萧天驭并不担心儿子此后的经营,凭儿子的才干,怎么也能折腾出几分声色出来。倒是眼下南京的军变,才是棘手。 五千乱军占住了南京内城,手上还有数百官员和太监。若是处理不好,毁损了南京故宫,或者是损折了乱军手上的人质,只怕都得给别人留下把柄。 “孩儿知道。”萧墨轩自个也知道,这回绝不是去对付五千乱军这么简单。 “该下手的时候,就得下手。”萧天驭手掌平伸,做了个切的手势。 “爹爹的意思是?”萧墨轩一时不大明白。 “轩儿。”萧天驭小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可知道,你做事儿虽好,可也总有个弱处。” “请爹爹明示。”萧墨轩从来没听爹爹说起这点,听在耳里,顿时心里也惊了一下。 “从你赈灾东南开始,到督战西北,都看得出,你是个本性善良之人。”萧天驭说的这话,听起来倒更像是在夸奖儿子。 “可你也该知道了,有的时候,给了别人退路,自个反倒是被逼到了绝境。”萧天驭微微一笑,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成大事者,其心必大。一将成名万骨枯,当真如此呐。” “孩儿记下了。”萧墨轩虽然一时间还不能尽想通爹爹话里的意思,可也能略明白一些。 有的事儿,兴许是事到临头,才能明白的吧。 “去吧,莫叫张大人他们久等了。”萧天驭话已说毕,挥了挥手,背过身去。 德胜门外,一阵人吼马嘶。一百轻骑。簇拥着三位身着红衣的官员,朝着南郊外卫所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一路向南,人马众多。而飞骑南下,每百里左右须得换马一匹。普通的驿站供不出这么多马匹,也只有征用沿途卫所的军马。路上的休息,也都改在了各地卫所。 从北京到南京,约莫两千三百里路程,每日除去休息之外,换马六匹。若是信使送信,中途换人又换马,只需两天不到。可对于萧墨轩等人来说,却是需要四天。 四天时间,对于这行一百多人的队伍来说,已经是达到了极限。 四天里面,希望南京城里别再生出什么变故出来。不但是萧墨轩,张居正和田义,也在马背上默默的祈祷着。 到了第二天,萧墨轩大腿内侧的皮肤上已经生出了一片水疱,又在马背上一颠簸,全裂了开来。而张居正和田义,年纪要比萧墨轩大上不少,眼下的情形更是狼狈,想是更不好受。 ------------ 第十二章 止步 田义侧着身子,半伏在马背上,时不时的用脚踏着马镫略站起身来。大腿上不停传来刺疼,让他一刻也无法安生。 娘的,在宫里憋屈了这么多年,以为这回谋了个去江南的好差使,可以好好消受上段日子。没想到福还没享上,却要先受这种苦。田义扬起眼来,朝着萧墨轩看去。 “萧大人,萧大人,是不是该停下来歇息会儿了?”田义有气无力的喊着,“这都已经到了扬州地界了,再过上半日也就是南京了。歇息会儿,也好上些药。” 三人之中,虽然张居正是萧墨轩的老师,可是毕竟是萧墨轩官职最高,所以令行禁止,也是由萧墨轩来发号施令。当然,萧墨轩也会和张居正和田义互相商量着倒是。 “田公公,忍着点吧。”萧墨轩也有些快抗不住了,回过头来,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到了扬州卫,再换一次马,最多到申时也就到南京了。眼下停下来,只怕歇下来更是难受,不如等到了南京,在下叫人把田公公好好安顿。”萧墨轩说完,又对着马**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跨下军马吃疼,撒开了蹄子一阵狂奔。这几日来,萧墨轩的骑术倒确实是突飞猛进。 “唉……”田义侧过脸来,望了望张居正,见他也只憋着不出声,只好无奈的闷下头来,加了几下马鞭。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八月初十。未时。 一直咬着牙坚持的三人,终于看见天际出现了一条白茫茫的长线。 “张师傅,田公公,前面就是长江了。”萧墨轩一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勒了下缰绳,扬起马鞭向前指道。 “这可是到了,再有一日,咱家这把老骨头可就要颠散了。”田义捂着个**,一脸的苦笑。 这时等略松下劲来,三人才觉得身子都是沉甸甸地。几乎要支撑不住。 南京,我又来了。萧墨轩虽然全身酸疼,如遭蚁噬,可是微微抬起头向着南边望着,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慨来。 大明出生的地方,穿越数百年的轮回,是否可以再见证一次东方的辉煌。 越往江边走,路上的百姓也是渐渐多了起来。一个个都是携家带口,向北而去。 见着前面上百名轻骑拥着三名大人奔了过来,一起敬畏的闪到了路边。目光里更是带着几分好奇和期盼。 “那位老哥,我们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请问城里眼下可有什么动静?”萧墨轩止下马来,对着不远处的一名男子叫道。 那位男子正扶着一名老妇,像是他的母亲。见萧墨轩问话有些慌乱的看了看身边,又看了看萧墨轩,才确定萧墨轩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老哥,你们这是去哪里?”萧墨轩跳下马来,长时间地奔驰加上大腿内侧的伤势,一下子没站稳,差点跌倒。因为身边的侍卫眼疾手快,也跟着跳了下来一把扶住。 “这位是直浙经略安抚使萧大人。”侍卫一边扶住萧墨轩。一边对男子说道。 “草民参见大人。”男子连忙就要倒身拜下。 “老哥,不必多礼了,你只需告诉我,眼下城里什么情况便是好了。”萧墨轩微微扬了扬手。止住了男子。 “回大人的话,城里都乱了。”男子见萧墨轩一脸和蔼,心里才慢慢松了下来。“乱军在朝天门,玄武门和另几个内城门上都架上了红夷大炮,扬言谁要攻城就开炮。” “我等百姓怕真打起来会牵扯进去,只能先想着避一避。”男子微微低下了头,轻叹一口气。 “那外边的军队可有攻城?”萧墨轩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倒是没。”男子摇了摇头,“听说是在等着朝廷派的大员们来。” 男子说完,有些疑惑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又瞅了瞅萧墨轩身后上百名侍卫。 呵呵,他们倒是人精,都怕着担责任呢。萧墨轩冷笑一声,心里也是明了。 “老哥,你们不要走了,就在这里略避几天吧,过个几天,你们就可以回家了。”萧墨轩微微一笑,对男子说道。 “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男子听了萧墨轩的这句话,顿时有些惊喜。如果不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愿意背井离乡的。 可再看了看萧墨轩,似乎才是二十出头地样子,还不如自己年纪大,又不信似的 头。 “萧经略这回南下地首要,便是平定这帮乱军。”见那男子不信萧墨轩的话,萧墨轩没生气,倒是扶着他的侍卫不高兴起来。 萧墨轩眼下在京城里的名声,丝毫不比戚继光和俞大猷在东南的名声小。这一百侍卫虽然都是京里的精锐,可毕竟也只是个小兵,平日里哪有机会接近朝廷大员。眼下跟着萧墨轩一行来了江南,自然也是希望跟在这位贵人身边,为以后谋个好出身。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见侍卫恼了,男子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地下。 “老哥,我萧某说出去的话,便就是泼出去的水,绝不收回来。”萧墨轩见男子又跪了下来,皱了下眉头,上前扶起,“若是平定不了这股乱军,我亲自向诸位谢罪。” 萧墨轩这句话说的倒也实在,这一回的军变,自个是非平定不可。否则,只向南京城里地百姓谢罪,倒是轻的了。 “走,过江。”萧墨轩拍了拍男子的胳膊,在侍卫的扶持下又爬上马背。 “经略大人,经略倒是个什么官呢?”男子地目光,一直跟在萧墨轩身上。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喃喃的说着。 自个听说过知府,巡抚,御史,还从来没听说过经略这个官名。 “经略就是比总督还大一些的官,是皇上派来地。”侍卫听见了背后的喃喃自语,回过头来抛出一句话,也翻身上了马,又朝张居正的方向点了点头,“可是看见那位大人,那便是新任的应天巡抚,张大人。” “比总督还大?”男子顿时又是一阵两腿发软,“我的妈呀,难怪能带这么多侍卫。” 虽然南京城里和北京对应着,也有很多尚书,侍郎什么的,可南京的百姓也都知道,那些人手里大多是虚职,在南直隶地方上能说得上话的,还是总督和巡抚这些。 而且不管那些挂着虚职的尚书,侍郎也好。还是巡抚,总督,顶多只看见坐着轿子从街上走过,哪里想过会面对面的像聊天似的说上番话。 比总督还大,那不就是说,最少也是二品大员了,说不定还是一品的。 “经略大人……”男子回想着刚才萧墨轩亲自扶起自己的情形,低头看了看袖角,这一程只顾着赶路,上面已是溅满了汗渍和灰土,还沾着几块污。自己刚才没注意,经略大人扶自己的时候不可能没看见。 而且,看那位大人走路的样子,定是从京城一路骑马赶来,在鞍子上弄伤了腿脚。 可即便这样,他和自己说话还非要跳下马来。凭他这般的身份,便是仍骑在马上和自己说话,也是应该。 想到这里,男子心头不由得一热。 “娘亲,我们就在这里避个几天吧。”男子回身扶住自己的母亲,小声说道,“刚才经略大人说了,再过几天,我们便就可以回家了。” “儿啊,这些当官的说的话,你岂是能信。”老妇摇了摇头,有些悲切的说道。 “儿子觉得,那位萧大人说的定是能做到。”男子支支吾吾着说道,“不知为什么,儿子只觉得,那位萧大人和寻常的大人大不一样。” “儿啊,那些当官的,哪有什么不一样。”老妇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来的个个都说是清官,好官,可从来啥也没变过。他们当他们的官,我们过我们的活。可眼下,连个太平都没了哦。” “娘亲,我们再往北走,也不知道要去哪,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好了。”男子抿了抿嘴唇,“万一经略大人说的是真的,我们便就可以回家了。若是说空了,我们再往北也不迟。” “唉……”老妇见儿子突然坚持起来,茫然了一阵,也不再多说,“你说的也是有些道理,这一直向北的,也不知啥是个头,那便就在这里候上几日好了。” 子见娘亲答应了,连忙点了点头,扶着娘亲在路边上坐下,“娘亲先歇着,等儿子在附近找找,可有什么地方挡得风雨的。” 附近的百姓,刚才萧墨轩一行停下来说话也都看在眼里。见这一家子停下来不走了,一个个顾盼了一回,也一个个的停了下来。 他们一家子说的有些道理,这一直走,也不是个办法。若是真能回去,何苦要再受这番罪。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根呐。 ------------ 第十三章 顾忌重重 “呼……”等纵马走到江边,萧墨轩顿时不由得出一口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只见江对岸的码头上,站着密密麻麻的蚁群一般的人,一见有船过来,便不要命似的往船上挤着。 时不时的,有人被挤了下来,落到了水中,仍是死死的把住船舷怎么也不肯松手。 八月的天气,畅快的江风,徐徐而来,甚是凉爽。可是吹到萧墨轩身上,却是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兴,百姓苦;败,百姓苦啊。”萧墨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江面。过了许久,才慢慢吐出一句话来。 “子谦,还不快过江?”张居正爬下了马,冲着萧墨轩叫道。 “张师傅。”萧墨轩见张居正已经下了马,也爬了下来,搀扶住张居张。 “知道百姓苦,为何还在这里愣着不过江去。”张居正强忍住疼痛,冲着萧墨轩笑道。 “呵呵,老师教训的是。”萧墨轩醒悟过来,抬头一笑。 “那边可是京里来的萧大人,张大人和田公公一行?”未及转过身来,从长江北岸码头的方向,有一彪人马奔了过来。 “不错,正是萧大人,张大人和田公公在此。”不等萧墨轩等人说话,领着护卫的百户长已是开了口。 “哈哈,咱家南京守备太监何绶,前两天便接到了京里传来的信儿,算准了今个两位大人和田公公也该是到了,便过了江来迎。”听见萧墨轩这边应了声,对面那彪人马后面的轿子里。便立刻闪出了一件红袍。 “哈哈,何公公。”田义一直骑在马上没下来,此时见了何绶,顿时乐了起来,“京城一别,已是四年,你倒是愈发的滋润了。” 那何绶也是从京城里派来的,和田义两个,原本都是酒醋面局地当值太监,也算得是老相识了。 “小命都差点丢了。哪里还谈得上滋润。”何绶苦笑一声。 “哎呦……”何绶已经下了轿子,田义也不好再骑在马上,从马上小心滑下,却仍是牵动了伤口,忍不住一声叫疼。 萧墨轩和张居正两个,只是起了水疱又被擦破,再沾了些汗水吃疼。 其实那田义,比他们还苦。做太监的,都去了势力,在马上一颠便禁不住尿。 眼下这裤裆里。湿漉漉的一大片,也不知是血是汗还是什么。把裤子全粘在了大腿上。 “咱家准备了轿子,几位就在这里换了轿子吧。等过了江,也备好了郎中。”何绶知道萧墨轩几个一路飞骑南下,定是不好受,也早就准备停当了。 “只是……眼下内城被乱军占着,却回不得官衙。”想起前几日的那场巨变,何绶也仍是心有余悸,“咱家也是亏得跑得快,才没被胁裹其中。” “何公公,我且先带你认识一下两位大人。”田义虽然身上不舒服。可是倒也没忘了场面上的事儿。 “这一位是……”田义平掌指向萧墨轩。 “哈哈,何公公,在下萧墨轩,这一位是张居正张大人。”不等田义开口。萧墨轩便抢着说道。 “不错,不错。”田义脸上的表情呆滞了片刻,立刻回过神来。继续对何绶说道,“张大人和萧大人之间,更是有师徒之分。”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何绶能做到南京守备太监,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刻便会了意,“咱家何绶,见过两位大人了。” 一边说着话,目光一边偷着空直往萧墨轩身上落着。 早在萧墨轩一行出京不久,何绶便就得到了京城里边传来讯息。 这回到江南任职的两个人,可都是了不得的。不但两个都是裕王爷的至密亲信,那位萧大人,更是吏部尚书萧天驭的儿子,裕王爷地大舅子。而且,此人刚过了弱冠之年便手握大功,前途不可限量。 裕王爷,那可是咱大明朝的储君。裕王爷的至密亲信,日后自然是要回到京城里去的,今日封疆,来日便就是入阁了。 虽说太监比阁老和皇上走得还近,可那也得看是哪个太监。像自己这样的,只怕是这辈子也没多少希望。若是能借上这几位的力,日后能在江南多呆上几年,依旧做自己的土霸王,也是够本了。 “几位,请请。”何绶的脸上,堆出笑来,把两只眼睛都挤成了缝,对着三人请道。 “不必了,这几日都骑在马上,难得下来活动下筋骨。反正离着码头也不远。走走便是了。”张居正摆了摆手,拉着萧墨轩和田义走到了前头。 萧墨轩和田义两个,也觉得张居正说得在理。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虽然大腿里都疼得慌,可是腿脚也麻得难受。只是从前后看三人走起来,都撇着脚,张着胯,看上去有几分好笑。 江边上,两排士兵把人群向通道两边赶着,清出一条路来。江面上,早就停了一辆四百料的座船在那里等着。 看着两边惊慌躲避的人群,萧墨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抬眼看看包括张居正在内地其他三人,却都是面无表情,也只得耐下了性子。 等何绶领着萧墨轩一行上了船,这一艘坐船便劈开了浪,直向着对岸驶去。 “咚咚,嘀嘀,哐……”坐船刚在南岸靠了岸,便听岸上立刻响起了一阵鼓乐之声。 一大帮子南京故宫里选出来的乐手们,站在江岸上,卖力地吹奏着。 萧墨轩的眉间,顿时锁得更紧起来。 “何公公,可否叫他们不要再吹弹了?”萧墨轩的脸色有些阴沉。 江岸边,这么多百姓抢着渡江避灾,自个这一来,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让百姓看在眼里是个什么想法。 何绶的脸上,顿时现出几分窘迫来。 “萧大人,这新来的总督,巡抚上任,历来是这么个办法。”何绶看了 轩,又看了看张居正和田义。 何绶是南京地地头蛇不错,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对于萧墨轩和何绶之间并不适用。 因为萧墨轩也是地头蛇,而且这条地头蛇在整个大明朝都适用。所以何绶对于萧墨轩,倒真的是有几分忌惮。 “呵呵,萧大人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田义呵呵笑着。不紧不慢的说道,“眼下乱军还占着南京内城,大家心里都不安生,能省则省吧。” “田公公说地是。”见田义已经搭上了梯子,萧墨轩便也就顺着梯子下来了,自个初到南京,还有多处得倚靠着何绶他们,也不好直接把他们都得罪了。 “眼下南京局势不稳,到了南京便是到了阵前。”萧墨轩脸色缓了许多,“萧某不才。蒙皇上器重委以主帅一职,自当步步小心。乱军未定。主帅阵前听乐,萧某只是心有愧疚罢了。若是惹得何公公不安,萧某便是罪过了。” 萧墨轩说完,朝着何绶拱了拱手。 “哪里,哪里。”见萧墨轩也松了口,何绶才安下心来,“这倒是咱家想得不周全,几乎累及萧大人,才是真的罪过。” “别折腾了,都回去吧。”何绶一边先走下船。一边冲着岸边的鼓乐手嚷道。一帮子乐手,见何绶嚷了起来,立刻收拾东西,做鸟兽散。 “眼下内城进不去。”何绶回过身。对着三人笑道,“乱军又在内城的城墙上架上了红夷大炮,只能委屈两位大人和田公公在城外地驿站里先住上几日了。” “多谢何公公好意。”萧墨轩又拱了拱。“请何公公带张大人和田公公去驿站歇息就医,再派几人领在下去军中一看。” 眼下南京故宫被占的事儿,在京城和大明各地还未尽传了开来。 若是这事儿在各地传了开来,少不得是一场朝野震惊,到底会不会再扯出什么事儿来,谁也不知道。而且皇上把自己派了过来,自个便是站到了风口浪间,稍有不慎,便会落人于实。 只是眼下如何平定这场军变,萧墨轩也还没想出法子来。他只知道,这事儿须得平息地越快越好。而且自己在这件事里,绝不能落下任何口实。 “这……半个月地路程,萧大人四天便赶了过来,况且眼下岂不也是有伤在身,等过了今日再去军中也不迟。”何绶其实并不反对萧墨轩的做法,若是军变这事儿再闹下去,自个作为南京守备太监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这台面上的文章,也得做做。 “何公公,子谦他便是住下了也安不得心,你还是派人送他去军中罢。”张居正微微一笑,开口劝道。 “不错,萧大人对皇上和朝廷忠心一片,正是急皇上所急。”田义瞥眼看了看众人,“萧大人去了军中,听着军报的时候一样可以歇息就医。” “对,对对。”何绶忙不迭的点了着脑袋,对着身边的随从挥了挥手,“送萧大人去李侍郎那里,小心伺候着。” 个随从应了一声,引着萧墨轩向船下走去。 跟来的一百侍卫,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张居正。见张居正微微点头,领头的百户也大呼一声,全拥了下去。只是下了船一时没有马骑。一百轻骑便做了步兵,紧紧的跟在了萧墨轩地轿子后头。 “这位萧大人,脾气倒是直得紧。”何绶见萧墨轩乘坐的轿子渐渐走远,苦笑一声,对着田义小声地摇头叹道。 看来,想巴结上这位未来的国舅爷,当真是还有几分难度。 “何公公岂是不知道。”田义神秘的一笑,扫了一眼张居正,也压低了声音,“这萧墨轩在京城里可是有个外号。” “什么?”何绶顿时起了几分好奇心。 “愣头青。”田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看他做事儿,说去做嘛便是做嘛。当年在浙江,带着一百卫所兵就敢去打倭寇;去了边关,干脆把俺达的老窝给端了。” “呵呵,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倒是有几分像。”何绶的目光,依旧盯着萧墨轩离去的方向。 “不过,我们大明朝,也确实要几个这样的人呐。”田义笑了一番,突然又收住了笑,“你我都是没家没口的人,那宫里便是咱们的家,有他这样的臣子,咱们在家里才住得塌实啊。” 绶缓缓点了点头,看地更是有几分出神。 “张大人,田公公,请请。”稍过片刻,何绶回过神来,朝着张居正和田义请道。 田义和何绶在说些什么,萧墨轩自然是不会听到。坐在轿子上,一个人在那思量着。 乱军人数众多,南京内城的城墙虽然不如外城那般高,可是也算得坚固。 如果要强行攻城,势必要损伤无数人命。刚才又听流民和何绶都说了,乱军已经在内城的城墙上都架上了红夷大炮,一旦形势危急,乱军肯定会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这南京城里,可就要遭殃了。 南京城里有个传说,叫做紫金山上架炮台,炮炮打中紫禁城。如果可以硬攻,萧墨轩倒当真愿意这般做。只是那样,必定会毁了南京故宫,那样代价就太大了。 再说了,若是真打到最后,乱军生一把火,把整个故宫给烧了,那可就不妙了。 这样不但自己落下了把柄,这南京故宫重建的花费,怕是会把眼下地大明朝压得至少十多年透不过气来。 “萧大人,前面就是金川门了,是不是换了抬杆进去?”萧墨轩正想的入神,忽然听见轿子外面有人禀道。 “换抬杆,这是为何?”萧墨轩一时有些想不明白。难道这金川门那么大的空,还抬不进去一顶轿子? ------------ 第十四章 耍威风 川门,公元一四零二年,当时还是燕王的永乐皇帝朱这里率军进入了南京城,完成了他的篡权大业。 走到这里,萧墨轩倒是突然想起南京城里一个典故来。 传说一九零七年,两江总督端方主持修建“宁省铁路”时,曾经有人在金川门门洞下面一米多深的地方掘出过一块石碑,上刻两行大字:此路变成铁,大清江山灭。当时在场的修路工头丝毫不敢声张,为免招来杀头之祸,便命人砸碎石碑,扔进了金川河。说来也巧,果不出几年,清朝真的就完蛋了。这一奇闻,直到过了一百多年,还常常在南京城的市井里闲聊时被提起而津津乐道。 若是我眼下就在这里修一条铁轨,一时没有火车头就先用牛马拉,反正就是把“此路变成铁”,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挡了日后满清的杀气,萧墨轩有些乐颠颠的想着。 想到满清,萧墨轩也不禁微微撇了下嘴唇。兴许,等日后回京,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去辽东转转了。 正在想着,萧墨轩乘坐的轿子已经停了下来。 掀开轿帘,萧墨轩抬头向外边看了一眼。只见金川门边,也是川流不息的,只是进进出出的,几乎都是士兵,很少才会有几个百姓,还都是往城外走的。 那些进出的士兵,大多不是拉着粮车,就扛着草把,大多倒是往城里走的。看来在金川门外有有一个不小的草场,也就是粮仓,也难怪会把大营设在离金川门不远的地方了。还有几个军官打扮的人,骑着马进进出出,只是不管什么人。看见萧墨轩一行,都自觉地往两边避了一些。 “难道此门不准官轿出入?”萧墨轩好奇的对何绶派来的随从问道。那些军官不都是骑着马出入嘛,为什么非要让我下轿子? “萧大人哪里的话。”随从嘿嘿陪着笑脸,“只是进了金川门,便进了南京外城,乱军在内城的城墙上架上了火炮,这外城之内,都在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内,小的们是为了萧大人的安危着想。” “呵呵,原来如此。”萧墨轩微微一笑。透过金川门,向着里面看了几眼。金川门离内城墙还有好大一段距离,萧墨轩并看不见内城墙上的火炮。可看着那些运粮的士兵,进了金川门以后都小心翼翼地样子,看来这几个随从所言非虚。 “嗯,汝等好意,本官领了。”萧墨轩的脸上,似笑非笑的。 “萧大人要换抬杆,城楼上就有,小的们立刻去取下来便是。”几个随从。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要往城楼上跑。 “慢着。”萧墨轩一抬手。止住了那几人。 “来人。”萧墨轩站直了身体,一声轻喝。随着萧墨轩一行南下的百户卢勋,立刻拱手上前。 “打出本官的旗号,请出王命旗牌在前。”萧墨轩一抖官袍,发出一串指令。 “你等前面带路,走玄武门方向,从南边进军营。”话一说完,萧墨轩大袖一拂,走回轿子上坐下。 “萧大人……”何绶派来的几个随从顿时吓了一跳,瞅着乱军架在内城墙上的那十几门大炮。只在城里走走都觉得胆战心惊的,这位萧大人还要从靠近内城墙的地方走,这不是挑衅吗? 萧墨轩在轿上坐定,跺了跺脚。这便是让起轿地意思。 “何公公,你为何派我们这么一个差使,要跟着这么愣头青。”几个随从。一起苦着脸,无可奈何的走到了队伍前头。其实他们倒是没想错,他们这回跟着地,就是个愣头青。 “哐……哐哐!”一阵响亮的锣声,在一片死静的内城墙边传了开来。撞到了内城墙上,又慢慢爬了上去。 “看,看,是个大官来了。”内城墙上,几个振武营的士兵,躲在垛口边,好奇的向着城墙下面看去。 内城墙下的民宅里,原本住着的百姓早就跑了个空,这几日来,别说是个人,就是野狗也难得看见几条。突然来了这么个架势,顿时就把那些士兵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前面那捧的是王命旗牌,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人。”一个士兵说道。 一名穿着八品铠甲地军官,在手上搭了个凉棚略一张望,看见了写着”经略安抚”的大麾。 “是二品大员,经略安抚使。”军官吸一口冷气,缓缓说道。 “经略安抚使是个什么官儿?”身边的 奇的问道。 “比总督大上一些。”军领喃喃地说道,“这回朝廷里的动作,来的倒是快。” “管他是个什么官儿,若是他不应下我等,我等便开炮轰了他。”一名守在火炮边地士兵,气势汹汹的说道。 “你他娘的逞哪门子的能。”军官猛得抬起一巴掌,打在说话那兵卒的脑袋上,虽然隔着铁盔,但是也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你若是开了炮,只怕我们振武营五千六百名兄弟,没一个能活着走出南京城。” “属下多嘴,属下多嘴。”士卒一边扶着歪倒的头盔,一边战战兢兢的说道。 “把炮口调过来,别装药。”军官继续骂骂咧咧的说道。 城墙上在看着城墙下,城墙下也在看着城墙上。 萧墨轩撩开侧帘,朝着城墙上面望去。只见两排士兵,阴冷冷的朝着自己这里瞅着,一门大炮,已经转过了头,朝着自己的方向。 “大人,大人……他们要开炮了。”跟着来的几个随从,见着黑森森的炮口朝向了这里,几乎吓的要尿在裤子上。 “卢勋。”萧墨轩冷冷一笑,放下手上的帘子。 “属下在。”卢勋跟着萧墨轩一路走来,眼见着城墙上的乱军转过了炮口,心里也有些毛毛的。但是听见萧墨轩召唤,仍是挺起了精神,昂步靠了过去。 “谁要是敢乱了队伍,便用你手上的苗刀说话。”轿子里,轻描淡写的抛出一句话来,“可是明白?” 勋适才心里还有些毛毛的,也不知怎的,听了萧墨轩这一句话,立时就提起了胆气。 “呲……”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利刃,太阳下面,白晃晃的,让人看了直发冷。 城墙上边,一道道目光渐渐的也变得肃静起来。一支支桐油浸泡过的长矛上边,反射着黑汪汪的杀气。大的足以塞进一个西瓜的炮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略抬起一些,直指着远方。 城墙下,一支戒备森严的队伍,耀武扬威似的沿着玄武门一带的内城墙,朝着禁军大营而去。城墙上的军队,看起来倒是成了岗哨一般。 玄武门外临时设立的羽林卫大营里,南京兵部侍郎李遂适才就接到了萧经略要来的消息,合着魏国公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已经早早侯的北门边。 这魏国公徐鹏举,便就是朱元璋的爱将徐达的子孙;而临淮侯李庭绣则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一支。 永乐大帝立北都之后,南京城里大部分的王公贵族都跟着去了北京。止留下了魏国公府和临淮侯府这几个在南京城里,帮着约束诸军百官。 适才早就听说萧经略已经进了金川门,可不知怎的,等来等去,也没见有人马过来。 “乱军都被困在内城,当是不会冲杀出来吧。”等的时候越长,李遂的心里越是不安生起来,“也没听见城里有炮响。” 徐鹏举和李庭竹虽是没说话,但是心里也是突突的跳着。自己两人受皇室之旨镇守南京,这回的军变,原本就脱不开关系。这位萧大人又是裕王爷的至密亲信,若是刚到了南京就出意外,只怕又会把自己两个卷了进去。 “李大人,王爷,候爷,萧大人到了。”三人心里正忐忑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报声。 “来了?在哪呢?”李遂惊喜的抬起头来,却见眼前仍是空荡荡一片。 “三位大人,萧经略从大营南门的方向过来了。”一名都指挥使,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 南门,他怎么跑南门去了?难道还嫌这南京城里事情少。李遂和徐鹏举,李庭竹愕然的对视一眼。一起转过身来,向南边的辕门奔去,三人身后,跟着一大串仪队,一个个跑的狼狈不堪。 “哐……哐……”刚跑到南门边,便听见一阵锣声远远传来。 两面大麾,左边一面上书“经略安抚”四个大字,右边一面,只书一个“萧”字,从玄武门的方向转了过来。玄武门上,两门黑洞洞的红夷大炮隐约可见。 “这……这萧大人……”李庭竹愣愣的看着那支前进中的队伍,禁不住跺了跺脚,“这萧大人,耍威风也不看看时候,看看地方。当真是个愣头青 ------------ 第十五章 如此立威? 门口的三人,揣着颗心看着玄武门的城楼上边。偏一行人,似乎对自己的处境视若无睹,大摇大摆的,还不停的大声吆喝着,看了直让人手心捏一把冷汗。 羽林卫大营里的几尊大炮,也一起仰起了炮口,对准了玄武门。 “哈哈,劳诸位大人久等。”在一片接近抓狂的目光中,萧墨轩终于不紧不慢的踱下轿来,向着李遂等三人拱手走了过来。 唔……早就听说这位萧大人年轻,只是没想到,分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怪这么爱耍威风。 李遂,徐鹏举和李庭竹对视一眼,嘴角一起露出一丝苦笑,心里未免有了几分轻视。 原本以为朝廷会派上一个得力的人来南京,可眼下看来,来的还是混功名的。在江南呆上些日子,给日后的仕途添个底子。 “几位大人,萧大人是一路骑马来的,腿上有些擦伤。”卢勋一心想要讨好萧墨轩,等几人一一见过礼后,立刻走到李遂身边小声说道。 “噢……”李遂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去请军中最好的郎中过来帮萧大人医治。” “萧大人是皇上派来的,请进大帐稍坐,容我等一一禀报。”李遂安排停当后,平掌向萧墨轩请道。 墨轩也不客气,只应了一声便走到了前面。卢勋捧着王命旗牌,紧紧的跟在身边。 好大的威风,李遂三人又是对视一眼,眼里已经有了几分嘲讽。 骑马跑一圈便就受了伤,只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罢了。也不知道他以前的那些功劳是如何立下地。也许,只是运气吧。三人心里,都偷偷的想着,却忘了他们自己也丝毫受不了那两千多里地的颠簸。(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羽林军大帐。 萧墨轩经医师敷上了药之后,两腿之间只觉得一丝清凉,感觉舒畅了许多。 “李大人,徐公爷,李侯爷,请问眼下南京的内城里究竟有多少乱军?”萧墨轩惬意的挪了下腿,开口问道。这几天来。都没感觉过这般舒畅了。 “回萧大人,前几日振武营军变的时候,守卫皇城的禁军曾经做过抵抗,约莫杀伤了百多名乱军,眼下这内城里,约莫还有五千五百人。”李遂虽然有些轻视萧墨轩,可毕竟萧墨轩是皇上派来的主将,台面上边,倒也不敢造次。 “那这外城里边,又是个什么状况?”萧墨轩轻轻抬了抬腿。又继续问道。 “眼下南京周边的守军,除了几个紧要的关口外。大多已经聚集在外城里边。”李遂抱拳回道,“金川门这边,约有一万五千人,聚宝门,集庆门,也各有一万人马,还有八千水军,已经聚在了通济门边地秦淮河候命。” “这么多人。”萧墨轩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意外,“既然南京城里。有如此多人马,为何会让乱军占了内城?只要羽林军守住内城,与城外守军里应外合,何愁乱军不平?” “这……”李遂被萧墨轩这么一问。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振武三卫的乱军,皆是有备而来。来的势快,各门守军措不及防,又胁裹了京中官员和宫里的公公,羽林军惟恐误伤了百官和宫里的公公,不敢与之力敌,只能退出门外。” “那为何眼下又调集诸军,围困内城,这便不怕误伤了乱军手中的人质?”萧墨轩冷笑一声,微微扬了扬头。 “这……”这一回,不但是李遂,就连徐鹏举和李庭竹,心里都有些不满起来。 难道这位萧大人是看出了事态不妙,便想着要来抓几个替罪羊不成? “哼…鹏举身为魏国公,在南京城里,向来是少有人撩得虎须。此时心里一阵恼怒,不禁在一边冷笑了几声。 “眼下既然皇上派萧大人来了这里,萧大人有何良策,便说出来便是。”徐鹏举手里拿着一只瓷杯,不冷不热的说道,“我等定是依令而行。” “本官只是想先了解一下,振武三卫因何而反,南京内城,又因何而失。”萧墨轩针锋相对的说道。 大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令人窒息起来。 “既然诸位无意多说。”萧墨轩见几人都不再说话,缓缓站起身来,“那本官便也不再多问了。” “请问李侍郎。”萧墨轩两道目光,直射向李遂,“眼下这南京诸军,该受谁统辖?” “萧大人是直浙经略,除了那一万羽林军外,自当是受萧大人节制。”李遂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痛快,怎么这一刚来,就要夺取军权。 “不过萧大人执有皇上授予地王命旗牌,又受了皇上的旨意,京都城里地羽林军,也该是听萧大人号令。”李遂轻轻握了握拳头。既然你爱得威风,就全交给你也罢。把军权全都交了出去,便就也和自己没了多大关系,还乐得轻松,又可以少担些责任。 墨轩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传令,整顿三军,准备攻城。”萧墨轩咳嗽一声,正色令道。 “啥?攻城?”李遂,徐鹏举和李庭竹,顿时全都傻了眼。 “萧大人,不可……”李庭竹大惊失色,扑到案前,“眼下乱军胁裹了数百官员,其中不乏尚书,侍郎以及各监的公公。若是惹得乱军性起,杀了众人,再一把火烧了皇城,朝廷必定震怒。” 你丫的个愣头青,你不想要脑袋,我们几个可还想要多活几年呢。 “适才李大人也说了,本官便是这里的主帅。李候爷若是有心,本官不如把这个主帅让给了候爷如何?”萧墨轩的脸上,有些发青。 “你……”李庭竹怎么说也是个候爷,何曾受过这般憋屈。被萧墨轩这么一奚落,顿时怒上心头。 “候爷,一切惟萧大人之令从事。”李遂在一边冷冷笑着,对李庭绣劝道。 愣头青,大愣头青啊。这么一折腾,只怕他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好在这里有三人在场,日后自己这边,也好互相有个指证,一切都是这位萧大人的意思。 “好,好,我等惟萧大人之令从事。”李庭竹“哼”了一声,也不再和萧墨轩争辩,拂袖朝着大帐门外走去。 “来人。”见李庭绣要向外走去,萧墨轩又是一声轻喝,门外的卢勋和几个卫兵应声而入。 “临淮侯李庭竹,商议军情之时目无主帅,给我先拿下了。”萧墨轩伸手一指,指向了李庭竹,“既然你等都在军中,本官分配职责之时,岂可说走就走。” 几个卫兵,都是原来南京城里的,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李庭绣,有些畏缩。 可是卢勋是随着萧墨轩来的,哪里还管得这些。不就是个侯爷嘛,这可是萧大人让我拿了你地,萧大人有皇上和储君,还有那么多阁老撑腰,还怕你不成。大不了,老子以后不来南京好了。 一个箭步走上前去,便将李庭竹扑倒在地。 “萧大人……”李遂和徐鹏举顿时也是大惊失色,一起出声呼道。 “难道李大人和徐公爷还有什么话说?”萧墨轩转过脸来,看着李遂和徐鹏举。 “本公爷身体不适,须得回府就医。”徐鹏举憋了半晌,开口说道。 墨轩也不强留,对着门口指了一指。 “告辞。”徐鹏举一拱手,转身离去。 大帐之内,顿时便只剩下萧墨轩和李遂两个。 李遂只低着脑袋,默不做声,额头上的青筋,一暴一暴的。 “李大人可也是要走?”萧墨轩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下官倒是想要走。”李遂苦笑一声,“可下官是南京兵部右侍郎,职责所在,又能走到哪里去。” 完了,完了。只怕我李遂一世英名,要和这个愣头青毁在一起了。李遂地脸色有些发白。 “唉……”这个时候,萧墨轩才松了口气,坐回到案前。 “李侍郎,适才得罪了。”萧墨轩缓下色来,朝着李遂拱了拱,“等乱军平定之后,本官员自当会亲自去向徐公爷和李侯爷谢罪。” “萧大人自个心里主张这便是。”李遂呵呵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下官惟命是从。” 这算是立威吗?有这么立威的吗?你萧墨轩在南京军中毫无亲信,只怕会是适得其反吧。 墨轩一拍案桌,“那本官便请李侍郎去做一件事儿。” ------------ 第十六章 武力夺城 川门内临时设起的羽林军大帐里,看起来倒显得有几去主帅的案椅,只有两排长凳放在其中。帅座的后边,甚至就连一张地图都没挂上。 萧墨轩和李遂两个人坐在里头,更是显得空荡荡的。 哼,魏国公府和临淮侯府,都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即使他们手上什么权力也没,也轻易得罪不得。你萧墨轩要做直浙经略,若是这两个人不配合,只怕也是做不安生。 鲜红的二品官袍,托着一只锦鸡,犹如一团跳动的火焰,让李遂的心里愈加的不安生起来。 “李大人,本官听说,皇上的圣旨和龙袍,都是用南京的云锦制成?”萧墨轩拿起茶杯,细瓷的杯盖撞在杯口上,震得人心里跟着抖了起来。 “萧大人说的不错。”李遂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里的口气竟是已经略缓了些下来。愣头青,和他计较什么。 “那黄懋官,是因何而死?”萧墨轩低着脑袋,只看着杯里碧绿的茶叶。 “乱军围攻黄府,黄懋官越墙而逃,却坠伤右足,为乱军所获,乱刺而死。”李遂有些不明白,此时提出黄懋官来,究竟是何意图。 “李大人误会了吧。”萧墨轩微微一笑,“那黄懋官平日里克扣军饷,明明是心虚坠墙而死,黄府之人却赖到了振武营军士的头上,要加上一个谋叛的罪名,这才逼反了振武三卫。” “这……”李遂心里猛得一动,禁不住抬起眼来看了看萧墨轩。 “只是诸军残辱其尸,倒是失之礼也。”萧墨轩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萧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把事儿都推到死人身上?”李遂何尝又是省油的灯,听萧墨轩这么一说,也是立刻明白了过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急忙走上前几步,小声说道。 “难道李大人还有更好的法子?”萧墨轩讪笑道。 “诸军因何而变,和萧大人也担不上关系,为何要在这里寻思。”李遂眯搭着眼睛,看着萧墨轩。 “可是却和诸位大人有着关系。”萧墨轩哈哈一笑,靠到了椅背上。 难道他竟是要想着法子帮我们开脱?李遂心里又是一动。可是刚才又为何极力打压徐,李二人?李遂有些费解。 “南京诸军,除了总督府外。向来由南京兵部和徐国公,李侯爷节制。”萧墨轩不紧不慢地说道,“若要说振武三卫无罪,那自然便是南京兵部尚书张,南京守备太监何绶,南京户部侍郎黄懋官,及徐国公,李侯爷有罪了,若是不夺其职,振武三军又如何能信得皇上是真心要免了他们的罪?” “皇上……皇上当真有旨?”李遂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张鏊有罪,那么自己呢? “本官适才不是问了李大人。宫里的圣旨,可都是用南京的云锦所制?”萧墨轩微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 “萧大人是想……”李遂的脸色,一下子由苍白变成了通红,“矫旨?” “李大人说的难听。”萧墨轩显得有些不开心,“矫旨之罪,向来是用来加在谋逆之徒身上。本官只是以此定计平乱,何谓矫旨。” “对对对,只是定计。”李遂连连点着头,看着萧墨轩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疑惑起来。 “不过此计倒也是凶险,若是被乱军看出端倪,惹得性起,只怕反受其害。”李遂不无担心的说道。 “这也正是本官所顾虑。”萧墨轩点了点头。“适才调离徐国公和李侯爷,也是怕那两位再牵扯进去。” “日后本官经略江南,还要多多仰仗徐李两家。若是计败。本官顶多只是得一个督战不力之罪,诸位可是要陷得愈深。”萧墨轩轻描淡写的说着话,像只是在聊着天。 原来他自个都明白,李遂偷偷地捏了下手心,手心里全是汗。这位萧大人,倒果真是不简单。幸亏适才只是心里有些不敬,并未表现出来。 “故而计谋未成之前,断不可把徐国公和李侯爷再牵扯进来。”萧墨轩清咳一声说道,“只等乱军撤出内城,再由那两位提兵擒拿贼首,可抵前过。” “那……萧大人又如何知道乱军愿受安抚?”李遂的目光,比起刚见萧墨轩的时候,已经尊敬了许多。 “李大人可别忘了,本官适才可是从玄武门方向来的。”萧墨轩轻轻一笑,摆了摆手。 “振武三卫,素来骄悍 起了军变,若是果有反心,自当是夺城而去,又如何中。即使是当真有了反心,也是人心不齐,军中也并无能人。” “故而萧大人有心以身犯险,便是为了试探乱军心意?”李遂顿时恍然大悟。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城上乱军,见本官现身,不但未生恶意,反倒是似有所盼。眼下内城里虽是粮草充足,可被围了这么几天,想是心里也是生了怯意。” “下官立刻就去织造局作坊安排去。”李遂听萧墨轩说完,心里顿时大喜,站起身来,就要出门而去。 “哎,李大人莫急。”萧墨轩抬手止住,“织造局那边,只须派心腹之人前去便可。眼下李大人却是要帮着本官传令三军,准备攻城。” “萧大人不是有心招抚吗?”李遂又是一愣。 “谁说不打?让他们自个心里计较去。”萧墨轩神秘一笑。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李遂的脸上露出笑来,用力的点着脑袋。 “嘟…………嘟……” 已经死静了足足六天的南京城上空,突然响起一串刺耳的号角声。 “鸣号集兵。”南京城外的驿站里,南京守备太监何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难道萧大人要武力攻城?” “武力攻城?”张居正刚才刚敷上了药,在驿站里坐着用了一杯茶,听见这么一阵号角声,脸色也是忽得一变。 乱军之中,尚且胁裹了数百官员,太监,若是两边撕破了脸皮,只怕那些人便是第一个要掉脑袋地。 “张大人,萧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何绶的脸色比张居正更是不堪。 “不会有事儿,不会有事儿。”张居正愣了半晌,忽得又脸色一缓,“子谦并非冲动之人,我等还是莫去扰了他才是。” “这……这可不行。”何绶在厅里来回走了几圈,仍是放不下心来,“眼下贸然攻城,并非明智之举。” “来人,备轿,备轿。”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腿来,急匆匆地,就要赶了过去。 “何公公,何公公。”刚走出几步,驿站门外,几个杂役跌跌爬爬的,就冲了进来。 “凭有甚么事儿如此狼狈。”何绶只当也是来告诉自己萧墨轩要攻城的事儿,皱着眉头,脚步仍是向外迈着。 “何公公,何公公,萧经略把临淮侯给拿了,魏国公也被逼回了府。他……他还扬言要擒拿兵部张尚书和何公公你。”杂衙踉跄着,一下子跪倒在何绶面前。 “啥?还要拿我?”何绶的脑袋里,“轰”的一下腾起火来。跳将起来,扯着一个杂役就是一个耳光。 “老何。”田义在屋子里,也听到了这一阵声响,连忙走了出来劝解,“难道凭这几个人一句话,你便是信了?” “不错。”张居正也抬步伐走了出来,“萧墨轩做事儿,向来有理,还须得问清楚点才是。” 你们几个都是从京城里来的,穿着一条裤子,此时何绶已经是火上心头,哪里还听得进去。 “萧大人既然要拿我,我便送了过去给他拿好了。”何绶拍着大腿,又跳又叫。 “萧大人若是想拿你,哪里还容得有人来给你报信。”田义哼哼一声冷笑,“当年严世蕃如此跋扈,都被萧大人捏在手上,你可是比得过?若萧大人正是有什么计较,被你搅了局,只怕才是真的没了后路。” 田义这话虽是说的不好听,可句句正打在何绶的心坎上。刚才瞪的血红地眼睛,顿时有些失了神。 “两位公公再此稍歇,我料三日之内,南京城里必再有变。”张居正呵呵笑着,摆了摆袖子,“在下陪着何公公坐在这里,难道竟还是不放心?” 张居正是裕王和萧墨轩的老师,萧墨轩之前在张居正面前的恭谦,何绶也是看在眼里。他说出来的话,在何绶心里自然是颇有分量。 “乐得清闲。”田义扯着何绶地袖子,往回走去,“等南京城里稍定,咱家也该是要去浙江了。不如就在这驿站里设席,陪我多饮几杯,坐等萧大人佳音才是。” “呵……哈……”聚宝门,集庆门,金川门边,数万大军拔营而起,齐声高呼着向着故宫内城压了过去。 ------------ 第十七章 矫旨 金山,在颤抖。大明故宫,在颤抖。这一刻,就连雀,都收起了翅膀。 已经近两百年未染硝烟的南京城,像是有一团乌云笼罩其上。 “大军要攻城了,大军要攻城了。”内城墙上,传出一阵阵歇斯里底的嚎叫。 “不要乱,不要乱。”振武营的将官们,一起登上了城墙,压制着四处乱窜的士卒。 “把人质都押上来,告诉城下的人,他们要是敢攻城,我们就杀人。” 南京,玄武门。 玄武门边的玄武湖,有水道直通内城。一群振武营的士兵,手忙脚乱的在水里钉下铁桩。 一匹黑色的军马,驮着一位白衣的书生,沿着湖岸向着玄武门的方向走去。 天上日光甚好,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正应了永乐大帝当年的那一句“日照龙鳞万点金。” 若不是在那书生身边的数百名护卫,只看上去,竟像是夏日纳凉来的一般。 “萧大人腿伤未愈,骑马可是好?”李遂也跨着一匹马,紧紧的跟在身边。 原本以为出了军营,自然会是一番紧张的气氛,却没想到这位萧大人还脱下了官袍。 “无妨,无妨。”萧墨轩哈哈一笑,手上的折扇指向了湖面,“此等地方,当真是个消暑的好来处,日后本官在南京城里,自当是要常来。” “嗯……”李遂有些忐忑的瞅玄武门城楼上黑洞洞的炮口,支吾着应了一声。 “李大人,我们越清闲,他们便是越紧张。”萧墨轩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五百年前玄武湖的空气。可比后世要清新多了。 “呜……”城楼上边,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又有风景看了,哈哈。”这一阵哭声传到萧墨轩地耳里,竟像是置身事外一般,轻摇几下折扇,冲着李遂笑道,“走,过去看看。” “外边的人听好了,你们若是敢攻城。我们便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城楼上边,一名穿着六品铠甲的尉官,提了提气,对着城下吼道。 “哈哈。”城楼下边,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散了开来。 “直浙经略安抚使萧大人奉旨平乱,尔等乱贼还不快开城受降。”李遂一提缰绳,跃马向前几步。 “萧大人,救救我们呐……”城墙上边,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既然是经略大人。那么就让城下的大军退出外城,眼下才有的商量。”尉官抽出刀来。架在一名人质的脖子上。 “皇上让本官来讨贼,可没让本官来谈条件。”萧墨轩的嘴角,微微的挑着。 城上的乱军,听了萧墨轩地话,也是一片骚动。 “可本官眼下却见,内外二城,皆是我大明卫军,乱贼何在。”萧墨轩收起折扇,朝着四下看了几眼。 有门儿……刚才还有些骚乱的乱军,立刻又安静了下来。 “若是你等真杀了这些大人。那才真的是乱军。”萧墨轩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直直的看着城楼上的尉官,让他心里只觉得毛毛的。 “杨将军……”几百名士兵,目光齐刷刷的向着那名尉官身上落了下去。 刚才经略大人都说了。内外二城,皆是大明卫军,自然是有走水的意思。 “休听城下胡言。”被称为杨将军的尉官。倒似是要比他们明白一些,“我们捅出了这么大地漏子,除非是皇上,此外还有谁敢说能赦免我们。如今之计,只有等得皇上下旨,再降下免死券来才是生路。(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对啊,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只凭那位萧大人地一句话,又怎能保得住。 “城上的诸位大人。”萧墨轩的目光在城楼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见这玄武门上,至少有近三百名人质,看来乱军也知道玄武门这里才是紧要。 “若是你们亡于叛军之手,本官日后自会请示皇上,以平叛之功相待。”萧墨轩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好让城楼上的人都听见,“贤良祠里边,少不得你们的牌位。” 贤良祠,我的妈呀。谁不想好好活着,非要去贤良祠里面做牌子。 被押作人质的那些官员,顿时当真以为来了末日,当时有几个便尿在了裤子上。 “控……控……控……” 萧墨轩的身后,一片红色翻舞。扯落红布之后,几十门黑黝黝地炮身立刻便露了出来。 几座移动的塔楼,几乎要和城墙一般高,缓缓的向着城墙迫去。上边的火枪手和弩手,也抬起了武器,直直 城楼上边。锐利的箭矢,仿佛随时可以洞穿一个人 硬木制成地轮子,在青石地上“隆隆”滚过,震得整座玄武门城楼似乎都在颤抖。 真的要武力攻城?城里城外,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救命啊……”压抑的令人发狂的空气中,城楼上的一命人质忽得站起身来,一个纵身,就向城下跳去。他已经崩溃了。 “抓住他,抓住他。”姓杨的尉官,太阳**上暴着青筋,大声的喝着。 几名士兵冲上前去,将他死死的按在身下。 “嘟……嘟……”号角声再次响起。 “迫……迫……迫!”上万士兵,抬起矛尖,弯下身来,静静的等着最后的号令。 火炮手也开始装填弹药,松枝制成的火把,“呲……呲”的响着,让人感到一阵炽热。 “圣旨到……圣旨到……” 一声嘶吼,伴着一阵马蹄声,从金川门疾入。 田义一身红衣,骑在马上,右手高擎一封圣旨,朝着玄武门的方向奔来。 快马奔到萧墨轩身边,一个疾停,大嘴狠狠的咧了一下。 祖宗的,我是哪辈子遭了孽,这腿伤还没好,就被他拖来演戏。刚才一通疾奔,又把刚敷上的伤口扯开,比起上回更是难受。 “圣上有旨,直浙经略萧墨轩接旨。”田义也不下马,坐在马上便喊道。 “约束诸军。”萧墨轩对着李遂一声号令,自个跪下身来。 娘的,你以为我好受啊,要你帮个忙,还得向你磕头。 城外的大军,被李遂约束住,仍保持着进攻的姿态。 城楼上的乱军,也丝毫不敢松劲,只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向着城下听着。 “朕既为君,或军,或民,朕皆视之若子。 朕登基数十载,常无大功,惟一德行足以自慰也。 为子者常有过,为父者止有惩其行,纠其性方为上也。然,朕亦有德曰慈。 南京户部侍郎黄懋官,屡次克扣军饷,终酿振武营哗乱。今,夺其一应官职,发配其眷属充军海南,以慰诸军将士。 振武将士,以下犯上,黄懋官越墙而死仍辱其尸,何其忍也,又孰无过乎? 今念尔等乃口腹所迫,略予轻纠。非不惩也,实是令尔等扪心自问。 魏国公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南京兵部尚书张,南京守备太监何绶,朕深重之。 然,黄懋官克扣军饷一事,察而不纠,亦是有过。故,夺此四人之职,亦令自思也。 萧墨轩,奉旨经略江南,犒军一事,尽托之。振武一军,或有他变,亦由萧卿决断。萧卿之意,即朕之意也。” 田义一口气把手上的圣旨念完,低头朝着萧墨轩笑了几声。 “萧大人,皇上既然把此后的事儿都交给了你,便是由你来接旨吧。” “臣遵旨。”萧墨轩一脸虔诚,从田义手上接过圣旨。 “张大人嘱咐萧大人,小心从事,否则乱军愈骄。”田义低下身去的时候,悄悄在萧墨轩耳边说了一句。 “谢田公公。”萧墨轩微微一笑,却也不知道他谢的是什么。 “城上诸军可都听见了,皇上有意赦免你等之罪,眼下还不开门回营,更待何时?”萧墨轩站起身来,冲着城楼上扬了扬圣旨。 城上众军,顿时又起了一阵骚动。 “慢着,慢着。”见军中又起了骚动,姓杨的尉官有些急了起来,“皇上虽然有意赦免我等,可也说了,振武一军,或有他变,亦由萧大人决断。不知萧大人欲如何决断?” 倒还有几分脑子,萧墨轩心里偷偷一笑。 光靠这一道圣旨,想要把这五千多人全都忽悠出来可不简单,也早知道不可能,可自个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乱心,不出半日,眼下这事儿就会在振武诸军里传了开来。不管真假,都会乱了军心。 人嘛,都是这样,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往往都会舍命一击。而一旦有了希望,便会纷纷起了异心。 长江北岸,一匹快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萧墨轩不是傻子,矫旨虽是为了平乱。可未必不会生出事儿来,所以得另外派人赴京给皇上递上奏折才是。 只是他也没想到,虽然自己已经算得够精细,却仍是在京城里扯出一阵不小的风波来。 ------------ 第十八章 骄兵 禁城,西苑,内阁值房。(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近日来,顺利把萧墨轩扶上了直浙经略,本该是个高兴的事儿。 可高拱大学士这几日来,却是有些不顺心。 因为萧墨轩和张居正都扶了上去,似乎高兴的不止是他高拱一个人,徐阶和袁炜,似乎也很开心。 萧墨轩和张居正也都是裕王府的人,自从萧墨轩和张居正赴任之后,高拱和裕王聊天的时候,常常会是说起徐阶的好,让高大学士的心里总有些抹不直。 徐阶似乎并不想去揣摩高拱的心思,昨个晚上借了萧天驭的戏班子去府里唱了几回。 湖广的腔子,唱起来丝毫不比老家的昆曲的水磨音味道差。 微微眯搭着眼睛,徐阶禁不住在案桌上就打起了拍子。 “哼……”高拱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朝着徐阶瞪了一眼,又立刻转过了目光去。 李春芳依旧叼着他那只紫砂茶壶,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只是笑眯眯的。 “万岁爷的步子是愈发的矫健了,仙风道骨呐。”值房外头,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几位内阁大臣一听便知道是黄锦的声音。 “皇上来了。”几位内阁大臣一起愣了一下,又立刻一起站起了身来,朝着值房门口奔去。 “臣等恭迎圣上。”奔到值房门口,便看见嘉靖帝已经走到了院中。 “皇上今个如何有兴来此?”徐阶等站起身来,连忙小心的问道。 虽然西苑的内阁值房就在从前的永寿宫,现在的万寿宫边上,这十几年来,也没见到过皇上上这来过。 “这值房就在朕地身边。难道朕竟是来不得?”嘉靖听了徐阶的话,似乎有些不悦。 “哦……臣绝无此意。”徐阶心里一哆嗦,连忙又要跪下身来。 “免了。”嘉靖帝前些日子身体略有不适,今天觉得好了些,便出来在西苑里转转。见到了内阁值房,便一时兴起,走了进来。 可进来之后,被徐阶这么一问,兴致顿时减了大半。 “呵呵,都在。”嘉靖的目光。对着四周扫了一圈。 “臣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高拱垂手答道。 “好,好,都是忠臣。”嘉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可又看了一圈,忽得皱了皱眉头。 “你等都在这值房里头,内阁那边,却是该谁当值?” “这……”几位内阁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哑了口。 “内阁重地。岂可无人当值。”嘉靖当下心里就明白过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徐阶,你是首,内阁的事儿以你为主。”嘉靖帝心里虽然甚是不爽,可毕竟面前五个人都是内阁大臣,“从今个开始,内阁里须得有一人当值。” “臣等遵旨。”徐阶的心里,有些憋屈。可也不好表露出来。 “黄锦,回宫。”嘉靖帝把话丢下,也不再多说。带着黄锦,拂身离去。 “皇上的话,诸位大人都听到了?”等把嘉靖送出了门外,徐阶转过身来。对其他四人说道。 高拱翻了翻眼皮,一声不吭。其他三人,也是默不做声。 皇上的心思难揣摩。呆在内阁值房里,哪怕是找黄锦他们私下问点消息都方便。若是有了立功的机会,也可以第一时间抓在手里。做内阁大臣的,不呆在内阁值房里,岂不是傻子。 “皇上适才也说了,我是首,内阁的我须得多担待些,陪在皇上身边,也好帮皇上多分点忧。”徐阶等了半天,见其他四人竟是都默不做声,也是有些沉不住气。 “徐阁老说地在理。”徐阶话音刚落,高拱便是嘿嘿一笑,“内阁几位,以徐阁老资历最老。在下和李阁老,郭阁老,资历尚浅,自然该是帮着徐阁老分忧。” “你……”徐阶的脸,顿时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徐阁老,难道在下说的不在理?”高拱的脸色有些冷。 “懋中,你去。”徐阶压下心头的那一团火,对着袁炜点了点头。 “阁老……此事是否从长计议?”袁炜连忙向后缩了一步,“皇上也没说今个就得有人过去,不是?” 按理说,徐老师的话自个应该是要听,可是眼下其他三个人都在装死。若是自个真的去了内阁当值,保不定就再回不来了。 那个高拱也正时时在背后盯着自己, 分了开来,没准儿啥时候就被高拱给拱了。 原则性问题,可疏忽不得。 “那就慢慢商量着去罢。”徐阶大袖一挥,转到了自个的案桌边,也装起了死人。 南京,玄武门。 “黄懋官克扣军饷,逼反振武三卫,其情可诛。”萧墨轩正色叫道,“尔等戮辱其尸,有人伦。” “眼下既然圣上有旨要本官犒军,为何还不回营待命?回营之后,犒赏白银十万。” 城楼上边,一群群士兵已是交头接耳,私下说着些什么。 当日军变也不过是一时气愤,眼下城外就有数万大军,若再强横相抗,只怕再没好果子吃。就算杀了那数百名官员,一把火烧了南京故宫,对自个又有什么好处。 “那……可免我等死罪乎?”城楼上商量了一阵,终于有人出来回话。 “据实而办,绝不以叛相诬。”萧墨轩大声回道。 “皇上既然委托萧大人全权而办,那便请萧大人立下免死券,我等方可出城。” 墨轩应了一声,命取过笔墨,龙飞凤舞的划了一圈。加上钦差和经略大印,又命卷起射到城上。 直等到金乌西落,桂花华高悬,方才听得内城城门大开,振武诸军,蜂拥而出。 “萧大人有令,拿下兵器。”只等振武诸军一出,城外地士兵立刻围了上去。 振武诸军犹豫了一下,还是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萧墨轩听着这一阵响动,绷了半日的心才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来,转马向大帐走去。 “押解回营。”李遂一声令下,振武营五千多名士兵被排成了长队,向着原来地营地走去。 “萧大人,皇上可是容得这般?”田义跟在萧墨轩身边,心里仍是忐忑不安。 虽然知道黄公公和冯公公定然会是帮着萧大人,可此次军变若是丝毫不纠,对皇上那里又如何交代的过去。 “李大人,萧大人许诺的十万犒银,何时可以发了下来?”那姓杨的尉官,走出玄武门时,一眼便看见了李遂。 “萧大人?”李遂扬了扬头,“萧大人身体不适,已是回营就医去了。稍等这几日,你等聚些人来,与萧大人细商便是。” 了这个时候,他们一时倒也不敢多争,且见李遂也是坦诚的模样,倒也真的放下心来,随着队伍向前走去。 两日后,卯时,金川门大营。 “萧大人果然是妙计。”李遂看着远处一队人马向着大营渐渐走到,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来,“今个来此相商的,定是首凶无疑。” 马背上的二十五人,怀里揣着萧墨轩立下的免死券,正是洋洋得意。 “倒果然是应了张大人的话,军心愈骄。”萧墨轩微微冷笑一声,“虽是免了一场杀戮,可这振武三卫,眼里其实却愈加没了朝廷。” “这里便且托给李大人了,本官继续病着去。”萧墨轩又哈哈一笑,向后转去。 二十五人进了金川门大营,立刻便有人走了过来,引入大帐。 “什么?萧大人又病着?”听见李遂一番分解,这一群人顿时就纷纷闹闹起来。 “萧大人一介书生,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一路从京城赶来颇受了些风寒。”李遂见这一群人不满,脸上仍是笑眯眯地,“病恙这些事儿,又有谁说的准。” 一群人虽是大为不满,可见李遂这么说,也无可奈何。 “走,走走,那便回去等着便是。”摇着脑袋,连声招呼也不和李遂打,勾肩搭背的就要向门外走去。 “哎,慢着。”李遂一个箭步走到门边,拦住众人,“萧大人有令,让诸位就在此地歇着,只等稍好一些便召见各位。否则这般耗下去,便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 二十五个人见李遂伸手拦住,顿时有些慌乱,四顾了一番,见无甚异状才放下心来。 “后营里已经备下了帐营,本官立刻便引着各位前去。”李遂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领头一人警惕地看了看李遂,伸手揣了揣怀里的免死券,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紫禁城里,冯保有些张张皇皇地,袖子里揣了个东西便冲进了司礼监。 ------------ 第十九章 白板圣旨 黄公公,黄公公。冯保提着衣襟,另一只手不停的汗。 “嚎什么嚎,我好着呢。”黄锦夜里伺候皇上,直到丑时末才歇了下来,直到眼下也才歇了两个时辰不到。猛得听见冯保风风火火的窜了进来,不禁是略皱一下眉头。 “您老一定得帮着萧大人这一回。”冯保惊魂未定的样子,趴到了黄锦床边。 “萧大人?哪个萧大人?”黄锦习惯性的问道。虽然知道能让冯保如此慌乱的萧大人,也只有那父子俩,可也得分个明白吧。 “是子谦,那个不安生的东西,又惹事儿啦。”冯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偷眼瞅着黄锦,“没头没脑的,当真是个愣头青。” “呵呵,萧子谦,他不是才去了南京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信来。你倒是说说何事?”黄锦的眼神略迷离了一下,又立刻回过神来。眉头上的皱纹,也微微舒展了一回。 “他用着皇上的名义,许给了乱军一些事儿,可又怕皇上不答应,便只好叫小的来求着黄公公。”冯保吞吞吐吐的说道。 “用皇上的名义许下了事儿?”黄锦顿时一愣,“如何个许法?” “他借皇上的名义,许诺乱军不加叛乱之罪,也不加杀戮。”冯保故意回避着说话。 “他原本就是皇上派去的钦差,还有啥子叫借皇上的名义?”黄锦有些不明白,既然皇上派了他去,他原本就有了钦命的名头,这就是正牌子的啊。 “那些乱军,犯的都是死罪。若是没甚东西,他们如何会信?”冯保低着头,小声说道。 锦点了点头,突然又是一定,”东西?什么东西?” “这……这……”冯保支支吾吾。 “你这孩子,难道还信不过我不成?”黄锦顿时有些急了,“我敢得罪他萧子谦,难道还敢得罪裕王爷不成。日后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得给我拆了。” 终日陪在皇上身边,黄锦比谁都清楚。皇上地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兴许要不了几年,就该轮着裕王爷了,自个若是故意把萧墨轩往火坑里推,那不是等于自个也跟着往里面跳嘛。 “可是借着皇上的名义写下了什么东西?”黄锦也不一下点破。 “哎……”冯保点了点头,不敢去直视黄锦的眼睛。 “借着皇上的名义写东西,那便就是圣旨了,黄锦再傻,到此时间也不可能再不明白过来。 “好大的胆子。”黄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是为了平乱。可是他竟然矫旨,那可死罪。算他个功过相抵。至少也是个罢职充军。 “天下圣旨皆出我司礼监,若是皇上不查,内阁不纠,无人可辨真伪。”冯保眨着眼睛,细声说道。 皇上自然不可能去细管那事儿,内阁和司礼监都不查,谁还能说的清楚。再过几年,兴许便就是裕王爷登了基,那时候若是再有人查这事儿,岂不是自个找死。 “不以死罪相究。他如何向皇上交代?”黄锦心里只觉得闷得慌。这实在是件令人左右为难的事儿,不管做还是不做,都不那么简单。 “萧大人说他自有交代。”冯保见黄锦用胳膊支着身体,有些吃力。连忙坐到床沿,扶着黄锦坐正了。 “那他眼下又如何交代?”黄锦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总不能要我们帮他去要这道旨吧。” “有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信使还一并送来了奏折一封,适才小的只顾着看信笺,却是还没去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取出一面信封,递了过去。 “呲……”的一声,黄锦丝毫不敢怠慢,伸手撕开信封。 “白板儿?”打开奏折,却见那封奏折上却是一字未写。再看看封面上,敬称,落款,却是一个不少。 “白板儿?”冯保顿时也吓了一跳,伸头看了过去,“莫不是仓促之间装错了封子,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我们给他写上?”冯保挠了挠头,也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未必。”黄锦沉思半晌,猛得把奏折合上。 “走,随我去见皇上。”黄锦把手伸向冯保,冯保立刻会意,扶着黄锦走下床来,一边又从一边拿过袍子。 万寿宫。 司礼监地另一个秉笔太监孟冲,正在服侍着嘉靖帝。 “万岁爷,直浙经略萧墨轩,有本上奏。”殿门口,一阵不高不低,恰到好处的声音远远传了过 “黄伴进来就是。”听见是黄锦的声音,嘉靖立刻转身唤道。 而且黄锦说是拿着萧墨轩的本子,定是有南京城里的事要报。 “万岁爷,南京加急送来的本子。”黄锦让冯保等在门外,自个轻轻拾步走了进来。 靖的口气虽然不紧不慢,可是心里倒也不能说不急切。 虽然眼下京城是在北京,可南京也是京都,那里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大明朝的根本。 黄锦奉上奏折,便小心的站在了一边。 “你丑时才睡下地,不再去眯一会儿?”嘉靖侧眼扫了一眼黄锦,才抬指翻开奏折,“空的?” “便就是这本?”嘉靖感觉有些意外,面前地这封奏折上,一个字也没写。 “便是这本。”黄锦点了点头,“老奴也就是不明白,才急着送来给皇上。” 嘉靖的眉头,立时便就拧成了一个川字。这个萧墨轩,难怪想戏耍朕还不成? “哈哈哈。”沉寂许多,嘉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万岁爷……”黄锦揪着颗心,连忙上前扶住嘉靖帝。 “他萧墨轩一向自视颇高,却也会遇见难事儿。”嘉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 “圣明无过主子。”其实黄锦比谁都糊涂,萧墨轩的意思,他不能完全猜透,皇上的这一番笑,也不能完全猜透。可那一句万金油的话,倒是百发百中。 “萧墨轩毕竟年轻,遇见这样的事儿,怕是处理不来。”黄锦有些担心的说道。 “他不是处理不来,是不敢下手。”嘉靖摆了摆手,“又要平了军乱,又要护住南京的官儿们,还不能损了南京故宫,朕也没银子给他,他也难呐。” “萧大人有法子?”黄锦故做惊喜的问道。 “他是怕朕怪他,怕朝廷里其他人揪住了他不放。”嘉靖也有些无奈地笑道。 “万岁爷不是已经授了王命旗牌,难道还不敢自断?”黄锦小心的问。 “两码事儿,他不看见朕的东西,怕是不敢下手。”嘉靖深吸一口气。 “老奴侍奉万岁爷数十年,还没见着有人上本白板的奏折要万岁爷猜意思地。”黄锦也有些乐了,“这萧墨轩,胆子忒也太大了些。” “他问朕要话,朕又该如何说?”嘉靖也皱着眉头,“那些全权委托的话,也不用再说了吧。” “那万岁爷就随便回他几句话便是好了。”黄锦笑道,“谁让他上的只是封白板儿,总不能也还给白板给他吧。” 靖却是突然一震,“那就还个白板儿给他。” “去拟一份旨,写明是对着南京振武营军变一事儿。”嘉靖呵呵笑道,“盖上了朕地宝玺,去送了给他。” “万岁爷……这样可是……”黄锦心里一喜,皇上的这个反应,比自己原想的还要来的好。 原本自个是想着,只要皇上发了话,便由司礼监拟一份旨,照抄萧墨轩那份,换了过来。 眼下皇上也要送一份白板过去,倒是比自己想的更好抽身,自个也不用再牵扯进去。 “再让人捎句话给他。”嘉靖也不回黄锦的问,“也不能由着他自个的脾气,总得给朕一个交代。” “哎,老奴这就安排去?”黄锦的心里,实际上已经是火燎燎的,可还是要装的平静。 “快去,快去,想是他也等着呢。”嘉靖挥了挥手,“南京的事儿,牵扯南方大局,时候再长,只怕便是要生乱了。” 锦顺着嘉靖的手势,立刻退出了门外。 “黄公公……皇上……”见黄锦走了出来,冯保立刻迎了上去。 “白板儿。”黄锦呵呵笑道。 “白板儿?”冯保一时没明白啥意思,“那封白板,皇上看了如何说的?” “白板儿。”黄锦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哦……噢……”冯保这才明白了一半,“皇上也回个白板,那便是可以照抄上去便是。” “皇上让咱们送一封白板过去。”黄锦呵呵笑着,走到了前头。 “白板儿?”冯保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皇上也让送封白板圣旨去给萧墨轩? 这事儿,萧墨轩疯,怎么皇上也跟着他疯?乱了乱了,世道乱了,皇上古板了这么多年,也会学着逗人了。 ------------ 第二十章 好饭好菜 川门大营里,李遂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挥手招过 “这几日大营里的伙食,都是如何备的?”李遂小声的问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回李大人的话。”军需官只当李大人是要关心士卒,忙不迭的回道,“本地产的白米白面都备了个齐,每人每天又加了一斤猪肉。” 遂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后营里的那二十五人,多关照着些。” “是,是是。”军需官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下官一定尽心安排。” 说起来,真是让人嫉妒。这么一伙子人,不但杀了堂堂南京户部侍郎,还顺便在南京故宫里边住了几天。最后朝廷派来了萧经略,跟着又是一道圣旨,那些乱军出了故宫,拍了拍**又去睡觉了。 再过些日子,说不定还得给他们发银犒劳,就连李大人见了他们都得陪着笑脸,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要是啥时候自个不满起来,是不是也可以拉一帮兄弟,军变不敢,抗一下命总是可以的吧,反正到最后得的都是好处。 不但是军需官心里有这想法,南京城里数万大军,存着这样想法的人确实不少。 张居正不愧的大明贤臣,军乱未平之时,他就看了出来。不过,即使张居正不提醒,萧墨轩自个也已经看出来了。 “米面里边,多掺些沙子,配给他们的猪肉,也放到金川河里浸个半日再拿去。”,李遂脸上表情不换,笑眯眯的对着军需官说道“眼下这顿,便只送些昨个吃剩下的饭菜去便是好了。” “什么?”军需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饭里掺沙子,还要把猪肉在河里泡半日,这么热的天,提上来不是要变味儿了吗?昨个吃剩下的饭菜,也正准备拿去喂猪呢。 军需官没再问了下去,瞅着李遂那张笑眯眯地眼,只觉得脊椎骨一阵阵的发凉。 南京,午朝门,魏国公府。 “天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 酒风熏得众人醉。直把南京做北京。厅上堂前,一片歌舞升平。南京城里有名的南门班子,吊起了《天仙配》的嗓子,引得一片叫好。 “萧大人,亏得你平定军乱,又对我等兄弟如此尽心。”魏国公徐鹏举,哈哈笑着,举杯向着萧墨轩尽道,“只是当日萧大人那场官威,倒是把本公气得不轻。” 萧墨轩矫旨的事儿。徐鹏举其实并不知道。只是听了李遂的一番忽悠,只说是皇上有怪罪的意思。萧墨轩只是先行小惩,只求对皇上有个交代。稀里糊涂的,徐鹏举和李庭竹居然也算是信了。不但不再怪萧墨轩,反倒是有几分感激。 萧墨轩平日里爱得清净,眼下闹闹纷纷的,并不喜欢。可是逢场作戏,也不是不懂,耐下了性子,陪着一饮而尽。 “子谦。”张居正略饮了几杯,有些心事忡忡地样子。 这几天以来。也都忙着接受应天巡抚的事儿,仔细算起来,也是好几日没和萧墨轩见面了。 虽然心知这个学生也不简单,但是未免也牵挂着。 “张师傅。”听见张居正问话。萧墨轩也是不敢怠慢,移了移身子,凑了近些。 “你和田公公手里那东西。却该是如何料理?”张居正假装端起杯来,用袖子掩住了嘴。 “张师傅问的是田公公带来的东西?”萧墨轩当下就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嘿嘿一笑,举杯回敬。 “其实学生眼下心里也没计较。”萧墨轩讪笑一下,故意点了点头。 “难道你竟是在乎多等这几日?”张居正有些担心,眼睛看着台上的戏班子,嘴里却是仍在和萧墨轩说着话,“皇上也未必不会答应你,眼下可该如何是好?” “张师傅该也是知道”萧墨轩把脑袋靠在椅背上,略侧向张居正。 “即使学生不来这么一出,振武三卫,军心已是骄悍。”萧墨轩小声说道,“我们从京城赶来这几天,城外围了数万大军,却只是围而不打。” “振武三卫里边再无能人,也当是看的出,朝廷受不起这么一战。” “那又如何?”张居正的话里已经有了几分责怪的意思,“南京这么多人都计较不下来,又不是说你一定得能平了下来。” “张师傅可想,数万大军在外城囤了这么些天,振武三卫为何毫不畏惧?”萧墨轩微微一笑。 “你适才不也说过了,他们是料定了谁都不敢下这个手。”张居正瞅了萧墨轩一眼。 “这便就是了。”萧墨轩缓缓回道,“学生刚到南京,无人熟知学生脾气。” “可学生若是再来回等上几天,传到了乱军的耳里,必定以为学生心里也是顾忌颇多。”萧墨轩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到时候即使学生摆出攻城地架势,他们倒也未必吃软了。” “那你如何料得匆忙行事,他们必会吃软?”张居正点了点头,对萧墨轩的说法有些赞同。 “振武三卫,此次敢于乱城,坏也就坏在一个‘骄’字上。”萧墨轩说道,“便就是女子撒娇撒泼一般,也得有个骄地对头。无非是想恃势逼迫朝廷,换得一些好处,并不是真的想要谋叛。” 居正又点了点头。 “兵者,凶也,兵不治则国乱。”萧墨轩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见徐鹏举和李庭竹都端着金杯,正在劝着田义吃酒,才继续说道,“这么些年以来,我大明的士兵,不管是卫所的兵制还是选丁的兵制,从军都只是为了谋一张嘴。磨了军中的锐气,养了一股匪气。而当官的都怕丢了乌纱帽,能忍着便就忍着。” “即便是一座南京城都没了,日后还可以重建。若是军士再这般骄悍下去,日后只怕虽拥兵百万却无一用。” “所谓胆大的,却怕了不要命的。”萧墨轩又呵呵笑道,“学生上来就摆出副拼命的架势,才能把他们给吓住,把那一股匪气给压制下去。若是再等下去,给他们回过味儿来,未必会把学生放在眼里了。” “那你便不怕手里那东西烫手?”张居正顿了顿脑袋,仍是摇了摇头,“便是田公公,眼下也不知晓,只当真是离京地时候皇上赐给你的。若只是你自个也就罢了,还得牵连上其他人。” “张师傅放心。”萧墨轩呵呵一笑,“有些事儿,皇上心里比你我更是明了。” 其实萧墨轩心里还藏了两句话没说,有些事儿,皇上自然是明白。可有些事儿,也没必要让他那么明白。 至于军队里边,兵士虽骄,可也得有个作乱的由头,倒也不能尽怪他们。 张居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眼见着李庭竹已经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连忙闭住了口。 “萧……萧大人。”李庭绣走了过来,一把就勾住了萧墨轩的肩膀,“可容得我叫……叫一声,萧兄弟。” “当日多……多有得罪。”李庭竹也不等萧墨轩回话,只举着杯在眼前晃悠,“日……日后这江南……江南地地界上面,我们和萧……萧兄弟共进退。” “如此甚好。”萧墨轩顿时喜出望外。 魏国公徐家和临淮侯李家,是江南氏族之首。兴许论权势,已经抵不得眼下朝廷里的几大家族,兴许连自个萧家都不如。 但是论起财势和在江南的影响,这两家可都是数一数二地。能得和这两家共进退,日后做着直浙经略的位子,也是塌实了许多。 “来…庭绣哈哈一笑,两尊金杯碰在一起,“铛”的响了一声。 金川门大营。 “妈的,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一名百户,砰的一下把饭菜砸在了地上。 “娘的,说了叫来谈犒银的事儿,等咱兄弟来了,却是不见影儿。”另一名军士干脆直接把盆子扔到了营门外,“都他娘的一股子馊味儿,怕是昨个剩下的端了给我们。” “哎……”第一个说话的百户,忽然转过身来说道,“这个萧经略,萧大人,会不会是在耍着我们?” “哼,耍我们?”二十多个人,一起闹哄哄的,“大不了回去聚了兄弟,再闹上一场。凭他萧大人如何得势,也得给摘了乌纱帽。” “小声点儿,眼下可不是在我们自个的营中。” “怕他做什么,我们手上可是有他亲自写给我们的免死券。难道发发牢骚,也是不成?” ------------ 第二十一章 八月十八 兵部尚书杨博,今个一大早起来可便是乐坏了。 闹了足足有十来天的南京振武营军变,终于定了下去。 算准了这才是萧墨轩到南京的第三天,也不知道内阁和皇上那里都知道了没有。 独乐乐不如同乐乐,便就是他们都知道了,一起去感慨下也是好的。 顺便也得去打探一下,看看皇上对这次兵变有无什么想法,会不会对自己生了不满。 略寻思上一会儿,杨博慢悠悠的坐上了轿子。 “去徐阁老府上。”杨博坐下身来,跺了跺脚。 金川门,大营。 “咕……”一处营房里边,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阵闷响。像是什么人拿被子蒙住了头,躲在被窝里故意发着怪叫。 “娘的,老杨,你能不能别再弄出声来了。”黑暗里,一个人翁声翁气的坐起了身来,“你这还叫不叫人睡觉了,好不容易才眯了一会儿。” “这肚子叫,我有什么法子。”被骂的人似乎有些不满,嘟囓着回了一句,翻了个身,却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 “蹬蹬蹬!”的坐起身来,摸到了桌边,倒了一大碗凉水,“咕嘟,咕嘟。”的灌下了肚。 “等明天,明天。”一碗水下肚,空荡荡的胃里似乎是有了些东西,不显得那么难受了。 “明天萧大人再不出来,我们便自个去找他去。”愤愤的,一方粗瓷碗重重的顿在了桌上。 “闹什么闹,再等上一个时辰天便就亮了。早上的稀粥,勉强还能吃得下去。” 二十五名振武军士,在金川门大营里已经呆了足足呆了好几天。 其实呆在这里,伙食以外,其他倒也没什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只要不出辕门,大营里随便怎么逛。 就连自己曾经被拿下的兵器也发还了回来,坐在营帐边,路过地士兵们,时不时的还会投来几束羡慕的目光。 可日子过得再逍遥,总饿着肚子也不行啊。每天光碗里的沙子。挑出来都够砌堵墙了。 闹也闹过了好几次,却仍是依然如故。若不是为了等着快到手的银子,只怕二十多人早就全再反了出去。 “都小心着点儿,别炙坏了啊。”营帐后面的空地上,忽得传来一阵阵呼喊。 紧接着,一阵浓烈的烤肉香味顺着帐篷缝钻了进来。 “咕……”原本已经有些被压抑下去的腹鸣,又一阵接一阵的响了起来。 “天还没亮堂,烤什么肉?”一名军士恼怒的挥掌赶开耳边嗡鸣着地蚊子。 “说是京城里来的信儿,要给他们庆功呢。”另外一人没好气的说道。 “庆功?庆什么功?” “把我们给平了,当然得庆功了。”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 “烤好了的就全收到旁边帐篷里。记得盖上啊……别给虫子沾上去。”营帐后面的香味和嘈杂声,似乎比身边的蚊虫还要可恶上几分。 “娘的。还睡什么睡。”终于有人忍住不了,气呼呼的站了起来。 “都踩着我们的脑袋好吃好喝,却把我们晾在这里,我们倒是成了冤丁了。” “走,我们也拿些吃去。” 呼啦啦地,黑暗里站起好几个人来。 “哎……慢着,慢着。”有人起身拦住了,“眼下那些伙头们都在,若是他们不给如何是好?” “不给就抢呗。”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回道。 “我们是来讨银子地,都已经耗了这么多天了。且没听说炙好的肉都放在了旁边的帐篷里边。眼下离天亮还有些时候,那些伙夫折腾好,该是再去歇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去拿上些也不迟。” 话音刚毕。就听见外边有人说道:“都好了,都好了,都收了再去歇会儿吧。” “嘿嘿。也亏得刚才没急着出去。”营帐里的人,顿时就乐了。 “乒乒乓乓。”的一阵声响之后,外边再没了动静。 掀起帐篷底子朝后面看了几眼,见都已经没了影儿。 “都走啦。”一名尉官得意的挥了挥手,“该咱们兄弟了,他们不给咱们准备吃的,咱们就自个准备。” 十五个人,一起爬起身来。 “你还带刀做嘛?又不是去打劫。”隐隐的 有人抓起了刀鞘。 “切肉。”拿刀的人,嘿嘿一笑。 “也是。”问话的人,也顺手从地铺上拿起刀来,其他还有好几个,也依势带起。 营帐后面地空地上,还残留着炙肉的香味,一行人贪婪的抽着鼻子,窜了过去。 “哪个帐篷?”空地后面,共有三个营帐,平日里也都不住人,都像是放东西的。 “分开来去看看好了。”姓杨地尉官,大手一挥,当先朝着中间的那座走了过去,“一会儿天就该亮了,得快些才是。即便受不了责罚,也丢了我们振武营的脸。” 当中地帐篷里,当真是放了一张巨大的木桌,上边覆了一面布。姓杨的走步上前,刷的一下掀起了一角。 “叮叮…阵并不算响亮的铃声,在营帐里响了起来。 “不好。”姓杨的一个激愣,回身向外闪出。另外一个帐篷里,有几个人抓着几条炙肉,也被惊动,连忙奔了出来。 “动了什么了?”一行人都惊魂未定的,四处张望着。 “抓贼。”东边的营房边,闪出几个伙头军,飞快的向这里奔来。 “快跑。”振舞营军士提稳了炙肉,拔腿飞奔。 几起几落,就跑回了营帐里边,任凭门外的人如何骂着,也不再伸头出去。一个个乐滋滋的,笑作了一团。 直等到天大亮了,门外的人才纷纷散去。此时营帐里的二十多个人已是吃的满嘴流油。 京城,徐府。 “徐阁老,徐阁老,可是把我给憋坏了。”杨博只等徐阶刚走了出来,便一把扯住。 “怎么着,又生了什么事儿?”徐阶见着杨博这么一大早就跑上门来,也是十分诧异。 “喜事,喜事儿啊。”杨博见徐阶一脸茫然,料定他还是不知道。 “这些日子为着南京的事儿,一直揪着颗心。”杨博深吸一口气说道,“眼下这事儿平了,我也是好松一口气了。” “这倒还是未必吧。”徐阶从下人手上接过面棉巾,擦了擦脸,“那些个乱军,能不能服了萧墨轩倒还未知。” “未必?”杨博呵呵笑道,“下官适才刚收了南京的信报,振武乱军,已经退回了军营去了。” “平了?”徐阶有些诧异的回过身来。 “平了,那些乱军见了皇上的圣旨,当日便就退了。”杨博像是也大大松了口气。 “圣旨?”徐阶的眉头,顿时便锁了起来,“昨个司礼监才用了锦衣卫的勘合把圣旨送出了京城,难道这一天,便到了南京?” “莫不是皇上之前赐的圣旨吧。”杨博一时间还没有想的太多。 “皇上当日降旨给萧墨轩的时候,老夫也陪在万寿宫里,哪里有什么另外的圣旨?”徐阶的眉头,锁得更深。 “这……”杨博微微一愣,抬起眼来,却看见徐阶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顿时心里也是猛的一震。 “难道……”杨博一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慢着。”徐阶伸手一拦,止住了杨博。 “下官只是来报个信儿,若是阁老没其他什么事儿,下官便先行告辞了。”杨博呆坐了半晌,慌忙站起身来。 本来还想问问皇上对这回的事儿,有什么想法,却知晓了这么天大的秘密。一下子,心里也有些不塌实起来。 “杨尚书。”徐阶不等杨博抬步,连忙凑近了些。 “你们兵部的信报,是什么时候传来的?”徐阶开口问道。 “今个寅时到的京城。”杨博连忙回道。 “不对。”徐阶缓缓的摇了摇头,“今个是八月十四,当是八月十八才到。” “八月十八?”杨博当下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过来,“对,对,是八月十八到的京城。” “那信报上的东西,可有其他人看到过?”徐阶有些放心不下。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杨博连连摆着手,“上边写了是呈交给我的,又加了胶漆。” 阶凝重的点了点头,“此事万万不可再对他人言语。” “自然,自然。”杨博和萧家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厉害。 ------------ 第二十二章 毒药 川门大营。 这坐大营是当日为了围困内城而临时搭建起来的,据说搭建整座大营只用了一天时间。 虽然看上去有些简单,可是一根根粗木搭起来的辕门和栅栏什么的倒也结实赖用。 住在这里的士兵,除了有五千羽林军外,其他大部分都是南京周边的卫所兵。 当日听说振武营军乱的消息,这些卫所兵除了惊讶外,还有了一丝希望。 这么多年,占着卫所,耕着军田,虽说已经养成了惰性。 可是一想到有机会建功立业,未免会有了几分热血沸腾。 可是这位萧大人一来,圣旨一出,振武三卫缴械投降。 卫所兵们一边庆幸躲多了一场杀劫,可是心里隐隐的也未免有几分失望。 “先把那边的栅栏拆了。”江宁卫指挥佥事陈晓明,懒洋洋的靠在一根木桩上边,旁边几个亲兵捧着扇子,不停的给他扇着风。 “萧大人可是给你们准备好了酒肉,忙完便放好去放开了吃喝。”陈晓明侧过头来,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营帐。 娘的,这些振武营的东西,成天混吃等死的,还想着发银子。 “忙完了明个就回卫所,躺着床头抱婆娘。”陈晓明愤愤的收回了目光。 自己想乘这一回捞点军功的打算看来是落了空了,回头得多吃喝一些安慰一下。 自己堂堂都指挥使,也是正三品的官,京城里的侍郎也就是正三品而已。 可三品和三品之间,咋差距就这么大呢,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萧墨轩也静静的站在自个的大帐门口。适才已经派人去给振武营地代表们捎了话,等中午过后便要接见他们。 平日里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营,眼下看起来更是热闹。 一个个士兵抡着撬杆和大锤,起出木桩上的一根根铸铁钉,又把收下来木头堆成了一堆。 几个伙头军,挤在一起,切着大块的炙肉。相比外面忙活着的士卒,他们倒是悠闲的许多。一万多人聚在一起,指挥使和同知们近来也无心来管这些事情,这些伙头军们这些日子光是在买办上。也揩到了不少油水。 眼下各卫就要回营,倒是希望可以再拖上几天的才好。 “小崽子,叼了去。”军需官在帐篷里边转了一圈,呵呵笑着,拿起一块带着骨头的肉朝着门口扔了过去。 被骂做小崽子的,只是一只土狗,平日里养了用来看护粮仓的,眼下正嗅着鼻子,朝着帐篷里边探着头。 骨头扔出,立刻被一口叼住。土狗发出一阵愉快地呜声,向着营房后面跑去。 “哈哈哈。”军需官看着土狗跑开的方向。开心的大笑着。 “呜……”一阵悲切的嚎叫声,猛得从营房后面传了过来。 不好,军需官心里猛得一沉,连忙拔腿向着营房后面跑去。 等转过了帐篷,只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崽子”,正全身痉挛着在地上打着滚,嘴巴里面不停的吐着白沫,被激起的灰尘腾起了老高。 “来……来人啊……出事儿,出大事儿啦。”军需官呆立了片刻,立刻回过神来。大声的叫了出来。 刚才吃的肉有问题,一定是肉有问题。军需官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若是真地是肉有问题,只怕自己有一百个脑袋也给砍不过来。 陈晓明微微抬起了头。懒散散的瞅了一眼天上地太阳,这样的日子,也挺无聊的。 正在这时。不远处一阵人叫犬吠猛得传了过来。 有事儿,陈晓明的神经立刻兴奋了起来。 “走,去看看。”抬起腿来,就带着几个亲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着,心里一边在默默祈祷。九天神灵,大罗金仙,一定得有些事等着我去看,最好还是涉及人命的。当然,别是咱江宁卫的人在折腾就行。 “将军,将军,有人投毒,有人投毒。”军需官看见陈晓明带着人跑了过来,像是抓到了救星一般。眼下这时候,当然得有人帮着证明,自己也是受害者。 几个帐篷里,还放着几千斤肉,幸亏刚才扔了那个骨头,要不回头给人吃了,自个就是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来人,来人。”陈晓明顿时一阵热血沸腾,心里亢奋到了极点。 “快,快,叫人来,把这几座帐篷全围起来,没萧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入。”陈晓 还没有完全把事情搞清楚。但是潜意识里边已经料会到了。 正在拆着栅栏的士兵,立刻得到了命令,呼啦啦地开了过来,把几座帐篷围得水泻不通。 “得……得……得赶快通报萧大人和李大人。”军需官这时候也立刻意识到,这事情自个绝对不能再沾上一点,“有人投毒,有人投毒。” 陈晓明跑到土狗身边,探了下鼻息,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想来也是再撑不了一会儿了。 “好厉害的毒药。”陈晓明也不想去深究,刚才一会前,自己这几天也常这条土狗从面前跑过。眼下正是夏天,若是冬天,兴许还会有兴趣把它做成一锅狗肉汤。 反正嘛,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眼下看着就不行了,当然是非常厉害地毒药。 这样的毒药,要是被人吃下去,至少会有几百人被毒道。不,兴许是上千人。 “我……我我……去禀报萧大人。”军需官颤抖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土狗,就要挪开了步去。 “慢着。”陈晓明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刷”地一声拔出了利剑,横在军需官的面前。 “将军……”军需官的心刚有些回位,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在萧大人明断之前,你也是嫌犯。”陈晓明虎眼一瞪,吓的军需官蹬蹬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全都给我看好了,我去禀报萧大人。”陈晓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土狗,四条腿还在微微的抽抖着,想是还没死透。 幸亏前些日子没真把它给吃了,陈晓明心里嘿嘿一笑,把剑收回了鞘里。拍了拍铠甲的下襟,就朝着中间大帐的方向一路小跑。 运气啊,运气,一边跑着,心里一边偷着笑,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福气。 不过……也幸亏被发现了,要不万一是自己吃到了,就完了。想到这里,身上又是一阵作冷。 “萧大人,萧大人。”萧墨轩在大帐门口站了一会儿,可巧李遂也来了,正要进大帐说话,猛得听见有人大声叫着自己。 “萧大人,有人投毒,投毒。”陈晓明看起来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过一百丈的距离,也不知怎的就被他折腾成这样。 “投毒?”萧墨轩心里一惊,“哪里?” “今个庆功用的肉里,被人下了毒。”陈晓明喘了几口,胸里平复了几分。 “可是毒死人了?”,萧墨轩也是大惊失色的。 “这倒是没,幸亏末将等发现的早。”陈晓明有些开心的咧了一下嘴,是应该开心下。 “那就好,那就好。”萧墨轩当下松了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末将江宁卫陈晓明。”陈晓明见萧墨轩神态轻松了些,连忙自报家门。 “哦,陈将军。”萧墨轩点了点头,“你有功。” “快带本官去看看。”萧墨轩对着身后的李遂和卢勋等人招了招手,一行人等,跟在陈晓明身后就奔了出去。 见陈萧明领着萧墨轩一行疾步走来,江宁卫的士兵们立刻分出了一条道来。 “萧大人,亏得那条狗偷吃。”陈晓明一边走着,一边指着地上的土狗对萧墨轩说道。 怎么搞的,那条狗的四条腿怎么还在抖,还没有死透吗?陈晓明又悄悄的皱了皱眉头。 “怎么搞的?”萧墨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朝着军需官瞪了过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便就是刚才。”不等军需官开口,陈晓明便抢着说道,全然不顾军需官眼睛里愤愤的目光。 “好厉害的毒药。”萧墨轩继续瞪着军需官说道,“难道这些吃的喝的,都是无人看护?” “有,有,自然有人看护。”军需官两腿一阵发软,“还在盖布上边接了响铃。” “那么便就是你们这些伙头军的人?”萧墨轩嘴里吐出的话冷冰冰的。 “大人……”军需官“噔”的一下跪了下来,“就是借给小人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呐。” “那你可说的清楚?”萧墨轩紧紧的捏了捏拳头。 “这……”军需官微微一愣,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人,大人,小的有要情上报。” ------------ 第二十三章 坑杀 说。萧墨轩的声音无形之中已经提高了几分。 “今个天亮前,有振武营的士卒进过营帐。”军需官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还触动了响铃,伙班里有多人为证。” “振武营?”周围的一群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萧大人,请让末将去那伙乱贼拿了过来。”前些日子那些振武营的代表们在背后向自己丢过小石子,自己早就气不过去了。眼下有了立功的机会,还可以公报私仇,焉能不争。 陈晓明带着满身的铠甲,半跪下身来,哗啦啦的直响。 “陈指挥。”萧墨轩点了点头,“你有功,事后本官自会奏明朝廷。”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陈晓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我陈晓明终于有出头的日子了。 带着好几百号人去拿二十五人,而且那一群人就都在十几步外,眼下却被他说的壮烈无比。 晓明见萧墨轩点了头,站起身来,振臂一呼,江宁卫的士兵立刻全都跟了上去。 若不是顾及着萧墨轩和李遂还在面前,估计都要冲上去给陈晓明拍灰的拍灰,扇风的扇风了。眼下陈指挥的前途可谓是一片灿烂啊,等跟紧了别掉队才是。 “把这死狗抬走扔掉。”萧墨轩朝着卢勋偷偷使了个眼神,卢勋赶紧叫了几个人,提着地上的土狗朝着营外走去。 “你莫不会真放了毒药吧?”看着一动不动的土狗,萧墨轩不禁皱了皱眉头,微微侧过脸来,小声的说道。 这些肉如果真被人吃了,会不会吃出人命来。 “大人放心。”卢勋偷偷笑了一下。“是用上了霍麻汁,还是大人的面子管用,这可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压箱底的东西。人若吃了,痛苦不堪,深情恐怖,耗尽力气之后便犹如将死,但是只需一日便可回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那便好。”萧墨轩微微松了口气。也好,被那只土狗先用上也好,省得再让人受那样地痛苦。 振武营的二十五人,快天亮的时候吃了个饱。正舒坦的躺在铺上睡着觉。 只要有东西吃,这里倒是比在卫所里还舒服,连操都不用去出。 突然听着外面纷纷闹闹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干脆用被子蒙上了耳朵,甚么也不去管。 “萧大人有令,全部拿下。”营帐外面,猛得传来一阵如雷吼声。紧跟着,帐篷四角的木桩被人拔起,“哗”的一声,帐篷就全倒了下来。 “什么人。”二十五人也是当下大惊。一起抽出枕下的利刃,迎着倒下的帐布就削了上去。几番砍削。一个接一个的从帐篷底下钻了出来,狼狈不堪地。 等钻了出来,顿时又是一起愣住。十几步外,几排阴森森的矛尖,直直的对着自己这边。 “萧大人要找诸位问话。”陈晓明嘿嘿一笑,“先给我把兵刃全拿下了。” “慢着,慢着。”有人在大声叫着,“我们有免死券,难道萧大人想反悔不成。” “把免死券给他留下。”陈晓明狡猾的笑道,“只把他们的兵器给下了便是。” 免死券毕竟是萧墨轩给他们的东西。萧墨轩自个如何处置,那是萧大人自己的事儿。对自己来说,绝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敬。 锐利的矛尖,紧紧的贴在了背后。这时候反抗只怕连骨头渣都不会给剩下。 左右顾盼了一下,“叮叮当当”地把手上的刀全都扔了下来。 京城,户部衙门。 自从萧墨轩离开京城之后。徐阶便要时常地回户部看着一下。 萧墨轩对于帐目虽然不算很精通,可是毕竟极为负责任,这些日子来倒没让徐阶这位户部尚书多劳神。眼下他去了江南,一时间倒是找不到他这般负责的人来帮着把持户部了。这让徐阁老心里也觉得有几分隐隐的可惜。 公房屋外的蔷薇花,开的正烈,浓郁的香气弥漫了屋里屋外。这花虽不是什么名品,可是却是好养。种在这些人来人往的衙门里头,却是正合适。唯一的缺点就是,花上边的刺太多,若是不小心把手甩上去,当下就会被扎出几个血眼来。 “矫旨?”袁炜当下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当真?” “当是不会错。”徐阶略点了点头,“杨博虽然接的不是南京兵部地急递,可是也是安排在军中的亲信送来的。” “阁老。”袁炜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阁老您自个知道了便就是了,何苦非得让学生也知道。” “知 有什么不好。”徐阶看着自己这位还算得意地学生,笑,“省得你日后知道了失了态。” “若是他人,兴许还可以搏些好处,可做这事儿的却是萧子谦。”袁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若是拿这个兴事儿,只怕会是翻了脸。况且眼下说不定司礼监也会暗中帮着萧子谦。” 袁懋中毕竟不如张叔大和萧子谦,徐阶心里微叹一声。 “我们不能说了给萧子谦听,难道竟是不能说给其他人听?”徐阶缓缓地摇了摇头。 “说给其他人听?”袁炜当时便吓了一跳,“这怕更是不好罢?” “我的意思是,说去了给高拱听。”徐阶呵呵一笑。 “高拱?兴许他也会知道了吧。”袁炜不置可否。 “知道了便是更好。”徐阶的面色,突然略冷了一些,“这回萧子谦去江南,可是他高肃卿推举的,若是有什么事儿,也少不了他的份。” “阁老的意思是?”袁炜顿时眼睛一亮,“让他们心里有所忌惮?” “可……万一让裕王和萧子谦心里生了不快?”袁炜仍有些担心。 “那便是看话如何说了。”徐阶轻轻点着头,“一件事儿,用不同的话说出来便是大不一样。只需让他们知道我们也知晓此事便是好了。” 你高拱是我徐阶推举入阁的,眼下却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须得让你也知道这朝廷里面到底是该着谁说话才是。 金川门大营。 萧大人终于接见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接见的。 “好哇。”萧墨轩哈哈长笑两声,把手按在了案桌上。 “李大人,军中投毒,当是何罪?”萧墨轩转头对李遂问道。 “当依《大明律》十恶中的内乱之罪惩办,常赦不原。”李遂对着萧墨轩报拳回道。 “萧大人,萧大人,冤枉啊。”二十五名军士当下便慌了神。 “本官赐给你们的免死券,只是免了哗闹之罪。”萧墨轩在笑,但是看起来却比发怒更吓人,“眼下这军中投毒之罪,却是无法可免。” “萧大人,这是从他们营帐里搜出来的。”江宁卫指挥使陈晓明,小心的捧着几块炙肉走进了大帐。何狡辩?”萧墨轩冷笑一声,直直的盯住了下面跪着的士卒。 “冤枉啊,大人。”二十五个人,心有不甘的嘶吼着,“请大人明查。” “明查?”萧墨轩又是一阵冷笑,“人证,物证都齐了,可还是要明查?” “来人。”萧墨轩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全给我押到幕府山去。” 话音刚落,陈晓明便又拔出刀来,也不顾着这一群人的哭喊,推推攘攘着,一起押出了营去。 幕府山便就在离金川门的西边,南京城西北方的长江之滨,山峦延绵起伏,西起上元门,东至燕子矶,长约十二里。 十五名振武军士,刚被驱赶到山腰间,便一人发给一把铁铲。 挖坑,为什么叫自己上这里来挖坑?二十五名军士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支支长矛,又紧紧的贴到了背后,寒气逼人。虽然眼下正是正午时间,可是附近的松柏林里,像是闪动着无数若隐若现的身影,让人一阵阵毛骨悚然。 “饶命啊,饶命啊。”看着脚下的坑越挖越深,渐渐已经有了一人高,姓杨的尉官当先崩溃,丢下了铲子,紧紧的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十只手指深深的插进土里,歇斯里底的嚎叫着。 “嗯!”站在一边的卢勋,轻轻挥了下手,身后的士兵手起矛落,扎了个透心凉。 鲜红的血液,从身体里面淙淙流出,又渗入土中。 剩下的二十四人,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那位萧大人果然是动真格的了。 “弟兄们,别给咱们振武营丢了脸。”有人大声的说着,“死也得死的有志气些,别像个娘们。” “下去,下去。”四面的士兵拥了上来,把剩下的二十四人一起向坑里赶。 “那萧墨轩看上去面善,却没想到如此心狠手辣,看来是想活埋了我们。”一名振武营的百户,长长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抵了我们的命,也算是为五千六百名兄弟争了些东西来。” ------------ 第二十四章 南洋的红毛鬼 紧的闭上眼睛,静静的等着泥土埋过胸前,等着死亡刻。 可过了许久,却再没了动静。 睁开眼来,看见的却是一双清亮透彻的眼睛。透着一丝怜悯,又带着一丝嘲笑。 若是这位萧大人就这么着坑杀了自个这些人,估计也就算了,大不了带着一丝恨意去了阴曹地府,等过十八年,再来讨这笔帐。 可是这般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才是真的让人感到一阵阵脊梁骨发寒。 脚边上,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仍是倒在脚下。浓烈的血腥味,带着一丝甜腻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本官不想杀你们。”萧墨轩嘿嘿的冷笑几声,两道目光像闪电一般穿透了剩下的二十四人的心底。 当面临死亡的时候,可以视死如归,可一旦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之后。这些人的心里,却再没有那么坚强。 信我,或者去地狱。萧墨轩心里突然想起一句传教士的台词,含笑的眼睛不停的闪烁着,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灿灿生辉,俨然像是一位操纵生死的神灵。 “尔等蚁蝼,安敢与朝廷天威相抗,”萧墨轩微微笑道,“即便是本官,也随时可以要了你们的命。却又如何敢携势纵骄,胁迫朝廷。” “大人饶命,我等知错了。”二十四个人,心里顿时一喜,立刻齐身跪下。 萧墨轩骂他们,骂的越凶越好。骂的越凶,赦免他们的机会越大。 “饶了你们,本官又该如何去对皇上交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墨轩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微叹一口气。 二十多个人,灰头土脸地,心里一下子又沉到了底。 “我等一时意气,还请大人指点。”二十四人中有个做经历的,向来比较机灵,听了萧墨轩的话,非但没和其他人一样惊慌,反倒是眼里一亮。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们问了我。”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句话说出口。萧墨轩不但没有为难,倒是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请大人明示。”二十多个人,眼里顿时又有了希望。 “你们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在我大明朝里,是再呆不下去了。”萧墨轩寻了块石头,就要屈身坐下。陈晓明和卢勋两个,忙不迭的凑了过来,扯着自己的衣袖在石头上擦了又擦,才请萧墨轩坐下。 “大明朝里呆不下,那大人要我们去哪?”二十多人。诧异的问道。 “还是去海上寻地方吧。”萧墨轩挥了挥衣袖。 “大人……大……大人。”一群人顿时吓了一跳,“难不成大人想叫我们去做海盗?” “不成器的东西。”萧墨轩脸色一沉。“难道去海上就只能做海盗不成,本官是朝廷命官,难道还要你们去和倭寇搅在一起?” “小人等愚钝,实在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刚才说话地经历,开口问道。 “这天下的土地,并非只有我大明朝一处,哪里去不得?”萧墨轩站起身来,朝着天边看了一眼。 “大人……”二十多个人,更有些惶恐,“若是背井离乡。日后兴许还能得一个叶落归根。去了海外,岂不是再无归期?” 古人极重乡土,若不是迫不得已,绝不可能背井离乡。眼下还要他们去海外。兴许连回大明的机会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叶落归根,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本官说了给你们一个机会。自然是和朝廷大计有关。”萧墨轩见他们如此担心,连忙摆了摆手。 “朝廷大计?”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喜色。 “先都爬上来吧。”萧墨轩瞅了一眼还都跪在土坑里的众人。 “是,是是,谢大人。”二十多个人,喜滋滋的七手八脚的攀着坑壁爬了上来。上来之后,也顾不得地上的石子,依旧跪着说话。 “妈呀……杨……杨清涛。”突然,有一个人像见了鬼一样的大声叫了起来。 刚才眼看着被利矛扎了个透心凉的杨清涛,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众人一起爬了上来。 身上的血渍还没有干透,脸上也沾上了些,看上去面目狰狞。 “嘿嘿。”叫杨清涛地嘿嘿一笑,从前后各掏出一个血包,扔在了地上。 前日便就来见过本官了。”萧墨轩招手示意众人起 众人这下才明白过来,这位萧大人根本就是设了个局,让他们钻进去。让他们在鬼门关前面去转上一圈,知道些利害。 虽然在心里把杨清涛骂了一百遍,可是却不敢在萧墨轩面前表露出来。 “皇上已经下令通南洋海贸。”等众人站起身来,萧墨轩才缓缓说道。 “南洋诸国,一向虽是孤悬海外,却一直奉我天朝为上邦,其国内不乏有我大明子民,全国之民,更是黑发黑眼与我类同。可近些年来,西洋的红毛鬼占着船坚炮利,强占国土,发民为奴,强掠民财。又乘倭寇横行,窥视我东番,澎湖诸岛。” “眼下戚继光,俞大猷诸将剿倭得力,东南沿海倭患稍平。皇上虽是下令通南洋海贸,可是南洋诸国已大多落入了红毛鬼地手里,即便是我大明商船前去,也难免受其盘剥,堂堂天朝上国,竟是要看这些红毛鬼的脸色。” “这些红毛鬼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周围的将士,平日里哪里会知道这些。眼下忽然听萧墨轩说起,顿时便起了同仇敌忾的心。即便是连一边的陈晓明和卢勋,也不禁握紧了拳头。 “大人可是想派兵海外?”有人忽然像是领悟到了些什么。 墨轩却是又摆了摆手,“南洋诸国,虽是我朝藩属,毕竟自成一国。若是他们不上疏请求,我大军前往,未免有夺土之嫌。” “那难道就由着那些红毛鬼恣意妄为?”陡然间,南洋一事在众人的心里已经上升到了民族大义的地位。 “诸位虽是曾兴兵作乱,可毕竟也都是血性汉子。”萧墨轩的嘴角微微翘起,“本官和你们说这些事儿,也便是看上了你们这分血性。南洋的事儿,你们可容得了?” “自然是容不了。”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嚷了起来。 “你们且都容不了,朝廷和本官又如何容得了。”萧墨轩重重的抿了下嘴唇,“眼下我们这番回去,你们便就是都成了死人。” “大人……”二十多个人,以为萧墨轩仍是想杀了他们,当下又吓了一跳。 “莫要惊慌,本官适才已经说过了不想杀你们。”萧墨轩点了点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只是在我大明朝里,此后便再没了你们这些人。”萧墨轩微微笑道,“日后你们去了南洋诸国,也是和我大明再无关系。” 二十多个人,一起摒住了呼吸,萧大人下面要说的,定然是一件大事。 朝廷已经上百年未对外用兵,眼下自己这些人,兴许就是一个转变的开始。 “再过些日子,本官便会派船前往南洋通贸。”萧墨轩沉思片刻,继续说道,“你们这些人,便也分批随着商船前往。” “到了南洋之后,也不必急着和红毛鬼硬干。只需联络我大明海外流民,煽动当地土著。万一有一天我天朝水师南下,便好做了内应。” “平日里边,帮着我大明地商船做些买办。若是闲得发慌,便学着点倭寇的模样便是。” “来日若是立下大功,本官自当奏明朝廷,赦免诸位眼下的罪过。封官拜将,衣锦还乡亦是有望。” 据历史记载,公元一五一一年,葡萄牙人攻占了马六甲海峡。麦哲伦于公元一五二一年发现了菲律宾,从此南洋诸国逐渐沦为西方殖民者地殖民地。 其实说起来也好笑,无论是马六甲也好,菲律宾也好,原本就是一个好好的地方在那的,上边也有人住。为什么却要用了“发现”这个词,难道世界原本就是属于欧洲人的不成? 据中国史书记载,明永乐三年,满喇加,也就是马六甲酋长西利八儿速喇遣使上表,愿为属郡。永乐七年,明成祖命三保太监郑和封西利八儿速喇为满喇加王。 永乐至宣德年间郑和下西洋,曾以马六甲为大本营,建立城墙、排栅和鼓楼、角楼,并建设仓库储存钱粮百货。郑和船队开往占城、爪哇等国都先在马六甲停泊;由暹罗、忽鲁莫斯等国回程时,也曾在马六甲聚集。 ------------ 第二十五章 送上门的人才 眼前这二十五人,当日既然能煽动和组织得了五千多振武营士兵和他们一起军变,想是口才和心计都不算浅。 萧墨轩若是专门去几万人里面去挑这么些人,想来都不是那么容 易。偏偏就是一场振武营军变,倒是让他眼前一亮。 振武营军边,虽然少不得克扣军饷和平日里的欺压这些引子,可和他们这些人的煽动也是大有关系。当日的振武营是一个火药桶,今日的南洋诸国,被欧洲红毛鬼骑在头上,岂不也已经成了一个个火药桶。 他们眼下虽然不敢擅动,最主要的当然是西洋人的军事实力远远在他们之上;其次便是那些欧洲殖民者故意在他们国内引起纷争,让他们没了主心骨。 如果他们知道,在遥远的北方,强大的宗主国也把目光对准了他 们。对于骑在他们头上的那些西洋人,便会多了几分心思。 上天是慷慨的,赐予了中原王朝肥沃的土地和数不清的资源。 可偏偏又是这些取之不尽的资源,养成了中原王朝内敛的个性,让相对贫瘠的欧洲走到了前头。 现在,这一切应该改变了。连年的入不敷出,让曾经强大的大明朝迫切的需要白银,粮食和巨大的财富。 已经被胡宗宪剿灭了的王直和徐海这些海盗,也曾经撩起了沿海居民无尽的渴望,指出了一条全新地道路。阻之不尽的走私,以及延续百多年倭患。也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现在自己要做的,只是扇动一下翅膀,便可以在大洋上掀起一股强大的飓风。而自己眼下最需要的,便就是一群如同沙俄的西伯利亚开垦者,欧洲的地中海海盗一般的亡命之徒。 把眼前这些人彻底逼入绝境,又再给他们一条生路,便就是萧墨轩的计划中的第一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红毛鬼乘船驰骋四海,他们地船炮,威力已经都在我大明战舰之上,我大明水师。一时倒也动不得他们。” “也许要十年,二十年。”萧墨轩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诸位便就是我大明的功臣。” 不知怎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萧墨轩不禁有些动容。 “总有这么一天,我大明战舰抵达之处,便是我大明疆域所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墨轩已经站到了刚才坐着的那块青石上边,慷慨激昂的发表着“演说”。 “兴许。你们永远也等不到大明水师抵达的那一天。”萧墨轩高高昂起了头,“那便是告诉你们。我已经死了,我也和你们一样,再看不到那一天。” “兴许,你们会死在海上,会死在红毛鬼地手里。可你们再也不会背负一个叛逆的罪名,你们是大明真正地军人,是我大明朝无名的英 雄。” 还没正式做事儿,就满口的死字,还什么无名英雄,无名头的事儿谁愿意去做。陈晓明不禁在心里微微摇了摇头,可是……为什么心绪会如此澎湃,如此难以平复。 直到过了很多年,陈晓明做到了一方总督。亲自率众驰骋在帝国新的疆土上的时候,他才渐渐明白:今天萧大人所说的话,只是唤醒了自己心中的魂。而英雄的荣耀,属于每一个人。 “我等愿为朝廷和大人效死。”不但是振武营的二十多人,包括陈晓明和卢勋在内地一百多人,一起长身跪下。 “你们是从振武营里出身,振武营里,还有什么人有报效朝廷的决心,你们大可以举荐。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墨轩略微喘了口气,“只要是忠义得力之 人,本官一应应允。” “诸位此番前去,须得秘密行事,即便是家人也不得泄露。一应人等,皆由本官派人暗中安抚,发给六品俸禄,以资家眷日用。诸位替朝廷前往南洋经营所需的银两,本官自然也会安排。所获之利,各人都可以拿走三分的份子。” 大明朝地官员,平常的日用主要靠的是迎来送往和火耗这些名头,真正地俸禄并不算多。 所以即使是有个几百号人,萧墨轩也有法子暗中理平了帐。 又有立功机会,还可以发财,家眷也有人照顾,不但是那二十多人欣喜若狂,便就是陈晓明和卢勋,都不禁有些嫉妒起来。 可是……这么多人去南洋经营这么大一个场面,只怕需要的银 是一星半点吧。这么多银子,这位萧大人该如何安 其实,萧墨轩心里也早就做好了打算。当日离京之前,高拱的一席话提醒了自己。 添十万白银进太仓也是功,添百万也是功,那自己一时之间,也不必那么拼命了。 逐年逐月的增加上去,给朝廷点甜头,再加点盼头,却又总喂不 饱。这样朝廷才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支持自己,自己在朝廷里的位置也才会更稳当。 海面上的风浪那么多,多沉个两条船,想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吧。至于那两条船是不是沉了,谁还能查的清楚? 二十五人都换上了百姓的衣服,由萧墨轩派人引着在城外潜了下 来。 “陈指挥,今个的事儿……”萧墨轩抬起眼来,看着陈晓明,嘿嘿的笑了两声。 “末将随着萧大人,处决了二十多名乱军。”陈晓明眼下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是能做到三品指挥使的,也绝不是等闲之辈,所缺少的也无非是机遇而已。 这回遇到萧墨轩,陈晓明顿时也是眼前一片光明,寻思着自己的好日子兴许就要到了。 “不错。”萧墨轩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是见着李遂李侍郎,便也是这么说。” 做些事儿,和朝廷里那些老夫子商量着说,不但太多拖沓,最后能不能答应还是个问题,不如自己私下着先做。自己唯一不想瞒的,便就是裕王爷。嘉靖老人家眼看着年头也不多了,只要等到隆庆帝登基的那一天,便就没了这么多顾忌。 “末将明白,末将明白。”陈晓明有些亢奋,看来萧大人是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其实,陈晓明的心思,萧墨轩也是看了个明白,所以才敢这么放心的把事儿交给他去办。 要经略南直隶和浙江这么大个摊子,自己身边的人自然是越多越 好。 自己那个老师,张居正虽然算是自己人,可未必什么都会帮着自 个。 至于谭纶,难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戚继光自己前段日子帮他在朝内吆喝过一阵,眼下倒是有崛起的迹象,自己若是再拉拢一下,兴许倒是可以信任。 “萧大人若是没其他吩咐,末将就先行去了。”陈晓明朝着萧墨轩拱手道。 墨轩点了点头,“小心从事便是,要来的干净利索 些。” “末将明白。”陈晓明用力的点着脑袋,退了出去。 申时,振武三卫。 与那二十五人不同,振武营里五千多名军士的武器并没有发还。 一个个懒洋洋的躺在营房里,百无聊赖的闲聊着,嘀咕着。 申时的阳光,已经不甚强烈,照在营房前的地面上,仍是火热热 的,但是朝天上望上去,却又觉得惨惨的。 卫所四周,新搭起了几十座帐篷,里面住着其他卫所派来的士兵。 每日常有振武营的士兵晃悠出来,大大咧咧和外面的卫兵打着招 呼,即使被赶回去仍都是嬉皮笑脸的。 “经略府有令,经略府有令,立刻将振武诸兵聚到校场上去。”南京城中,驰出几匹快马。马上的骑士手执令书,大声喝道。 “起来,起来。”得到命令,守在外面的士兵丝毫不敢怠慢,立刻由将官领着冲进了卫所里的营房,驱赶着还躺在地上的士兵。 已经沉寂了好些天的振武营,一下子哄了起来,一个个士兵心里忐忑着站起了身。 “张得三。”陈晓明手里抓着一份名单,冷冰冰的看着校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王武势。” 每报出一个名字,便就有几个侍卫冲进人群,将报到名字的人揪了出来,押到在一边等候着的囚车上。 难道是萧大人反悔了,想要杀人?振武营的士兵们,顿时一个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些被报到名字的,几乎个个都是卫所里拔尖的武士。 可是看到旁边一排排火铳和弩箭,微微骚动了一下,又立刻平复了下去。 很快,被报到名字的八十七人,就被全提了出来。 “哐!”的一声,最后一辆囚车的门被锁上,立刻又有一队人拥了上来,在二十多辆囚车上都蒙上了黑布。 “子谦,子谦,你如何能用坑杀?”经略府里,张居正火急燎燎的冲了进来。 ------------ 第二十六章 旧相识 京,太平门外校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为何要抓我们的人?”校台下的阵列里,有人站了出来质问。 “为什么?”陈晓明嘿嘿冷笑几声,“军中投毒,人证物证皆获,这个理由可够?” 投毒?校台下的士兵,顿时一个个瞠目结舌。 虽然其中也有好些人觉得事情太过古怪,可是听见陈晓明说出了个人证物证皆获,又看看一边林立着的火铳和长矛。一时间,倒也不敢太过激愤。 连同之前的二十五人,一下子被带走了一百一十二人,这些人向来都是他们的主心骨。此时没了主心骨,其他的人顿时就生了几分怯意。 “皇上仁慈,不和你们计较军变的事儿,却也不就是纵了你们。”陈晓明继续说道,“竟是又想出了用投毒来胁迫萧大人的心思来,其情可诛。” 最后四个字,陈晓明用上了全身力气,几乎称得上是声嘶力竭。 “萧大人有令。”不等台下的人群做出反应,陈晓明又刷的一下从怀里抽出了一纸手令来。 “振武三卫,自即日起发往浙江海道戍边,并复军饷如前。” 直浙经略府。 也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张居正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微微的汗珠。 大红色的官袍上,也从后脊上透出几块汗渍来,湿褡褡的贴在了后背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居正抬起袖子把萧墨轩亲自奉上来的茶水朝着茶几中间推了推,又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袖子上也沾上了几块汗渍。 “二十五家军户,岂可擅罢甘休。”张居正重重的跺着脚。“坑杀之刑,你且就不怕损了阴德?” “张师傅,此等大逆之徒,不上重罚如何能镇得住其他士卒。”萧墨轩看上去似笑非笑的,“若是日后再有人效法,才更是不妙。” “那你也不该就自个全担下来,朝廷里这潭水,深不见底。”张居正眉头拧得紧紧的,“你这番却是给别人留下了把柄,即使如严嵩当日那般权势。也是挡不住那帮御史地嘴。” “萧大人。”公房门外,卢勋疾步走了进来,“陈指挥使已将犯军八十七人全部擒出。” “八十七人?”张居正顿时又吓了一跳,“子谦,这回你断不可再胡来。” “那八十七人何在?”张居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这……”卢勋这才发现张居正的脸色不大好,迟疑的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张居正。 “那些人现在何处,你快带我去看。”张居正朝卢勋急切的挥着手。 “这……”卢勋有些支支吾吾的。 “张师傅不必难为他了。”萧墨轩上前来劝解,“想是陈指挥已经照着学生的吩咐处理了。” “处理?如何处理?”张居正又吓一跳。 “走,快带我过去。”见萧墨轩只是淡淡笑着却不说话。张居正心里立刻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也顾不得卢勋怎么想的。一把扯起他,就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却迎头撞上了陈晓明。 “那些人何在?”张居正连忙松开卢勋,又一把扯住了陈晓明。 “回张大人,已经按照萧大人的吩咐料理了。”陈晓明见着张居正的神情,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如何个处理法?”张居正只觉得一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住。 “便就是和之前地人一般处理了。”陈晓明满不在乎的回道。 张居正再也坚持不住,晃悠悠的转了几圈。幸亏一边的陈晓明和卢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送我回去休息。”张居正有气无力的嘟囓着。 “张师傅。”萧墨轩也没想到张居正居然会为了自个急成这样,心里顿时涌过一丝暖流。也上前扶住了。 “送我回去。”张居正翻开眼皮,无奈的看了眼前的得意弟子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送张大人回去巡抚衙门休息。”萧墨轩朝着卢勋点了点头。 勋应了一声,招手唤过两名侍卫。一起扶住了张居正。 看着张居正略显疲惫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萧墨轩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迷惑来。 这回的事儿。到底是该不该瞒着他呢? 眼下这事儿,其实细究起来,最要瞒的却是朝廷 不但要为着国家地日后打算,还得应付着朝廷里的勾心斗角,怎一个“累”字了得。 “萧大人。”陈晓明见萧墨轩地脸色,也陡然难看起来,连忙凑到身边,关切的问着。 “我没事儿。”萧墨轩轻轻摆了摆手,靠着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都料理好了?”萧墨轩轻声问道。 “江南的兵大多识得水性,南京正好有批军粮要运往杭州,属下便把他们分成了十来批,扮成了船工一并前往。” “他们可都是愿意?” “那是自然。”陈晓明用力的点了点头,“都愿为朝廷和大人效死。” “那便是好。”萧墨轩微微点了点头,“再过些日子,本官也得去浙江一趟。先让他们在杭州呆着,等我的吩咐便是。” “已经吩咐过了。”陈晓明翻着笑脸说道。 “萧大人,适才末将进来时,门外有人前来报信,说是萧大人的家人。”陈晓明笔直的站在萧墨轩身边,停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末将知道张大人在这里,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便自个做个主张先让他在门外等着了。” 陈晓明说这段话的时候,俨然一副萧墨轩心腹地神态。 墨轩微微抬起头来,“去帮我叫了进来吧。” 陈晓明适才那番自做主张,其实也是想试探下萧墨轩的心思,看看萧大人到底有没把自个当成了自己人。 有的时候,细微的地方才更能看出些东西来。 眼下见萧墨轩丝毫没有责怪地意思,还让他去叫人进来。 让三品指挥使去请一个家丁进来,似乎倒是有些过分了。可偏偏陈晓明听了这么一句话,心里却是乐翻了天,忙不迭的奔了出去。 “小的见过萧公子。”只过了一小会,便见陈晓明引着一个小厮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厮见了萧墨轩,连忙屈身行礼。 “吉利,如何会是你?”萧墨轩见了这个小厮,顿时不禁惊呼一声,“我还真当是我家里地人来了。” “小的得罪了。”小厮听了萧墨轩的话,倒也不慌乱,倒只是嘿嘿一笑,看上去和萧墨轩极是相熟。 “若不说是萧公子的家人,只怕进这经略衙门都是困难。” “你来这里做甚?”萧墨轩呵呵笑了两声,才想起来问他来的目的,“你家元川公子又是何在?” 原来,这名小厮不是他人,却正是盛衍的贴身书童。当年萧墨轩还在国子监的时候,他便就和萧墨轩相熟了,所以眼下见了萧墨轩也并不认生。 “算起来,今个我家公子也该是已经到了杭州了。”吉利开口回道。 “杭州?”萧墨轩有些纳闷的问道,“元川为何去了杭州,难道是又生了游山玩水的兴致,还是知道我也要去杭州,便想要打打我的秋风?” “托萧公子的福。”吉利见萧墨轩问起,连忙欠了欠身,“我家公子这回去杭州不是戏耍,却是去上任。” “上任?”萧墨轩禁不住哈哈大笑,“他总不会又要去那淳安县吧。” :|起,自然也是明白萧墨轩话里的意思。 “托萧公子的福。”吉利凑近了些,“我家公子这回放的官,却是在杭州城里了呢。” “杭州城里?”萧墨轩随口问道,“却是做什么?” “杭州知府。”吉利小声回道。 “杭州知府?哈哈哈。”萧墨轩顿时忍耐不住,大声笑出。 平日里爹爹总说自己太过柔弱,少了几分官威,可那盛衍才真的是没个官威,戴个官帽,有时候都能戴歪。 想想盛衍坐在大堂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萧墨轩就忍不住想笑。 “托萧公子的福。”虽然知道萧墨轩是在笑自家少爷,吉利倒也丝毫不生气,便就是萧墨轩故意损少爷几句,自个也懒得去管他们之间的事儿。 “这回我家公子能外放,全是托了令尊之力。”吉利在一边陪着笑。 ------------ 第二十七章 此乃天意 “我爹爹?”萧墨轩有些愕然的张了张嘴。 萧天驭身为吏部尚书,百官之首,想提拔一个知府,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可是爹爹向来对家有些不感冒,这回怎么会想起来放盛衍一个杭州知府,其中倒真的是有些耐人寻味。 曾经是严党的那些人,眼下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爹爹在这个时候使出这么一手,便也就是存了拉拢的心思。 “萧公子的家眷,也由我家少爷护送着到了江南。”吉利收起笑脸,小心的说道,“我家公子先请两位夫人在杭州盘恒几日。又让小的来问萧公子,是要派人护送到南京来,还是由萧公子去杭州之后自个接过来。” “你们这是胁迫本少爷。”萧墨轩有些哭笑不得。 苏儿和依依一路南下,虽然有家丁护送,确实不如由刑部侍郎的公子,新任杭州知府盛衍大人护送着放心。 看来爹爹倒也是能人尽其用,更是拉近了自己萧家和家的关系。而家这回能欣然接受爹爹的安排,看来也是有示好的意思。 “南京城里,这几日还有些事情未了。”萧墨轩朝着吉利点了点头,“我让人先把你安顿下来,过个几日你再随我一同前往杭州。” “谨遵萧公子吩咐。”吉利顿首回道。 等吉利由杂役领着走了出去,萧墨轩才静下心来,拿起几份名册,又抽过一份卷宗,把一个个名字登了上去。 这回的一百一十二人。加上军乱当日振武营阵亡的百来号人,一共两百多号人,全部定了死罪。剩余不到五千四百人,全部发配海道戍边,以资惩戒。 南京城里的官员和太监,只要一提起萧墨轩,便就是先伸一下舌头,接着摇头苦笑一声,直骂愣头青。街巷间的百姓,谈起这事儿地时候。却都是压低了声音,叹一声“阎王手段”,心里边却是又带了几分感激。 京城,裕王府。 后厅的四角里,都用蟠龙金盆乘上了消暑的冰块。一丝丝的,冒着白气。 但是高拱的额头上,却仍是不停的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时的抬起袖子,擦上一下。 “高师傅所说的,本王也都知道了。”裕王神态轻松的笑了几声。 “原来王爷早就知道了。”高拱地眉目间。似乎有些失望。 徐阶和自个说起那事儿的时候,虽然话语间像是透着关切。可其中的味道,高拱又怎能不明白。 处庙堂之高,若不是有着共同的利益,谁也分不清是敌是友。 当日徐阶一干人等是和自己一起对付严嵩不错。可是眼下严党倒台也有些日子了,只怕这朝廷里边,未必就会安静下去了。 其实对于高拱自个来说,即使是想着那首辅的位子,倒也不甚焦急。 皇上的身子,眼看着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一个月便就传了两三回太医。 只要等日后裕王登基。我高拱有的是机会。最大的烦恼不是怕徐阶骑在自己头上,而是怕徐阶一干人和裕王走的太近。 你徐阶若是想拿眼下萧子谦的事儿来威胁我,可就是大错了。 我可以忍,但是裕王爷能不能忍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初听到徐阶说起这事儿地时候。高大学士恨不得向他那张笑脸上踩上一脚,心里才来的舒服。可等静下心里,细细寻思一番。却又喜出望外。 徐阶啊徐阶,你聪明一世,却又糊涂一时。你能拿这事儿来威胁我,我又如何不能拿这事儿来将你一军。 只是眼下听裕王说自个早就知道了,心里顿时不禁觉得有几分沮丧,却是少了一回煽风点火地机会。 “可是徐阁老派人来和王爷说的?”高拱仍有些不甘心。 “不,是子谦。”裕王轻轻摇了摇头。 “子谦?”高拱心里顿时微微一动。自己这个学生,自己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看了明白。不过照这么看,他倒是不糊涂。 虽然裕王一时间并没有要和徐阶交恶的意思,高拱却丝毫没有失望,他自个心里也清楚,此时的徐阶风头正劲,便就是身为储君的裕王,也不好直接和他相抗。再说,自己此行的目的也算 了。 也不急着回内阁值房,那里有徐阶和袁炜,看着就窝火。高大学士干脆轿子一转,决定先去礼部衙门转上一圈,怎么说自己也是礼部侍郎。身为礼部尚书的袁炜成天窝在内阁里,正是自己这个侍郎去转转,显示下克职尽守的时候。 进了礼部衙门的公房,没等杂役奉上茶来,便就叫把这几日地卷宗全拿了上来。 礼部衙门里最近的案卷,已经积压了不少,只一个右侍郎马森,如何也看不过来。 听到高大学士的吩咐,底下的主事和郎中们立刻搬了一大堆上来给高阁老细看。 高阁老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擎着卷宗,没了内阁里地那份压抑,却当成了休闲一般。 门外一个主事,捧着一本折子,疾步从门前走过。 “站住。”高拱见那主事急匆匆的模样,立刻起身开口叫住。 “高阁老,您老今个如何会来衙门里头。”门口那主事听见有人叫,转过身来,却看见了是高拱,立刻翻出了笑脸。只是手里却不禁向着身后背了一下。 “你手里拿着的,却是公文?”高拱扬了扬眉毛,开口问道。 主事见高拱问起了,只得应着身答道,“刚从礼监转过来地折子,袁阁老吩咐了送去给马侍郎批。” “马侍郎?”高拱顿时不禁皱了皱眉头,原本只是见他急匆匆的样子,有些好奇。 可眼下却听说是袁炜亲自叫送给马森去批的,顿时心里有些不快。 礼部衙门里有一个尚书,两个侍郎。你们两个都看了,为何我却看不得。 “拿来我看。”高拱有些不服气的伸出手来。 “这……袁尚书说了是送给马侍郎去批的。”那主事有些犹豫。 拱心里更是不快,“皇上且还都没下旨,你们竟是自个把本官这个侍郎给免了?” “下官不敢。”那主事听见高拱的话,顿时吓了一跳。 袁阁老自个得罪不得,可这位高阁老自个一样不敢得罪,虽然有些迟疑,还是把手中的奏折递了过去。 高拱拿过奏疏,只略看几行,变顿时眼前一亮,心里暗呼这一回来的对了。 眼前这份折子,竟是由都察院御史林润上的,又由司礼监转给了礼部。 林润当日因为弹劾懋卿和严家父而获罪,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却被赦免了,想来其中必定少不了徐阶的功劳。 眼下高拱所看见的这份折子,便是由林润上的,说的却是宗藩禄米的事儿,这些事儿,向来是由礼部裁断。 疏中有云:今天下之事,极弊而大为可虑者,莫如宗藩。因为今日宗室繁衍,岁禄不继,宗藩禄米所支比过去多出数百倍。如河南开封,洪武中惟一个周王府,至嘉靖初郡王已增三十九,将军至五百余,中尉、仪宾不可胜计,举一府而可知天下。今距嘉靖初又四十余年,所增之数又不难推知。计天下财赋每年供各处王府禄米已超过供京师之粮一倍以上。尤为山西,河南两省,即便田赋粮全征,也不足供王府禄米之半,况且吏禄、军饷皆出其中。 这么大件事儿,林润如何敢擅自上疏? 捧着这本奏折,高拱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近年国库连年入不敷出,高拱心里自然明白。眼下林润这份奏疏,大半可能是出于徐阶的授意。 自己和郭朴,也都是内阁大学士,为何自己两个都丝毫不知道这事儿?高拱想的有些入神。看来,最大的可能是,徐阶虽然指使林润上了这份奏折,却并不想急着操办。 毕竟,宗藩的势力庞大,各地的官员和朝中的大员们,也往往和宗藩有些千丝万缕的勾结。徐阶只是想用这份奏折,先来个敲山震虎。一是让各地宗藩有个节制,二是让各地宗藩和朝野官员们心里有个准备,即使日后真的削减宗藩禄米,也不至于会引起大乱。 天意啊,天意,高拱心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凭谁也想不到,自个整日里不肯离开内阁里边,却被他徐阶激了一番,才来这里散心。 偏偏到了这里,又遇上了这事儿,看来,这一回是有得自个折腾的机会了。 ------------ 第二十八章 谁搞的鬼? 明嘉靖四十一年,八月二十七。 浙江,杭州城。 不但是新任杭州知府盛衍得到了萧经略即将抵达杭州的消息,刚从福建剿倭归来的浙江副总兵戚继光,杭州前卫指挥使王浚,指挥同知白斯清等人都得到了消息。 因为知道盛衍是萧墨轩的至密好友,所以戚继光等人对这位知府也是格外的客气。 几个人聚在了杭州门外,一起踮着脚尖,盼着萧经略的仪仗出现。 “大人,大人……”杭州城里,一匹快马扬起了一片尘土,朝着城门外奔了过来。 奔到众人身后五丈的地方,才一勒缰绳,止住了步,两只前马蹄直直的扬起。马上的骑士也顾不得,只一溜身便从马上滚了下来。 “诸位大人,谭总督派小的来告诉诸位大人,萧大人今个不到杭州了,去了绍兴。”骑士微微喘着气说道,”各位大人今个不必在这里等着了。“ “绍兴?”盛衍瞪着眼睛,有些愕然,“昨个还说是直接来了杭州,怎么会去了绍兴。” “也不知道谭部堂如何折腾,竟是把子谦诓去了绍兴。”盛衍似乎有些不悦,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大人,萧大人去绍兴,定是有要紧的事儿。”听说萧墨轩今个不来,戚继光心里也有些失望,但是却不会像盛衍这般嚷了出来。 自从得了萧墨轩的举荐,戚继光自个倒也是争气,连续打了几个大胜战。此时的戚继光,相比一年多前,可谓是春风得意。这回从浙江回来。论功之后竟是已是升做了浙江副总兵。 眼下萧墨轩又来江南做了直浙经略,戚继光更是卯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 “走了,走了。”盛衍晃着袖子,算是和其他人等大力了招呼,自顾着转回了身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与此同时,一条官道上边,原本乘坐着轿子的萧墨轩已是换成了骑马。 前些日子腿上的擦伤已是痊愈,无意之中,连续四天地飞驰倒是让萧墨轩的骑术上了一个大台阶。 大大的官袍。迎面的风,在宽大的官袍后面鼓起了一个气包。横在一边的衣襟被扯动着,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在没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的情况下,能让萧墨轩跑这么快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救人,二是救火。他这一回,就是去为了救人。 萧墨轩前脚刚出了南京城,便遇上了谭纶从浙江发来地文书。 谭纶虽然已经是升做了直浙总督,总督府也是设在南京。但是剿倭的前线,还是在沿海一带。坐镇杭州指挥更来的方便。 这一回他给萧墨轩送来的文书,只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有关胡宗宪的。 有句俗话叫做“落井下石”,官场上的人最是偏爱这么一手。 自从严嵩倒台之后,胡宗宪的日子也是越来越难过,虽然朝廷里面一时没有去追究他什么,但是不代表没有人不惦记着他。 胡宗宪心灰意冷之下,辞去了直浙总督一职,指望能回老家过几年安稳日子。 可这一回,他也想的太过天真。什么叫“落井下石”,便就是不砸死你不罢休。 胡宗宪的辞呈刚送上去,内阁便就批了。批的爽快无比,惟恐他赖着不走。 想想堂堂徐阶徐阁老确实也不好办,留这么一个资深严党在地方上手握大权,那些忙着推倒最后一堵墙地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等萧墨轩升任直浙经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谭纶升任直浙总督的消息传到江南地时候,胡宗宪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搬家。搬回徽州老家。 可让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确实搬家了。不过不是搬到徽州绩溪老家,而是搬到了大牢里头。 而被搬进大牢里的理由,则是来自于曾经的闽浙总督张经。 张经早就死了,在嘉靖三十四年便就死了,死在严嵩的干儿子赵文华的手里。 只因为张经对自己的不敬,赵文华便就耿耿于怀。 张经确实也算是个有才能的人,他虽然不敬重赵文华,可是他却指挥了一场东南自倭乱以来的最大胜仗:王江泾大捷。 也就是这么一场大胜战,把张总督自个给打死了。 打胜战把自个给打死了,这个事儿听起来似乎有些无厘头。 可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张总督生性谨慎,直等到了兵力优势巨大,才放手和倭寇一战。 这段时间之前,任由倭 肆掠,张总督都是一兵未动。 赵文华抓住了这个机会,上奏疏言:张经消极怠战,任由倭寇祸害百姓,虽多加催促仍不出战,不得已而弹劾之。 嘉靖帝曾有云,朕有德曰慈,为天下百姓慈父。于是等到张经战胜,他很容易得出了一个结论,张经手里地兵是足够打战的,而且足够打胜战。 可他偏偏就一直消极怠战,直到闻文华劾,方一战。 于是就这么着,张总督的一场大捷把自己给打死了。捎带着当时的浙江总督李天宠,一起去九泉下诉苦去了。 赵文华是如何把张经陷害至死地,萧墨轩并不十分清楚。嘉靖三十四年,萧墨轩出生了,也没出生。他眼下所知道的这些,还是这一路上问别人才知道一些的。 但是眼下到了秋后算帐地时候,又有人把这事给翻了出来。 作恶的赵文华早就死了,他的子孙都在边关服着劳役,想找他算帐是不可能了。于是,胡宗宪便被抬到了风头浪尖上边。 “文华常与宗宪谋。”“文华荐宗宪为浙江巡抚。”所说的,句句确是事实。 张经和李天宠的死,虽然不一定和胡宗宪有关,但是胡宗宪确实是踏着他们的尸体上去的。其中到底有没有关系,谁也说不清楚。 况且,当年的事儿里边,眼下还活着的只剩下胡宗宪一个人,不找他算帐找谁? 谭纶的文书里的第二件事,便是有关萧墨轩的另一个旧相识:徐渭。 胡宗宪入狱的第一天,徐渭便就得到了消息。 高人就是高人,做事儿的风格也和常人大不一样。他没有抱着胡宗宪去安慰一场,也没有为自己又一次黯淡的前途而哭天抢地。他选择了不走寻常路——自杀。 士为知己者死,兴许徐文长先生也是带着这么个心思,所以他回到绍兴老家之后,当天便找来个一把斧头,对着自己的脑袋迎面劈下。 听到这么个消息,萧墨轩才是真的吓了一跳。 胡宗宪是严嵩的人,会出这样的事儿,自己并不意外。 倒是徐渭看似文弱,却如此暴烈,才是大出意料之外。庆幸的是,兴许是近年来天灾不断,阴曹地府的枉死城人员爆满,无新容之地,阎王爷不接受徐文长先生,所以徐文长先生没死成。 但即使是这样,也让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谭纶是个惜才的人,虽然对胡宗宪眼下的状况有些同情,但是也没傻到去帮着他撞墙的份上。但是对于徐渭,他更加在意。 得到徐渭自杀未遂消息的第一时间,谭纶便亲自赶往绍兴。临行前又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还在南京的萧墨轩。 “徐先生乃当世高人,愿萧大人与下官共勉劝之。” 萧墨轩收到书信,也是大惊失色,立刻乘马弃轿,带着一干随从直奔绍兴而去。 北京,户部衙门。 徐阶脸色铁青,直直的瞪着袁炜。 “懋中,你这是如何做的事儿?”徐阶几乎要吹胡子瞪眼睛,“那事儿本该是到你礼部衙门便止,如何会到了皇上那儿。” “阁老。”袁炜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谁能料到那份奏折正巧被高拱那厮看见,学生原本吩咐了马森,奏疏断不能批,只是让和户部一同派出人手,去各地查究上一回。这一番查究,不用个一两年是回不来,这么长时间,我们便要有什么准备,也是够了。各地的宗藩,心里便也有了打算。等派出的人手回来,该如何做,心里也是有了底。谁能想得到,那高拱直接便就把林润的折子给批了,又再呈给了皇上。” “眼下皇上已是认为此事可行,今个我去觐见皇上,便就催着我速办。”徐阶重重的在案桌上拍了一下,“你说眼下却是如何是好?” “这……”袁炜愤愤的咬了咬牙,“那份奏疏是高拱批了之后递给皇上的,这个消息须得是说出去才好。” “好个屁。”徐阶的耐性和涵养,算是极好了,这一回却是如何也再忍不住,“奏疏是我们的人写的,下面的事儿,还是要我这个户部尚书和你这个礼部尚书去办;说到内阁,我是首辅,你是次辅,所有的主意,全都和你我扯上关系。你去告诉人家,是他高拱的使的鬼,鬼才会信。” ------------ 第二十九章 当世名医 墨轩出了南京城以后,是在京口一带收到谭纶的书信 从京口到绍兴,骑马正好是一整天的路程,所以萧墨轩抵达绍兴的时候,已经是过了酉时。 到了绍兴,萧墨轩并不认得徐渭的住所,见路边有几个土人坐在树阴下闲聊,便命卢勋叫过来问。 “请问几位,可知道徐文长徐先生所在。”萧墨轩坐在马上,对百姓问道。 “徐文长?”几个土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竟是一起连连摇头,只说不认识。 “当真不知道?”萧墨轩总觉得这几个人的眼神有些怪异,不禁多问了一句。 徐渭也算是一方名士,这绍兴城里的人,如何竟是不知道。 难道……这一天了,徐渭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里,萧墨轩不禁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大人,大人……”见萧墨轩一副不悦的样子,几个土人顿时有些慌了神,“小的们和那徐渭家里,确是半点关系也没。” “本官听说徐先生身体不适,专程从南京赶来探望徐先生的。”萧墨轩听了这话,心里才明白过来。 这帮子人,兴许是把自己当成来捉拿徐渭的人了。 “大人……大人不是来拿文长先生的?”几个土人见萧墨轩偌大一副派头,光身后的护卫便就好几十个。徐渭即使是天下名士,来捉拿他,也断是用不了这么这么大的官来。 况且,之前也已经有一群衙门里的人过去了,也是很关切的样子。 “那是自然。”萧墨轩笑着点了点头,“本官还准备再请文长先生出山呢。” “文长先生的住所。便就在前面地大乘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土人转过身来,对着前面指着,“那座叫榴花书屋的院子便就是。” “榴花书屋,好名字。”萧墨轩微叹一声,对着几个百姓说了声谢,便拔马向前奔去。 眼见着转过了大乘弄,院门就在前面了,却又立刻停下马来。吩咐侍卫将马匹约束好了,自己带着几个人步行过去。文长先生此时定是经不得吵闹,还是安静些从事的好。 徐家的院门口。已经站定了几个武士,把住了院门。突然看见又是一位二品大员走了过来,连忙恭敬的站定了问候。 “直浙总督谭大人在此,请问大人的尊号。” 卢勋听这几个武士朝萧墨轩问话,顿时板住了脸,就要上前训斥,却被萧墨轩抬手止住。 “本官姓萧。”萧墨轩呵呵笑着回了一句,脚下也不停步,直接朝着院子里面走了进去。 门口武士,见萧墨轩要进门。也不敢拦,只是直愣愣的呆了一阵。 “萧?浙江地方上。有哪位大人是姓萧的呢?难道是朝廷里来的?” 萧……萧大人,朝廷新派来的萧经略?几个武士地脸色,顿时便就变了。忙不迭的弯身行礼,却见萧墨轩已经走进了门去。 “萧大人。”萧墨轩刚走进了门,便看见谭纶迎面走了过来,“适才有人来报说,外头又来了一队人马,我猜便就是你了。” 一年多前,谭纶私底下见了萧墨轩,都是一口一个贤侄的叫。眼下却是已经改了口。 估计眼下敢见了萧墨轩开口就叫贤侄的,除了内阁里面那几个阁老,裕王府里几位老师,还有吴山那几个老家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天下间也就没其他人了。 “谭大人,文长先生现下如何?”萧墨轩也不和谭纶客套,直接进入主题。 “实在是命大。”谭纶似乎也是心有余悸的叹道。“那把斧头都已经卷了刃,竟是没劈入脑中。徐先生的骨头,可真是硬。” 谭纶虽是文人出身,可也是性情刚烈,不但精通用兵之道,而且打起战来身先士卒,亲自挥刀杀敌。仔细算起来,却是个比萧墨轩更愣头青的愣头青。也正因为这点,谭纶总觉得和萧墨轩有些惺惺相惜。得知徐渭自杀的消息,他便第一个赶了过来,顺便还叫上了萧墨轩。 谭纶虽然是第一个赶来,可他并不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只是其他人即使知道了消息,也不敢做出些什么,眼下胡宗宪刚下了大狱,和他扯上关系的事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而且即使自个过去,又能做什么? 但即便是谭 刚烈个人,见了徐渭眼下地状况,心里也是不禁一阵 上阵杀敌的时候,自然有一股气势,眼下见了熟人如此自残,心里地感觉自然是不一样。 “可是能进去看看?”萧墨轩心里略松一口气,朝着谭纶问道。 “这……”谭纶看了看萧墨轩,不知怎的,竟是有些为难。 “若是徐先生已经歇下了,就等明天也不迟。”萧墨轩倒也不急,“稍后不如我等一起在这附近寻个地方住下,也好叙一下浙江的事儿。” “那敢情是好。”谭纶脸色顿时也宽了一些,“只凭萧大人决断便是。” “眼下萧大人不方便进去探望,倒也不全是碍着文长先生。”谭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下官今个来的时候,有幸请到一位名医一起同来。那位名医的脾气却是古怪的很,诊断用药的时候,不许无关人等在场。” “萧大人不见。”谭纶也是苦笑一下,“下官也只能在那前厅里候着。” “名医?”萧墨轩听见这么个词,倒实在是很开心。 到了大明朝以后,萧墨轩眼下啥都不担心,就担心生病。 眼下没有什么外科手术,即使生个阑尾炎,也是能要人命。 萧墨轩不缺吃穿,也不少权势,可如果连命都没了,其他的便都成了空,更何谈什么理想,什么大志。 京城里的那几位名医,萧墨轩也都见过,说实话,萧墨轩只觉得他们的手段一般地很。 如果能寻到几位真正的名医,倒是能心安上几分。 还有另外一个念头,萧墨轩更是藏到了心底,轻易绝不会和旁人说起。裕王爷,也就是以后的隆庆帝,眼下已经成了自己的妹夫,可在历史上,他可是个早逝地命,只活了三十六岁。如果有法子可以多多保全他,萧墨轩更是不惜任何代价。 “便就是李时珍,李太医。”谭纶见萧墨轩并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惊喜,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但是也不至于心里不快。 “李时珍,竟然是他?”萧墨轩不禁脱口而出。 “萧大人和李太医相熟?”谭纶抬起头来,好奇的问道。 李时珍确实在京城地太医院里做过一年多太医院判,可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京城里边,时时都是风云跌宕。九年的时间,足够把一个人在京城里的痕迹完全扫清。而九年前的萧墨轩,似乎才十岁出头吧?又怎会对一个医生的名字记忆如此之深刻。 “不……不不。”萧墨轩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从未见过此人,只是耳闻而已。” “哦,原来如此”谭纶心里边虽然觉得有些古怪,倒也不想多问。如果只是耳闻,又如何会听见李时珍的名字就如此激动。 “李先生……李先生什么时候可以出来?”萧墨轩不自主的搓了搓手。 想来萧墨轩也真是有些没心没肺,大老远的跑来,说是来探望徐渭的,可眼下听说李时珍也在这里,便忘了徐文长先生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已经好一会了,中午的时候,已经清理过伤口,也上过了药。眼下这一回,却是只需再换一次药便就好了。”谭纶只更是愕然。 医生的地位,在大明朝并不算高。李时珍若不是曾经当过太医,也断不会在朝野中有如此高的声望。 “外面可是有位姓萧的大人?”萧墨轩和谭纶刚静了下来,在外面等着,却听见里院里传来一阵呼声,只听那声音,绝对不是徐渭的声音。 “有墨轩连忙上前几步,开口应道。 “文长让你进来。”屋里的声音又说道。 这一句话,竟不称大人,更不用“请”字,说话的语调,也是丝毫不客气。便就是谭纶听了,也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徐先生是身体不适,请萧墨轩进去说话并没什么不妥,可让你传个话,竟是如此不客气,也未免太过无礼了。 “就来。”萧墨轩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拔腿就向着里院走了过去。 ------------ 第三十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院的天井,并不甚大,但是也修得甚为清雅 天井的正中,有一丈见方的小天池。(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池中有一方石,上“砥柱中流”四字。上方石柱又刻有一联:“未必玄关别名教,须知书户孕江山。” 左手池边栽着一溜青藤,苍劲有力;右手边立着几块自在岩,更添了几分幽静。 都说徐渭一生清贫,可看这门,这院,代价也绝不在小。这所谓的清贫,也只是相对而言吧。萧墨轩一边走着,心里一边悄悄想着。若是当真太过清贫,哪里有能供得起读书。 倒是池中的“砥柱中流”这四个字,再加上那一副对联,只怕才是文长先生自残的真正原因吧,萧墨轩在心里偷偷想道。 门边立着一名青衣小童,也不知道是徐家的,还是李时珍带来的。见萧墨轩走了过来,立刻“吱呀”一声,将门推开,请萧墨轩入内。 “……………”萧墨轩一脚迈进门里,迎面便看见一位青衣的文士,正坐在徐文长的床边。徐渭则是额上敷上了药巾,半躺在卧榻上。 只是……两位当世名士呆在一起,萧墨轩竟有些不知道该和谁先打招呼好。 “多谢李先生。”萧墨轩毕竟也是个玲珑的人,只略加思量,便想出个最佳方案。 先走到李时珍面前,长身一作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徐先生眼下可好些了?”收拳回身,萧墨轩又立刻走到徐渭身边,关切的问道。 “他眼下已是无碍。”不等徐渭回话,李时珍已是先开了口,“不过你也不必谢我。我这回来,也是冲着文长的名头。” “我谢先生,是谢先生保全了江南的斯文元气。”萧墨轩有些动容的说道。 “冲你这话,你这份谢意我倒是非收不可了。”李时珍略显古板地脸上,微微的抽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 “药已经换好了。”李时珍起身收拾褡裢,“等明个早上我再来看,眼下却也不便耽误你们说话了。” “李先生可是就住在此间?”萧墨轩惟恐会把李时珍给放跑了,忙不迭的问道。 “只要有些粗茶淡饭,有个容身的地方便是可了。”李时珍把褡裢搭到肩上。“我看文长家里,侧厅边有间空着的厢房便就不错。若文长再有什么不适,也好照应着。” “好,那便就麻烦先生自己去了。”萧墨轩又抱了抱拳,“院门边,便就有谭大人带来的侍卫,若有什么需求,随时招呼一声便是。若是无他事,便请先生自便。” 第一眼看到李时珍,萧墨轩便就感觉此人有几分孤傲加闲散。 不甚像一个行走天下的郎中。倒是更像云游四方的学士。 所以萧墨轩便也不刻意去纳交,只在言行之间。加上几分敬重。 “先行告辞。”果然不出萧墨轩所料,李时珍见萧墨轩并不刻意做作,脸上倒是笑意更盛起来。拱了拱手,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身来,直直的看了看萧墨轩几眼。 “这么多年来,一见面便就叫我先生,却不叫我太医的,只有你一人。”李时珍抛下一句话,又直接转身离去。 “呵呵。萧大人不必和他一般计较。”徐渭半躺在卧榻上,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他这人便就是这个怪脾气。” “名士总是有几分怪脾气。”萧墨轩并不以为奇怪,心里倒还是藏了另半句话。你徐先生,不也很古怪。即便是要自杀,却也不用绳子和毒药。却喜欢用斧头对着自己砍,着实怪吓人的。 “我徐渭一介布衣,却要两位大人一起来探望我。”徐渭垂了下头,似乎有些落寂,“文长何其幸也。” 此时的徐渭,似乎再也没了当日在杭州和台州城里的那种意气风发。 “我这回来徐先生这里,其一是来探望徐先生,勉劝先生保全身体。”萧墨轩知道眼下的徐渭,虽然头上有一道怪吓人的伤口,可真正的重伤却是在心里。别看着自己在这里,他还显得正常,没准儿一会头,他又会想不来,再弄出什么奇招来。 “其二是想来和徐先生随便聊一下这东南的局势。”萧墨轩微微稽首,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眼下这样子,还如何和萧大人谈什么大局。”徐渭苦笑几声,略微转过头去。 “若是我 胡大人周全呢?”萧墨轩不慌不忙,微微笑道。 “保得胡大人周全?”徐渭猛得抬起头来,两道目光直射向萧墨轩。 胡宗宪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这回胡宗宪入狱,自个已是心灰意冷。若真有人能救出胡宗宪,即便是让自个朝他磕头都行,也算是报了胡宗宪对自己的一片心意。 “不错,胡大人是国士。”萧墨轩笑着点了点头,“虽是扯出了当年赵文华地案子,胡大人所做所为,无一不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若是此等人也保不周全,岂不是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只怕文长先生,此后也会是心灰意冷吧。”萧墨轩淡然地吸一口气。 萧墨轩只是个直浙经略,说起来,也只比当年的胡宗宪大上一点。 当年的胡宗宪只是得了严嵩和赵文华的赏识,而萧墨轩自个就直接牵连上了一大票人。 不但有皇上的赏识,也是储君的至密亲信,还有个当吏部尚书的爹。宫里宫外,和他扯上关系的人大有人在。 甚至可以说,眼下的萧家,虽然还没有出了一个阁老,比起当年严家起步时,根基却是扎的还要来地深,还要稳。最可怕的是,萧墨轩即使到了今年,也只有二十一岁。入阁,只是迟早的事情吧。说不定这次从江南回去,便就会入阁了。 可虽然如此,如果说有谁能救得了胡宗宪,除了皇上和裕王不说,便只有司礼监的黄公公和内阁地徐阁老了,萧家未必能打这样的保票。 只是这些人眼下都只冷眼看着,并不想出手,也懒得出手。 况且这回胡宗宪的案子不是坏在他人手上,却是坏在了都察院地那帮子御史手里。 都察院是有名的疯人院,谁都想找个机会扬名立万。墙倒众人推,都察院里的御史们,这回可是在胡宗宪身上下足了功夫,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谁要是阻了他们的前程,只怕也会跟着被口水淹死。 那些人不想出手相助,也大半是因为不想惹一群苍蝇上身。 难道他萧墨轩竟是真的有办法,让那帮子御史也一起闭了口?徐渭有些不信。 “徐先生若是不信,不妨和我打一个赌。”萧墨轩轻轻的举起手来。 “徐某一介布衣,又有什么可拿来和萧大人赌的。”徐渭在床上挪了下位置,轻声叹道。 “若是我赢了,便请徐先生去经略府里助我。”萧墨轩不急不慢的说道。 “若当真如此,徐某定不相辞。”徐渭顿时喜出望外,就要起身作揖。 “徐先生好生修养。”萧墨轩连忙起身止住。 江南八月的天气,暴风雨说来就来。 适才还是一片朗朗乾坤,万里无云,转眼之间便就变成了黑云压城城欲摧。 “又要起风了啊。”萧墨轩走到窗边,关上了开着的窗格。 “是要起风了。”徐渭略探下身,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萧墨轩的话他没有听明白,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眼下的朝廷里,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胡宗宪的事儿,原本是大事儿,可被眼下的事情这么一冲,顿时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朝廷要削宗藩禄米了,这个消息在十来天里,便就传遍了半个大明朝,再过个几天,怕是整个大明朝都会知道了。 萧墨轩这回来浙江之前,是呆在南京的。南京作为大明朝的京都,对京城里的风吹草动时刻都能感觉的到。 一份份密函,像闪电一般的传来传去;一份份奏疏,雪片般的飞向了紫禁城。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萧墨轩不在京城,眼下知道的还不详尽,可凭着直觉,他也能感觉到,这回的事儿,虽然是顶着徐阶的名头,可仔细想来,却根本不像是徐阶做的事儿。 重议宗藩禄米,对于大明朝来说,确实是个好事儿。如果办的好,可以给步履沉重的大明朝卸下好大一个包袱。徐阶这么做,倒也是想做些实在的事情。 可怪就怪在,徐阶为人极其小心谨慎,在计划未周详之前,如何便会贸然疾行? 只怕,其中定是另有古怪吧?萧墨轩的心里,渐渐的浮现起几个人影来。 ------------ 第三十一章 养身之道 杭州,钱江客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去。 可苏儿却用一个行辕属于军营,不适合住进女眷,无论如何不肯搬了进去。 寻来寻去,却还是在钱江客栈里包了个独院先住了下来。 “少爷也真个是。”,萧三站在院子外头,小声的对着弟弟嘀咕着,“洞房之夜便就出来了,又和两位少奶奶分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要见面了,却又跑去了绍兴。” “你且知道什么。”萧四不屑的撇了撇嘴,“徐渭徐文长,那可是天下名士。都说绍兴的师爷,那徐文长便就是天下第一号师爷。” “你哪知道这么些事儿?”萧三有些不解的看着弟弟。 “少爷常说了,要多读书。”萧四嘿嘿一笑,“我们做下人的,只听着便是。” “都说是做下人的了,还要读什么书。”萧三也有些不服气,“要论起心思来,只怕这天下还没人能及得上我们少爷。” “唉……”萧四顿时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只能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只在那里拌什么嘴。”依依的贴身丫头倩雪从小院门边探出头来。 “倩雪妹妹。”萧四见门边探出个小脑袋来,顿时嘴咧到了耳根边,“这杭州的西湖可是天下名胜,啥时候带你去看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倩雪微微的嘟起小嘴。心里却是有些甜丝丝的。 “两位少奶奶问了,让你们去打探的事儿,都问地如何了?”倩雪拢了下裙脚,迈了出来。 “大抵都问好了,这不正回来报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三和萧四一起开口应道。 徐家的榴花书屋里。 徐渭毕竟带伤在身,萧墨轩倒也不便多留,细致的事儿,并没多说出来。 且又念着李时珍那边,略加寒暄几句,便先告辞了让徐渭休息下。 徐渭的心结已经解了一半。萧墨轩的心里也没适才那么担心,吩咐徐家的小厮用心照料着,便直接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 李时珍果然是说到做到,等到萧墨轩出来的时候,见他已经是带着贴身的书童搬进了前院里的侧厢房。 天色已黑,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李大先生正俯首坐在案桌边,整理着一份分手记和草药。 谭纶也在这里,不过却是在屋子外面,神情有些怪异。 “萧大人。”见萧墨轩走了过来。谭纶连忙拉着萧墨轩走到了一边。 “还是先不要去惹他地好,适才我也是刚被他赶了出来。”谭纶一脸的无可奈何。“好意的去请他用饭,却像是得罪了一般。” “哈哈。”萧墨轩顿时不禁笑出声来,“李先生不是谭大人请来的嘛。” “请是我请来的。”谭纶有些窘迫,“可若不是冲着徐先生的名头,他也未必肯来。” “这样的人。”萧墨轩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昏暗的油灯,“他手里的东西便就是他的命根子,你去夺他地命根子,他如何能不和你急。” “且看我去请请看。”萧墨轩不等谭纶说话,先摆了摆手,轻轻的转身钻进了屋子。 “我且说过了。只让人随便给我送几碗饭菜过来便是。”萧墨轩进屋地声音虽小,李时珍却是听了个真切。 萧墨轩也不管李时珍在说什么,仍是直直的走到他身后,然后恭敬的站在一边。 李时珍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有人。但只是肩头略动了一下,仍只是低头看着东西。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兴许李时珍自个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才悻悻的转过身来。 “你且去和你们谭大人说……萧……”转过身来,却见身后立着的是萧墨轩,顿时不禁有一愣,随即又皱了下眉头。 “不知是萧大人,得罪。”李时珍虽是孤傲,可毕竟萧墨轩恭恭敬敬的在身后立了半天,自己不说话,他也不出声打扰,却也觉得有几分歉意。 “我见李先生研究典籍如此入神,便惟恐误了天下苍生,又岂敢弄出声来。”萧墨轩客客气气的回道。 “哪里是什么典 是我平日里记的一些手记罢了。”李时珍听了萧墨一笑,神态也轻松了不少,“这样的事儿,又岂会和天下苍生扯上关系。” “李先生眼下所做地,不正是造福天下苍生的事儿。”萧墨轩笑道,“日后李先生把这些手记归纳成册,自当流传千古而不朽。” “哪里,哪里。”李时珍怎么着也是个凡人,既然是凡人,自然都喜欢听好话。萧墨轩这一番话虽然在李时珍听来,未免有些吹捧的意思,但是心里却也很是消受。 “李先生所要归纳的,可是《本草纲目》?”萧墨轩心里按捺不住好奇,还是出声问道。 “《本草纲目》?”李时珍有些疑惑地看了萧墨轩一眼,“我眼下所要编归的,倒正是天下药材,不过这《本草纲目》这名字……” “听起来倒像是很贴切。”李时珍不禁摇了摇脑袋,“难道萧大人对这药理一学,也有些研究?” “这……”萧墨轩刚才不过随口一问,《本草纲目》何时成书,他自个也不知道,只是见李时珍只在这里卖力的折腾着,便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这……我只是想向李先生讨教讨教。”萧墨轩回过神来,又朝着李时珍笑道。 “不客气,萧大人请说。”李时珍此时对萧墨轩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好感。 虽说这么多年来,李大先生都对官场上的人不感冒,可今个却见到了一个年纪刚及弱冠的二品大员,心里已是惊奇。这个年纪,大部分人只怕还没有正式进入官场吧,他却已经是位及封疆了。虽说其中必然是有蹊跷,可他自个也绝非一般人可比。 来回说了几番话,却又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有一种清新的感觉,和他在一起,总是觉得很舒服,丝毫没有以前和官员们在一起的那种拘束和反感。 “我想向李先生讨教一下养身之道。”萧墨轩不急不慢的说道。 “哈哈,萧大人如此年轻,竟也对养身之道感兴趣?”李时珍哈哈一笑,和萧墨轩两个当面坐下。 “养身乃一生之事,何在年纪,若等年纪大了,只怕却不是养身,只是养病了。”萧墨轩的嘴角,有些调皮的翘着。 “有道理,有道理。”李时珍抬起眼来,欣赏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这养身之道,第一条,却是要有则有律。”李时珍看着萧墨轩,开口说道。 “有则有律,可就是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萧墨轩立刻顺着杆子爬。 “不错,没想到萧大人也喜欢用这些通俗的话来说。”李时珍点了点头,“但确实便就是这个意思。” “那李先生眼下为了整理手记一事,误了用饭的时候,却又只要送几碗饭来敷衍,可是养生之道?”萧墨轩笑道,“归纳一事儿,非一日之功,须得长久,只怕先生如此,并非先生之福,亦非天下人之福吧。” 得,萧墨轩一句话,直接把李时珍抬到了一个为天下谋福的地步上去。 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可此时给李时珍听来,却是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嘴。 “罢了,罢了。”李时珍腾的站了起来,一把合上案桌上的手记,随即又低头苦笑一声。 “萧大人所说,句句是真言,我听便是。”李时珍又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正有些医药上的事儿,要请教李先生。”萧墨轩呵呵的笑着,“能在这里遇见先生,也是我的福分。若要等下次,却又不知道先生会云游到哪里去了。” 时珍有些惊喜的看了萧墨轩一眼,“萧大人果然也通得歧黄之道?” “说不上通。”萧墨轩神秘的摇了摇头,“只是兴许,知道一些先生也不知道的东西。” 李时珍一生钻研医书,想要找的不就是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嘛。此时听萧墨轩说起,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好奇心。 眼下自个是更不敢小看这个年轻的二品大员了,兴许,他真的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未可知。 “那我便去听萧大人说说。”李时珍兴奋的挥着手,和萧墨轩一起朝着门外走去。 ------------ 第三十二章 豆子上火 厅门口,谭纶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墨轩和李时珍两个 走了过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萧墨轩的习性随和,又有几分威严,擅聚得人气,兴许真能把那李太医给请出来,这点谭纶也知道。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两人竟是会这般齐肩的说笑着走出来。 若不是谭纶自个知道底细,还当他们两个是旧相识了。 “谭大人,难得徐先生这里清净。也不必去酒馆了,只让侍卫们去外面的街上端几份食盒来可好?”萧墨轩虽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可哪里会有人来驳回。 “哈哈,也好,也好。”谭纶此时对萧墨轩更是刮目相看,点头笑道:“我在这浙江也是有不少年头,这绍兴的地方上,颇有几份小菜,我这便吩咐下去。” 绍兴菜,萧墨轩冷不丁的想起了鲁迅和他笔下的孔乙己,还有那份流传甚广的香豆。 其实酒菜,谭纶早就准备好了,也是在外头叫的。 有萧墨轩和李时珍在这里,谭纶再如何洒脱,起码也得有些打算。 这边刚吩咐下去,那边的酒菜便就一样样送了上来。 绍兴这地方上的菜肴,倒也真是有几分特色。最大的特点,便是以霉为鲜。 一盘酱肉蒸香腐,看上去黑乎乎的一片,上面却浮了一层闪亮的油汁。所谓的香腐,其实也就是臭豆腐。 瓷碟里盛的是霉菜梗蒸梅鱼,陶罐里装的是霉干菜焖肉,旁边还有一份香油炸出的臭豆腐。徐家的前厅并不甚大,几样菜一放上来,顿时整个屋子里都溢满了香气。再配上一坛出了名地绍兴“女儿红”。更是十分惬意。 其中有一份“仙子白玉羹”,端上来刚报菜名时,萧墨轩倒是以为脱了个“霉”字,可等盛起一点来仔细一尝,里面却又是放了霉毛豆,又加了豆腐和鱼茸烩制成羹,端的是鲜香嫩滑,清香入味。 霉毛豆可以拿来做酱,萧墨轩若干年前,也亲眼见家里人做过。可也不知道。霉毛豆何时有了个仙子的名头。 “萧大人有所不知。”谭纶微微笑道,“绍兴人有言云,‘霉仙 子,吊舌头’,绍兴菜里,虽然常有这些霉过的菜料,可是诸味之中,却以这霉毛豆为最。因其鲜美无比,故称其为‘霉仙子’。” “‘霉仙子’,好一个雅致的名字。”萧墨轩不禁摇头叹道。 “当年裕王妃曾和我说过,这浙中的百姓。便是耕田的农夫也曾读过几本书。也只有这般的灵杰地方,才能想出这般雅致的名字来。” “也正是因为灵杰,才引来了这许多倭寇。”李时珍起初在一边默不作声,眼下听萧墨轩说到这里,才是愤声说道。 谭纶没想到,一个“霉毛豆”也能引到倭寇身上。只是他眼下已是直浙总督,剿倭重任在肩,席间的气氛,顿时有了几分压抑。 没想到他倒也有分“愤青”,萧墨轩有些好奇地多看了李时珍几 眼。原本只当他是个“医痴”。却不知道其实也是心忧天下。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医者仁心,他编写《本草纲目》。除去自个的喜好外,不也是怀了救治天下百姓的念头。 顿时,心里对李时珍的好感也多了几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来。来,尝尝这锅清炖越鸡,传说做这道菜的鸡,都是春秋时越国宫里养的花鸡传下来的,与平常的大为不同。还有这糟溜虾球,是用酿造‘女儿红’的酒糟做料,也是绍兴一绝。”谭纶对着新上来的几份菜招呼着,想要绕开这份压抑。 “江南多湿气,到了雨季,食材便易上霉。”萧墨轩呵呵一笑,拨拉了几下碗里地几粒“霉仙子”,“也就是这上霉了的食材,才孕出了绍兴菜地一个‘霉’字。” “眼下倭寇虽是未绝,可经过这么些年作为,已是气焰渐消。”萧墨轩朝着李时珍看了几眼,“眼下又有谭大人接任总督一职,想来日后东南一块,更是安稳。” “萧大人客气了。”谭纶听萧墨轩在夸奖自己,微微点头致意, “只望与萧大人共勉之。” “只要萧大人尽力支持,若是再平不了东南的倭寇,我谭纶日后提头进京面圣。”谭纶的这一句话,掷地有声。他这一句话,倒也不是乱说。眼下东南几股最大的倭寇 完全扫平,剩下的倭寇盘踞在浙闽交界的海岛上,平 轻举妄动。在谭纶看来,只要再使一把劲,便可令其灰飞烟灭。 “恕我直言,谭大人。”萧墨轩听了谭纶的话,虽然心里也是略略激动了一下,脸上却不现出丝毫波动来,“无论是谭大人,还是我,如果只这般打下去,只怕是再过一百年,也扫平不了倭寇。” “这是为何?”萧墨轩这句话,把他自己和谭纶都包括了进去,谭纶倒也不生气,只是有几分奇怪。 “并非怀疑谭大人的才能。”萧墨轩继续说道,“只是这倭寇,虽能剿得了一时,可日后又难免会出了新的。” “这……”谭纶有些语塞,萧墨轩所说的确是事实。 当年胡宗宪剿平了汪直和徐海两股大倭,可近来又出现了一个吴 平。即使扫平了这个吴平,难保以后不会有“李直”、“张平”什么地冒出来。 “萧大人可是有良策?”谭纶一个激愣,猛的想起萧墨轩已是直浙经略,抬眼看时,却见萧墨轩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此事急切不得,容后再议,容后再议。”萧墨轩摆了摆手,却又收回了话头。 谭纶和李时珍两个,都竖着耳朵,想听这位萧大人能说出什么惊人的道理来。忽然听他来个容后再议,不禁有些扫兴。 “李先生,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李先生为我指点。”萧墨轩放下竹筷,转过头来对着李时珍拱手道。 “萧大人请说。”李时珍知道萧墨轩眼下要问地,定是药理上的问题。谈起这些问题,自个当然是比如何剿灭倭寇来的熟悉。 “李先生帮徐先生所敷地药,到底有如何作用?”萧墨轩一本正经的对李时珍问道。 “这……”李时珍顿时就觉得有些憋屈。原本以为这位萧大人能问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来,没想到,这个问题问的这么傻。 “帮徐先生敷的药,我是用了藕节和蒲公英根,再加上绿豆粉所时珍看着萧墨轩略显严肃的面色,心里好一阵纳闷,这位萧大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或者是今个来的时候跑的太急,中了暑气,要不要配一副消暑解热的汤药给他。 “藕节性清凉,可收敛止血。蒲公英却是清热解毒,护住伤口。用上绿豆粉,却是日后少些疤痕。那绿豆粉本也有些清热散毒的功时珍生怕萧墨轩听不明白,还特意细细解释了一番。 “李先生只用这几中随处可见的东西,便配成了一方药剂。”萧墨轩赞赏的点了点头,“在下佩服的很。” “只是,徐先生头上只是斧伤,只用收敛止血,便是。”萧墨轩又继续说道,“为何又要用蒲公英来清热散毒?” “伤口之处,本就容易生出恶疮。”李时珍似乎有些不悦,“眼下正是盛夏之时,内外火盛,损伤皮肉更是容易腐坏。” “哦,原来如此。”萧墨轩又点了点头,“那请问李先生,那损伤的皮肉,未及损伤之时,不也完好。为何损伤之后,却会腐坏。” “便是受了内外湿热之气所感。”李时珍心里暗叹一声,有些无奈的解释着。 “那这桌上的‘霉仙子’,‘霉干菜’,可也是受了湿热之气,才变成如此?”萧墨轩指着桌上的几盘菜笑道。 “哼……”李时珍有些恼怒的轻轻哼了一声,嘴里的话,也变得有些冷冰冰的,“难道萧大人是想让我医菜不成?” “先生切莫见怪。”萧墨轩见李时珍脸色发青,连忙起身说道, “我只是听说过一些奇妙的话语,想和先生探讨一番。适才所说的,看似荒谬,其实却有乾坤。” “哦?”李时珍肩头略抖一下,心绪也立刻平复了下来。 听这位萧大人这么说,他并不糊涂,也没有中暑,难道其中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不成?李时珍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人人都说,开肠剖肚乃是杀人之举。”萧墨轩静静说道,“可当年神医华佗,却配成了麻沸散,替人开腹医治。我华夏医术,何其博深也。” ------------ 第三十三章 输给了墨子 墨轩所说的华佗配置“麻沸散”,替人剖腹医治一事籍中皆有所传。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可到了如今,说起开刀动手术,几乎人人都以为是西医的专利,却忘了近两千年前,有一位医生,叫做华佗。 中医凋零,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心里的一块疼处。 如果把华佗称为中医的外科学,那么李时珍就是药理学,只可惜这两问学问自这两人之后,后人便就固步自封。从此之后,“麻沸散”和《本草纲目》成了两座丰碑,可也成了绝唱,真正令人扼腕叹息不止。 中医和西医,都是医学史上的奇葩,中医重宏观,西医重微观,原本是可以相辅相承的。到了现代,却成了一枝独大。 诚然,中医在病情诊断和局部效果上,远不如西医;可是西医发展到如今,却都没有一个系统理论,治疗起来,其实也是杀敌一千,自损五百。两者之间,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萧墨轩此时有一个独特的念头,在现代社会里,中医和西医无法完全融合一题,兴许便是因为大家都是站在西医的角度,希望可以用西医去融合中医。 如果换一种方式,试着让中医去融合西医,会是一个什么情况? 在萧墨轩前生,或者说是他来的那个社会。甚至可以说,中医仍然是停留在李时珍的时代,甚至还不如。大部分所谓的中医医生,骨子里也是灌入了西医的骨髓。指望这样的人去用中医来融合西医,显然难度很大。 而李时珍就不一样了,论出身,他是百分之一万的中医。论中医学识。整个大明朝里,即使不是第一,也是数一数二。 如果萧墨轩所说地,真的能引起他的兴趣,没准真的能折腾出什么新东西来。 至于外科手术之类的东西,原本也很难说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 “可为何无人想过,那些腐坏的皮肉,和这些放霉的豆子一样,里头可是都藏了甚么东西?”萧墨轩从仙子白玉羹里,夹出一颗“霉仙子”来。 “会有甚么东西?”谭纶和李时珍。都带着几分疑惑,看着萧墨轩筷尖上的那颗豆子。 “我记得曾经有本经书里说过,一碗水里,有九万九千只小虫,非**力不可见。”萧墨轩也觉得自己讲的似乎是有些悬乎了,尝试着用更直接的法子来说了出来。 “我只是想,那些腐坏地皮肉,和这豆子里,可会都是这些小虫为怪?”萧墨轩这般说,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按照李时珍他们能理解的程度去讲了。 “这……”谭纶似乎想笑。可是碍着萧墨轩的面子,也不敢真笑了出来。连忙咳嗽几声,“并非谭某对神灵不敬,可那些毕竟都是经书里说的东西,又如何考证。” 李时珍的脸色,先是愕然,接着又是沉思,随即又抬起头来,盯住了萧墨轩。 “可是……如果当真有这些小虫子,又如何能看的见?”李时珍若有所思的说道。 “李大人还当真信?”谭纶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可立刻又觉得自个这句话说的有些失礼。连忙又加了一句,“我等皆是凡人,又没有**力,即使当真有。又如何看的见。萧大人兴许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那些腐坏地皮肉,若是用清热解毒之药,自然可以治。”李时珍此时却是像没有听见谭纶的话一般。“可若是用硝石等物微灼,却也是可以治疗。” “按照医书所解,此等便叫做引火去火,只是受医之人疼痛难忍,故而才用地少。”李时珍微微吸一口气,“可这体外之火,究竟是如何引出体内之火,便是我也无法可知。” “过去的这些歧黄之术,可是只重了体内五行真气的平衡,却轻了体内体外的真气循环?”李时珍没把自己点明白,倒是让萧墨轩突然生出一些感悟来。 “这倒也不是。”李时珍摆了摆手,“若细究起来,五行相生相克,玄妙无比。” “可惜我等无*时珍又微叹一声,“如果能看个真切,兴许当真可多知道些。” “李先生若想看个明白,也未必不能。”萧墨轩见李时珍果然感兴趣了,顿时也来个精神。 “哦,如何可见?”李时珍有些兴奋的问道。 “若是有什么东西,可将可见之物放大,岂不就可见。”萧墨轩所说的,便就是显微镜,可是也怕李时珍和谭纶无法理解,只能这样说了出来。 “难道萧大人所说的是单照?”萧 音未落,李时珍便开了口。 “单照?”这回该是轮到萧墨轩发愣了,“却是什么东西?” “双目老花之人,常看不清纸上的文字,若是用了单照,便是可见。”李时珍侃侃说道,“难道萧大人在京里那么些日子,竟是没有看见有哪位大人用了?” “这……”萧墨轩有些愕然,这么些日子来,自个还真没有注意过。 难道此时的大明朝,当真已经有了凹凸镜这些东西? “不错。”一边坐着的谭纶,也插上了话来,“李先生所说地单照,确实可将可见之物放大。还有一种与单照不同的,却是可以将所见之物看得更小。” “《墨子》第十五卷中,便是有详尽所记。当年东汉张衡观日月盈亏,便也是用了这些东西。”谭纶说着,竟是站起身来。 “我记得徐先生便就有有一面单照,我问问徐府的家人,让寻了来看,可是萧大人所想的东西。”谭纶招手唤过人来,略为吩咐了几句。 震撼!萧墨轩此时地感觉只能用震撼来表示。 在他自己的印象里,一直以为凹凸镜,眼镜和望远镜这些东西是从西方传来的,却不知道在两千多年地《墨子》一书中,竟然已经有了详尽的记载和解释,而且还已经被张衡还把这些东西用在了天文学上。 除了震撼,萧墨轩感觉更多的却是扼腕。两千多年啊,最后却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不用一会,徐渭的家人便就奉来了一个小盒,呈了上来。 盒中的单照,是用水晶磨成,边上又用牛角做成了箍圈。系上一根皑亮的铜链,别有一份古色古香的味道。 单照这东西,李时珍却是见的更多,拿了在手上看上一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谭纶适才听萧墨轩说了番“小虫子”的话,也拿了过来四处照照,最后又放了下来。 “不错,不错,正是此物。”萧墨轩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若是能用此物将所见放大千百倍,当是可以看见我所说的东西。”萧墨轩颤抖着手,托起那面单照。 自卑啊,原以为自己到了这个时代,随便就能搞个创造发明出来。没想到第一次打这个主意,就彻底输了。不但输的很彻底,而且更荒唐的是,居然是输在了墨子手里。 从嘉靖四十一年向前走,墨子已经逝去了几近两千年。况且按照谭纶所说的,《墨子》一书里已经详尽记载过,那么就是说,墨子还不是第一个知道凹凸镜的人,还可以继续往前追溯。 “放大千百倍?”李时珍和谭纶,不是惊叹于这面单照,而是惊叹于萧墨轩的这句话。 “此物能放大数倍,已是难得。”李时珍略微皱了下眉头,“又如何能放大千百倍。” 墨轩的话,斩钉截铁,“一定能,只要用数个大小不等的单照相互重叠,再加上特殊的技巧,便是可见。” “只是这些技艺,非一日之功。”萧墨轩也知道,虽然自个当年好歹是个大学生,明白显微镜的原理,可是真要把这东西折腾出来,就不只是画个图这么简单了,实际上却是相当复杂。 但是再困难,也得去做。萧墨轩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兴许,当这座显微镜诞生的时候,便是真正的中西医结合的时候。医学,从某种程度上讲,比工业更为重要。至少,自己和家人保命的机会也大了许多。 “萧大人真的相信有那些小虫?”李时珍看着萧墨轩郑重的合上盒盖,将信将疑的问道。 “一定有。”因为有了这面单照在手,萧墨轩的口气,也变得更加果断起来。 东西确实很难造,可是谁说萧墨轩要自个去造呢。天下能人异士多的是,只要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五年,十年,总有一天能折腾出来。 “如果萧大人真的能有法看到那些小虫,一定要让鄙人知道。不管天涯海角,鄙人一定赶来。”不知怎的,虽然萧墨轩眼下的话有些荒谬,可李时珍却隐隐有些相信起来。 “难道李先生竟是不能随我一同去南京?”听李时珍的意思,竟是想要继续浪迹天涯,萧墨轩顿时有些放不开手。毕竟,如果想找一个和李时珍同等级的医生来交流讨论,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 第三十四章 鄢元川的困扰 实,萧墨轩还有点自私的想法,就连他自己想想都有思。 如果能把李时珍留在了南京,日后自己的人身安全便也多了几分。 人人都希望能够兼治天下,可是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萧大人的好意,鄙人心领了。”李时珍连连摆手,“我云游四海,只为录尽天下药石。” “这部药典,到如今已是完成了大半。待我完成之后,自然会来看萧大人所制的妙品。”李时珍呵呵笑着,拿手指点了一下桌子上的盒子,“只望萧大人到时候莫让我失望而回。” “一定,一定。”萧墨轩在听着李时珍说话,在听到上一句话的时候,心里未免有些失落。可听到下一句,顿时又欣喜起来。 “萧大人早间问过我,编撰的可是《本草纲目》。”李时珍又想了一想,抚须笑道,“眼下想来,这个名字倒果真是贴切,不知萧大人可否便把这个书名送了给我。” 呃……萧墨轩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回可牛x了,剽窃都剽窃到正主身上去了。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萧墨轩有些窘迫的慌不择言,脸上也不禁有些微红起来。 “萧大人若是真想造出放大千百倍的东西来,不如派人往苏州一看。”渐渐的,谭纶也有些随着萧墨轩沉了进去。 谭纶并不迂腐,甚至可以说是很开明。开始对萧墨轩所说的,大多只是怀疑,可仔细思量几回,却又觉得并非不可能。 “苏州?”萧墨轩惊喜的转过头来。“难道苏州地方上,竟是有什么奇人巧匠?” “单照这些东西,大多出自便苏州。”谭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但制出的单照最为上乘,当地的官坊里,还曾经有人制出了可观数百丈以外地筒镜。想是那些东西,和萧大人所想要的,相去并不甚远。” “好墨轩连连点着头。心里自然又是一番感慨。 看来,自个这回来江南又多了一桩差使。其实,也是萧墨轩对过去的事儿知道的不精细。 若是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来做这只扇起台风的蝴蝶,七十年后的大明钦天监里,便也会出现一架天文望远镜,名叫“筩”。 “来人。”萧墨轩扬起头来,朝着门外叫道。门外站着的卢勋,立刻应声而入。贴到萧墨轩身边,听了几句吩咐。又走出门去。 不多时,便见卢勋又托着一个小袋子。奉到了李时珍面前。 “萧大人这是何意?”李时珍把小袋打开来看,顿时吃了一惊,脸上也现出几分愠色。 只见眼前的这个小袋里,装的却是数十两赤足的黄金。 “李先生切莫生气。”萧墨轩连忙起身解释,“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先生乃大贤之人,自然不看重。可我这一份心意,却不是给先生地。” “哦?”李时珍有些愕然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先生编撰《本草纲目》,乃造福天下之举。”萧墨轩微微拱手道,“可先生孤身在外。多有用度。在下这点心意,若是能助先生早日完成《本草纲目》一书,便是心足了。” “这……”李时珍见萧墨轩一脸诚意,顿时有些不上不下的。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萧墨轩又接着说道。“可先生也当是听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萧大人好一个不拘小节。”李时珍的脸色,渐渐的又恢复了原样。只是苦笑几声,“倒是把我给挂住了。” “先生能早日完成此书,流传世间。到那时,你我再同饮长江边,才是大善。”萧墨轩呵呵笑道。 时珍对着萧墨轩微微扬起手掌,“鄙人定当不负天下,不负萧大人的心意。” “哈哈。”萧墨轩也抬起手来,两只手掌重重的拍在了一起,“萧某只等着李先生成书之日。” 谭纶坐在一边,并没有插上话去。可听着两人的这番对话,心里竟也是不禁激荡起来。 “大丈夫者,当为国为民建不世功业。我谭纶,又岂可落人之后。” 杭州,钱江客栈。 萧三和萧四并排立在厅前,对着苏儿回着话。 “杭州漕运,涌金门外便是最大的场合。 垂手说着话,“我们执着公子发给的文照,在各司问。杭州每日出入之货物,数差极大。” 儿略皱了下眉头,“约莫差了多少?” “少爷还在京城里地时候,曾经向冯公公要过江南织造局的数字。”萧四紧跟着接过话来,“织造局在杭州城里地作坊,每日最多可产丝绸两百匹。杭州民间的作坊,也只和织造局差得不多。两者加起来,约是四百匹。” “可只涌金门外几个码头,每日运来的生丝,便足够织成丝绸五百匹。” “那这多出来的丝绸,难道不会是被杭州的百姓用了?进了城的生丝,兴许也是再被贩卖到其他地方去了。”苏儿似乎有些惊诧,“这两者的数差,也太大了些。” “浙江的丝绸,一半产在杭州。”萧四立刻回道,“浙江北部各地的生丝,大多是贩到杭州来的。若是地方上有些作坊,也只在周边采买便好,不必舍近求远。一般只有往北方去地船,才会带了生丝出去,但是并不多。若是直接买卖生丝,便要比在本地织成了丝绸多交一回税。” “小的在涌金门外这几天,也未见有过生丝船。码头的税司那里倒是有数字,去年一年,出城的生丝也只有四千匹地量。即使加上少爷和少奶奶带回北京的那三四千匹,没上过税的,也不超过一万匹。” “按这么算,除去涌金门外,每日从其他地方进城地生丝,起码也可织得一两百匹丝绸。”苏儿一边算着帐,一边惊叹道,“也就是说,只这每年都有**万匹在杭州府转了一圈便不知所去。一匹丝绸,足够做上十来件衣裳。杭州城有百万人口,可一年也顶多只需用上四五万匹,还剩下三四万匹,便是真的不知所踪。” “难怪子谦曾说过,大倭寇汪直当年的岁入,竟是比浙江一省还多。”苏儿摇了摇头,感觉不可思议,“即便只算他一年在浙江走私四万匹丝绸,加上南直隶,福建和广东,只怕也得有十多万匹。除去丝绸,还有瓷器,茶叶,胡椒等物。海贸利润丰厚,他能有此等财力,倒也不足为奇。” “少爷说的不错,当真是不为过。”萧三之前还没仔细算过帐,这回听大少奶奶算了一番,也是惊出一身汗来。 “这几日你们辛苦一下。”苏儿点了点头,让贴身的丫头给两人各打了一份赏。 “再把杭州城内外的事摸清楚些,少爷想是明个便会来杭州。在杭州却也不知道能呆上多少日子,到时候又得找着你们问,还是提前些准备的好。那些衙门里的人,勾结太多,也是指望不上。” “小的们明白。”萧三和萧四,喜滋滋的把赏银捧在手上。能跟在少爷和少奶奶身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还有这杭州城里的铺面,来来往往的商队,你们这些日子也得多留神些。”也不知怎的,苏儿近些日子来,总觉得格外疲惫,“杭州城里的分号,也得赶快建了起来。借着商号的名头,日后打听起东西,办起事儿来也会方便一些。“ 三和萧四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出京城的时候,眼瞅着宁义做上了京城的代行大掌柜。威风凛凛的样子,见了自个两个,连说话都加上了“之乎者也”。虽说跟在少爷和少奶奶身边,好处自是不便说。但是如果也能做一回大掌柜,哪怕只做上一小段时间,回去也好把宁义给顶回去了。 杭州知府衙门。 正如萧墨轩所想,盛衍头上的乌纱帽一整个就是戴得不正。左边的帽翅,晃悠悠的直接横到了眉骨头前。 手上拿着一份案卷,眉头挤成了一个“川”字,一个个字看在眼里,都和斗一样大。 不是三年才搞一次科考嘛,怎么这回才过了一年半就搞起来了。难道是朝廷里急于要清除地方上的严党? 搞科考,自个并不算犯难。自个这个杭州知府,是新上任的,这回科考还轮不着。其他的人,只需要对照着吏部的条文勾画便是。可偏偏是手里拿着的这份,实在是让自己又恨又敬。 ------------ 第三十五章 优等县令 淳安知县海瑞,优等。盛衍仔细琢磨了好一阵,在案卷上画了几下,丢到了一边。 一边的官吏,拣起盛衍丢过的案卷,小心的放到了最前的案桌上。 这张案桌上,眼下还是空荡荡的,海瑞这份,却是第一个。 “让你扣我的火耗,减我的例银。”盛衍一边伸手拿过下一份案卷,一边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让你升官,烦死你丫的。” :| 子谦似乎对海瑞此人也颇有兴趣,况且海瑞确实也配得上这个优等。有这样的人帮着,兴许子谦和自己,都可以多省一份心。 烦……当然是烦,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谁不烦。可怎么也比那些啥事也不做的人要好的多吧。 “可是有萧大人的消息?”批了几份案卷,盛衍忽然抬起眼来,对着正在拨着油灯的杭州府知事杜维秋问道。 “想是今个萧大人是在绍兴留宿了。”杜维秋连忙回话,“若是萧大人来,定有守门的将士来报于大人您知晓的。” “唉……”盛衍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当官虽是好,但是每年面对着这一堆鸟事儿,只觉得脑门都要炸开了。 萧子谦他官做的比我大的多,定是比我更烦乱,可他不知怎的,却是乐此不疲,还有继续往上爬的劲头。 我的老天,一个知府就这么烦了,若要做巡抚,还让不让人活了。回头等子谦到了杭州。得是和他细细说上一番,咱做官不要做最大的,偏要做清闲些的。 知府不如通判清闲,左布政使不如右布政使舒服不是? 江南,八月,小雨。 早上起来以后,萧墨轩和谭纶又各去看了徐渭一回,顺带着说了不少好话。 徐大先生似乎是觉得前途又再次光明起来,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甚至还让书童扶着陪了萧墨轩等人在书房喝了一杯茶。 到中午用过饭之后。寻思着还得赶去杭州,萧墨轩和谭纶便一起向徐渭辞行。 李时珍见徐渭也没了大碍,留下了两个调息地方子和几副草药,也跟着一起先去杭州。 这回在浙江收集的许多草药和医书,来的时候却是未及**,都留在了杭州。 萧墨轩笃定的骑在马上,却是不肯穿起蓑衣来。迎头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细微的雨丝落在裸露的脖子上,让人格外的爽快。 “萧大人,要不换乘轿子吧。”卢勋犹豫的纵马走到了萧墨轩身边。“李先生他们也一起跟着淋雨呢。” 眼见着萧墨轩对李时珍的敬重,李时珍在卢勋心里地分量。也跟着重了起来。 “我可是风里雨里走惯了。”卢勋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李时珍却也听了一个真切,“这么点雨丝,还吓不倒我。便是再大一些,回头到了杭州城里,大不了自个配个暖身的方子.和两位大人分了喝下去便是。” “哈哈,你们且都不怕。”谭纶原本不知道卢勋在说什么,听李时珍说话,也是猜了个**不离十,也抛过话来凑热闹。“今年入梅的时候,江南那么大的雨,我不也带着两千士兵奔袭了三百多里地。” “这里离杭州还有多少路程?”萧墨轩慢下马蹄,对着前方望了一眼。 “不远了。顶多还有三四十里地。”谭纶一抽马鞭,先走到前头,“只需再要个大半个时辰便是可以到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三四十骑。撒开了蹄子,朝着南边一路狂飚。 振武营的那帮子人,想来已是全部到了杭州。一时间他们还得先留在杭州,乘这个时候,也得再训教一番的才好。 杭州城,萧墨轩并不陌生,进了城门,朝着谭纶和李时珍道了个行,领着一干人等,急忙忙的朝着钱江客栈而去。 新婚不到一天就分开了,这回去绍兴又耽误了一天,虽说都是为了大事儿,可无论怎么说,萧墨轩心里总是有几分愧疚。 大街的两旁,行人们眼见着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飞一般的奔了过来,连忙闪到了路边。 马队从身边飞快地掠过,其实和他们还差着好一段距离,可行人们却仍是习惯性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转过几条街,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地屋檐顶上,飘着一面钱江客栈的幡子。 萧墨轩连忙勒了勒缰绳,将跨下马匹的速度降了一些下来。 没跑到客栈门口,忽得却看见客栈的门里,急忙忙的来。 “三子……”萧墨轩一下字脱口而出。 “少爷。”萧三的脸色并不好看,可突然见了萧墨轩,心里却是定了一丝下来,“少爷,你可来了,二奶奶都急得满屋子转了。” 萧三急匆匆的凑上来,手忙脚乱的把萧墨轩从马上扶了下来。 “出什么事儿了?”萧墨轩听萧三的话说的奇怪,顿时心里一惊。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像是有几分不适。”萧三把萧墨轩扶了下来,却也不急着领萧墨轩朝客栈里面走,“打早上起来,大少奶奶便总说头晕眼花地,又直犯恶心。二奶奶去看了,却又不像是受了风寒的样子,这不正差小的去请大夫来看。” 墨轩听说苏儿身体不适,心里的愧疚顿时更增了几分。 “卢勋。”萧墨轩连忙转过身,对后面唤道。 “属下这便就去请李先生过来。”卢勋倒是机灵地很,一听萧墨轩开了口,便就明白了意思。 “快去快回。”萧墨轩见卢勋已经说出来了,便也不再多吩咐,挥了挥手,自个带着萧三先往门里走了进去。 苏儿一行租住的小院门边,已是聚了一群人。大多只站在门口,有几分忧心忡忡的。 二奶奶吩咐过了,未免扰了大少奶奶地休息,其他人还是别进去的好。 忽然见着少爷和萧三一起进来了,顿时一起是松了一口气。欠着身,分出一条道来,让了进去。 “可是方便进来?”走到屋门边,萧墨轩却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子谦来了。”“少爷来了。”房间里,发出一阵愉悦的欢呼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朝着门边走了过来。 “呼……”听见这一阵欢呼,萧墨轩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还能乐出来,证明苏儿的身体并不大碍,适才自个倒是被萧三个货神神叨叨的吓了一跳。 “少爷。”房门打了开来,一双熟悉的小脸,出现在了萧墨轩面前,还带着自己最熟悉的那种淡淡的香气。 “小兰……”萧墨轩顿时也有几分惊喜的叫出声来,“你竟也是来了。” “少爷……”不知怎的,小香兰见了萧墨轩,竟是似乎有些局促不安,藕白的小手,在裙角上擦了几下,将门打了开来,“少爷还是先进来说话吧。” 墨轩心里也念着苏儿的病情,三步并作两步的迈了进去,却见屋子里其实人也不少。 除了正半倚在床头上的苏儿,门边的小香兰,还有依依,倩雪这几个,都拥在了这里。 “会不会是水土不服?”萧墨轩走到床边,关切的看了苏儿一眼,又朝着依依问道。 “这到了杭州,宁姐姐就一直说身子乏,直到了今个早上,更是不适起来。”依依正坐在床边帮苏儿轻轻打着扇子,见萧墨轩进来了,朝着床尾移了一移,让萧墨轩靠着苏儿坐下。 “兴许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苏儿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适才陆妹妹让倩雪做了碗红糖参汤吃下,已是好了许多。” “亏你还记得我们,只当你心里只有你那些大事儿呢。”一句话刚说完,苏儿又撒娇似的扭了下身子,故意扁起了小嘴。一只小手,却紧紧的抓住了萧墨轩伸过来的手。 “呵呵,文长先生是国士。”萧墨轩惬意的享受着苏儿的嗔怪,大拇指轻轻的在苏儿滑嫩的手背上划过。 “相公我若是能多几个人相助,不也可以多些时候好陪着你们不是?” “难道元川哥哥也是来帮着你的?”听了萧墨轩这句话,依依禁不住掩嘴笑道。 :|来杭州做知府,还不知道他会如何折腾呢。 “哈哈,元川。”萧墨轩也是忍俊不禁,“元川他也未必如你所说的那般不济罢。” “我让萧三去请大夫了。”依依笑了一番,先站起了身来朝着门口走去,“也不知道啥时候大夫可以过来。” “哦,我在门口遇见了萧三,先让他随我回来了。”萧墨轩怕依依出去看见萧三,要误会了他,“大夫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这一位大夫,可是真正的国手。” ------------ 第三十六章 委屈 禁城,万寿宫,酷暑。 屋外虽是时不时的掠过一两阵凉风,可万寿宫里的门窗却是紧紧的关闭着。 莲台前的熏香炉里,一缕青烟徐徐溢出,像是一条直线一般直升到殿顶上边。不知是刻意还是可巧,正好是迎上了金龙的下颌,又扩散了开来。若是粗略去看,四散开来的烟雾,竟是像从龙嘴里吐出来的一般。 徐阶在嘉靖帝面前,已经坐了足足有一刻钟。虽然不用跪着,可这宫殿里的一份闷热,却让徐阶身上不停的渗着汗珠。大红色官袍,也有一半紧紧的贴在了身上。 而嘉靖帝端坐在莲台上,脸色却似乎没有徐阶这般不堪,微红的脸上,甚至没出多少汗。 其实,若是他会嫌热,那才是错了。萧墨轩帮他建这座莲台的时候,便在莲台的四边各立了一个铸铜扶手。蹊跷就在这四个扶手里边,这四个扶手,包括下面的基座都是中空的。冬天可以各放进一个暖炉,夏天却又可以从地窖里取冰盘填入。 可这么长时间,嘉靖只顾着看手边的奏折,和徐阶两个,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朕知道你辛苦了。”沉默许久,嘉靖才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口气来。 “为朝廷,为皇上,臣受点委屈岂又算得。”徐阶想砍人,想砍的人叫高拱。 徐阶并不是笨人,他当日去和高拱说萧墨轩矫旨的事儿,无非是想警告一下高拱,告诉他一下,你们是有把柄在我手里的。顺便再拉拢一下,你我还是自己人。你就乖乖当我的跟班吧。 徐阶也毕竟是凡人,不是神仙,既然是凡人,自然不会计无遗漏。他只当高拱只是和自己赌赌气,自个把他提拔进内阁,他好歹也会有几分感恩的。可谁能想得到,高拱根本不卖自己这个人情。相反,他还认为自己是想借助他拉近和裕王府地关系,算起来,只能是平等交易。不过……好象也是没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林润那道折子。原本也是不会出事的。平日里高拱都是窝在内阁值房,只有轮着当值了,才会去内阁呆一天,平时拿扫把赶他走,他都不会走。又是一个想不到,谁能想的到,高拱偏偏就去礼部衙门了。还正巧赶在林润的奏疏转到礼部的那一天,更让人纳闷的是,他居然还异常热心的叫住了拿着奏疏的人。 若是知道会出眼下这趟意外,当初得知萧墨轩矫旨的事儿。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装了糊涂。眼下可好,引出这么档子事儿来。回头说不定还被高拱跑去萧墨轩那边,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那才是不妙。 看来,得再想个机会,安抚一下萧墨轩才是。 “委屈,你是要受点委屈了。”嘉靖也不抬起眼来,说话地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像一记重锤一样砸在徐阶的心头上。 “你们的这个法子,倒是个好法子。”嘉靖默默的点了点头。像是有几分赞许,“若是能行得通,明年就可以止住一些的亏空。” “萧墨轩那里,朕再去给下一道旨。南京的那些尚书,御史的,有的未必会服了他。朕再下一道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儿,让他们尽量从着萧墨轩。”嘉靖说到这里,不觉的顿了一下,“他若是再能给朕凑些银子来,兴许就可以把亏空全填上了。眼下已是寅吃卯粮,听说有地地方,就连明年的税都先征上来了?” “百姓体谅朝廷地艰难。”徐阶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默然。 “百姓体谅朝廷的艰难。”嘉靖微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朕这个做君父的,你这个做首辅的,也该是体谅下百姓的艰难。” “能少扰动百姓的,还是少扰动,与民修养生息。”嘉靖的脸色,也有些黯然,“两京一十三省,近年来,年年都有几个省闹灾。” “朕……也难呐。”嘉靖用力的握了握拳头,“你们也跟着难。” “你们想的不错。”嘉靖转过头来,直视着徐阶,“朕家里的这些宗藩,也该是管管了。” “河南和山西地库存禄米,都够不得一省宗藩岁用。”嘉靖又坐回到莲台上,“再过个一百年,只怕我大明朝的赋税都要被掏去一多半了。” “臣等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愧疚。”徐阶心里,忽得生出一丝不忍来。 “我朱家虽是皇族,可这天下并不是我朱家一家。”嘉靖苦笑一声,摆了摆手,“朝里的那些清流,他们所说的话,朕也不是没听过。国家国家,国在家前,朕眼下,却是把家当国了。” “朕也有苦衷啊。”嘉靖长叹一声,“朕虽是个皇上,可真要朕去背负个不孝子孙地骂名,朕也承受不起啊。” “天下人如何敢如此说皇上。”徐阶连忙欠身回道。 “你们是不会说,可宗藩里的人,未必不敢说。”嘉靖笑道,“即便你们不提起,朕的心里又何尝没有想 “臣等愿为皇上分忧。”若说刚才徐阶心里还有几分憋屈,眼下这句话,却是说地诚信。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上了,便也再没有什么退路了,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即使是拼着自己这个首辅不做,回家养老去,也算是为朝廷做了一件大事。 “委屈吧,谁都有。”嘉靖对徐阶的态度似乎很满意,“朕不也在和你们一起受委屈。” “看看。”嘉靖突然又有些不悦的挥了下袖子,从面前的一堆奏折上拂过。 “有叫好的,却也有叫骂的。”嘉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便就是那些叫骂的,朕家里的事儿,他们似乎比朕还热心,究竟是为何?” “只怕这一回是真要委屈徐阁老了。”嘉靖朝着徐阶。微微扬了扬头,“经过这一场,那些宗藩心里也该是明白了,消减禄米是势在必行。可朝廷里面,只怕这一回也得拿人祭出来,才能平得了他们心里的不满。” 真的要走了吗?徐阶心里,又是微微一震。 也罢,也罢,扳倒了严嵩,此生已是不枉过。这般离去。也是心满意足了。 “内阁里边,还离不了徐卿。”嘉靖地下一句话,倒是把徐阶的心思引了回来,“奏疏是礼部先批的,还是先拿礼部的人先祭吧。” “那道奏疏,便是高拱批的。”徐阶的心里,顿时一阵惊喜。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是能乘机赶走高拱,又不牵连上其他人,便是最好不过了。 “高拱。”嘉靖也是微微一笑。像是看透了徐阶的心思。在一起呆了这么多年,你们能摸清我的脾气。难道我竟会是对你们的脾气一无所知吗? “高拱,他分量不够。”嘉靖摇了摇头。 高拱分量不够,又不是自己。难道……是袁炜?徐阶的心里,猛得一沉。 若是袁炜致仕回乡,那内阁里面,自己岂不是要直面高拱和郭朴地围攻。 即便自己是首辅,可好汉还难敌双拳头,另一个李春芳,不帮着高拱自个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这样憋屈的事儿,还不如让自个走了。一了百了,省得烦这些鸟事。 杭州,钱江客栈。 萧墨轩仓促之间,竟也是没想太多。便直接让卢勋去请了李时珍过来。 其实若是其他人,李时珍倒未必肯卖这个面子。可派人来请他的是萧墨轩,绍兴一行。两人隐隐间已经有了几分知己的味道。只听来的卢勋一说,便顾不得休息,直接甩上了褡裢,跟着卢勋奔了过来。 “哈哈哈。”李时珍只略一搭脉,心里便立刻了如明镜。 “李先生……”萧墨轩见李时珍不但毫无忧色,反倒是哈哈大笑,心里顿时也隐隐感觉到了点什么。只是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未必肯相信自己的猜测。 “恭喜萧大人。”李时珍站起身来,朝着萧墨轩拱手笑道,“尊夫人并无大碍,若李某医术还算不得粗陋,尊夫人当是有喜了。” “有喜了?”屋子里面,原本紧张的捏了把汗的众人,立刻有些沸腾了起来。 真有喜了?萧墨轩有些瞠目结舌,只不过一次而已,就这么就有喜了? 虽然从去年正月里开始算,萧墨轩到这里已经有了一年多,大明朝,也仍算是萧墨轩的故乡。可隐隐间,萧墨轩却总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突然变得血脉相连起来。 “难怪算日子,前几天就该……”苏儿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张了张嘴。吐出半句话。可转眼看见一边地李时珍,连忙闭住了嘴。心里的小鹿,“咚咚”地乱跳着。 “李先生,请前厅用茶。”萧墨轩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对李时珍请道。 时珍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再帮尊夫人开几副安胎的方子,以后也是可以用到。” “恭喜姐姐了。”等萧墨轩和李时珍走出门去,依依笑眯眯的凑了过来,调皮的朝着苏儿行了个万福。 只是心里边,为什么却有一丝嫉妒。自个从来没嫉妒过宁姐姐,为什么今个心里却有些酸酸的。洞房那天,子谦只是帮自己掀了盖头,其他的都什么都没。如果那天皇上的旨意没来,自个会不会也和宁姐姐一般? “你且没听李先生说,那安胎的方子,到以后还用得着。”苏儿的小脸红扑扑地,偷偷的在依依的腰肢上拧了一下,“你以为你且逃得了。” 初为人妇,还没能从少女到人妇的心思换了过来便就要面临为人母,苏儿地心里,有一丝欢娱,也有一丝焦虑。一时间,更是适应不了这么快的几番变化。 ------------ 第三十七章 永康模式 夜。 苏儿有孕,众人之间,难免少不得一番庆贺。 萧墨轩心里,倒也是暗暗窃喜,亏得新婚那些日子都没有饮酒,这优生优育的第一关,自个是先把住了。 见着苏儿腹中已是有了相公的骨肉,依依的心里,竟是有了几分艳羡。 可眼下毕竟是在客栈里头,多有不便,到了晚间,故意嬉笑着,仍是把萧墨轩推到了苏儿房里去。 “做女人家甚是辛苦,相公须得好好陪陪宁姐姐才是。”依依压抑住心里的那分酸意,掩嘴笑着,亲自帮萧墨轩带上了房门。 “苏儿……”萧墨轩扶着苏儿,小心的坐到了床边。其实心里倒是有几分懊恼,怎么一次就中了呢?这不还没怎么温存过吗?眼下这一整年可就是没戏了。 儿涨红着脸,说不清是害羞还是兴奋。 “相公,我怕……”定了定神,苏儿竟是有些怯怯的嘟囓了一句。 “怕嘛?”萧墨轩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却只见自家娘子的两只手,微微的掩在小腹上。 “哈哈。”萧墨轩顿时禁不住笑出声来。苏儿虽然聪明伶俐,可毕竟也从来没做过母亲,心里有些忐忑,也是正常。 “相公……你笑我……”苏儿似乎有些不满。 “我的好娘子。”萧墨轩忙不迭的拉过苏儿的手,“相公我疼你还等不得呢,日后多抽些时候陪着你就是。” “这还差不离。”苏儿似乎对萧墨轩的这番态度很是满意,脸上泛起一丝甜笑,小脑袋也架到了萧墨轩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庸懒起来。就像一只小猫。 “这倒也不枉费我帮你在这里一通忙活。苏儿带着几分满足,任着萧墨轩握着自己的小手。 “我家娘子善得执家。”萧墨轩禁不住呵呵笑道,“莫不是又寻着了什么好买办,要帮着咱两家添银子了。” “你怎得也只想着银子了?”苏儿像火烧了一般的从萧墨轩手里抽回身来,瞪大了眼睛直溜溜地看着萧墨轩。 “近墨者黑。”萧墨轩已经有了几分困意,此时手里又没得东西抓,抬起来拍着哈欠。 “不对。”苏儿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是近朱者赤。” “对,对,近朱者赤。”此时的萧墨轩。哪里会和苏儿去争这个理。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这两日,也是有些乏了。 “子谦,那通南洋海贸的事儿,你眼下该是如何做?”苏儿似乎并不想让萧墨轩躺的太安生,撩起一缕青丝来,在萧墨轩的脸上轻轻的划着。 “南洋……”萧墨轩一骨碌的从床上抬起身来,“田公公前些日子便就去了宁波,海贸的事儿虽是我办。可那些船只都该是要市舶提举司去安排。” 自从三宝太监下南洋之后,正德皇帝的兵部侍郎刘大夏又毁了当年福船地图纸。从此以后,大明朝再也没有造过那么大的船只。这么桩事儿,确实让萧墨轩有些耿耿于怀,未免叹息。 但是萧墨轩并不会去在这一点上深究,为上位者,该考虑的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事情。还是那么一句话,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也,何必把什么事儿都拢到自个身上呢,自个又不是三头六臂。到时候去含糊几句流体力学,兴许还能糊弄一下。真要去牵扯其中,只怕会把船给造沉了。 当年成祖爷为何便能造出那么大的福船?一句话,是因为有需要。不管当年的永乐皇帝是想扬威海外,还是想挣点银子补贴家用。或者真的和民间传说里的一般,是去找建文帝了,都是因为有需要。所以便就造了。 到了这个时候,虽说图纸是没了,但是那些工艺,多多少少还是能流传下来一些,大明水师的战船和远航的海船,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当年地影子,要想真把那些技艺全毁了,除非是把天下造船的工匠全杀了。又不是让他们眼下就去造航母,只要真有了利润,有了方向,再以朝廷地名义招揽天下巧匠,还怕折腾不出来? 况且,眼下浙江沿海,先找几条堪用的船只,也还是能凑出来的。 “那一回发多少货物,什么货物好卖,什么货物利高。”苏儿倚靠在萧墨轩的背上笑道,“相公可是都算好了?” “这……”萧 由的愣了一下,这些事儿,自个倒是真没细想过。 朝廷准了通贸南洋,在萧墨轩看来,就是开了一个好头了。可无论怎么说,这回自个来东南,朝廷可是一厘额外的银子也没有。 倒也不是萧墨轩不知道要去细想,只是自个也是无奈。自个虽是直浙经略,可两省官仓里的银钱,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即使动了,也还得算上许多帐。 “我倒也是想挣个好的利钱,可眼下除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也没啥值钱的东西让我去抵当。”萧墨轩苦笑一声,“只是看朝廷地产业里能有些什么便先弄些什么好了,江南织造局,眼下还有些库存的丝绸和棉布。我大明朝准得以物抵税,各地的官仓里,也有不少茶叶,瓷器等物。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动得的。饭得一口口吃,总得把让我把这车轮子给转起来,才能再想许多吧。” 大明地税制,允许以物抵税,这一点在萧墨轩看来有些滑稽。这许多年来,各地的官仓里都堆满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便是连铁匠铺子里做出来地镰刀,锄头都有不少。据说宁波,台州那些地方上,甚至每年还能收上不少干鱼片来。 这一点的好处,倒是有的。民间的百姓,无形之中便是减轻了税负,如果一时间凑不出钱粮来抵税,看家里随便有些什么可以凑出来的东西,都可以用上。 更滑稽的是,那些容易损耗的东西,比如干鱼片,往往被折算成官员俸禄发给了两京和各地的官员。有时候万一折算的多了,有些品阶低,只靠着俸禄过日子的官员也只能自个去街上摆个摊子叫卖。 那些街上的贩子,你若是买完了他面前最后的一份干鱼片,他转身就穿上了衙门里主薄的袍子,你也千万不要惊奇。若是在京城里,抓着一袋胡椒面和你讨价还价的,很可能就是一位翰林院里的翰林老爷呢,这绝不是说笑。 而且,在萧墨轩看来,其实大明朝的赋税根本就不算重,即使比起来自个上辈子呆的地方都要少。只不过,这赋税制度里面有个天大的漏洞,才是祸害的根源。 制度这东西,却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萧墨轩自认还没有这样的实力,但是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因为他知道,看到这一点的,并非只有他萧墨轩一个人,如果拉出名单来,上面第一个便是张居正,甚至还有严嵩和徐阶。 “这南洋的海面上,说太平也不太平。来往的倭寇仍是不少,据说再往南,还出现了许多红毛鬼。”苏儿微微笑道,“这来回一趟,光只护送的兵船,损耗就是不少吧。这护一只船也是护,护十条船,也是护。” “可让我哪里去找那许多船只和货物来?”萧墨轩对苏儿话里的意思,也是听的明白。 “若是凑上江南的大户,兴许倒是不难,只是朝廷的意思,眼下准的只是官贸,却不准私贸。”萧墨轩连连摇头。 “相公绝顶聪明一个人,如何却是傻了。”苏儿两只眼睛溜溜的看着自家相公,“据说相公当年曾经上奏皇上,在永康的地界上……” “对啊。”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墨轩猛得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官私合营。” “那些走私海路的大户,也未必愿意一辈子见不得人。”苏儿咯咯的笑道,“若是相公给他们指一条路,哪怕比以前少挣上一些,只怕大多也都是愿意。日后相公再以雷霆手段整顿海道,剩下的多半也是会转了过来。” “这样一来,便是一步把这路走了一多半。”萧墨轩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搓着手。 “这营当里,须得是少不得我们惠丰行的份子。”苏儿轻轻打着扇子,不急不忙的说道。 “你……这……”萧墨轩被苏儿抢了这么一句,又是一愣,“只怕……有些不合适吧。” 惠丰行和自个家里的关系,朝廷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若是真搞出了官私合营,却让惠丰行里占上一份,只怕会给别人留下口实。 “谁说我要掺合到你们那个公私合营里头去呢。”苏儿倒是撇了下樱桃小嘴,有些不屑的说道。 ------------ 第三十八章 东方女船王? 城,内阁大学士徐阶府。 “高肃卿他这分明是不把阁老您放在眼里。”几个同党,挽起了袖子,群情激昂的嚷着。 “对,大不了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拼了我们头上这顶乌纱帽,把他们也一水儿的拉下来。” 鱼死网破,徐阶心里暗暗冷笑几声,若是真这么容易,自己也就不犯这个愁了。 眼下自己对付高拱,倒还是足足有余。可此时间的朝廷,还经得起这般的折腾吗? 我徐阶是首辅,但我是大明的首辅。天塌下来,难道是你们去帮我顶不成? “诸位大人,都回去歇息吧。只留懋中一人在这里便是好了。”摆了摆手,徐阶缓缓抬起头来。你们都早点回去洗洗睡了吧,少给我添乱了。 “属下告推。”那帮子官员们,决心也表过了,嚷也嚷够了,见徐大首辅开了口,一个接一个的作揖退了出去。 “老师……”袁炜听徐阶只把自个一个人留下来,虽说并不奇怪,可不知道为何,心里却隐隐的有几分不安生起来。 不知不觉的,阁老也无意中改成了老师。 “懋中。”徐阶顿了一顿,才开口说道,“我平日里对你如何?” 袁炜心里,不由得“咯噔”响了一下。向来,问这种话的人,都是有几分别的意思。 “若是我有一日不在内阁里头,只怕你也再进不去那门槛。”徐阶轻轻拍了拍袁炜的肩膀,让他和自个对面坐了下来。 “老师……”袁炜的口里,有些干涩,“懋中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师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直说就是。” 阶点了点头,叹一口气,“眼下朝廷里的局势,你也是知道了。” “学生明白。”袁炜心里愈加地不安生起来。 “眼下宗藩的势力,却是和我们卯上了。”徐阶又轻叹一口气,“只怕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是过不了这一关。” “我也向皇上上奏过了,再等上些时候,我便告老还乡去罢。”徐阶摇了摇头。起身转过身去,“日后这朝廷里的大局,就得靠懋中你了。” “老师。”袁炜心里猛得一震,“眼下朝廷里头,可少不得老师。” “回了江南老家,含饴弄孙,未免也不是件乐事。”徐阶背对着袁炜摆了摆手,“经过这一回,那些宗藩心里也该是明白了,朝廷艰难。他们想不割肉也是不行了。眼下闹闹,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儿。” “我这一去。你便就是首辅,这重议宗藩米禄的事儿,还是得继续下去才是。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呵呵。”徐阶把话说到这份上,袁炜若再不明白,便真就是傻子了。 “这事儿,虽是被高拱那厮坏的,可算起来,也是出在我礼部。”袁炜苦笑一声,“要交代,也该是学生交代。” “也罢。也罢。”袁炜深吸一口气,在高拱面前跪了下来,“天地君亲师。除去当年教导,这十多年来。老师时时不忘记提携学生。若没有老师,也不会有学生的今天,今个这个罪。就由学生来担吧。” “懋中……”徐阶的心里,猛得抽了一下。 “眼下朝廷里边,少不得老师。”袁炜狠狠的咬了一下牙齿,“学生惟一恨地,却是高拱那匹夫。” “高拱,呵呵。”徐阶轻笑几声,把袁炜扶起身来,“这首辅的位子,未必他就能做得到。” .;.||万是乱不得,也只能委屈你了。 杭州,钱江客栈。 “那你倒是想要什么?”萧墨轩呵呵笑道。这个小妮子,比起以前来,倒是更识得大体了。上一回随着自己来杭州,可是没这么乖巧。 “整日随着相公,耳濡目染,又怎能不想着朝廷。(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苏儿坏坏的笑了一下,“朝廷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能帮朝廷省着便是省了,我可是一分利也不想图。” 听着苏儿说这段话,萧墨轩却是觉得一阵阵头皮发毛。 倒不是萧墨轩把自个娘子想的不好,只是一个商人,却口口声声要帮朝廷节约银子,又不想贪利的,未免让人心里有些不解。即便是皇上和裕王,也未必拿得出这般气度来。 “京城的铺子里,到四十一年地七月,除去帮着裕王建长生殿外,尚有利银十一万一千两。”苏儿小手一翻,从枕头底下摸出本小册子来。 就连萧墨轩也不得不承认,苏儿在商业上的天赋,确实斐然。只靠着一间铺子和并不算太多地本银,头一年就能挣到十多万两银子,在京城里,即使算不上是神话,也算是个传奇了。 “不过倒是比不上你在京郊那一千亩农田的收入。”苏儿看了看册 有些不服气似的望了望萧墨轩,“还差了甚多。” 萧墨轩在田里种番薯,玉米和马铃薯,到上个月底,已是收了三季。上个月收的那季,价格比起去年的第一季,已是低了一大半,这也是因为京城周边种这些东西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在大家都认准了萧家的这一千亩地是原产地,品质有保证,买去做种的,大多还是来萧家购买。 可即使是这样,三季加在一起,萧墨轩也足足入帐二十多万两白银。 “开春的时候,你又在京郊买地,用去了十万两白银。再除去日用,眼下尚余十六万二千两。”,萧墨轩自个的这本帐,按萧天驭地意思是由他自个去管。只是在京城的时候,仍是由萧夫人代管的为多。 前些时候成亲之后,萧夫人便立刻把这份帐目转到了苏儿这里来。 “也就是说,我们眼下能拿出二十七万两白银。”苏儿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 二十七万白银,不但不能和严嵩,徐阶地家产,就是拿去和地方上的大户比,也不算太惊人。可若是知道,这二十多万两,都是两个年轻人在一年之间挣下的,就令人有些瞠目结舌了。 “你想全买了货物,让船只带了去代卖?”萧墨轩一时间弄不明白,自家娘子要做什么,要一下子动用二十七万两白银。 “我且说过了,你们那份子事儿,我可不想掺和进去。”苏儿连连摇着头。 “南京地长江边,据说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福船便是在那里造的。”苏儿咯咯笑道,“若是皇上肯把那里赏给我们家,才是最好不过。” 南京的龙江船坞,萧墨轩在南京的时候,也曾经抽空去看过。 曾经浩大的一座船坞,眼下不但是长满了荒草,便是围堰也倒了好几处,在朝廷眼里,根本已是一文不值。 “你要那里做什么?”萧墨轩心里微微一动,把苏儿的心思已经猜了个**不离十。 “当然是要造船了。”苏儿扶着萧墨轩的胳膊,款款站起身来,“若是朝廷愿意,咱们家也不能白要朝廷的。龙江船坞里,五年之内,朝廷若是要造海上的大船,只需有了料材,咱们家一分工钱也不收。五年之后,也只收工人的工钱。” “海上的福船,眼下最大的便是四百料的,即便是工部去造,起码也得要六万两白银。由我们来帮朝廷造,我已经请人略算过,若是除去工钱,只需五万两便足。” “海上的船只,这么些年来,朝廷每年不过造上两三条。”苏儿继续算着帐,“即便是开了海贸,五年内,一年也顶多造上十条八条,再多起来我们在南京的人手也是跟不上了。粗算一下,每年须得亏上十万两左右的白银。” “难道娘子就不怕朝廷啥时候又把这海贸的门给关上?”萧墨轩呵呵笑了一声,“若是关了海贸,只怕想亏也是没地方去亏了。” “若是我对自家相公这般心也没有,却还怎做相公的娘子。”苏儿似乎对萧墨轩说的并不担心。 好算计啊,好算计。即便是萧墨轩,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每年十万两白银的亏空,对于萧宁两家来说,却还顶得住。况且,最多也不过是亏上个四年半,因为休整船坞,起码还得用上半年。 可这每年十万两的白银亏下去,五年里只怕能培养出一大批造船的好手。在大明朝造船业的名声,也将是无与伦比。 这般看似是送银子给朝廷的举动,即使看起来有几分怪异,也绝不会在朝野引起非议。 人家都亏本帮朝廷造船了,你还能说什么?要不你来好了。而且人家都说了,即使是五年之后,也只收工人工钱,自己一分钱不挣。 但仔细想想,那后一句话,倒是说的耐人寻味。 龙江船坞,若是朝廷肯给,朝廷要在那里造船,永远不挣钱,还可以先倒贴几年。可谁说造船只能在龙江船坞里呢,在萧墨轩的记忆里,只后世的南京一处,似乎光港口就不止一个吧。还有沿江,沿海这么多地方。龙江船坞,倒是可以变成一个研究和培训的基地了。 再说要造船的,也未必只有朝廷吧。若是日后海贸完全放开,只怕朝廷要造的船,却只成了小份,更大的份子,却来自民间。 如果愿意,到时候甚至可以自己家也造上一支浩大的贸易船队。萧墨轩几乎肯定,苏儿肯定也有这个心思。 东方女船王?萧墨轩看着老婆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朦胧起来。若不是苏儿有些东西说的还不周全,萧墨轩真怀疑自己这个老婆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 ------------ 第三十九章 官私合营 月初五,宁波,近海楼。(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新上任的直浙经略萧大人,在这里宴请浙江的十多位大户。 按理说,这位萧大人是朝廷新贵,皇上和储君面前的大红人,接了他的邀请,这些大户本该是欢天喜地才是。可不知怎的,那些大户看了看一大串被宴请的名单,一个个却是战战兢兢的。 但是再怕,经略大人的面子却更是拂不得的。萧墨轩在南京坑杀上百乱军的事儿,早就传到了浙江。在他们心里,这位萧大人分明就是一位嗜血的魔王。于是一个个揣着颗心,一起赶到了宁波。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一群人本想是提早赶了过去恭迎萧大人。等他们进了近海楼,却发现新任的经略大人已经在这里候着了,脸上只是一副无害的笑容。仔细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腼腆。 还有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位朝廷的二品大员,分明就还是个年纪刚及弱冠的毛头小子。年纪稍大的人,就连孙子辈的都比这位二品大员年长了。这……难道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魔头? 唯一让他们揪着颗心的,却是萧墨轩身后的那近十名虎背熊腰的侍卫,只看上一眼,都禁不住要让人两腿发软。 萧墨轩原本以为,想要弄到这些涉及走私的大户的名单,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是出乎自己预料的是,根本没耗上多少工夫。准确的说,萧墨轩根本什么都没做,只靠着萧三和萧四两个,没几天功夫就都打探清楚了。 其实这些东西,在浙江地方上根本就不算秘密。换一句说。如果没有地方上的官员暗中插手,他们也不会做的如此便利。宁波等几个大的渔港边,随便找几个混地活悉的人,都能跟你扯上半天,也能打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萧墨轩上辈子的时候,就听说过一桩极大的案子。走私者不但拉倒了许多大大小小,甚至还树起了一幢叫“红楼”的建筑,在里面折腾出很多名堂出来。 若要说那些进过红楼的官员啥都不知道,鬼才相信呢。 只不过,大家都是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罢了。 “诸位。”萧墨轩单手擎起一方青瓷碗,里面盛满着琥珀色的绍兴老黄酒。 宁波市舶司主事太监田义手里拿的只是一杯青茶,不过脸上倒是和萧墨轩一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宁波市舶提举司重设地事儿,想是诸位都知道了吧。”萧墨轩轻笑着,碗里的琥珀色微微的抖动着。 一边的卢勋,看似无心的抖了下胳膊,一阵轻微的金铁之声恰到好处的传了出来。带起了一片铁青或者苍白的脸色。 市舶提举司,除了掌管朝廷的海贸以外。还掌控着海贸的赋税一块。不管重设宁波市舶提举司是为了官方地海贸便利,还是想从中分一块赋税。对于堂间的这群人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然,如果相对萧大人背后地那些人来说,这两点还都算是小事儿。 “可是大家也该是知道。”萧墨轩环顾一下四周,继续说道,“眼下朝廷里边,却是没有哪位大人能担得起这个担子。” 担子?萧墨轩这句话,倒是让下面一群人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呵呵,萧大人。”杭州富商胡万里,壮着胆子走了出来。“我等一介草民,诚蒙大人厚爱,与我等在此相聚。若是朝廷有什么艰难,我等定是鼎力相助便是。” 胡万里并不是傻子。他敢站出来,也是已经把萧墨轩所说的话在心里转了三四圈。 原本得知萧墨轩请的都是些什么人的时候,他心里自然是和其他人一样。都像是井里的提桶,七上八下的。 可再转念一想,若是朝廷真想拿自个这些人开刀的话,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的把人全都请到宁波来,还设下了宴席。 朝廷对商人打主意,一般会想些什么?无非是想要银子。朝廷眼下自个也要搞海贸,造船,办货,可都是要银子的。官仓里缺地就是银子,自然只能从其他地方想法子了,也就是传说中的吃大户。 “哈哈,爽快。”萧墨轩把手里的瓷碗“咚”的一声放下,大笑三声。 听见这一阵笑,十多位商人倒是略放下心来。看眼下地情形,最起码自个的人身安全是保住了。 “诸 多虑。”萧墨轩扬了扬眉头,大声说道,“本官今来,并不是想要从诸位身上拿到什么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墨轩地眼神显得有些冷。虽是正在三伏天里,底下的大户们也不禁缩了缩脖子,拢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位萧大人所说的东西,别是自个身上的零件才好。 “本官想要做的,却是要给诸位一个发财的机会。”萧墨轩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向着身后看了一眼。 发财的机会?大户们顿时身上又是一阵阵作冷,就算是亏本的生意,如果今个不答应他,只怕真的会少上几个关键的零件吧。 “朝廷要开海贸,本官此次南下,皇上可是授予重托。可是海贸一事,本官向来不通,所以只能来求着诸位帮忙了。”萧墨轩把手按在桌上,“诸位究竟是愿意和倭寇合作,还是愿意和朝廷合作,本官倒是想听听。” 饶这些大户都是见过世面的,可陡然一下听萧墨轩说出一个倭寇来,当下就有人吓得尿了裤子。 在海上行走,难免要和倭寇打交道。可勾结倭寇,可是不赦的死罪呐。 “大人明鉴,小的们和倭寇合作,也是迫不得已。”胡万里也筛糠着腿,战战兢兢的对着萧墨轩连连作揖。 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再瞒了。再把这位萧大人当傻子,才真是自个找死。只有乖乖的开诚布公,才是唯一的活路。这位萧大人,当真是个魔头啊。 “可小的们无一日不想着能报效朝廷,只是我等皆是一介商人。”胡万里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即使有心报国,平日里又哪里能轮得着我们呢。” 墨轩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北方拱了拱手,“当今皇上圣明,若是果真有报国之心,又何愁没有报国之路。” “皇上的意思,原本只是准朝廷的官船来往南洋。可近些年来,朝廷的底子也不丰厚,若是诸位愿意和朝廷合作,做了官商,日后不但大可自由出入海面。船队出海,更可以有朝廷派兵船护送。”萧墨轩慢慢的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官商?一群大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虽说官商这个名头很是好听,但是日后的海贸,难免要被官府分去一部分。可若要是做了官商,日后做起买卖来,却是有十二分的便利。这些大户里面还有几个专事经商的,根据《大明律》,平日里就连丝绸的衣服都不能穿。虽说丝绸的衣服未必比棉布做的舒服多少,可平日里见起人来,常常也会觉得低人一等,可如果做了官商,便有机会获得特许,穿上丝绸衣服来。这个特许,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呀。 “诸位不必担心。”萧墨轩呵呵笑道,“本官既然刚才说了是合作,便不会平白无故的分去你们的利。”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厅堂里的人,顿时全都傻了。又可以自由海贸,又不会被无故盘剥。当真天上也会掉金元宝了? “本官所要说的法子。”萧墨轩把手伸到袖子里面,刷的抽出一张纸来,“官私合营。” “官私合营?”下面顿时又是一片议论纷纷,这个词倒是新鲜。 北京,朝阳门。 袁炜上疏请辞内阁大学士之职,皇上非但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更是第二天便准了奏。 虽说这一切都是袁炜的预料之中,可隐隐间,心里仍是有些空荡荡的。 北京官邸里的行李,前些日子就开始收拾了。只等皇上的批示一下来,便就起程回乡。 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却又有一丝安定,像是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气。 本想在京城里再留上几日,和昔日的同僚们一一倒别。可思来想去,却是下定决心,乘着夜色离去,免得再生了伤感。 “袁大人,袁大人。”车队还没出朝阳门,便见后面一队人马赶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礼部侍郎马森。 “马大人,老夫眼下可不是什么大人了。”袁炜让下人扶着走下车来,呵呵笑道。 “袁大人回乡,为何不告知下官等人,也好相送一回。”马森看着袁炜的眼神,有些愧疚。毕竟,当日被高拱截住奏疏,他也有责任。 ------------ 第四十章 升官 关于农作物:番薯的生长周期短,比较纯种的,六七收获。(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所以后来有人戏称早熟,早恋的姑娘为“六十日种”,就是从番薯中得来的名词。 为什么不让锦衣卫去打探消息,因为锦衣卫是皇家的直属,锦衣卫知道了,几乎就等于皇上知道了,有些话在下面可以说,但是上边得瞒一下。所以有的事情不如私底下以商号的名义去打探的好,派了锦衣卫,未必效果就好。) “走了?”徐阶看着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的马森,神情显得有些黯然。 “已是送走了。”马森微叹一口气,默默的低下了头。 “唉……”徐阶竟是跺了跺脚,也不再管马森,自己个径直朝后房走去。 “马大人,阁老说是乏了,请您先回去吧。”马森见徐阶离去,顿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难堪,便见到徐家的老仆走了出来。 “那便代我向徐阁老道一声安。”马森心里苦笑一声,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本想是把自个和裕王府绑在一起,却没料到会落了这么个结果。后房里头,徐阶却是笑得更苦。 更让自个郁闷的是,这回袁炜一走,自个在内阁里面却是突然便就成了少数派。 虽说自个是内阁首辅,可是也不能总用威势来压制别人,若是高拱和郭朴一起闹腾起来,只怕自己也是吃不消。顺便,还得提防着李春芳会不会使软刀子。李春芳此人,能够在朝廷里面稳坐钓鱼台这么多年,绝不是只会装糊涂这么简单。只看他时刻都尽心护着裕王,便可以看出个究竟。 不过自个若是想扳回这一局。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需要再寻一个人,填进内阁里边就行。 只是自个这回找的人,断不能再和高拱,郭朴一个德行,再翻过脸来和自己干,那才是真的要命。叔大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他眼下是在应天做着巡抚,可谁都知道,他不过是去帮翁大立收拾一下摊子,只要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再调回京里。 可问题是,高拱和他地私交,也是不错。放弃叔大,心里只觉得确实可惜。可若是加他进内阁,虽说他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不大可能和自己对着干,但是他如果也只和李春芳一样卖个傻,那自己提拔他却还有什么用? 还有裕王和萧家那里,只怕早就被高拱煽动过了。表面上看着平静,其实内里未必没起了涟漪。也还得想个法子表示一下的才好。 内阁首辅徐阶,只觉得一阵阵头皮发炸。可惜在朝廷里面经营了这么多年。为了不被严嵩看的太明白,竟是没攒下多少底子。到了这个时候,才是知道“人到用时方恨少”。 宁波市舶提举司,在嘉靖初年还是在的。之后到底为什么关了,什么时候关的,萧墨轩也不大清楚。只依稀着听田义和谭纶提起,似乎和倭国人有些关系,还闹出了什么“争贡之议”。从那之后,朝廷便生了废除宁波市舶司的心思。 眼下历经多年之后,却见在宁波的码头边忽然涌来了一大群工匠。造房子的造房子。修码头的修码头。 人群当中,赫然便有着浙江地方上地几大富商的身影。 “萧大人是能人啊。”田义坐在远处的凉亭里,端起一杯西湖龙井小泯了一口。 原本来宁波前,还有些担心。现在看着眼前一片的繁忙景象。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田义心里已是一片心安理得。宁波的几个老码头,因为平日里也有许多渔船停泊,所以并不荒废。只需稍加修整即可。 朝廷派萧墨轩和自个来江南的时候,可是一分银子也没划出来。只要到了年尾巴的时候,给京城里送上些银子,不管多少,也算是交了差。还有宫里的黄公公和冯公公那里,自个谋到这个差使,他们可是出了不少力,到时候总也得有些表示。 想到这里,田义又是悠闲的伸了个懒腰。这天气热的,虽是吹着海风也是湿了里面地汗褡子。只盼着市舶司的衙门赶快建好,自个也好搬进去,不用每日都缩在宁波里知府衙门里头。 田义倒是悠闲了,可杭州城里,有地人却是在头疼了。 月头的时候,杭州知府盛衍便接到了由浙江巡抚衙门转来的吏部关于科考的回批。 吏部的回批,相对杭州府送上去的那份也没甚区别。所以大知府只略看了几眼,便转给了杭州府知事杜维秋去操办,自个却是不知道又去捣鼓什么东西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没几天之后,自个的案桌上,却是突然堆满 和信函。 而且这些文书和信函,几乎都是关着这回的科考结果。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文书和信函里所说地,全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现任淳安知县海瑞。 “娘的,这叫老子如何个科考法?”大知府自上任之后,第一次发火了。 毕竟这是知府第一次执行这挡子事情,以前在淳安的时候,虽然做过县丞,可是县丞以下的那些官员,又哪里够得上让吏部来科考。 第一次执行科考,就折腾出这么个结果来,对于大知府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伤害自尊地事情。 “本大人在海知县在一起共事近一年,如何且没听说过海大人有过勾结百姓,胁迫上官的事儿?”盛衍气呼呼的把面前地一堆文书全都推倒在案桌上,“上回科考的时候,他们送上来的文书,件件都是帮海瑞歌功颂德,眼下又大半是这些人,却是转了话。” 娘的,这不是耍本老爷嘛?搞得不好,说不定还有人认为本老爷袒护海瑞,帮他造假。 “呵呵,大人,其实海瑞这事儿,倒也是在预料之中。”杜维秋在一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站了半天,忽然呵呵笑道。 “预料中事儿?”盛衍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难道其中却是有什么名堂,是本官不知道的?” :有模有样。 “大人请看。”杜维秋小心翼翼的展开吏部的回批,送到盛衍的面前,“大人请看,这上有关海瑞的,却是如何批的。” “不就是个杭州府通判吗?”盛衍毫不在乎的看了一眼。 以前海瑞他是县太爷,自个是他手下的县丞,凡事还得让他三分。眼下自个是四品的杭州知府,海瑞虽然要升官,却只是升做个六品的通判,难道自个还怕他折腾不成。 “不错,事儿就是出在这个通判上边。”杜维秋微微一笑,将回批收起。 “通判虽不是什么大官,却是管着一府的粮运,家田,以及水利,诉讼这些事儿。”杜维秋恭敬的说道,“更要紧的是,通判一职,更有另外一番职责,唤作‘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 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便是可以直接向朝廷通报一府属内官员的优劣事迹。盛衍虽是听了这些文绉绉的话就要闹脑袋疼,可杜维秋的这一句话,却还是能听得明白的。 “那又如何?”盛衍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心里却渐渐的有些明白过来。 海瑞此人太过刚烈,换句话说,便是眼里掺不得沙子。 可赖得洪武太祖圣明,大明官员的俸禄,又实在太低。除去家里日用,几乎便没得剩余。此外想要迎来送往,便是要另外想办法。 海瑞在淳安的时候,便就把下面的那帮官员管得死死的,征收赋税的时候,不许加火耗,份粮,衙门里的例子钱也不许拿。 :也不在乎。没钱用的时候便让人带信回京城里要些便是。 可淳安的其他官员,哪里会有大公子的这个底气。没了火耗和例子钱,一个个过的苦哈哈的。 初次科考的时候,淳安县里的那帮子家伙顿时便以为终于来了翻身的机会。 科考优等,那可是要升官的。如果海大人升官了,就不会再呆在淳安了。管他又去哪里祸害,反正只要不在淳安就好。 于是一个个使出了全身解数,拼了命的要帮着海知县谋一个优等。 海知县虽是狠人,可也不是圣人。既然不是圣人,那么也是会犯错的。不过没关系,错误全是我们下头人的,光荣属于海大人。 当获知海知县终于评上优等的时候,淳安县里的各个大小衙门里,几乎人人激昂。若不是顾忌着海知县还呆在淳安县里,估计要一拥而出,上街放鞭炮去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有人去放了几个二踢脚,顶着帮海知县贺喜的名头,也不怕海知县还真的会追究下来。即使你要追究,只怕也是没机会了,您老就要高升了。 只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海知县确实是高升了,但是升的却是杭州府通判。 不但没有挪地方,还扩大了势力范围,几天前还满怀着希望的一群人,顿时脸就绿了。 ------------ 第四十一章 难题 知县不挪地方了,还扩大了势力范围,满怀着希望的时间就不干了 杭州府治下的其他几个县,一下子也热闹了起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完蛋了,听说新任杭州知府老爷,是个啥事也不做的傻蛋子,成天就知道甩手,一点没有他爹侍郎的风范。 若是让海瑞做了杭州府通判,日后大家可就都没好日子过了。 于是乎,曾经帮海知县顶过一些小错的,立马出来反戈一击。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是被海知县逼的才顶缸的。 至于海知县是不是勾结乡民,反正大家都这么说了。最底下的百姓,反正也没插话的份。 有没有胁迫上官,这个也不重要,海知县得罪过的上官,还真不少。 一时间,鸣冤的鸣冤,佐证的佐证,整个杭州府内,顿时好不热闹。就连南京都察院里的几个御史,也凑上了热闹。 总之一句话,为了大家的饭碗,绝不能让海瑞再呆在这里。 “大人。”杜维秋见盛衍脸色有些难看,心里边略一思量,嘿嘿笑着凑了过来。 “下官以为,即便是为了大人自己,这海瑞确实用不得。” “难道本官还怕了他不成?”盛衍满不在乎的挥了下袖子,袖角几乎扫到了杜维秋的脸上。 “下官绝无此意。”杜维秋被盛衍这么一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海瑞此人性情刚烈,眼里入不得沙子。”杜维秋连忙陪着小心说道,“杭州一府,非淳安一小县可比。杭州城里。卧虎藏龙。若是海瑞仍依着自己的脾气行事儿,他自个吃亏不说。知府大人您这里……只怕也是要跟着受累,整日里便忙着就帮他收拾。” “嗯?”杜维秋的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盛衍的心里。 :..他做了杭州府通判,只怕这杭州城里绝不会太平。 “况且这杭州城里,七品以上的官员甚多。”杜维秋在杭州府,已经混迹了有十来年,也算得是人精了。他自个自然也是不喜欢冒出来个海瑞。 “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属着吏部科考,若是杭州府里,突然冒出了这许多事儿来,只怕朝廷对大人您……”杜维秋说到这里,又是嘿嘿笑了两声,“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 “再说了,眼下朝廷和杭州地方上,都知道知府大人您和萧经略的关系。”杜维秋又在天平上加上了一个重重的砝码。“杭州府里出的事儿多,若是传到了朝廷里边。哦。呵呵,萧太师是吏部的堂官,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可是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这……”盛衍也开始有些迟疑了。 虽说自个如果从了这些人的意思,就等于是自个打自个的嘴巴。可若是让他们这些人继续闹腾下去,只怕真地会给别人落下话柄。抛开子谦眼下还任着直浙经略不说,自己这个杭州知府也是和萧家绝抛不开关系。 自个打了自己嘴巴,顶多也就是脸面上的事情。可若是牵连上子谦和子谦家里,那自己可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照你这么说,这海瑞倒当真是用不得。”盛衍脸上一紧。“回头我便再给吏部上一封书,把这件事儿给改了过来。”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杜维秋听盛衍这样一说,却又是连连摆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且该要我如何去做?”盛衍心里本来就憋屈,被杜维秋这么一阻拦。顿时有些气不顺了,“大不了本少爷不做这个知府了,去帮着子谦种番薯去便是。” “大人,大人。”盛衍是知府,杜维秋原本就忌惮着,再加上头上还有个萧经略,只伸个手指头下来就把自己压死了。忙不迭的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大人请听下官说完再发作也不迟。”杜维秋仍是一脸的笑,“海瑞的优等,是大人您点的。若是现在有人来说,便立刻改了,日后这杭州府里,还会有谁怕着大人您。只怕到时候,就连萧经略的脸上也不光彩。” “依小的看,这些人弹劾海瑞,也并不是定要把海瑞如何。”杜维秋瞅了一眼盛衍,小心的说道,“他们无非是怕海瑞会损了他们的 大人不如……“ 杜维秋走上前几步,凑到了盛衍地耳边。 “大人不如去找萧经略,让萧经略去想个法子给海瑞挪上一个地方。”杜维秋微微笑道,“只要海瑞不在杭州府的地方上,这些人自然不会再闹腾。再加上是萧经略亲自点地人,海瑞去的那地方上的人,也不敢如何。海瑞即便是再升一级,哪怕直接让他做了知府,同知,也是无妨。” “如此一下,杭州府的这些官员,除了感激之外,更会对知府大人您更多几分敬意。”杜维秋继续说道,“朝廷里边,也再生不出什么事儿来。” “对呀。”盛衍顿时恍然大悟,猛得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子谦昨个刚从宁波到了杭州,我昨个晚上且还和他一起吃酒的,我眼下便就找他去。” “下官陪知府大人您一起去。”杜维秋紧跟在身后。 “你陪我去?”盛衍转回身来,看了看杜维秋,只见此人一脸的媚笑。 “哦……呵呵。”盛衍笑眯眯的指了他几下,“也好,本官且就带你去好了。” “哎,下官马上就去帮老爷安排轿子。”杜维秋面露喜色。知府大人也不叫了,直接叫了老爷,倒像是盛衍的老仆一般,兴冲冲的赶下堂去了。 杭州城,钱江客栈。 “少爷英明,这杭州,宁波,绍兴一带,果然是有不少造船的巧匠。”萧四笑嘻嘻地一边回着话,一边拍着马屁,“只是近年来,海运不兴,这些匠人大多也改了行。这回听说咱们要招造船的匠人,便一起冒了出来。有好几个匠人家里,当年都是造过大福船的。” “只是……”说到这里,萧四却是脸色微沉了一下。 “只是什么?”萧墨轩略泯一口茶,把细瓷杯丢在了桌上,直直的看着萧四。 “只是那些匠人,大多已是年过花甲。”萧四有些无奈地说道,“青壮年的,十中不足二三。” “那又何妨。”苏儿微微一笑,“只要他们是有真本事,等回了南京,再找一些年轻的随着他们去学便是。” “南京曾经是成祖爷造下西洋地福船的地方。”苏儿轻挪一下身子,两手却是不自主的护住了小腹,“那里想是也该能再翻出一些人来。你能明白不以年纪论人,也是有功了。” “少奶奶英明。”萧四原本怕着少爷和少奶奶会怪着自己,让自个出去招收船匠,却找来这么一帮子老家伙,里面还有着几个走路都打颤的。只是听说有过造大船的经历,便舍不得放手。 眼下听少奶奶说自个有功,心里也是不禁沾沾自喜。 “子谦,子谦。”这边话且还没说完,小院外的门边,便就听见传来一阵叫声。 若是平常在衙门里,只怕盛衍那货就直接闯进来了。眼下院子里除了萧墨轩,却还是住着萧墨轩的家眷,所以盛衍倒也识起规矩来了。 “想是你那同学来了。”苏儿侧身朝着门外略探了一眼,款款站起身来,朝着后房转去。 苏儿转到了后面,萧墨轩朝着萧四点了点头,自个也跟着站起身来。 “子谦,我的萧大人。”盛衍风风火火的奔了进来,“今个这回,可是把我给折腾了?” “折腾?我如何折腾你了?”盛衍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让萧墨轩有些发愣。 “不是你。”天气炎热,盛衍来的又急,眼下便是口渴,跑到案桌边便自个提起茶壶和茶杯来,狠灌了几口,“还不都是那海知县。” “海瑞?他给你出难题了?”萧墨轩吃吃的笑道。 “也是我自个找麻烦。”盛衍坐在椅子上,微微的喘着气,“早知道,也不定他个优等,眼下却是闹出这么多事来。” “优等?”萧墨轩只听到这个优等,心里便立刻明白过来,“可是吏部着海瑞升官了?” “对,对呀。”盛衍有些诧异,“你也知道了?” 一句话刚说完,却又是连连点头,“对,你是经略,堂堂的二品大员,管着两省的军政。连我都知道了,你知道且也不奇怪。” ------------ 第四十二 目的 怕是你这麻烦,就出在那位海知县身上吧?”萧墨轩那自顾着嘟囓,又不禁笑道。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对,对呀。”盛衍又是连连点头。 “咦……”盛衍有些更纳闷了,挪了个位子,坐的离萧墨轩更近上一些。 “我说子谦呐。”盛衍挽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你倒似乎对这个海瑞极是关注。” “对了,对了。”盛衍突然像**上着了火一般的跳了起来,“上回你说那海瑞想要饿死他那女儿,虽说并未全对,可也说的**不离十。难道……其中还真有什么蹊跷不成?” “你又如何会对这个海瑞如此关注?”盛衍连续抛出问题,“难道这个海瑞身上,果真有些不同?” 当然是有不同,萧墨轩心里默默念着,可我不能告诉你。 “嗨……你还别说。”盛衍又拍着**,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那个海瑞,即便是我见了他,也总觉得有几分底气不足。看起来毫无煞气,可总让人觉得心里有些发虚。难道此人便是传说中的‘凶星’不成?” “我看也只有子谦你才能制住他了。”盛衍越说越玄乎,“这朝野上下,眼下都说你是‘北斗天权星’转世,定是可以克住那凶星。” “北斗天权星?”萧墨轩被盛衍说的有点云里舞里。 “不就是文曲星嘛。”盛衍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天权星也属着北斗,带着杀伐之气。” 呃……萧墨轩有些无语,自己还似乎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可若要扯到星宿上。倒真是玄乎了些。说文曲星,萧墨轩没这个胆子去冒认。(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不过这一年多来,自个走到哪里,都会折腾出点事情出来。难不成还真带着些杀伐之气? “嘿嘿。”正想着,只见盛衍身后,转出一人来,“这只是市井传言,大人不必在意。天权星虽属北斗,可更重着辅弼朝廷,乃祥瑞之相。” “这位是?”萧墨轩转过眼来看了几眼。却只觉得眼生。 “这位是杭州府同知,杜维秋。”盛衍微微抬起手,点了两下,“杜大人说是久仰子谦你的大名。子谦你且是官做大了,在浙江这么长时候,也没去我知府衙门里去过。他们这些人,也只能来这里仰一下尊面了。” “呵呵,幸会,幸会。”萧墨轩心下了然,“这海瑞的事儿。只怕元川和杜同知两个,心里已经有了些打算了吧。” 萧墨轩一边说着话。一边微微笑着朝着杜维秋点了点头。 “也只有你这样的,才是做官地料。”盛衍信服的瞅了萧墨轩一眼,“按杜同知所说的,这海瑞你却是不能再给我留在杭州了。” “不在杭州……那却是去哪?”萧墨轩小时候看过部名字就叫《海瑞》的电视剧,电视里边说,海瑞在浙江之后,被派去了江西兴国县做知县。 可怎么说起来,海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难道真的让老爹把他搞去江西兴国?萧墨轩还真有些舍不得。 “要不……要不……”盛衍犹豫了几下,才开口说道,“都说你才能治住他。要不你把他弄去南京得了,就放在你自个眼皮底下去。” “南京……”萧墨轩心里猛得一阵发怵。海瑞是人才不错,可想到海瑞此人的脾气,仍是有些头皮发麻。 萧墨轩一直在想。海瑞老兄向嘉靖帝上疏和嘉靖帝驾崩便是同一年。隐隐间,萧墨轩总觉得嘉靖老人家原本还该有一口气,最后倒是给海瑞老兄活活给气死的。 放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萧墨轩可不是傻子,万一被捎带上,可是不妙。 “反正你且是不能把他给我再留在杭州了。”盛衍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不住的扇着风,“他再留在杭州,对你对我,都并非善事儿。” 墨轩左右思量一下,倒也觉得盛衍说地有几分道理。只是,一时间却想不出该把他安排到哪去才好。 “要不。”萧墨轩抬头看了盛衍一眼,“明个你陪我去淳安看看海瑞?” “海瑞,海瑞有甚么好看的。”盛衍被萧墨轩的话吓了一跳,“子谦你要看他,直接把他叫过来便是。马上派人连夜赶了过去,明个上午便就 着了,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赶了过去。” 墨轩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带着几分坏坏的感觉,“我看还是我们自个过去的好,眼下我这里的事也料理的差不多了,便就明个早上好了。” 衍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我就陪着你去好了。” 回头等送走了盛衍,萧墨轩倒是觉得有些乏了。伸了个懒腰,踱着步子朝着院里走回。 钱江客栈虽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客栈,可毕竟不是官家的。平日里来往地,顶多也只是些富商。所以眼下这里虽是独院,院门倒不甚大。 萧墨轩一边寻思着海瑞的事儿,一边又想着南洋,走得漫不经心地,加上天色已是有些黑了。 刚刚走进院门,便见迎面一道人影走来,躲闪不及,却是“砰”的一声撞了个满怀。 独院里住的大多是女眷,即便是萧三和萧四,没召唤也不敢随便走进来,所以准确的说,萧墨轩撞到的是一个丫头。 “啊……少爷……”按理说,萧府里的丫头,若是不小心撞到了萧墨轩,也该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要低头道歉。可萧墨轩撞到的这个,不但没道歉的意思,惊呼一声之后,倒是发出一声软软的嗔怪。 “小兰……”萧墨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触手之间,香软可人,竟是舍不得放开手。 “奴婢……奴婢见少爷走了,正要去叫厨房把晚膳送来。”小香兰冷静下来,方才醒悟过来是冲撞了少爷。扭了几下胳膊,却是被萧墨轩抓地紧紧的,便也不再挣扎。 “我且陪你去?”一个多月来,萧墨轩都是没机会和小香兰独处,这回来杭州,也大多要陪着苏儿,心里隐隐的当真是有几分想念。傻乎乎的,随口说了一句。 “这些小事,哪里劳得少爷呢。”小香兰似乎也是猜到了几分萧墨轩心里地意思,可这院门口,难免人来人往的,即便是少爷和少奶奶在这里这般拉扯,也是有些不雅。 “小兰还得去厨房催着晚膳。”小香兰心里有些甜甜的,又有些酸酸地,“少爷若是不忙,还是多陪陪宁姐姐吧。” 呃……萧墨轩的脸,当下便是红了。萧墨轩虽然觉得自个眼下也有个文人的模样,可平日里却不想学那些人的假清高。 只是……听着小香兰的这句话,怎么这么不是滋味。 老婆怀孕了,自个在这里和房里的丫头拉拉扯扯。怎么敢情听起来……有那么几分行为不轨的味道。可是……若真论起来,小香兰倒才是自个的初恋呢…… 好在天色已是黑了,萧墨轩和小香兰两个虽是都红着脸,倒也互相看不见。 “那……那你先去吧。”萧墨轩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奴婢先行退下。”小香兰连忙整了下衣服,行了个万福,像受了惊似的就要转身离开。 她如何会这般模样?萧墨轩的心里,又是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自个和她两个,虽是名为主仆,可是这中间的关系却只差一层窗户纸,即便是在萧家大院里,也是人人皆知,就连娘亲也常常半开玩笑似的和自个说起。 可这回到了杭州以后,小香兰见了自个,似乎总有着几分躲着藏着的感觉。 要不这么些时间下来,两个人也不至于连一次独处的机会都没。 “哎……小兰……”想到这里,萧墨轩不禁转过身来,冲着小兰的背影唤了一声。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小香兰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萧墨轩。 “我上回问过你,你且还是没有回答我。”萧墨轩缓步上前几步问道,“你如何也是来了江南?” “难道少爷不想要小兰来?”小香兰的话里,带着几分幽幽的味道。 “不,不不。”萧墨轩连连摆手,脸上也摆出笑来,“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来的好,来的好。” “这事儿,且还是由我来说的好。”萧墨轩话音刚落,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姐姐……”小香兰作势就要转身走开。 ------------ 第四十三章 混在官场 到这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萧墨轩便就立刻转过了头 只见一丛月季花后头,依依正攀着花枝,笑眯眯的望着这里。(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姐姐……”小香兰只觉得脸上一片火热,转身就要做势离开。 “小兰妹子。”依依一边笑着,一边款款走到了小香兰身边,抬头对萧墨轩笑道,“子谦,小兰这回跟着来江南,却是娘亲的意思。” “娘亲说了。”依依拉起小香兰的手,“子谦由小兰妹妹照顾着习惯了,这回来江南,也不知道要呆上多少日子。若是时候长了,便要宁姐姐做主,让小兰妹妹也进了房。” 喷……萧墨轩几乎就要当场喷血。自己新娶的两个老婆,还有一个尚且完壁,爹娘居然又开始盘算着让自己纳妾了。 难不成爹娘真是看见自己萧家人丁不旺,想从自个这里开始改变不成? “这……这……”萧墨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在袍子上搓了搓手,手心里全是汗。 若是把萧大少爷想成善辈,倒也实在大错。他眼下的手足不措,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依依和小香兰两个,就并排站在自个面前。若是自己表现的高兴了,只怕依依心里会结下节。依依和自个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可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完壁之身。虽说这也不能怪萧墨轩,要怪只能怪嘉靖老人家太刻薄,这么急着把萧墨轩赶到江南来。 可萧墨轩担心自己只要露出一丝兴奋来,难保依依心里不会生出丝黯然来。 不能高兴,那么就沮丧些?那更不行。小香兰也在瞅着自个呢,小妮子的心思。就和水一样难猜。自己沮丧些,不就明摆着要让小香兰难过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少爷我也也不容易呀,萧墨轩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哈哈哈。”萧大少爷定了一下心神,拾步走上前几步,一手一个,拉过了依依和小香兰,向着院里走回。 “少爷……”小香兰毕竟还没有个名分,被少爷这样拉住手。顿时脸上有些放不开,“少爷这是要去哪……” “到房里去,到房里去。”萧墨轩坏坏的笑着,手里抓的更紧。 “子谦……”依依适才还还觉得无妨,反正已是有了夫妻之名,拉拉手还犯不上有损风化的名头。 可是……三个人一起去房里……依依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去想相公是兴奋还是不兴奋……那多羞人呀……依依地脸顿时就红到了耳朵根。 “子谦……子谦……这是在客栈里。”依依扭捏着想要挣脱开来,“还是等到了南京好了。” 小香兰却是已经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任由着少爷牵着走。 “南京?”萧墨轩这才停下脚步,笑眯眯的看着依依,“到了南京如何?” “你……”依依轻轻咬着嘴唇。又扭了下身子。柔若无骨的小蛮腰,半倚半靠的贴在萧墨轩身上。隔着两层薄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一抹曲线。 “去房里叫着苏儿一起去用晚膳呢。”萧墨轩吃吃的笑道,“你却当是如何?” “子谦……”“少爷……”两记粉拳,一起落到了萧墨轩的肩上。 “请你们去用膳也是错?”萧墨轩苦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小兰……小兰还得去厨房催上一回。”小香兰想到了一个由头,就想先逃开。 “宁姐姐也真个是。”没等萧墨轩开口,依依却是已经“咯咯”笑道,“这些事儿,哪里该是小兰妹妹去做的。” 话语里,竟是已经把小香兰说成了和自个一样。 “不是宁姐姐。”小香兰连忙为苏儿分辩,“这些个事儿。只是小兰自做主张罢了。” “子谦。”依依转过身来,朝着萧墨轩会心一笑。 “嗯?”萧墨轩也转过头来,看着依依。 “咱们家里,可又是多了个管事地了。”依依掩嘴笑道。“从小到大,妾身都是没操执过家。这回苏儿姐有孕,才不得不接了下来。你可是该叫小兰妹妹来帮着我了?” “好墨轩呵呵笑着点了点头,“有你们管着,倒是让我省心了。” 次日,寅时末。 “少爷,少爷。”夏日的寅时,天已是有些蒙蒙亮了。盛衍还躺在床上打着迷糊,便听见吉利在门外拍着门框。 “这才啥时候?”盛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气呼呼 头来,“嚷什么嚷,一边歇着去。” “少爷。”吉利这回却似乎丝毫不给少爷面子,“该起来了,萧大人都派人过来了。” “哎呀。”盛衍一听这话,才从床上弹了起来,“嘿嘿,你不说我还且就忘记了,昨个答应子谦,要陪他去淳安的。” “等等。”刚坐起身来,盛衍又想起了些什么,立刻喝住吉利,“他且还派人过来做甚?昨个不是已经说好了,在他行辕前会合的嘛。” “萧大人派人过来是来告诉少爷。”吉利倚在门边答道,“今个去淳安,萧大人和少爷两个,都不穿官服,也不乘轿子。侍卫也不要带了,有他带着卢百户一人便是好了。” 呃……盛衍愕然的张了张嘴,穿着便装……不带随从,不穿官服,不坐轿子。 萧子谦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要和那海瑞去比比谁更古怪不成? “还有……还有……”吉利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难开口。 “还有什么?”听了吉利这般口气,盛衍倒有几分好奇起来。 “萧大人说了,要少爷选匹好马骑着。”吉利的声音有些奇怪,“若是遇见歹人也好逃命。” “我……”盛衍一下子差点晕过去。萧子谦……你真是要去和海瑞比谁更古怪不成? 古怪也罢,正常也罢。萧墨轩和盛衍只各自带了一名随从,加上卢勋也不过五人。五个人又各骑了一匹快马,赶起路来倒果然是轻灵,从杭州到淳安两百里地,只用了两个多时辰便是到了。 “子谦。”盛衍见淳安县城已是近在眼前,从吉利手里接过棉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前面就是淳安县城了,再走上半里,有一家茶铺,有得荫凉,我们去那里等着好了。” “等着?等谁?”萧墨轩转头看了看盛衍。 “当然是等海瑞了。”盛衍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两个来淳安,合礼他海瑞也该是出城来迎接。” :过来回上点颜色。 “你昨个晚上派人告诉过海瑞了?”萧墨轩又瞅了盛衍一眼。 “嘿嘿。”盛衍只是笑而不答。 “只怕不是你的主意吧?”萧墨轩也是微微一笑,抿了下嘴,“昨个你身边那位杜同知……” “我早说了。”盛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子谦你才是做官的料,这些事儿竟似都是逃不过你。当年我在淳安做八品县丞的时候,你才是个九品。眼下你已是位列封疆,我却是耐着你才混了这么一个知府。” “恭喜你得了个好帮手。”萧墨轩又朝着盛衍一笑,“这样的人,倒是可以留在身边。” “呵呵,难道子谦还瞅得上那种人?”盛衍呵呵一笑,他平日里虽然装疯卖傻,其实不过是想偷懒,要说脑袋可并不笨,至少他老子卿的智商还放在那里呢。 “混在官场上边,要有知心的人,比如你我。”萧墨轩见已经到了茶铺边上,便纵身跃下马来,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不少,“要有能做事儿的人,比如谭总督等人。除此之外,也得要有些能捆在身边的人。” 萧墨轩所说的能捆在身边地人,其实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走狗。 一人一狗,一起走在街上,路人纷纷躲避。谁能说得清楚,到底是狗仗人势还是人仗狗势,或者说,是谁也离不开谁? “呵呵,子谦你说的太深,我却是不明白。”盛衍与其说是不明白,倒不如说是懒得去多想,“我只知道,若是谁惹了你,我元川第一个不放过他。若是谁惹了我元川,想是子谦你也不会让他好过。” “这便是叫知心的人。”萧墨轩呵呵笑道,“有你在杭州,即便你什么也不做,也能帮着我定住半个浙江。” “至于这能做事儿地人嘛,除了谭总督他们那些……”萧墨轩转过头来,看了看远处的淳安县城。 海瑞呀,海瑞。不得不承认,只凭着你那一份清廉和正气,就算得一个好官。 可是有的时候,你却也太过迂腐,却不知能否让你多通上一窍。更重要地是,你能否能为我所用。 ------------ 第四十四章 认死理 安县外的茶铺虽是简陋可是旁边正是一片小树林 卢勋合着萧三吉利两个把桌子搬到了林子边。坐下来喘一口气只觉得微风拂面甚是凉爽。 “老板来两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卢勋刚一坐下来便扬着脖子冲着铺子里边叫道。 “哎呦几位爷。”虽然是个小店可老板也是见过一些世面只放眼这么一瞅便就知道那边那位年轻的公子才是正主。 翻出了屁股颠着步子跑到了萧墨轩和盛衍面前。 “几位爷小的这里是乡野小店上哪找上好的雨前龙井。”老板呵呵笑着答道“那得要五两银子一斤把小的这店给卖了也买不起两三斤。不过第二茬的叶子倒是有的小的店里的水都是对面山上的泉水兴许诸位爷还能喝得进口。” “得得得。”虽说从杭州城出来的时候还是清晨可跑了两个多时辰盛衍也早就是口渴难耐哪里还听这许多废话摆了摆手嚷道“只要能喝得进嘴赶快上个两壶过来。” “哎。”茶铺老板听了吩咐掉过头忙着准备去了。不一会儿便奉了茶上来。 喝了好半天的茶见远处的城门边竟是并无动静肚中却是已经饥了。萧墨轩便又叫了几块烧饼几个人分了就着茶水啃了起来。 “这海瑞究竟是意下何为?”卢勋随着萧墨轩这么些日子不管是去哪只要是事前招呼过的地方上的官员们都是老早就迎出了十里八里的在等。啥时候见过这种人眼下看着都快近午了却还不见人影。 “你手下的那个杜维秋。是如何吩咐下去地?”萧墨轩虽说这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海瑞可等了这么长时候也是有了烦了 “这……”盛衍被萧墨轩这么一问顿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想是那海瑞定是以为我们是乘轿子来的。” “那便就继续等吧。”萧墨轩呵呵一笑心里又静了下来“反正今个也是闲着便就和他乐上一乐好了。我们几个今个都只穿了便服稍后那海瑞来了谁也先别出声。” 海瑞呀海瑞。老子还就和你丫的卯上了。 “……”萧墨轩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还没来得及咽了下去便就看见盛衍忽得背过了头换了个座。 “来了来了。”盛衍低着头拿手指朝着身后戳了几下“他可是认得我你说了别出声。” “终于来了?”萧墨轩立刻好奇的抬起了头朝着前头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两三个官员领着三五个衙役朝着这里走了过来。这些人走了过来。竟然也全都是步行而来并无一个乘了轿子。当先一人。穿着七品官服面容略显消瘦走起路来却显得生龙活虎想来便就是大名鼎鼎的海瑞海知县了。 等走近了萧墨轩再定睛一看却见此人面容消瘦又带了几分菜色看上去便就是属于营养不良一类的。不知怎的萧墨轩心里却是猛得一阵隐隐作疼。 “海大人。”最先出声地。倒是茶铺的老板“今个怎的有空来城外小憩?” “呵呵。”海瑞呵呵一笑朝着茶铺老板拱了拱“倒不是得闲。只是上峰有几位大人要来县里查看民情本官得了吩咐来这里迎接罢了。” “小的一直在这里。(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却是没看见车仗过来想是还有些时候。”茶铺老板连忙将一面桌擦干净请海瑞一行坐下“说什么查看民情也不过是游山玩水罢了还得吃着带着。若是朝廷上下的官员都和海大人一般我等百姓也就是有福了。” 海瑞听了茶铺老板的话也不多说只是苦笑一声。 “老人家请给我们上一壶炒青。”海瑞坐下以后抬头朝着茶铺老板笑道。 “哎就来。”茶铺老板应着声转进了里边。 “炒青……”卢勋听了这么个词儿顿时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茶叶里边分为雨前也就清明前雨后嫩叶和炒青。这炒青却是其中最次的一种便就是俗话说的“大叶子茶”。稍有些地位的人绝不会去吃这样的茶水只有寻常走卒贩夫才会去吃。 可抬了抬眼 萧墨轩一脸地严肃连忙把脸上的这一丝笑压了下去 “这回要来地却是什么人?”茶铺老板一边把茶壶送了上来一边朝着海瑞问道。说话之间丝毫没有生分和畏惧倒像是和一位老友在谈心。 “哦。”海瑞伸手接过茶杯又开口回道“据说是新来的经略大人。” “经略大人?”茶铺老板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官名“倒是什么官可是比知府还大?” “经略可比知府大多了是二品大员比巡抚和总督大人还大上一些。”海瑞微微笑道。 “比总督和巡抚还大……”茶铺老板禁不住啧了下嘴又叹一口气“看来看来都说海大人您要升官看来倒是真的了。” “唉……”海瑞也紧跟着微叹一口气微微苦笑一声。 海瑞此人传说了几百年也争议了几百年。萧墨轩端着一个茶杯透过缭缭的雾气看着不远处的海瑞。 此人一生清廉刚烈无比。有人说他是沽名有人说他是虚伪有人说他是个只认死理的倔人或者说是脑子少根筋。他的名声甚至过了嘉靖过了严嵩徐阶和张居正足以和戚继光并列。 这样的一个人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这一声叹息就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沉沉地压在了萧墨轩的心头。这一声叹息背后又到底藏了多少话? “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是巳时末?”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海瑞猛得抬起头来。 “不错。”旁边的衙役点了点头。 “眼下可是什么时候了?”海瑞抬头看了看日头和树后地倒影。 “适才城门边刚报过时辰当是未时了。”衙役又连忙回道。 “走回县衙。”海瑞刷的一下站起身来。 “可是……大人……”旁边的几个官员和衙役全都吓了一跳“经略大人和知府大人却是还没到呢。” “他们若是一天不来难道竟是要我等丢下县里所有地事儿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海瑞冷哼一声也不顾旁边人的阻拦拾步就要走回。 “可……可这回来的可是经略大人。”两个官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丫的你海瑞不想要前途也就算了难道还想扯着我们也下水。再说了能和经略大人搭上话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你们要等便就等好了。”海瑞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依着例子这半日须得算是事假。” “这……”两个官员。脸色更是难看。 “这海瑞便就是这个性子。”盛衍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的对着萧墨轩说道。 “难怪这许多人都容不了他。”萧墨轩也是长吸一口气“认死理呀认死理呀。” 眼瞅着海知县已经迈开了步子身后的几个人一起跺了跺脚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谁说本官还没到呢?”还没走上几步忽然就听见背后一阵喝声传了过来。 不但是海瑞身后跟着的人便就是海瑞也猛的一惊连忙回过身来。 身后并无车仗只有在靠近林子的边上坐着一桌子人。 这时候盛衍脸上挂着笑也徐徐转过了身来。海瑞一行即使认不得萧墨轩哪里又会认不得盛衍。 “直浙经略萧大人在此淳安知县海瑞还不来见。”卢勋憋了半天眼下终于可以喝了出来。一个箭步走到了萧墨轩身边冲着海瑞喝道。 经略大人……最吃惊的不是海瑞也不是海瑞身边的那么些人最吃惊的倒是这茶铺的老板。任他怎么也没想到窝在他这小店里啃烧饼的居然会是堂堂经略大人。 “完了完了……”茶铺老板脸色苍白心里不停的念叨着“适才说了他的坏话定是被他听去了。” “下官淳安县令海瑞参见萧大人大人。”海瑞的脾气虽是倔可官场上的规矩还是懂的。一边连忙上前行礼一边却又瞅见了萧墨轩面前的盘子。盘子里边还留着一些芝麻粒和烧饼屑。 ------------ 第四十五章 种葫芦? “老人家。”萧墨轩也不去管海瑞倒是微笑着朝茶铺老板点了点头。 “草民……草民叩见大人。”茶铺老板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这位经略大人叫自个是做甚么筛糠着腿跪了下来跌跌爬爬的移了过来。 “老人家这里不是公堂不必多礼。”萧墨轩扬了扬手一边离得最近的吉利立刻把老头子给扶了起来。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老板虽是站了起来嘴唇却不停的抖动着嘴巴里面嘟嘟囓囓。适才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若是面前这位大人心里生了不快怕是只消一根手指头也能把自己给按死。 萧墨轩呵呵一笑侧过脑袋看了一眼萧三。萧三立刻从怀里摸出块两钱的碎银子出来。 “不不不。”茶铺老板拼命摇着手“两壶茶水和几块烧饼不值钱的东西就当是草民孝敬大人好了。大人能在草民这里吃茶才是草民的福份。”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难道老人家你想让我欠你人情不成?”萧墨轩微微笑道。 “这……草民绝无此意……”茶铺老板又吓了一跳“可……可两壶茶和几块烧饼也绝值不了这许多银子。” “那该是多少便是多少吧。”萧墨轩站起身来动了下腿脚。坐了这么长时候腿脚也是有些麻了。 “哎……”老板忙不迭的接过银子。走到里间又找回十几个铜钱还给了萧三。 “老人家你做的烧饼味道甚是不错。”萧墨轩一边朝着马匹走去一边又回过头来朝着茶铺老板笑了一下。其实萧大人这一下笑的倒是和蔼可茶铺老板毕竟心里有些虚不禁是缩了缩脑袋脸上却又是陪着笑。 “海知县请。”萧墨轩笑眯眯的走到海瑞身边。打出一个手势。 “萧大人先请大人请。”海瑞看着萧墨轩地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些变化。 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来朝着萧墨轩拱了拱手。 淳安县县衙。 “请问萧大人这回来淳安却是所为何事?”刚进了县衙大门海瑞便就拱手朝着萧墨轩问道。 “其实……也没啥事儿只是来找海知县你说说话罢了。”萧墨轩自个都不大明白到底是跑这儿来干什么的。兴许这回来真的只是为了这个海瑞吧。 “找下官陪着说话?”这下该是轮着海瑞郁闷了。“那请问萧大人这该算是公事。还是私事?” “这……你就便算是私事好了。”萧墨轩也有些摸不着北了找你说说话反正就这么回事儿。你偏叫我分是公事还是私事我倒是哪里说的清楚。 “哦那便请两位大人在前堂稍坐下官去去就来。”海瑞听萧墨轩这么说了又是一作揖也不等萧墨轩再说话已经向着后堂转了过去。 “这……这……”盛衍看着海瑞的背影愕然的张了张嘴巴。 “罢罢罢。”盛衍有些恼怒的挥了挥袖子。“这里是我杭州府治下便就由我这个知府先来做主陪着你这位经略大人好了。” “萧大人请大人请。”刚才海瑞身后的几个小吏。见海瑞走开了顿时以为逮到了献殷勤的机会。一起拥了上来请着萧墨轩和盛衍坐了下来。 “我们这位海知县脾气甚是古怪。历来也得罪过不少大人。”现任淳安县丞赵方一脸的媚笑陪在萧墨轩地身边“这一点大人也是知道的。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赵方这个县丞和盛衍当年那个县丞可是大不相同盛衍当年来淳安做县丞只能算是下“基层”锻炼混点资历。可对于赵方来说兴许这个县丞便是到顶了。 眼下见海瑞对萧墨轩不冷不热的心里倒是有几分欣喜。 “得罪人倒是没甚么。”萧墨轩哼的冷笑一声靠在了椅背上“怕的就是为了做官连得罪人都不敢。” 赵方听了萧墨轩的话顿时心里一凉连忙闭上了口再也不多说一个字。 “这海瑞怎生进了衙门便就没了人影?”盛衍陪着萧墨轩在堂上坐了一会儿虽然时候不长可已是老大的不高兴。 “呵呵。”萧墨轩不但没有盛衍那么郁闷 是有几分兴奋。自个这一回来淳安就是来看这个他不怪自个才真的是白来了呢。 “让两位大人久等了。”盛衍话音刚落便听见后边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转出一个人影来。 “…………” “…………” 萧墨轩的嘴巴张地可以塞进去一个苹果。盛衍倒似是还好些却也是连连皱着眉头。 “这……”萧墨轩几乎要伸手去揉眼睛这就是海瑞? 只见从后堂转出来的这个人一身地粗布衣服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头顶上一顶瓦楞棕帽贴着右边鬓角的地方却是破了一个洞还没来得及补上。 最让人称奇的便就是他脚上的那双“千层底”一看便就知道是自家纳的。看来也穿过了不少日子前头的脚尖边已是张了口。 这就是海瑞?比起杭州城里的叫花子是强了不少起码穿的还算是整齐干净。可即使是家里有个几亩田的乡农穿的也绝不会比他差。 这家伙有自虐狂……萧墨轩脑袋里猛得蹦出个念头来。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堂堂地七品知县竟真的会是穷成这样?要穿成这样? 难道他是故意穿给我看的?萧墨轩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只觉得哭笑不得。 “海……海知县如何要去换了衣裳?”萧墨轩心里连连摇头那件七品的官服怎么着也看得要比这一身好地多。 “适才萧大人说了这回来淳安却是算私事。”海瑞不紧不慢的回道“既然是私事两位大人也都是着便装海瑞也不便着官服相见。” 认死理呀认死理。萧墨轩心里又是连连叹气自个这回来淳安……值……还真是值了也算是见识了海瑞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是死脑筋。 “哦……”海瑞见萧墨轩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帽角竟是似乎也有些困窘。 “下官的内子身子向来不好。”海瑞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下官的俸禄近半就了医药。再除去租房和吃用已是所剩不多。” 吓……海瑞原来也会脸红。萧墨轩这下才松了口气看来这家伙倒并不真的是自虐狂也不是想靠这个沽名钓誉确实是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当年洪武皇帝定下的这个俸禄原本就只够官员勉强过日子。又经过了近两百年竟是几乎没有怎么变过。相比两百年前这么点俸禄更是已经少得可怜。 如果海瑞确实是只靠俸禄过日子倒真的是可以理解。 “萧大人找你们海知县说话你们还在这里做甚么?”盛衍等海瑞也坐下瞪了瞪眼睛朝着一边探头探脑的几个小吏喝道。 几个小吏吓了一跳连忙踮着脚尖走了开来。 “海瑞这回科考的事儿你可是都知道了?”萧墨轩适才在茶铺里已是灌了一肚子水眼下并不口渴。只是用左手轻轻捏的杯盖在杯壁上敲动着。 “下官自个也略有耳闻。”海瑞拱手回道“这些个事儿只凭大人们决断便是。” “呵呵只凭我们决断。”萧墨轩微微一笑直视着海瑞“眼下杭州府里却是有不少弹劾你的文书你可是知道?” 萧墨轩心里的一句话却是不好说了出来。你丫的做人做官也太失败了听说你要升官这么多人拼着命的也要把你揪下来。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海瑞脸上丝毫不动只是淡然笑道。 “那你要的是什么?”萧墨轩紧跟一句“难道是名留千古?” “这……”海瑞顿时也是一惊“下官只是想能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和自个的良心便是好了。哪里又敢奢谈什么名留千古。” “难道你当真不想升官?”萧墨轩又追问一句。 “唉……”海瑞沉默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在萧墨轩听来似乎比在茶铺里的那一声更是沉重。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葫芦。”海瑞捏了捏右手的拳头长声叹道。 种葫芦?不是种红薯?这一句话萧墨轩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眼下才算是听到了原版原来是“种葫芦”。 想想也对眼下大明朝最大的红薯产商只怕就是自己了哪还会有多少人想到种红薯。 ------------ 第四十六章 真正的目的,宿命 难道萧大人这回前来竟只是要问下官这个?”海瑞轻轻摇了摇头。 “那海大人是如何以为的?”萧墨轩饶有兴趣的看着海瑞。 “如果萧大人真要问的话。”海瑞突然猛得站起身来“海瑞只能说已是无心为官。” 无心为官?那我这回不是白跑了萧墨轩心里暗暗一笑。 “海瑞初到浙江来的时候是蒙谭大人在胡部堂面前极力推举。”海瑞拱手说道“其实对海瑞来说能在老家守着几亩薄田奉养老母便是知足。” “听你的话难道已是心灰意冷了?”萧墨轩也不去和海瑞分辨只是徐徐站起身来。 “萧大人此言差矣。”海瑞的声音无形之中竟是提高了几分。 “守几亩薄田奉养老母终老虽是海瑞所愿。”海瑞不自主的微微扬了扬头“可海瑞既然已是为官做一天官便是要尽一天责。” “那便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喽?”萧墨轩的脸上仍是那幅似笑非笑的样子。 “萧大人若执意要这么说倒也未尝不可。”依着萧墨轩所想自己这句话说出来海瑞应当是该有些反映。可没想到的是海瑞竟仍是平和一派。 在萧墨轩印象中的海瑞当是性刚如火。但想想倒也不奇怪饶是脾气再坏的人也不可能什么时候都吹胡子瞪眼的。大部分时候也与常人无异。 “夫母诞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给食使之活。道之存焉亦人道之存焉。;使之饥寒而天道不沦人道不丧者。”萧墨轩缓步向前口中念念有辞。 海瑞眼中精光忽现抬起眼来出神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去。 “海瑞这可是你所说过的话?”萧墨轩回过身来直直的看着海瑞。 “不错下官确实说过。”海瑞点了点头。 “那今个我且和你做一笔交易如何?”萧墨轩坐回到椅子上又挥手示意海瑞坐下。 “交易?”海瑞眉目间似乎有些吃惊。自个身上又有什么东西。能把堂堂经略大人吸引来还和自己搞什么交易。 “杭州府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萧墨轩看了一眼海瑞又看了一眼盛衍。 :&1t;.是海瑞只是淡然一笑。 “耿直于世是你海瑞的处世之则。”萧墨轩继续说道“可我也并非怕事而是另有所托。” “哦。难道萧大人不是为这来的?”海瑞的口气虽是恭敬。可也算不上热乎。 “户部衙门里头有一个郎中的缺。”萧墨轩对海瑞的口气也丝毫不在乎“不知道海知县你可是有兴趣去做做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 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不但是海瑞自个便就是一边坐着的盛衍都吓了一跳。 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那可是五品的官职。品阶倒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做了户部清吏司的郎中便就成了名副其实地朝廷上官。 户部的清吏司。虽是听起来名头不大可实际却管着各省的赋税。每司下隶民、度、金、仓四科分别管理土地、户口、物产、会计渔盐、税课。两税起运及仓库。 也就是说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虽然是在京城可是却把整个浙江的钱粮握了一半在手里。便就是直管着浙江钱粮的布政使。见了户部浙江清吏司的郎中也得让上三分。因为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可以直接通着朝廷里边。 再从私底下说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还是一个肥差一个肥得流油的差使。 :&1t;.一个职位并不困难。 可问题是萧墨轩为什么要如此帮着海瑞?难道竟只是不想让他留在自己的辖地里头?这个甜瓜给的也未免太大了些。若真想除去这个麻烦顶多拉下脸来把他贬了便是。 “呵呵。”海瑞呆了半晌才是回过神来“俗话说地好无功不受禄。海瑞何德何能竟是能让萧大人如此看重。” “便就凭你那条处世之则。”萧墨轩微微笑道“户部乃朝廷所重可历来也是藏污纳垢之处只有你这样的人去了才能砸出一片亮堂来。” “萧大人地意思是……”海瑞若有所思。 “不错。”萧墨轩笑而颌“眼下浙江是在本官的治下你去了户 可以帮着本官好好的整治上一回。” “南直隶和浙江都是朝廷的赋税重地。”萧墨轩抿了下嘴唇继续说道“我虽是身在本地有些事情却不能尽明。有你在户部便就多了一层保障。” “如果萧大人是这么个想法。”海瑞欣然起身道“那下官倒是愿意尽一份责。” “只是朝廷里边错综复杂。”萧墨轩摆手示意海瑞坐下说话“你去了京城只那户部衙门里头定是有些事儿看不过眼你却也要小心从事才是。” 萧墨轩虽然嘴里边吩咐着海瑞要小心从事可心里边却不认为海瑞会真的听了进去。 如果他能听了自个的话那么他就不是海瑞了。 “萧大人适才与下官说是要做个交易。”等萧墨轩说完话海瑞略停片刻又问道“眼下下官已是应了下来却不知道萧大人拿什么来和下官做交易?” “海瑞……你……”盛衍顿时有些怒不可遏拿手上的茶杯一丢拍着茶几就站了起来“你莫要得了便宜还想要卖乖。” “兄莫要恼怒。”萧墨轩扬了扬手示意盛衍冷静一些。 “使天下人皆得食与之活。”萧墨轩微微笑道“这个可是足够?” “呵呵。”海瑞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来随即又叹一口气“何其难也!” “再难也得去做着看吧。”萧墨轩端起茶杯略泯了一口“你海瑞做事儿也难可不也仍是在做着。这般不也合着你的处世之则。” “那便就做着看吧。”海瑞重重的点了点头“其实适才萧大人也是问对了海瑞并非不想升官。若是升了官才能多做些事儿。可若是要海瑞和他们同流合污怕是办不到。” “本官看重地便就是你这一点。”萧墨轩意味深长的看了海瑞一眼。 其实在萧墨轩心里虽然觉得海瑞确实是个好帮手但是让海瑞去帮着自个看着浙江并不能算是最大的目的。 萧墨轩心里最大地目的其实并不只在海瑞身上而是在嘉靖帝身上。 自从严世蕃被处决之后萧墨轩的心里便就一直有着一个疙瘩——宿命! 严嵩倒了严世蕃死了高拱和徐阶两个粉墨登场了已是在京城里斗得不可开交。 这一切地一切有了自己的掺合虽说过程和时间并不相同可结果却根本没有改变。 看着这一切萧墨轩便顿时有些茫然起来。如果这一切仍都只是按找历史原来的轨迹去展。那么下面仍然会是高拱张居正轮着登场。 嘉靖帝驾崩的日子萧墨轩并算不出来可想来也就是这么几年的事情了。如果嘉靖帝逃不过去那么后面的裕王爷也就是隆庆帝又岂能逃得过早夭的命运?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哪怕真的是要呕心沥血只要是真的能改变历史的车轮萧墨轩也愿意。怕的就是自己精心安排下一切却仍是做了无用功。 这样一来杭儿便就会青年守寡。而在历史上根本就从来没有萧家这么一股势力的踪迹。自己废尽了心思想要守护的家族又该是何去何从? 更可怕的是……萧墨轩的心思又不禁朝着西北和东北两个方向漂移了过去。 难道大明这座擎天大厦真的要亡于那两股势力之手? 李自成和努尔哈赤两个萧墨轩已是记不得这两人的详细也不知道究竟出世了没有。 要不……自个立刻带上些人把这两个祸根除了?萧墨轩这般想着心里边已是禁不住开始磨刀霍霍。 可即使是把那两个人除了难道就不会出来个王自成和努尔哈白? 萧墨轩想着想着又不禁有些泄气。何况自个即使去找了也未必就能找得到。或者说就真的能杀得了他们两个。难道这一切真的都逃不出宿命? 眼下这个海瑞倒正是个验证宿命的好材料。萧墨轩记得海瑞是在嘉靖四十五年上疏痛斥嘉靖帝的而嘉靖帝也就是在那一年驾崩的。 仔细想来说不定嘉靖帝就是被海瑞那一份奏疏气坏了身子才会积重难返。 如果按这么说这个海瑞倒有可能就是嘉靖帝命中的克星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嘉靖老人家还可以多活几年。 ------------ 第四十七章 鄢元川的道理 墨轩心里边想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去和海知县说明 如果海瑞到了京城里头即便仍是那副软硬不吃的模样萧墨轩倒也无所谓。 怕就怕的是这厮一到了京城便就想着法子要拆那皇帝老儿的台。这样的话那萧墨轩便就要多上几分担心了。 说过了正事萧墨轩合着海瑞盛衍两个坐在堂上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话问了些地方上的民情眼瞅着渐渐已是过了未时。 “请问两位大人今个是否在驿站留宿?”海瑞也是见天色不早起身问道“两位大人说了下官也是好提前吩咐人去安排。” “也好。”萧墨轩抬头望了下天光点头回道“若是现在走怕是走到半路便就要天黑了。” “依着规矩两位大人到了这里也该是接待的。”海瑞只等萧墨轩说完又继续问道。 难道海知县突然开了窍?萧墨轩有些诧异的看了海瑞一眼。 “萧大人的份例该是四斤肉八斤米时蔬三样;大人则是两斤肉六斤米时蔬两样。”海瑞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是两位大人要在驿站留宿下官便派人把份例送了过去。” 呃……海瑞还是海瑞丝毫没有变萧墨轩心里讪笑一声。 “不若如此。”萧墨轩略顿了一下开口说道“本官适才也说过了这回来淳安要紧的也就是寻你说说话。” “不若便把这些米肉拿了到你家里请你家里人代为操执席间也好多说说话。何如?”萧墨轩这倒是好意想想海瑞这么一年多来据说只买过一两回肉。反正自个这回来淳安带的人又不多六斤肉给五个人吃无论如何是吃不掉的带着海瑞的家人补充下营养也是好地。 “不。”海瑞立刻摆了摆手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 “哦。”兴许是海瑞也觉得自个回答的快了些脸上立刻又松了一些“并非下官想要拂萧大人的好意。只是这不合规矩。” “得得得。”盛衍在一边耐不住性子已是跳了起来“这回也不要你的例份这一回我来请总行了吧。” “吉利吉利。”盛衍朝外边叫着吉利立刻应声而入。 “去街上买些吃食晚膳用的。”盛衍不耐烦的挥着手“看看有啥子东西。多办些来。不过这淳安县城里你随着我也呆过。实在没什么东西你就看着办好了。买好了以后送到海知县家里去今个晚上我等就在海知县家里用饭。” “哎。”吉利得了吩咐转出门外去了。 “这……这怎好劳大人破费。”海瑞有些迟疑。他心里也是清楚萧墨轩和盛衍也是一片好意。 “要不……今个还是让下官来做东好了。”海瑞犹豫了一下说道。 “……”萧墨轩有些默然海知县买两斤肉都能成新闻。若是能让海知县请客约莫更是天大的料。 得了吧就你那点俸禄。还得养一家子人。”盛衍不屑的摆了下手“只是要你家那位老仆手艺上得用功些才是。” “这倒无妨。”海瑞微微笑道“若是大人不放心。下官便亲自下厨便是。两位大人能去下官家里稍坐也是海瑞的荣幸。下官在海南老家地时候曾学过些厨艺。” 呃……刚才是海瑞请客。这回是海瑞下厨萧墨轩心里笑了个颠来倒去。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都说海知县并非常人可这眼看着也就是个普通人。由此看来海瑞也不是一点人情味也没。行事古板也许……这便是他的道吧。其实和什么“心学”“理学”也没甚多大区别。只要不和他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其他都无所谓。 而对海瑞来说萧墨轩倒也算个另类。听了那个四斤肉八斤米也没有丝毫不悦作为一位朝廷的二品大员已是极为难得。 “元川我看我们大明朝官员的俸禄也该是要变变了。”萧墨轩等盛衍坐了回来开口笑道“严法止贪高俸养廉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大多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下了那么许多功夫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乡绅如何让人心服。” “这如何变法?”盛衍讪笑一声“朝廷上上下下官员何止百万。若是要加了那衙门里里头烧火的走事儿的是该加还是不该加?” “银子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天下的米肉以京师为最高其次是九边。只因这两个地方的俸银地是最多的。南京和东南沿海若不是靠着江南鱼米之乡地名头只怕也不多让京师和九边。” 没想到这货平日里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居然还有这般见识?萧墨轩有些吃惊的看了盛衍一眼。盛衍说的不错银子多只是促进流通。而想要真正的改变这一切需要的就不仅仅是黄金和白银了毕竟那些东西是不能吃不能穿的。 “海瑞觉得大人说的有理。”海瑞点了点头又沉默半晌“可萧大人说的也是在理人生一张口不顾自个也得顾着家人。” “哦。”萧墨轩听见海瑞也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倒是觉得很新鲜“都说海知县甘于清贫竟也是盼着可以多些俸禄?” “这……”海瑞微微一笑“海瑞不敢越雷池一步不假可若是正道上得到的俸禄却也可以改善下家人地生活。若是按照萧大人所说以严法止贪高俸养廉倒也未必会多花了朝廷的银子。” 海瑞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话里地意思座中的三人谁都听得明白。 这才是真实的海瑞一个臭脾气认死理却又不失人情味和小家子气地海瑞萧墨轩心里暗暗叹道。 不过也真像是开玩笑海知县真的亲自下厨了领着老仆钻进了雾气腾腾的厨房里头。海瑞的老母和夫人在一边打着下手。 :.|顺便去河边的渔船上边弄了不少鱼虾来其他的时令蔬菜更是不需多说。 海瑞家里应该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来。家里的两个女主人见萧墨轩和盛衍进来了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出来问候。直到萧墨轩和盛衍上前才怯怯的回了几声。 “两位大人见谅海瑞一家都是小地方出来的。”海瑞手里拿着一把锅铲有些憨憨的探出头来笑道“怕生。” “你就是南京城里来的大人吗?”萧墨轩身后传来一阵稚嫩的童声。萧墨轩回过身去却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不用多说这一定是海瑞的女儿了。 适才萧墨轩一行进门的时候却是没有见着也不知道刚才钻去哪玩耍了折腾的一身的灰土。 “不错我便是。”萧墨轩的脸上泛起一丝和蔼的笑容。招了招手想让小女孩走近了些。一边的萧三立刻搬过一张竹椅让萧墨轩坐下。 “奶奶说不让我你随便说话。”小女孩背着手不但没走进过来倒还退了一步。 “我……难道我会吃人不成?”萧墨轩呵呵笑道。 “奶奶说你是爹爹的上司管着爹爹。”小女孩扬了扬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我看你不像。” “不许胡说。”正在折着蔬菜的海瑞老母似是吓了一跳丢下手里的菜叶几步走了过来向着萧墨轩陪着礼“我这孙女儿更是不懂得规矩。” “老夫人小孩子嘛。”萧墨轩起身护住小女孩“童心难得莫让那么多规矩污了孩子的心。” 看着眼前稚嫩的脸庞萧墨轩又不禁想到了苏儿。自己也快做爹爹了也不知道第一个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娘。”海瑞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了一声“无妨我这女儿说起来还是大人当日救下的。” 适才在厨房里头海瑞也看见了萧墨轩和自己女儿在逗着乐。不知怎的心里头突然隐隐的透出一丝温馨的感觉。 从来都被人说古板被人排挤非议甚至当作笑料。虽是和萧大人第一次见面可是从城外的茶铺开始他便觉得这位萧大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定海瑞自个也说不清楚。在衙门里的时候萧墨轩虽是一副上位者的态度可字里话间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浙江总督谭纶和自己私底下也有过交往可那种感觉却和眼前这位萧大人完全不一样。谭纶对自己完全是一种识士的心思。这位萧大人却是那种容得属下说话的人。这一种态度让人来得更轻松一些。 ------------ 第四十八章 宁波港的威胁——香山澳的红毛鬼 你说我为何不像?”萧墨轩咳嗽一声开口问道。 “爹爹的上司没你这般年纪的。”小女孩一边说着话一边摸了摸下巴“他们都长着大胡子。” “还有……”小女孩又用手指顶了顶腮帮子“他们不会朝我笑就是朝爹爹笑也是很少。” 你老爹这个认死理的人如果有太多人朝他笑才有鬼呢萧墨轩心里暗自笑。 正在那说笑着冷不丁听见围墙外边一阵人吼马嘶听声音看像是有十数骑人马冲着这里涌了过来。院中的诸人顿时都有些脸色微变。 “咚……”海瑞家的院门猛得被推了开来几个军官打扮的人四下张望着像是要找什么人。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卢勋一个箭步迈上前去拔剑堵住门口“经略大人在此何人如此大胆。” “萧大人可找着您了。”领头冲进来的军官先是一惊随即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哦是你?”萧墨轩适才也被吓了一跳这一回才是回过神来。抬眼望去却见是总督府里的指挥佥事孙猛。 这个孙猛也就是当日萧墨轩来浙江赈灾时候护着他的那个孙千户。 萧墨轩合着戚继光打了一个胜仗无意中也是帮孙猛得了一大功。 加上他和萧墨轩也算是有了几分交情这回谭纶做了总督以后便把他提拔进了总督府做了帐下的指挥佥事。 “末将奉了谭总督的令来这里寻萧大人您。”孙猛微微欠身。朝着萧墨轩行礼“适才到了县衙却说萧大人来这里了。” “谭总督?”萧墨轩不禁略皱了下眉头心里泛起一丝不安随即又抬眼看了看四周。 “哦下官宅子后头有个园子平日里都是种些时令的蔬菜。”海瑞连忙上前说道“园子边上有几棵前主人种下的桃树和牙枣树也算是个幽静地地方。若是萧大人不嫌弃。不如和孙将军去那里小坐一会儿。” “那甚好劳烦带路。”萧墨轩点头应道又随着海瑞走到了房子后头。到了之后海瑞招呼一声又回前头去了。 “谭总督派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等海瑞一走开萧墨轩便急切的问道。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多问了谭纶既然派孙猛大老远的来找自己定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回萧大人的话。”孙猛连忙答道。“也不能全算是我们浙江的事儿更要紧的却是广东那边。” “广东?那如何又牵上了浙江?”萧墨轩眉头锁得更紧。“你拣要紧的说。” “是那些佛朗机的红毛鬼。”孙猛抹了下额头上地汗“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神通居然听说了朝廷重开宁波市舶司要通贸南洋的事儿。” “前些时候他们便就通牒广东海道要求我大明通贸南洋的船只一律由他们佛朗机人派船护送。”孙猛继续说道“广东按察使季驯大人以此事事关重大也并非广东所辖为由拒之门外。” “佛郎机人?”萧墨轩轻轻咬了下嘴唇。所谓的佛郎机人其实也就是葡萄牙人。 “九月初二的时候。香山县有乡民前来报官。”孙猛略喘了口气取下腰间的水袋喝了口水“说是有佛郎机红毛鬼来乡里诱拐孩童说要去修炼他们什么什么主教。” “天主教。”萧墨轩帮孙猛把话接上。 “对。大人博闻就是那个什么主天主教。”孙猛点了点头。“乡民报了官之后兴许是香山县的知县没当回事儿。乡民无奈之下便集了群前去要人。” 天主教原本倒并没什么不好可是传教也不是这么传的哪有直接把人家小孩子骗走的萧墨轩心里只有苦笑。 “等到了香山澳寻到了那藏着孩童的地方却又见着一座石像。是个红毛鬼地女人踏着龙头。”孙猛尽力想说的详细些“若是平常那些乡民约莫也就算了可那日却是上了火便就一起上前砸了石像。” “那该便就是佛郎机人地‘圣母踏龙头了’”萧墨轩又接了一句话。 “对。”孙猛的眼睛里边尽是钦佩之色“萧大人当真是神人竟像是亲眼见着了一般。” “说正事儿。”萧墨轩此时间哪还有心思听这些话和这货鬼扯。 及待的想要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红毛鬼便是这样说的说那个石头塑的女人是他们的圣母。”孙猛也适时的收回了马屁“一下子便全闹了起来两边接上了火乡民顶多也就是扛着锄头什么的去的不是红毛鬼的对手被用火器打死了好几个人。如此一来整个香山县便闹了起来。” “然后呢?”萧墨轩又问道。 “九月十二地时候从吕宋来了好几艘佛郎机人的火炮船扬言要季大人交出闹事的乡民否则便让通贸南洋的船只交由他们护送。”孙猛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气不岔“更要季大人同意在香山澳设立市舶司交由他们管辖。” “呵呵。”听到这里萧墨轩不禁得冷笑了几声“他们无非听说朝廷要通官贸心急加眼红。那季大人是如何回地?” “季大人当然不肯交人。”孙猛愤愤的握了握拳头“在香山澳设立市舶司再交由他们管辖岂不更是胡闹。季大人只回了他们要想通贸只能去泉州港。” “那佛郎机人便就这么罢了?”萧墨轩问的这句话其实也算是明知故问。 若是佛郎机人便就这么算了孙猛眼下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当然不是。”孙猛立刻回道“他们先是在香山澳以西地虎跳门上岸劫掠孙大人便派了六千士兵前去驱逐。佛郎机人倒也不力敌又上船而去。” “九月十五的时候那些佛郎机人火炮船窜到了福建的漳州劫掠炮轰沿岸村舍。”孙猛说道“十六日的时候又有渔船在泉州港海面见着了那几艘火炮船。福建海道派兵船追赶却是被打伤一艘。那些佛郎机人火炮船往来极快水师的兵船简直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永乐年间永乐皇帝派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当郑和的船队行驶在印度洋上的时候曾经遇见了最早的葡萄牙殖民者。 面对东方船队高达数丈的船舷雄伟无比的风帆和斩波破浪的飞驰当时的葡萄牙殖民者曾经从心里出了赞叹:这是天使的船队。 可没想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曾经创造了“天使船队”的东方却被那些渺小的蚂蚁欺负到家门口来了。更郁闷的是还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据福建军报据说佛郎机人的火炮船打伤福建的兵船之后又继续往北而来了。” “哦。”萧墨轩顿时心里一紧。难怪谭纶会这么急着要派人来寻自个原来竟是出了这么一回事儿。” 佛郎机火炮船一路向北他们这是想去哪儿?难道是……宁波?萧墨轩的心里不禁又猛抽了一下。 通贸南洋的第一批船只已经集结在宁波港大批的货物也正在运送装船眼看过了这几天第一批船只便是可以出去了。若是这时候被葡萄牙人闯了进来损失些船只和货物倒还是小事。 更可怕的是那些浙江的大户自个好不容易才威逼利诱的捏到了一起。若是被葡萄牙人来这么一回自个的这一番谋划必然大失威信。 那些大户说不定又会在私底下再次和倭寇或者欧洲殖民者勾连到一起去。自己事后想要再走回这一步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心血和代价。 “马上随我回杭州。”萧墨轩火急寥寥的转身朝前头奔了过去。 海瑞正陪着盛衍在前院里等着萧墨轩眼看着萧大人急忙忙的走了过来脸色却甚是不好心里也是跟着“咯噔”响了一下。果然是出大事儿了。 “海知县本经略原本是想和你再说些话眼下却是有了些事儿须得立刻赶回去。”萧墨轩像是换了一个人“元川你若是不急便在这里留一夜便是。” “你且都回去了我还留在这里做甚。”盛衍也急忙忙的走了过来。 “那好我等便立刻上路今个夜里就赶回杭州。”萧墨轩也不多话只朝海瑞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萧大人若有急事那海瑞也不便多留了。”海瑞心知出了大事连忙拱手回话。 “走。”萧墨轩挥了挥手风风火火的带着一群人朝着马厩一路小跑而去。 ------------ 第四十九章 法摩沙堡阴谋 萧大人。”萧墨轩一行刚到了浙江总督行辕门口匆的迎了上来。 宁波市舶司和通贸南洋的事儿对于朝廷对于萧墨轩的紧要谭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谭纶才会这么急着派孙猛把萧墨轩请了回来。 “眼下情形如何?”萧墨轩跳下马来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了卢勋急切的对谭纶问道。 “我也一直只在杭州等着大人没回来前下官也不敢擅自离开杭州。”谭纶回道“除了下午从福建和广东传来的消息浙江的海道并无任何消息。” “有没派船出海去查看?”萧墨轩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兵船倒是没派眼下情形不明福建又刚刚吃了亏贸然行动不得。”谭纶的经验自然是比萧墨轩丰富了不少“不过也已经通告了宁波和台州两地让这两府的渔船小心看着海面一有异样立刻来报。” “停泊在松江的兵船下官也已经去了文书让驰援宁波。”谭纶继续说道。 “这也好。”萧墨轩略微松了口气谭纶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只谈行军部署要比自己在行的多。他既然已经有了安排了大抵当是不会错的。 “那下面该是如何做?”到了这个时候萧墨轩也有些无可奈何。佛朗机人的火炮船这时候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即便自己有心想要和他们血战一场也寻不着对手呀。 “萧大人恕罪。”谭纶也是苦笑一声“并非属下有意懈怠只是敌情不明贸然派兵船出海。只怕反倒添了麻烦。福建的那几艘兵船便就是这样被重伤的。” “那就只有等了?”萧墨轩很有些懊恼一步迟步步迟眼下却只能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 满剌加法摩沙堡。 公元一五一一年葡萄牙人用武力攻占了满剌加使满剌加成为了他们新的殖民地。 为了保卫他们新到手的财宝葡萄牙人在离海岸不远地地方建造了这座巍峨的城堡。只是说巍峨。却是相对于满剌加当地的建筑来说的若是和南京的中华门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即便是杭州城的城墙相对比那座法摩沙堡也算得是巨人了。 今天的法摩沙堡遍地鲜花人声鼎沸。几乎所有在满剌加的葡萄牙贵族都聚集到了法摩沙堡因为今天这里迎来了一位贵客。 “敬爱的总督先生。”满剌加总督塞尔旺。朝着新任印度总督科蒂尼奥问道。 虽然塞尔旺也是总督可是却还受着常驻果阿的印度总督科蒂尼奥约束。 “总督先生对我们这一回派往东方地船队。会不会有一些新的意见?”塞尔旺小心翼翼的问道。 “尊敬的塞尔旺先生。”科蒂尼奥称呼起塞尔旺来却是故意省去了总督这个称呼。 “我这回来这里正是带来了国王陛下的意见。”科蒂尼奥的嘴角泛起一丝自以为迷人的笑容“是的塞巴斯蒂昂一世陛下有一些新的想法。” “这么说总督先生您是带来了国王陛下的命令?”塞尔旺似乎有些惊愕。 “哦尊敬地塞尔旺。”科蒂尼奥并不急着回答塞尔旺的问题却只是端起手里地咖啡泯了一口“该死的。为什么在葡萄牙就喝不到这么好的咖啡。” “塞尔旺先生。”科蒂尼奥又咳嗽一声抬起头来对着塞尔旺说道“您在东方的时间远比我要长。哦。这座雄伟的城堡已经建造了有五十年了吧。” “正是。”塞尔旺肥厚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是伟大的阿尔方索.德.阿尔布却库建造的。他给我们带来了满剌加又建起了这座雄伟的城堡。” “现在商人们都还在这里往来吗?”科蒂尼奥侧过头来看着塞尔旺。 “那些该死的异教徒。”听到科蒂尼奥问起这个塞尔旺顿时不禁有些沮丧“那些该死地穆斯林宁可多绕些路也要去他们自己的港**易在这里往来的几乎都是我们的人。” “也就是说这里并不能给我们带来更多地利益了?”科蒂尼奥又追问了一句。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总督先生。”塞尔旺小声的嘀咕着“我们可以占领城市和港口却不能强迫那些该死的商人来这里交易。” “哦不不不。”科蒂尼奥伸出一根手指在塞尔旺面前摆了几下“就像您说地一样这并不是您的错。你做的非常好迷人的鲜花迷人的咖啡。” 科蒂尼奥微微闭上眼 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有迷人的港口和大炮。” “总督先生……”塞尔旺被科蒂尼奥这么一番忽悠顿时也有些糊涂丝毫猜不到科蒂尼奥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 “尊敬的塞尔旺先生。”科蒂尼奥突然睁开了眼睛射出两点精光“您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非常伟大。” “就和这座城堡的建造者阿尔方索.德.阿尔布却库一样伟大。”科蒂尼奥把手伸到脑后束了束头“或者说你可以比他更伟大。” “这是塞巴斯蒂昂一世陛下的意思?”塞尔旺突然有些醒悟过来。 “哦不。”科蒂尼奥连忙摇了摇头“我到这里来的时候花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时间。得绕过那该死的好望角该死的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条河。” “一个月前塞巴斯蒂昂一世陛下是不可能知道你派船前往远东的。”科蒂尼奥摇头说道“国王陛下想要做的是比您要做的更伟大的事情。” “是的。”塞尔旺连忙点了点头“我们都效忠于伟大的塞巴斯蒂昂一世。” “这里人有些多。”科蒂尼奥探眼看了看四周“我们可以去里边说话吗?” “当然可以。”塞尔旺心里眼下像是揣了面鼓“咚咚”的响个不停。 虽然不知道科蒂尼奥带来的是怎样的命令可是从科蒂尼奥的话里他已经感觉到这一定是一个伟大的开始。而自己前些天所做的事情正和这个伟大的开始遥相呼应。 “国王陛下让我带来了命令澳门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地方。”科蒂尼奥微微笑道“国王陛下的命令是派迪奥戈去澳门做使者去和中国人好好谈谈。” “尊敬的总督先生。”塞尔旺立刻回道“您刚到果阿时候不长怕是还不知道迪奥戈已经是澳门总督了。” “哦。”科蒂尼奥先是略皱了下眉头随即又展开笑容“难怪国王陛下这么信任你塞尔旺先生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国王陛下想的。我想一定是上帝把国王陛下的心意带给了你。” “向主欢呼。”塞尔旺的脸上也露出笑来“中国人的财富简直和整个欧洲加起来一样多他们可以用黄金来建造宫殿用粮食来堆成城堡的墙壁。” “迪奥戈还有一个弟弟在您这里是吗?”科蒂尼奥又接着问道。 “是的他叫戈依斯。”塞尔旺连连点着头朝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他就在外面瞧那个抱着个姑娘的就是他。” “他只比我小五岁。”塞尔旺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年轻就像一个小伙子。他在港口拥有大把的生意姑娘们也愿意围在他的身边。” “塞尔旺先生不必嫉妒他。”科蒂尼奥哈哈笑了几声“我保证以后你会有更多的姑娘。唔……还有更多的黄金。” “真的?”塞尔旺的眼里已经放出了光。 “当然。”科蒂尼奥重重的点了下脑袋“那就让戈依斯去澳门去告诉迪奥戈他可以接受国王陛下的任命也可以按照塞尔旺先生您的吩咐继续做澳门的总督。那样的话戈依斯将会作为和中国人谈判的使者。” “谨遵总督大人您的吩咐。”塞尔旺已经被科蒂尼奥刚才的话吊起了胃口嘴角上边挂着几点闪闪的东西。 “那么。”科蒂尼奥把手伸到口袋里摸索着想找出什么东西“让我们来看看国王陛下的这一份命令。” 科蒂尼奥摸索了半天才从口袋的最里边掏出一份信来展开放到了桌子上边。 杭州城钱江客栈。 “张大人派小的来问萧大人。”张居正从南京派来的信使站在萧墨轩面前恭恭敬敬的报着话“上回的军变虽是没费甚干戈可是南京故宫的侧殿却是有两间略有毁损。内城的城墙也小有损坏。” “眼下想要修复木料和石料南京工部的库房里头倒是有。”信使小心的说道“可是那些毁坏的墙壁和柱子上得要重新贴上金箔。修复城墙除了石料外还得要用上糯米汁这些东西。还有役使的民夫。” “这些东西他们南京工部不问南京户部要怎生去问张大人要了?”萧墨轩原本心情就不好又见张居正拿这些针头线脑的事情来问自己顿时心里大为不满。 ------------ 第五十章 远征计划 萧大人……”心室有些犹豫的抬头看了萧墨轩一眼是忘了南京的官仓在嘉靖十二年间就归了南直隶管辖即便是南京户部也得文书来调。” “哦。”萧墨轩顿时有些脸热面前这信使还算是给了自己面子只说是自己忘记了。实际上这些事儿自个根本没放在心上过看来自个对南浙两省的了解还是少了些。 不过皇帝老儿行的这招倒也在理南京不及北京有那许多官员没必要和北京那样分开。这一招倒是断了不少混事的人的出路。 况且是北直隶的官仓并没有分出两套班子来只是和南直隶不同的是却是由北京户部直辖着。 “呵呵。”萧墨轩苦笑一声摇了下头。虽说是这样可这些小事也断不会非要自个来决断。张师傅此举分明是在赌自个的气了。 只是那一百多士卒并没有没坑杀还都生龙活虎踌躇满志着呢。 算了这些事儿即便是张居正也和他解释不来萧墨轩挥了挥手让信使把文书放到了方桌上。 烦心的事儿已经够多的了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 该死的葡萄牙人萧墨轩心里面像是吃下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满剌加法摩沙堡。 “塞尔旺先生请看看这个。”科蒂尼奥一脸的灿烂在塞尔旺面前摊开了一封信。 “是国王陛下的亲笔信。”塞尔旺一眼就看见了信笺顶上的王室徽章。 “国王陛下想要征服远东的中国?”塞尔旺未及看完便是倒吸一口冷气。 “正是。”科蒂尼奥地脸上又泛起一层自以为迷人的笑容“相比起富裕的远东印度和满剌加简直是个贫民窟。” “只有东方。迷人的东方才能给我们带来最大的财富。”说到这里科蒂尼奥也不禁兴奋起来。挥舞着拳头就像是已经站在了中国的土地上。 “说的太对了。”塞尔旺的情绪也被科蒂尼奥带动了起来“那里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简直和天堂一般。真是嫉妒迪奥戈那小子他现在该是富得流油。” ”我说过了不要嫉妒他你们都会很富有。”科蒂尼奥又哈哈笑道。“也包括我。” “为了征服中国塞巴斯蒂昂一世专门召开了御前会议。”没等塞尔旺开口科蒂尼奥又接着说道“这项事业容易执行执行起来费用也很少。” “是的。”塞尔旺已经处于亢奋状态几乎要忘忽所以“上次在mabsp; “一大群。”塞尔旺手舞足蹈“几乎有近千人。我们却只用了六十名士兵。” “我们先要组织四千到六千名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科蒂尼奥已经踱到了地图边。“当然必须配齐矛、枪、船、炮和所需要的弹药。” “先期地两千到三千人便足以占领所要占领的省份用那里的港口和舰队组成海上最大的强国这是十分容易的征服一省之后便足以征服全国。”科蒂尼奥用力的敲打着墙上的地图。 如果萧墨轩眼下也坐在这里听到科蒂尼奥和塞尔旺的对话即使眼下又再多烦恼。估计也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最后我们将会派出一万和一万两千名枪手、甲冑兵和毛瑟枪手将作为远征军的主力。此外还会派遣四艘大帆船的船员以及三四名铸炮者。还有十二名武器和抛火器地工匠、一些能制沥青的手工艺匠以及能造高舷侧大帆船地船匠。”科蒂尼奥向塞尔旺传达着御前会议的精神“而你尊敬的塞尔旺先生。” 科蒂尼奥说到这里。略微停了一下用一种令人费解的眼神看着塞尔旺。 “而你塞尔旺先生因为你在这里的杰出贡献你将被委任为两万名远征军的司令。”科蒂尼奥说道“这个机会可是我在国王陛下面前为您争取来的。” “远征军的司令?”塞尔旺又是一通两眼放光塞尔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远征军的司令不但可以最先的获得最多地财富和奴隶更诱人的是如果行动顺利回国以后甚至可 授予爵士的头衔。 塞尔旺眼下虽然是满剌加的总督可是很遗憾他并不是贵族出身。甚至说他原来只是一个船长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没有贵族地头衔即使你的权力再大也不会被上流社会所接受。塞尔旺眼下所处的地境也就是这样。 “尊敬地总督大人。”塞尔旺几乎想要用上伟大这个词“您能不能再给我说的仔细些。” “让我们来好好计划一下。”塞尔旺盯着科蒂尼奥的手指不停的咽着口水。 “国王陛下的意思是想把满剌加作为军事基地。”科蒂尼奥点了点头“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也可以去做。” “是的是的。”塞尔旺也跟着不停的点着脑袋“我们的军队到了中国必须集体行动不能分散开来那些中国人多的和蚂蚁一样只有我们的人聚在一起才好踩死他们。” “哦不不不。”科蒂尼奥听了塞尔旺的话连忙摇了摇头“这一回我们不能这样做不能和以前一样。” “我们不能让中国的人口减少。”科蒂尼奥告诫着塞尔旺“不能使中国人口减少人口消失意味着财富的消失。侵占中国后保留中国政府以保持它的繁荣和富裕。让参加远征的人知道这次远征并不是去对付敌人而是为了能在中国自由传教。侵入中国应采取谨慎和温和的方式不能对中国人民犯下太多罪行。和我们以前见到的那些未开化民族不一样中国人已经有了智慧和那些黑猩猩不一样。” “哦。”塞尔旺用力的点着头“这一定是塞巴斯蒂昂一世陛下的意思陛下真是太仁慈了原上帝保佑他。” 塞尔旺垂下脑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计划成功后我们可以利用在中国获得的物资打击我们的敌人比如西班牙和英国。中国还可以向我们的帆船提供船员他们也有很多聪明人。我们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得金、生丝、绸缎、精美的手工艺品国王和我们都可以从中国获得大量租税和利润。征服中国后我们的官兵可以得到升迁许多人可以到中国定居并得到封爵。”科蒂尼奥说的吐沫横飞“也包括您塞尔旺先生我想国王陛下一定不介意给你一个惊喜。如果您愿意你甚至可以和中国皇帝一起统治远东。” “这真是太美妙了。”塞尔旺不停的搓着手“我会建立起大量的学校把我们先进的文化教导给他们。我们的牧师将会在中国的土地上游走把上帝的福音带到每一个角落。你知道吗?总督先生。那些中国的农民根本没有信仰他们只会祭拜自己的祖先他们会皈依到主的光辉下的。” “还有那些在中国的穆斯林。”科蒂尼奥紧跟着说了一句“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中国那么大我们得把他分成几块委任给不同的总督就和他们中国人现在做的一样。” 科蒂尼奥努力着想要说出巡抚两个字。可是汉语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太深奥了。憋了半天科蒂尼奥也没能把这两个字完整的说了出来。 塞尔旺对东方的了解要比科蒂尼奥多一些可是他也故意微微低下了头装作也不会说“巡抚”两个字。 “我们将会和北方的鞑靼人和解土耳其将成为我们主要的敌人。”科蒂尼奥似乎意尤未尽“我们可以在陆上建立葡萄牙到中国的邮传路线。柬埔寨、罗也将会臣服在塞巴斯蒂昂一世的脚下。这对我们来说这很重要。” “如果您愿意。”科蒂尼奥又接着笑道“您甚至可以娶上几个中国姑娘东方的美女同样令人神往。我们和中国女人的后代将会执掌中国的统治。” “我们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塞尔旺眼里满是憧憬。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总督大人。”塞尔旺慢慢冷静下来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这对我们征服中国的计划来说也很重要。” “我非常想听到。”科蒂尼奥应道“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 第五十一章 我们在中国并不孤单。(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塞尔旺兴致勃勃的说道能干的家伙他在中国的沿海已经有了盟友。” “盟友?”科蒂尼奥的脸色先是有些惊愕随即又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该不会是该死的西班牙人吧。”科蒂尼奥不满的嘟囓着“他们在香料群岛已经给我们制造了够多的麻烦了我可不希望中国落到他们的手里。” “尊敬的总督先生。”塞尔旺拼命摆着手“我们的盟友绝对不会是西班牙人。他们会成为我们的附庸而我们只要给他们一点好处。” “而他们将会给我们征服中国的计划带来巨大的好处。”塞尔旺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来“这是非常划算的交易尊敬的总督先生他们所要求的仅仅是一小部分财富。” “如果是那样最好不过了。”科蒂尼奥这才放下心来刚想转过身来又突然转了回来脸上一脸的好奇“迪奥戈找到的盟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杭州府钱江客栈。 “啊欠……”萧墨轩坐在椅子上连打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莫名其妙的只觉得一阵头皮麻。 农历十八的夜晚天上的月亮已经缺了好大的一块就像是人的心里缺了些什么一般。 上个月的十五也就是中秋自个便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直到杂役捧着张居正派人送来的月饼才记了起来。这不知不觉的已经又过了一个多月了。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可自个已是忙得连思亲的时候都没了。更可笑的是。忙来忙去却总也看不到一点尽头地***。 “相公。”不知不觉的萧墨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侧厢房的花圃边一声脆声声的唤声把萧墨轩的心神召了回来。 “娘子。”萧墨轩转过头来却看见依依站在月季花丛边攀着一折花枝看着自个。 依旧是穿着一身的海天水色的纱衣在月光下透着几分粉红当真是人比花娇。 “娘子怎生还没有歇下?”萧墨轩心里只觉得一阵舒畅。脸色也松了不少。 “依依……”依依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只轻轻咬了咬嘴唇没说出话来。 “是不是这些日子来我没得空陪着你。”萧墨轩缓缓走上前去牵去依依的小手。柔若无骨似的放在手心只觉得一丝滑腻“倒真是有些怠慢你了。” “不关相公的事苏儿姐有孕在身多陪陪也是应该。”依依温驯地由着萧墨轩牵着向前走了一步。“依依……依依只是在屋子里头闷得荒想要出出走走。看看月亮。” “看看月亮……”萧墨轩顿时一阵语塞可是细细品位之下这句话却是和自己眼下的心境极是相合。 看月亮……沧海桑田一万年从一五六一到二零零八中间隔开了数百年。记忆中繁华的大上海眼下却还是一片浅滩大部分地方还在水底下呢。 唯一没变的只有天上的日月。可是……看太阳明显太刺眼所以看着月亮。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日子。虽然整日为着生计奔波可是心里面却没有这么重的担子。 泱泱大国呐自个眼下虽说可以说几乎看到了上下五百年。可是靠自己一个人到底能走得了多远。冥冥中的安排又能否让自己打破宿命。萧墨轩的心里。也在动摇着。 “依依是想着哥哥了?”从依依略显孤寂的眼里萧墨轩似乎是看到了些什么。 “嗯。”依依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又微微点了点头在萧墨轩面前她不需要太过掩饰什么。 “子谦……”依依抬起眼来迎上萧墨轩地目光。 “嗯?”萧墨轩回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着。 “你可知道祖父的下落?”依依有些迟疑地问道。 “祖父你是说严……严阁老。”萧墨轩几乎要将严嵩两个字脱口而出可立刻又意识到在依依面前这般称呼未必合适。可叫自个叫祖父又觉得有些别扭。两边折中了一下称呼了严阁老。 “嗯。”依依点了点头“祖父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 “我知道。”萧墨轩微叹一口气。有些事儿原本就说不上好坏兴许只是立场问题。就像让自己今个伤透脑筋的那几艘洋鬼子的船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说他们做的并没有错。 “子谦……”依依拉了拉萧墨轩继续说道“若是得了机会可否派人往江西去一趟打探下祖父的消息?” “哦。”萧墨轩又是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史书上对严嵩的下场的记载。 饥寒落魄行走于坟冢之间择祭品而食居草棚而避风雨。不知怎地萧墨轩心里却又是莫名其妙的抽了一下。说不上是感慨也说不上是不忍。 “依依……依依只是想知道祖父眼下过的如何。”依依见萧墨轩的神色有些怪异顿时以为萧墨轩心里生了不悦连忙解释“若是子谦有为难之处……” “哦不。”萧墨轩心知依依误会了“今个有些不顺心地事儿倒不是为这个为难。你有这份孝心我又怎能不应着你。” “那依依倒是先谢过相公了。”依依没想到萧墨轩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情不自禁的脸上泛出笑来。软绵绵地小手把萧墨轩的手指头揣的更紧。 “子谦这回倒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儿?”依依很少看见萧墨轩这般沮丧的模样。 在依依心里自家相公总是一副自信满满似乎能把握一切的样子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他如此烦恼? “难道是海贸的事儿又遇见什么槛子?”依依也知道相公眼下最记挂着便是这件事。 “也无甚。”萧墨轩故意装得轻松一些“只不过是些西洋的红毛鬼在海上作乱罢了。” “西洋的红毛鬼?”依依似乎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有谭大人和戚将军他们坐镇海道那么多倭寇不也剿了个大半难道竟是怕起红毛鬼来了。” “呵呵娘子所言有理。”萧墨轩知道一时间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只能是敷衍着。 “不过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依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祖父也曾经请过一个红毛鬼到家里做客似乎叫什么亚瑟的。” 亚瑟?这个名字萧墨轩从来没听说过。不过自从唐宋以来从欧洲往来中国的人日益渐多这些年间来往的除了镜和浪白澳以外在大明的土地上到处乱窜的欧洲人没有一万也有好几千谁能记得清楚。 “那个红毛鬼送给祖父一座西洋报时钟倒是个有趣的东西。”对于多年深居闺中的依依来说红毛鬼倒确实也是个稀罕的见到所以倒也算记得深刻“还劝祖父和几位大人也去信他们那个什么天主教说是他们那里的王侯也都信那个。” “天主教……他们就信那个。”萧墨轩呵呵笑了一声后代的美国总统宣誓就职时候都要声称以上帝之名。 “那严阁老是如何说的?”萧墨轩对当时严嵩的反映似乎更有兴趣。 嘉靖老人家是道教的笃信者严嵩若是信个天主教倒是很有趣虽然这是不可能生的的事情。 “祖父当时倒是没说什么。”依依继续说道“只是等那红毛鬼走了以后才说笑一番只说是红毛鬼那里以教较国未免有损朝政。” “哦。”萧墨轩又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微微有些吃惊。 欧洲的神权和君权相争确实曾经给欧洲带来个不少麻烦。严嵩作为一个局外人只通过和欧洲人的一番对话都能看出些端倪可见严嵩能坐稳二十年辅确实绝非虚才。 还有中东的穆斯林和东征的天主教十字军两个只是为了一个耶路撒冷就两相杀得血流成河这对中国人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更滑稽的是曾经的宗教裁判所和他们所执着的真理被一一打破的时候欧洲人竟是选择了集体失忆仍是忠诚的信奉着天主忘记了曾经的黑暗时代。 也许是因为天主教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就和中国人祭祖一样。 ------------ 第五十二章 重压之下 似乎很多朋友对前几章欧洲人的想法感觉很诧异……当时有几个国家确实是这样想的。虽然月令做了一些技术上的调整但是历史上确有其事。所以大家也不过太过惊讶只需要知道西方人也有很无知很盲目自大的时候。)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九月二十七。 吏部衙门里悄悄的出了一份文书现任淳安知县海瑞政绩斐然科考优等。经吏部考察任杭州府通判仍不能尽其才选入京城改任户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一职。 京城里头进出的调令几乎每日都有浙江清吏司员外郎一职务虽然是个肥差可是毕竟只有五品入不了诸位大佬的法眼。所以这一份调令出几乎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即便是兼任户部尚书的徐辅也没有注意到。 前些年三大殿着火的时候《永乐大典》正收录于三大殿旁的文楼。幸得失火的时候嘉靖老人家也没忘记那样宝贝命人救了出来。 嘉靖四十一年八月下嘉靖帝为使《永乐大典》免遭不测下诏命重修正副两份并加以添加修撰以期完成后将原本送往南京库藏。 分录《永乐大典》的事儿原本该是礼部的事儿。新任的礼部尚书高拱当仁不让的把这件事儿接了下来。只是内阁辅徐阶也对这事儿甚感兴趣。 可别小看了重修《永乐大典》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不在三大殿着火的时候嘉靖帝一边逃命怎么还一边没忘记让人把那东西给抢了出来。 参与重修。完成的时候自然可以把名字也添在上头。说大了叫青史留名说小了便是多了一份资历这可是比挨一百次廷杖更划算的事情。 平日里只要得了闲暇徐阁老就有事儿没事儿的跑去史馆和主录地程道南等一帮子儒丞凑到一起修修改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礼部尚书高拱似乎对徐阶的这番举动也并不反感遇见的时候还一起讨论上一回。 加上重议宗藩禄米的事儿徐阶心里虽甚是不爽。可两人的立场还是相同的都主张削减宗藩禄米。 所以北京城里罕见的出现近两年来少见的一团和气。平日里一帮子喊打喊杀的人也降下了声音。偶尔听见的也都只是和宗藩禄米相关。 袁炜地致仕“出人意料”的激起了朝中清流的同仇敌忾。争论起来也都是以多打少眼看着大局已定。只不过此等美名并不是徐阁老专美高阁老也有份未免让人有几分憋气。私自底下。三三两两的也会有人议论上一番。 内阁里头去了一个袁炜。只剩下了四个人却也不见有人提起这事儿来。徐阶不谈高拱不谈嘉靖帝竟也是不问。 九月二十六日夜帝突疾经太医万邦宁诊治后稍缓。 二十七日卯时宣内阁大学士徐阶入万寿宫。 “徐卿!”数年来嘉靖帝第一次躺在龙床上接见徐大学士。 “臣在!”徐阶享着御前赐座的份听见嘉靖帝唤着自个。连忙从圆凳上抬起屁股来。 “朕是不是老了?”嘉靖帝的声音略显憔悴。 “皇上坐得万年的基业。”几乎不用经脑子考虑徐阶立刻一句话回了上去。 “万年万岁……”嘉靖忽得苦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朝朝称天子代代称万岁。”嘉靖帝有些怅然的说道“可又见过谁。(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真的做了万岁。” “古往今来未尝有心诚如圣上者福泽如圣上者。”徐阶毕竟是徐阶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把一池清水给搅混了。别人活不了万岁是因为别人心不够诚福气不够好。 “你倒是会说话。”嘉靖帝脸色刚稍微宽了一些可立刻又是苦笑一声“朕这个皇上福气又在哪呐。看着朕的子民年年遭灾太仓年年亏空福气又在哪?” “臣知罪。”徐阶心里一紧跪倒在地上。 “坐着。”嘉靖皱了下眉头挥了挥手“别苦着张脸还没到你们哭朕地时候。” 徐阶不敢怠慢默默的坐回到凳子上一言不。 “江西丰城县方士熊显新进《法书》六十六册。”嘉靖用肘弯支撑着身体一边地黄锦连忙上前扶住坐了起来“朕思宣他进京徐卿你看如何?” “但随皇上的意。”徐阶欠了欠身小声回道。 “朕问的是你。”嘉靖帝的脸上似 悦。一只右手在龙床上左右挪动了几下。 “臣……臣……”徐阶支支吾吾随即又立刻明白过来“修缮白云观一事臣回头定是加紧催促。” “银子呢?”嘉靖帝追问一句“今年的预算去年年底便就做出来了。” “去年修这座宫殿的银子都是萧子谦从俺答那里抢来的。”嘉靖抬眼看了下屋顶“今年虽是开了宁波市舶司可急切间也指望不上。” “万岁爷万岁爷。”徐阶正在困窘间忽得听到寝殿外传来一阵急切的小碎步。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殿门外探进一个脑袋脸上满是笑容。 “识不识得规矩。”黄锦几步走上前去怒目相向“万岁爷正要着清净为何如此鼓噪前来。” 殿门外头站的正是冯保见黄锦来骂连忙缩了下脑袋声音也低了不少。 “黄公公见谅奴婢这不是给皇上报喜来了。”冯保小心的说着话。 “让他进来。”嘉靖抬起手臂挥了两下“让他进来说何喜之有。” “哎!”黄锦应了一声走回到嘉靖身边。冯保着踮着脚尖跟了进来。 “恭喜万岁爷。”冯保先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才开口说道“西苑香房内地白兔产子了母子平安。” “哦。”嘉靖刚才还略显颓废的精神顿时就抬了起来眼睛里也露出一丝喜色。 “拟旨。”嘉靖的声音也中气足了几分“赐丰城方士熊显冠带两副白银五百两。” “徐阶。”嘉靖脸上泛着红光把目光转向了徐阶。 “微臣这就回去和六部九卿以及诸位内阁大臣详商。”徐阶忙不迭的应着声。 “等等。”嘉靖抬手止住了徐阶“你也帮朕带一份口谕。” “是。”徐阶站起身来站在一边。 “都察院御史姜儆、王大任素有德行。”嘉靖说到这里猛得咳嗽一阵黄锦从一边拿起一支小木锤轻轻地帮嘉靖帝捶着背心。 “命此两人分行天下访求方士及符录秘书。”嘉靖等气息稍缓又接着说道。 “是微臣记下了。”徐阶垂手而立“微臣这就回内阁值房做票拟去。” “还有。”嘉靖帝又抬了抬手“传书各省总督巡抚寻求高人异士。” “凡有功者……朕……朕重重有赏。”嘉靖一只手猛得伸向身前五根手指不停的颤抖着。 从九月十八到九月二十七。 只不过短短九天萧墨轩却像是挨了一年一样的漫长。 九天里沿海各县几乎每一天都有新地消息传来说是现了疑似佛朗机人的船队可最后又都证实是虚惊一场。 相比所受到的威胁这一种压迫感比直接面对佛朗机人的火炮船来的更为压抑。 原本应该在五天前就扬帆出海的十多艘货船和四艘护送兵船早早的就停泊在了宁波港出海的时间却是一压再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萧墨轩已经吩咐下去不得大肆声张。可是滞留在宁波的富商和士兵们却还是灵敏的嗅到了一丝异常的味道。 “萧大人萧大人。”萧墨轩刚用过午膳坐下没一会便听见外面一阵人马鼓噪。 还没等萧墨轩唤过人来问只见一件红袍裹着一个肥硕的身躯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公房。 “萧大人你这是要把咱家置于险地呀。”闯进来的人正是宁波市舶司监管太监田义。此时的田义裹紧了身上的袍脸上又是惊恐又是气愤。 “哦田公公何事如此惊慌?”萧墨轩放下手中的公文笑眯眯的望了田义一眼。 “萧大人你早知道佛朗机人的火炮船要来为何不尽早通知咱家。”田义站在萧墨轩面前又是跺脚又是拍腿。 “不过是些西洋的红毛鬼罢了。”萧墨轩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来人给田公公上茶。” 门边的杂役听到萧墨轩的吩咐赶忙沏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送了上来。 “还吃什么茶。”田义气不打一处来嘟囓了一句却仍是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萧大人也知道皇上朝廷对宁波市舶司托有重望你我可都懈怠不得。” ------------ 第五十三章 宁波港的压力 哦。”萧墨轩听了田义的话却仍是满面堆笑“是怕了那些红毛鬼了不成?” “我不怕。”被萧墨轩这么一激田义顿时又拍着屁股跳了起来“我且是不怕大不了咱家仍是回宫里当差。宫里上万号人多养我一个活死人也不多余。” “萧大人你若是不怕。”田义气呼呼的说道“为何五天前就该出海的船队到了今日仍是压在港口里边。” “不过是有些东西没准备停当嘛。”萧墨轩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我这就随田公公去宁波亲自送船队出海。” “当真?”田义来之前也以为萧墨轩定然也是抓破了头。等见到了萧墨轩却见他没有一丝惊慌的神色未免有些诧异。 难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田义有些愕然的张了张嘴却也不好多问。 “眼下已是下午时分。”萧墨轩抬头朝窗户外头看了看天光“田公公既然来了就在杭州城里盘恒一夜只等明天你我一同前往宁波。” “哎……”田义将信将疑的瞅了萧墨轩一眼迟疑的点了点头。 其实田义从宁波一路跑到杭州并不是怕红毛鬼打上岸来。他所担心的无非也是和萧墨轩所担心的一样。只怕船队走到海上被红毛鬼的火炮船劫去。 虽然田义没有军部的耳目可别忘了停在港口的那些商人的消息也是极为灵通的。福建水师的船只被佛朗机火炮船重创地消息也就是这样传到了田义的耳朵里。 再加上近日宁波海面上。南直隶和浙江水师的兵船也是往来频繁田义也不难在心里得出结论来。这回来杭州一是向萧墨轩兴师问罪为什么要瞒着自个这个市舶司管事太监其二也是想找萧墨轩好好商议一回。(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但是此时见了萧墨轩如此镇静本来有些毛毛的心里边顿时也宽了一些。 田义自个是个太监打小便进了宫只在宫里头念过一些书懂得些算帐的道道。 说到运筹一事。田义倒还是对萧墨轩更为倚仗。 不过信得过是信得过但是这一夜田义也是没睡到一个好觉直到天边出了鱼肚白才昏沉沉的眯搭了一会儿。 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寅时末。念着和萧墨轩约好了要一起去宁波田义连忙让取来精盐漱了口又囫囵吞枣的咽了几个汤包急匆匆的出了官驿。 等到了经略行辕却又被告知萧墨轩已经去了江南织造局在杭州的作坊田义也只好带着人马。朝着东门外追了过去。 “萧大人。”等奔到了织造局地作坊门口果然看见萧墨轩站在那里。指挥着一帮子人往一辆马车上抬着一匹匹布帛。 “萧大人所说的东西就是这两车粗布?”田义顿时大跌眼睛。 面前的这一车布帛不用拿手摸只看上去便就知道并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张张的比铜钱还厚看上去也很粗糙。 “不错。”萧墨轩欣然的点了点头“只等货物全部装上了车便就可以和田公公一起前往宁波。” “这……这……”田义只觉得一阵抓狂“萧大人便就是因为这一车东西。让十几条船在港口里停了这么天?” 这一车布帛顶多不过数十匹的样子。而且即使运送到南洋去也不可能卖出多少银子来。如果不是以为害怕红毛鬼的火炮船而只是因为这一车东西。(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让十几条船在港口傻等了好几天。折算下来当真是大大的亏本。 “不错。”萧墨轩又是一阵点头。这时间最后一匹布帛也已经装上了马车。萧墨轩身后立刻有军部里的士卒走了出来在四周贴上了封条。 “田公公这便就走吧。”萧墨轩显然也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话的工夫已经由萧三牵过了马来。 “唉……”田义一脸地不解苦笑一声钻进了轿子。 宁波港。 宁波市舶司上一回的撤办已是二十多年地事情。虽然码头和栈桥已经毁损了不少可是港口并没有荒废。出入海上的渔船仍是大多选择在这里停靠周边的市集也甚具规模。 经过这些日子的休戚曾经略显破败的宁波港已经隐隐有了些出新的模样。 此时除了那十几艘货船和五六艘兵船外还有几十艘略小的渔船也停泊在这里。 前些日子水 处可见的烂菜叶和随手丢掉的死鱼已是不见踪影。 十来个臂缠红布的士兵和那些哨位上地士兵却是不同。在市集和码头四边来回的走动着时不时的探头往水里和船沿边看一眼。 这十来个士兵叫做“港管”全名是“港口卫生管理队”也算是萧大人的创举之一。 经过萧大人地实践证明“城管”哦应该是“港管”若是管理的好并不会被当成洪水猛兽。 太阳已经出来老半天了江南一带的天气到了九月仍是很热甚至会过三伏天里民间称为“秋老虎”。可今个地太阳却不算太烈各条船舷上都站满了出来透气的水手。 突然远处的海面上隐隐的现出了几面风帆看行驶的方向正是朝着港口的方向而来。那几条船走得极快刚才还只看见一个帆尖不一会儿便露出了半个船身来。 只是从船只的外形上看一看便知道并不是大明水师的兵船。 “将军。”最外沿的兵船上的望台上的哨兵立刻现了异状向着其他兵船和岸上出了警报。 是倭寇还是红毛鬼?兵船和岸上的士兵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田公公可回来了?”眼下坐镇宁波港的却是刚坐上海道副总兵位子的王浚。 王浚原本是杭州前卫的指挥使和萧墨轩也算得是老相识上一回萧墨轩来浙江的时候他也是出过不少力。这一回萧墨轩便借着东风还了他这个人情。 王浚倒也识得好歹受了萧墨轩的恩惠更是尽心。这一回萧墨轩和田义重建宁波市舶司王浚干脆把自个的公房也搬到了宁波来。一是知道宁波市舶司对萧墨轩的重要性自个在这里行起事来会更方便很多。二来嘛……自然是想再拉近一下关系。 眼下听说海上行来不明船只第一反应便是记起了谭总督前日给自个的密件。 “回将军的话田公公昨个想是歇在杭州城了。”一边一个百户接过话来。 “便就说不在便是怎这许多白条条的话。”王浚火急急的瞪了那百户一眼抬脚跃上马背朝着港口的方向奔去。 “起帆……起帆……”停泊在港口里的五六条兵船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妙。一声声大声吆喝之下一面面风帆接连着升了起来。 甲板上边不停的来回奔跑着的士兵扛着火药和炮弹七手八脚的抬起了炮口。 “砰……砰……”几声巨响只见对面的船只上腾起一片烟雾。 几颗炮弹落了过来落在兵船前面的海水里边溅起一阵阵水花。 甲板上的明军士兵顿时便就傻了眼。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船上的火炮能打出这么远的距离起码要比自己船上的火炮射程远上一里地。 显而易见的是对方明显是手下留情了若是刚才对方直接开炮攻击只怕那几炮弹就不是落在水里而应该是落在自己头顶上了。 “是佛朗机人。”已经有人看见了来船的船头上悬挂的蓝白相间的大旗。 果然是红毛鬼该死的红毛鬼居然敢几次朝大明的兵船开炮还搞突袭。兵船上边顿时一片哗然。水师士兵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娘的真是佛郎机人。”此时王浚也已经奔到了港口边上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一幕。 港口里边已是一团混乱十几条商船拼命的向岸边靠着。已经靠了边的商船乱哄哄的把已经装船的货物向下搬着。 “将军要不要下令出击?”一边的副将握着拳头问道。 打还是不打这是一个问题王浚的心里也在犹豫着。 王浚并不是真的怕了这几条船这里毕竟不是在海面上。码头附近的山头上王浚早就按照谭纶的吩咐架上了红夷大炮。佛朗机人船上的火炮虽然射程远可是也不能和最远可以打出十里的红夷大炮相抗。那些红毛鬼若是想靠岸一定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在平常王浚肯定不顾一切的下令出击了。可是眼下港口里还停着十几条货船这十几条船可是萧大人的心头肉甚至可以说也是皇上和朝廷的心头肉。 ------------ 第五十四章 封锁 朗机人的火炮船虽然开了几炮可再也没有前进一步在了海面上。 “雷耶斯船长。”船头上一个大副打扮的人拿着单筒的望镜看了一回转头说道“我们为什么不往前面去点吓他们一下。那些明人的战船后面一定是他们的货船。那些船只上面一定堆满了财宝和货物。” 说到这里大副打扮的人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哦亲爱的卡瓦略。”被称为雷耶斯船长的人微微挪动了下身子脸上的神态也不像卡瓦略那样轻松“你要知道虽然我们船上的火炮射程要比他们远可那是因为我们的火药比他们好。” “他们不懂化学化学而他们的火炮几乎和我们一样他们仿制了我们的火炮又加以改进。所差的只是火药而已。”雷耶斯缓缓站了起来从卡瓦略手上接过了望筒向着四周看着“而且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得小心他们在陆地上的大口径火炮。” “看那里。”雷耶斯看了几圈以后忽然停了下来把望筒递给了卡瓦略。 卡瓦略顺着雷耶斯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山头上的密林深处伸出了几尊黑洞洞的炮口顿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知道的卡瓦略。”雷耶斯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你和我在东方的时候比他们都长。明朝人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没用迪奥戈是个白痴一个大白痴。” “我们得往后退一点。”雷耶斯嘴巴里嘟嘟囓囓着向后走去“我们只需要把他们堵在里面他们的船在海上没有我们的船度快。这才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我们不能让他们靠近这样我们火炮地优势才能挥出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我们要和他们比的只是耐心耐心。”雷耶斯突然扬起手来打出一个手势。 五艘战船又陆续开动起来向海上退出了一些只是炮口仍然直直的对着港口里边。 “将军他们退了。”码头边上几个副将欣喜的叫出声来。可看着佛朗机人的火炮船只退出了约莫三四里地又停了下来。顿时心里又是一沉。 刚才明军水师的兵船已经拉起了风帆如果佛朗机人不退出这三四里地兴许还有机会可以一鼓作气冲过那一段火炮的距离差。 乘着兵船冲过去的机会再在湾口两边放出小船。小船虽然战斗力不强可是毕竟目标小容易隐蔽更不容易被火炮击中。架上盾牌佛朗机人的火绳枪也是那么容易穿透。 佛朗机人的火炮船度极快他们这么一退。反倒是把主动拿回到了自己地手上了。 他们眼下虽然没有动手的意思可是被他们这样堵在海面上。别说港口里的兵船和商船就连普通的渔船只怕也出不去。就像一个人拿着刀站在你家门口虽然还没动手砍人可你烦不担心不? 更让人担心的是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黑了。若是佛朗机人乘夜动攻击小山上的红夷大炮难以挥威力才更是难以抵御。 “娘的啥时候这些红毛鬼也敢到咱头上来撒野了。”王浚把腰间的宝剑拔出一半又刷的一声放了回去。“连倭寇咱都灭了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骂归骂王浚倒也不敢贸然出击港口边的一片嘈杂中。带着几分压抑。 王浚没有回到城里只是坐到了市舶司地大堂里头。天井中间的一座日冕一点一点地向东移去。 “将军。萧大人来了。”在一片压抑中王浚终于等到了自个最想听到的消息。 自从田义去了杭州他就知道萧墨轩一定会来。 “哪?到哪了?”王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起身太快身后的椅子晃了几下也向一边倒去。 “适才就到了宁波城眼下已是直接往港口来了。”军士大声的回报着“离这里还有两里地。” “快快跟我前去迎接。”王浚忙不迭的向着外头冲了出去“让山头上的大炮和水上的兵船给我看好着点别让那些红毛鬼冲撞了萧大人。” 两里地并不远刚等王浚领着一群军士摆开了迎接的架势远远的就看见几顶轿子不紧不慢地摇了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从上回骑马跑了四天以后只要是稍远些的路田义死活也不肯再骑马萧墨轩也只要随了他的意也坐了轿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迟才到了宁波。 “听说那些红毛鬼欺负到咱头上来了?”萧墨轩刚钻出轿子不等王浚说出话来第一句话便是问道。 “回……回大人的话。”王浚憨笑了一声拱手回道“不过是几艘船那些红毛鬼当年在广东地时候就尝过我天朝上国的厉害。” “只怕倒也不是你说的这般容易呢。”萧墨轩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你且派条小船去兵船上叫几个人下来仔细地说了听听。” “哎末将这就去办。”王浚这时候哪还敢自执海道副总兵的身份放下了架子自个忙着安排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宁波市舶司大堂。 “萧大人眼下红毛鬼的火炮船封锁了海面即便是附近的河道船只也不能自由出入。”王浚忧心忡忡的说道“不若等天黑以后请附近熟悉海面的渔船带路多派些小船多带些硝石火油乘着夜色靠近他们的船只放火焚烧。” “不错。”一边的副将许长云也对王浚的法子甚是赞同“佛朗机人虽是炮利船快可是对湾口的水情并不甚明防着触及水下的暗礁他们必然不敢贸然快行。我军在海面上的兵船也早做准备放火的小船一旦得手之后立刻上前开炮接应可获大功。” “慢着。”萧墨轩听着王浚和许长云这么一番理论心里也觉得可行可是手上却是动了一下止住了话。 “诸位将军适才说过佛朗机人的火炮要比我军兵船上的射程远上大半里地。”萧墨轩看着王浚问道“他们的火炮和我军的有何区别?” “这……”说到这个问题王浚似乎也有些疑惑“我军兵船上所装备的火炮是嘉靖初年广东巡检何儒依着佛朗机人之法制子母铳所造。近数十年来佛朗机人常在广东的镜和浪白澳一带来往广东一带的民夫也常被雇佣了前去搬运货物。可所见之物与我军并无区别却不知为何比我军的火炮远上了许多。” “难道他们又有了什么改进不成?”对于火炮这些东西萧墨轩根本是一窍不通。即便是想找人来问问可没见着佛朗机人现在用的火炮之前谁也说不清楚。 “请恕属下无知。”王浚和许长云也是只能摇着脑袋。 “也罢也罢。”萧墨轩摆了摆手“今个天色已是不早等过了今夜我们再自个去佛朗机人的船上去看好了。” “去佛朗机人的船上看?”不但是王浚和许长云就是一边坐着的田义也吃了一惊。 佛朗机人上会先在广东滋事前些日子又在福建海面上打伤了兵船眼下正堵在港口外的海面上挑衅萧大人怎生说要去他们船上看? “啊……”萧墨轩并不理会几人诧异的眼神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 “赶了这大半日的路也是乏了。”萧墨轩伸着懒腰问道“本大人今也不去城里了就在田公公这里借个地方。这里既然靠着海定是有不少新上水的海货。” 言下之意萧经略是要在这里混吃混睡了。 “有有。”不等田义开口王浚已是抢着回了话“每日都会有出海的渔船回码头上来。若不是眼下被那些红毛鬼堵着海面刚回来的渔船不敢进港定是还要再新鲜上几分。” 打佛朗机人的火炮船有些棘手可去弄些海货来还不是伸手的事情。 “那便劳烦王总兵了。”萧墨轩的嘴角露出一丝坏坏的笑来“回头再去通告一下码头上的货船那些货物也别往下搬了。等到了明天早上本大人亲自送他们出海。” 呃……出海?王浚刚泛起来的笑容又僵住了。佛朗机人的火炮船还在外头等着呢那些红毛鬼在南洋也素有劣迹和海盗也差不多。明天出海难道把这十几船货物全送去给他们? ------------ 第五十五章 哦……上帝! 面上的黎明总是来的更早一些。 当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的时候整个海面上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哦上帝啊……”雷耶斯刚从睡梦中醒来伸头朝着船舱外望了一眼顿时便目瞪口呆。 “卡瓦略卡瓦略。”雷耶斯蹬蹬的朝外跑去一边跑着一边大声的叫着大副的名字。 “船长先生是什么让你这样惊慌?”卡瓦略有些懒洋洋的打开舱门。 刚才听着船长如此大声的叫着自己卡瓦略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中国人攻上来了。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除了船长大人出的叫声外并无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该死的。”卡瓦略刚开开门雷耶斯便用力挤了进去冲到了窗前“哦我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能用该死这个词。” “船长先生……”卡瓦略被雷耶斯的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上帝啊……真的是上帝啊。”雷耶斯疯似的敲着船板“我是不是疯了这怎么可能。” “船长先生……”卡瓦略向着雷耶斯冲了过去想要把他拉回来。可当他的目光也落到窗外的时候顿时也不由得愣住了。 “哦上帝啊……”卡瓦略的眼神变得比雷耶斯更为呆滞。 远处的港口里边十几条货船和四条兵船已经扬起了风帆像是就要扬帆出海的样子。 但是让雷耶斯和卡瓦略目瞪口呆的并不是这个。 只见近二十条船只的风帆上头除了挂上了象征大明朝的“明字金乌旗”外。居然还飘扬着一面硕大地“红十字旗”。 虽然“红十字旗”在位置上要比“明字金乌旗”低上一些可是确确实实是挂上了。 “哦上帝啊。”卡瓦略揉了揉眼睛又朝外面看去“我一定是看错了要不我就是在做梦。” 睁看眼睛“红十字旗”还在。又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看来不是在做梦。 甲板上面数百葡萄牙水手也纷纷涌向船舷边和他们的船长一样。目瞪口呆的望着港口里面的近二十面“红十字旗”。 “萧大人。”纳闷的不但是葡萄牙人港口里面的人也很纳闷。田义折过了脖子好奇的向萧墨轩问道“这新挂上的大旗究竟是何意思?” “哦驱鬼的符咒。”萧墨轩微微一笑“红毛鬼就怕那个。” “可……”比起久居宫中的田义王浚地见识要多的多“可是卑职也曾经在杭州城里见过佛朗机人的和尚他们的脖子上挂的东西。倒是和萧大人画的这个甚是相像。” “据说广东那边的‘拐孩鬼’也是挂着这样的东西。”王浚虽是不敢质疑萧墨轩。可是毕竟事关重大。若是那十几船货物在海上被那些红毛鬼夺去岂不是不妙。 “你没见我让绣上的是红色的。”萧墨轩欺负王浚等一干人见识不多“那些红毛和尚脖子上挂地是红色的不?” “那倒不是……”王浚被萧墨轩地一番话忽悠住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那不就得了。”萧墨轩微微扬了扬手“准备停当了就让他们出海吧。稍后再派一条小船依旧打一面‘红十字’旗去请那些红毛鬼上岸说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若说还有其他意思的话约莫就是救死扶伤吧。”萧墨轩嘿嘿笑了一声。 对于天主教和‘红十字旗’。萧墨轩倒并不反感。他所反感的只是把这些当做手上的工具的人。 让欧洲人在东方的土地上传教也未必不可当然条件是绝不能把宗教完全掌握在欧洲人的手里。 “哎……”王浚的心里也吃不准佛朗机人究竟会不会让开海路。可既然萧大人这么说了。一时间也不好拂了意。 港口边的哨楼上扬起几面小旗当空挥舞了几下。 “正帆。祭龙王。”军令如山倒四条兵船自不待说。另外那十几条货船上每条船上也都有萧墨轩安插上的振武营壮士见了旗号立刻张罗了起来。 “船长先生……”卡瓦略只觉得舌头有些直。迪奥戈总督给 命令是封锁住宁波港口绝不放一条船进出把明朝桌前来。 可看着眼前的一面面红十字旗卡瓦略却觉得有些气短。他从来没见过明朝的船只上挂过这些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把目光转向了雷耶斯。 此时的欧洲还未能完全从中世纪地宗教阴影中走了出来。能悬挂红十字旗的船只即使没有得到教皇陛下的许可起码也是有了红衣大主教地应诺。 难道东方的土地上已经有了大主教这样高贵的人物雷耶斯和卡瓦略在远东已经足足呆了有十年之久也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船长先生……我们要拦住他们吗?”卡瓦略迟疑的冲着雷耶斯问道。 “哦上帝啊。”雷耶斯也大着舌头回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难道你想让耶酥的光辉沉没到海底去吗?你疯了吗?” “全部向北行驶一海里让开海道。”雷耶斯冲出船舱对着甲板上大声吼道。 “即便是迪奥戈在这里他也只能这么做。”雷耶斯对着卡瓦略口中念念有辞“我们怎么能对着耶酥的旗帜开炮我们会下地狱的。” “我们得清楚怎么回事。”卡瓦略的声音也低了很多“这不过是一支船队我们能封锁住海港他们绝对不会只有一支船队。” “你说的对。”听卡瓦略这么说雷耶斯的心里也宽了许多。 如果中国人只是无意中使用了‘红十字’旗下一回可就没这么好的事情了。 铁锚升了起来船身一阵摇晃雷耶斯连忙扶了一下身边的木门。 “船长先生明朝人派船只过来了。”望台上的水手突然朝着甲板上叫了一声“不过只是一条小船。” “噢……”雷耶斯定了定神走到船舷边朝着岸边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岸边一条小船晃悠悠的摇了过来船头上居然也扬着一面硕大的‘红十字’旗。 甲板上的水手似乎是有意识似的悄悄的把炮口挪开了点不再对着小船。 小船上只有两个人划桨所以在水上走得甚慢。倒是把站在船舷边等着的雷耶斯等着心里直冒火。毕竟今天生的这件事情也太过古怪了。 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雷耶斯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雷耶斯并不反对上帝的光辉照耀东方……只是……雷耶斯自个也有些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不对。 小船悠哉悠哉的行到了火炮船的一侧停了下来船上的人指手划脚的似乎想说些什么。 “船长先生他们似乎是想请我们登岸。”卡瓦略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似乎是有些明白了意思。 “登岸?”雷耶斯指了指自己这边又对着小船上的人指了指港口。 小船上的人见了雷耶斯的手势拼命的点着头。 “船长先生这些东方人很是狡猾这会不会是他们的圈套?”卡瓦略有些担心。 “圈套?”雷耶斯揉了揉额头脑袋里一团糨糊。 “他们明朝人有一句话。”雷耶斯突然抬起了头“不到老虎洞里就抓不到小老虎。” “船长先生我陪你去。”卡瓦略见雷耶斯像是下定了决心也鼓起勇气说道。 “放下救生船。”雷耶斯重重的拍了下船舷。一边的水手立刻拉动绞盘将挂在船尾上的救生船缓缓放下。 谁知道岸上来的人见雷耶斯让放小小船顿时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他们该不会和印度人一样摇头当作点头吧。”雷耶斯微微皱了下眉头。 小船上的信使指了指雷耶斯呆的大船又指向了岸边。 “他的意思好象是想叫我们直接开进去。”雷耶斯一边说着话一边拍着船舷指着岸边。 这一下小船上的信使才点了头又竖起一根食指。 这下雷耶斯才算是完全弄明白了明朝人的意思是允许他们把大船开进港口但是只允许一艘。 ------------ 第五十六章 风俗? 朗机人停在宁波港外的一共有五条船。雷耶斯弄意思之后把另外四条船上的船长召集了过来略吩咐了一下其用意无非是要保证舰队和雷耶斯船长的本人安全。 未得到允许开进港口的船只也随着旗舰一起升起了风帆。炮管里头也装上了子铳防得万一。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雷耶斯才下令旗舰掉过船头直对着码头行驶了过去。 透过长长的镜筒雷耶斯可以清楚的看到码头上边已经站定了十多个人。 排场并不算大可是对于雷耶斯来说已经是心满意足尤其是在看见领头的两个居然都是身穿红袍的。雷耶斯在东方已经呆了过十年他非常清楚能穿上红色袍子的官员起码也是五品以上。 能在明朝的土地上同时受到几位官员的迎接在雷耶斯的印象中还从来没有葡萄牙人有过这样的待遇。大部分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官员的怒斥。 “哈利路亚!”雷耶斯刚走下甲板便听见一声欢呼顿时惊得差点从桥板上摔了下去。 “哈利路亚赞美上帝。”从萧墨轩口里蹦出来的正是最纯正的英语“欢迎你尊敬的客人。” 萧墨轩当年好歹也是新时代的大学生当时还有个该死的不过英语四级就不能毕业的规定所以对萧墨轩来说讲几句英语根本是小菜一碟。 老天……萧大人居然会讲西洋话。震惊的远不止是雷耶斯和卡瓦略一行。 陪在萧墨轩身边的田义王浚等一干人。已是惊得嘴都合不上了。一边的侍卫和船工也是顾不得礼数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位萧大人身上所显示出的异状已经够多了他地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难道是英国人?”雷耶斯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不应该呀在远东一带眼下并没有英国人的势力范围。从印度到满剌加一带的港口。都在葡萄牙人的掌握之中英国人绝对没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东方的土地上做出这么大的勾当来。 “大人……”从雷耶斯第一天做水手开始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其中在商船上呆的时候足足有近二十年之久。 海船上地水手并不一定是一个国家的尤其对于商船来说更是这样。再加上海上败血症的厮略船只随便航行到任何一个港口都有可能需要补充水手。 所以对于一个优秀的水手来说先要做到的就是语言交流的无障碍。尤其对于雷耶斯这样的船长一级的人通晓个六七国的语言根本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儿。 在东方雷耶斯也并非没有见过通晓欧洲语言地人。但几乎全都是商人或者是被雇佣的从事从来没有从一位极有身份地官员口里说出来过。 雷耶斯心里。之前对于“红十字旗”的疑惑已经被更大的疑惑所代替。 “鄙人葡萄牙海军中校雷耶斯。”虽然有些吃惊但是面对这些黄皮肤雷耶斯心里仍然充满着优越感。 “请问在和我说话的是哪一位大人。”耸了耸肩膀雷耶斯挺直了腰板问道。 “我是这里的总督萧。”萧墨轩在脑海里翻了几个来回也不知道经略这个词该怎么说只好仍用了“总督”。 “哦萧总督。”雷耶斯虽是仍有些高傲。但是面对一个可以自由交流的人相比起来总是令人愉悦很多。更何况这位萧总督还很可能也是上帝的信徒。 “尊敬的总督先生。”雷耶斯也知道封锁港口一事做的并不占理。惟恐萧墨轩问了起来便先下手为强“请问您把鄙人请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么请问雷耶斯中校。”萧墨轩呵呵一笑“你带着军舰包围我们的港口又是为了什么?” “哦。”雷耶斯见究竟还是没能绕开了这个问题有些无奈地抬了下下巴“我是一个军人您知道的萧总督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 “如果是贵国的意思。”萧墨轩口上略停片刻又抬头问道“我可以认为这是战争的信号吗?” “哦不不不。”雷耶斯顿时也有些慌了神他在东方已经有十年之久对于明帝国地军事实力也略知一 迪奥戈所认为的六十名士兵就可以制服上千人那只不过是针对一群扛着锄头的农民。雷耶斯上次在福建沿海击伤明帝国地兵船也只不过是利用了突袭得手后立刻撤出战场。如果真的要和他们决战雷耶斯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蚁多还咬死象更何况自己所面对的起码是一群豹子。 当然迪奥戈来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他会产生那样的误会和那个人的助澜推波也是分不开的。 那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卑鄙的爬虫雷耶斯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快。 “这是一场误会。”雷耶斯也是老江湖了眼珠一转翻出了一副笑脸来“总督先生。” “我们来这里只是想做生意。”雷耶斯咧着嘴巴看着萧墨轩。 港口这里的形势自己并不落下风。虽然附近的山头上的炮口仍是若隐若现可是自己已经有一艘船进了港口。 如果对方真的要撕破脸皮除去港口外面的四艘军舰不说只自己身后的这艘船便可以把炮弹射到附近的码头城市和村庄里面。 还有港口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也都在毛瑟枪的射程以内。 对着附近扫了一眼虽然明军的手里也有拿着火铳和弩箭的可是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打起来的话总归是他们吃亏。 如果这位萧总督真的以后把自己引到港口里面包围起来就可以占了上风的话自己会告诉他他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 “哈哈。”萧墨轩的脸上看不到丝毫不悦。身后的田义和王浚一行也根本不懂洋鬼子的话根本不知道萧墨轩和眼前这个红毛鬼说了些什么所以也更谈不上不快。 “okok。”萧墨轩哈哈笑道“做生意我们欢 “不知道雷耶斯中校愿不愿意去里面谈一谈?”萧墨轩指了指不远处的市舶司司所。 “哦不不不。”雷耶斯心里有些不安“还是请总督先生去我们的船上谈吧。” 雷耶斯可不想犯傻若是进了对面的房子迎接自己的却是一队埋伏好的士兵那可怎么得了。 “也好。”萧墨轩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点了点头“那就去你们的船上好了谈一谈我们的生意。” “请。”雷耶斯自以为优雅的弯下了腰摆出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田义和王浚并不知道萧墨轩和对面这个红毛鬼说了些什么可雷耶斯这个有请的手势他们还是看得懂的。 顿时一个个惊愕的张了张嘴互相看了几眼。 昨天萧墨轩和他们夸下海口说要让红毛鬼请他们去船上看看他们也并没有往心里记着。眼下却见红毛鬼真的要请他们去船上才吃惊起来。 这里是大明的地盘田义和王浚自然不用担心什么。见萧墨轩已经走到了前头后面一行人连忙跟了上去。 “难道萧大人也是上帝的子民?”雷耶斯并没有把“红十字旗”的事情全部忘掉一边把萧墨轩往船上引着一边好奇的问道。 眼前这位萧总督虽然也是穿着一身红袍可他当然不会是什么红衣大主教。 “不。”萧墨轩嘴里立刻吐出一个字似乎也忒干脆了点。 “可是……”雷耶斯顿时有些傻了眼“可我看见总督先生的船只上面都挂着耶酥的象征……” “原来中校先生问的是那个。”萧墨轩突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风俗。” “这是我们的其中一种风俗。”萧墨轩看着雷耶斯说道“风俗中校你应该明白的。” “风俗。”雷耶斯目瞪口呆难道明朝真的有这样的风俗吗?如果真的是一种风俗他还真不好说什么。只是如果回去被问起来自己该怎么回答?难道回答说伟大的耶酥已经自己把光辉照耀到了遥远的东方? 不过经过萧墨轩这样一说雷耶斯倒是有些放下心来。起码证明了一点这里的情况和英国人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雷耶斯中校是来做生意的。”萧墨轩的一句话把雷耶斯的心神拉了回来“不如先带我们看看雷耶斯中校带来的货物吧。”( ------------ 第五十七章 请不要叫她妈港 货物?”听见萧总督要看货物雷耶斯顿时又是一惊 这是一条军舰船上最多的就是枪支和火药。如果非要说货物的 话下仓里倒还放着十几箱葡萄酒只是不知道萧总督会不会承认那属于货物。 “哦哈哈。”雷耶斯哈哈一笑随即看着萧墨轩倒是一脸委屈的样子。 “尊敬的总督先生。”雷耶斯不慌不忙的回道“贵国有明文规 定除了泉州港外禁止我们在其他地方交易总督大人应该是知道的吧。” “可中校先生刚才说的是。”萧墨轩也不和雷耶斯深究“是来做生意的做生意。” 萧墨轩着重的把“做生意”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既然是来做生意的怎么可能不带货物。”萧墨轩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另外四条葡萄牙军舰“难道这船上的火炮就是雷耶斯先生带来的货物。” “不不不总督先生您误会了。”雷耶斯拍了拍身边的炮管说道“我们只是被委托来和贵国政府谈一谈。”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雷耶斯文绉绉的居然说出了一句中国 话“据我们了解这里是贵国最富庶的地方盛产丝绸茶叶。” “我想总督大人一定不反对让自己的子民更富裕。”雷耶斯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把货物卖给我们可以获得更大的利润。我们也会带来许多这里没有的货物我们甚至可以带来南洋的大米和香料。” “这是一个互利的局面。”雷耶斯咽了下口水“总督大人您不应该反对。” 雷耶斯并没有说错开放宁波港确实并不是一件坏事。若是放到了二十一世纪。甚至应该说是一种主流和趋势。 可惜地是这里并不是二十一世纪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年代。 “雷耶斯先生。”萧墨轩并不急着回答雷耶斯的问题“请问你是什么军衔?” “……中校……我是一名海军中校。”雷耶斯怀疑这位中国大人是不是年纪轻轻的就记忆力退化了。 “对不起中校先生。”萧墨轩扬了扬眉毛有些趾高气扬的说 道“我想你不能代表葡萄牙政府来和我谈。” “如果贵国一定要谈的话。”萧墨轩轻轻咳嗽一声“请派贵国驻果阿的印度总督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萧墨轩抿了下嘴唇继续说道“印度。满剌加香料群岛这些地方都是属于印度总督的管辖范围。” 雷耶斯有些惊愕的抬头看了萧墨轩一眼适才萧墨轩说自己不能代表葡萄牙政府地时候雷耶斯心里还有些不服气。 可又听着这位总督大人像背顺口溜似的说出了葡萄牙在南洋一带的行政部署雷耶斯就不能不吃了一惊了。 在雷耶斯心里庞大的明帝国更像一个明朝人自己口中的书生形 象。 看见稀罕的西洋货物他们会出由衷的感叹并且试图寻找出其中的秘密甚至试图仿制。 对于西洋人的过人之处。他们也从来不吝掌声和欢呼。 面对西洋人的时候他们也是一副谦和。儒雅地模样。 当然谦和和儒雅只是相对而言。当触犯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会像狮子一样咆哮。 毕竟这是东方最大地帝国有着众多的人口和强大的军队你不能指望他们和那些南洋土著一样颤抖着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尊敬的大人。”雷耶斯收起心里那几分不满“我是受妈港总督迪奥戈先生委托来这里的。” “妈港?总督?”萧墨轩连连摆着手“不不不雷耶斯中校。你一定是搞错了。” 错了?雷耶斯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自己说什么了?受妈港总督迪奥戈先生委托来这里这句话会有什么错误? “总督大人迪奥戈总督……”雷耶斯以为萧墨轩没听清楚自己说的话。连忙想再解释一遍。 “中校先生您不用解释。”萧墨轩有些粗暴的打断了雷耶斯的 话“你一定是弄错了。” “总督大人。我不知道我的话里有什么错误。”雷耶斯茫然地摇了摇头“兴许您的意思是我用错了哪一个单词。” “不。”萧墨轩的手重重的从空中落下“你刚才说地是妈港总督迪奥戈先生。” 。”雷耶斯点头回道“迪奥戈总督是受果阿的总 可以代替我们地政府。” “而我。”雷耶斯说到这里又有些自豪的抬了下下巴“葡萄牙海军中校雷耶斯是受迪奥戈总督委托。” 雷耶斯身高本来就比萧墨轩要高半个头抬了下下巴更是显得突出。 “呵呵。”萧墨轩也不去搭理像只公鸡一样的雷耶斯倒是凑到了一门火炮边出神的看着。 萧墨轩这一行人中原本就有几名打扮成士兵模样的工匠陪在萧墨轩身边四下的看着。 “萧大人。”王浚走近了些对萧墨轩小声说道“适才属下和几名工匠略看了下这些红毛的火炮和我们兵船上的并无甚么区别。” 没区别?萧墨轩不由的皱了下眉头如果没区别的话他们的火炮射程为何会比大明水师装备的火炮远上一截。 “总督大人。”雷耶斯见萧墨轩突然对自己爱理不理起来倒反是觉得有些气短了。 明朝的官员架子大雷耶斯倒也是知道的。这回中国人愿意把自己请来谈谈明摆着是个不错的机会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就错过了这个机会雷耶斯估计会后悔上一辈子。 “如果总督大人您愿意我可以把您的意思转达。”雷耶斯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比刚才低了许多“我想迪奥戈总督一定很愿意到这儿来和大人您谈谈。” “中校先生。”萧墨轩的心神被雷耶斯的这一句话拉了回来。 “请不要叫妈港。”萧墨轩两眼直直的看着雷耶斯“请叫镜或者叫香山澳。” “香山澳是我们大明帝国的土地没有你们的总督。”萧墨轩身上腾起一股气势“而你们葡萄牙人我们只是暂时允许你们在那里居住。如果你们想要在香山澳设立正式的总督府的话我想我们很乐意把这一行径设定为侵略。” “侵略。”萧墨轩向着雷耶斯的方向前进了一步“这是侵 略。” 雷耶斯一时间也被萧墨轩的这一股气势吓了一跳禁不住的竟是向后退了一步。 “呼……”萧墨轩长出一口气脸色也缓了下来“当然。如果你们遵守我大明帝国的法律让你们设立自己管理自己的机构也是许可 的但似乎不应该是总督府。” 眼下和葡萄牙人撕破脸皮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最起码刚出海的那十几条船在海上一个来回也要最少两个月左右途中难免要和葡萄牙人打照面。 “葡萄牙是一个热情的文明国家。”萧墨轩呵呵笑着点着脑袋送上了一个大蜜罐“我想你们从遥远的里斯本出绕过了好望角也只是想和我们一起谋求共同的利益。” “里斯本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萧墨轩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雄伟的贝伦塔矗立在特茹河北岸伟大的达伽马长眠在热罗尼莫斯修道 院。” 雷耶斯的眼睛似乎应该说是耳朵简直就像要掉下来一样。 虽说知道里斯本的名字在东方也有很多人知道但是能描述的这么清楚的除非是随着葡萄牙的船只亲自去过的人。 “还有航海家纪念碑是献给……”萧墨轩见雷耶斯眼睛瞪得老 大不禁有些得意竟是一时收不住口。 “航海家纪念碑?”雷耶斯诧异的摇了摇头“里斯本似乎没有这座建筑。” “还没有?”萧墨轩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摆了一个乌龙禁不住脸红了一下。 “你们应该修一座。”萧墨轩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献给恩里克和现海上之路的英雄。” 雷耶斯停住了话一言不的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的话激起了雷耶斯心里无比的自豪和对家乡无尽的思念。无意之中雷耶斯现自己对面前这位年轻的中国总督已经多了几分警意。 数年之后当雷耶斯终于回到祖国的时候赫然现里斯本的广场上居然真的耸立起一座新的航海家纪念碑。纪念碑的正面写的正是: “献给恩里克和现海上之路的英雄。”   跪在纪念碑前雷耶斯禁不住潸然泪下。 ------------ 第五十八章 清晨的阳光下 年之后跪在航海家纪念碑前雷耶斯大笑几声之后然泪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献给恩里克和现海上之路的英雄。” 原来命运之神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揭起了神秘的面纱。而一切都源自那位年轻的大明帝国官员源自那个平静的清晨。 一切都像是一个绝妙的讽刺明帝国占据了葡萄牙王国曾经的辉煌而这座纪念碑却出自明帝国的工匠之手准确的说正是那位年轻的明帝国官员的“心意”是一件赠品。 如果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去展这座纪念碑应该在数百年后才会出现。 说不清到底是感谢还是讽刺。如果没有“葡萄牙之鞭”兴许也不会有明帝国的“火红复仇”雷耶斯永远也忘不了那与炮火连成一片的火红大旗像火红的烙印一样印在了雷耶斯的心里。 如果再把时间放得更长远一点说正是葡萄牙人把最新的航海技术和佛朗机火炮带给了明帝国古老的东方帝国把这一切和自己的文明融合后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奇迹。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如真似幻的梦或者说是噩梦。 一直到许多年后当雷耶斯和他的小孙子说起自己这一段冒险故事的时候总是用这么一句话来开头。 “那是一个看似美好的早晨平静的表面下充满着欺骗和阴谋。” 说这句话的时候雷耶斯心里也有些矛盾。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年代而明帝国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葡萄牙人曾经做过的事情而已根本无可厚非。更何况。当时是葡萄牙先出地手。而且眼下的葡萄牙已经变成了明帝国在欧洲最坚实的盟友。 不管是明帝国还是葡萄牙王国都是崇拜英雄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与此同时在东方的海岸线上同样竖立起了一座高大的纪念碑这是明帝国为自己的英雄所建的。 纪念碑面对大海的正面刻着一句话:你们与海洋同在! 而纪念碑背面面朝大陆的地方也同样刻着一句话:疆域就在大炮射程之内! 一直到数百年后。每当红日初升地时候即将远航出海的水手们也总是会向这座纪念碑投来深情的目光。 从这里出的舰队第一次在海上验证了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年轻的海军学堂学员们也只有在这里宣誓之后才会被承认是一名真正的海军军官。 而此时萧墨轩的目光徐徐的转向了港口。泰然的神情就像是在自己的府邸里一样。 “总督大人。”雷耶斯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就是里斯本人。我来东方已经有十年了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回过我的故乡。” “总是要回去地。”萧墨轩的脸上泛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来。 沉浸在思乡情绪里的雷耶斯。竟然只是把这句话当成了一句普通的问候。 “来谈谈我们的生意吧。”萧墨轩像是在提醒着雷耶斯。 “生意……”雷耶斯语塞了一下连忙又朝着船舱摆出了一个有请的手势“总督大人欢迎您光临西尔维斯号。” 不可否认虽然雷耶斯的麾下只是一个小型舰队可是作为这支小型舰队的旗舰西尔维斯号相比起来还是很是雄伟的。 如果按照大明水师地编制西尔维斯号大约相当于一艘一千料的福船。 与明朝水师的福船不同的是西尔维斯号并没有采用那种方头厚身地构造而是尽量使用了弧型的构造。完全是一种典型的欧洲地风格。 两千料以上的福船明朝水师里也有。据《龙江船厂志》记载只在龙江船坞一处造出的最大的福船名曰封舟。“长约二十二丈。阔约一十丈”“篷帆、锚、舵、非百人莫能举动”是一种六千料的海船。 只是能够使用弯曲度来减少风和空气阻力的技术。明显还不不如欧洲的海船来的成熟。 郑和下西洋的宝船队有郑和亲自留在南京静海寺的《静海寺碑》为证。最小的船只也是两千料和一千五百料。 郑和的六千料宝船如果按照后世的排水量来计算已经达到了两千吨左右。 哥伦布的旗舰“圣·玛利亚”号长度只有八十多尺排水量约两百三十三吨。达·伽玛的旗舰“圣·加布利尔”号较大但也只约有四百吨。麦哲伦的旗舰“特立尼达”号排水量仅为一百一十吨。 公元一四三三年郑和在 逝王景弘将庞大的舰队和郑和头、靴帽带回中国傍晚远洋船队最后一次驶入太仓刘家湾那是宝船最后停留的地方。在那里宝船逐渐腐烂直到咸涩的海水将宝船彻底埋葬。 同年明成祖下诏:“下西洋诸番国宝船悉令停止”、“各处修造下番海船悉令停止” 曾经和宝船队一样伟大的龙江船坞和清江船坞历经百年风雨已是荒草萋然。 而这次萧墨轩派出给贸易船队护航的兵船已经算是着重安排了。可那四艘兵船也只不过都是八百料而已这几乎已经是眼下的大明水师里最豪华的配置了。 当有一天早上你从梦中醒来现自家的港口边已经被别人用大炮指着你会怎么办? 这个情况后来的崇祯帝遇见过道光帝也遇见过只是两个结果大不相同而已。 而眼下第一个遇见这情况的倒成了嘉靖老人家麾下的萧大少爷了。萧墨轩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犯了什么冲怎么什么头疼的事儿都让自己遇上了。 西尔维斯号的中舱是用来召开军官会议的地方也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一进大门萧墨轩就看见了迎面的硕大的葡萄牙海军军徽和一溜排的物什。 这些东西象征着西尔维斯号的荣誉其实说明白点基本上也就是在南洋屠杀土著的战绩。 萧墨轩对于那些南洋猴子也素来没什么好感略扫了一眼随着雷耶斯一起坐到了上。 “中校先生你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萧墨轩招了招手一边立刻有人捧上了上好的茶叶和丝绸放到了雷耶斯的面前。 “当然……当然……”雷耶斯盯着那些茶叶和丝绸看了半天嘴里嘀咕着眼睛里也不禁放出了光。 不但是葡萄牙即便是邻近的西班牙和英国荷兰他们的海军也都是军商贼不分。 作为一个在海上厮混了数十年的船长来说又怎么会看不出眼前这份礼物的品质。 “我们可以交税。”雷耶斯抬起眼睛笑道“我们可以给总督先生您的领地上带来无尽的财富我们还可以保护你们的商船。 “当然当然这是有费用的。”雷耶斯笑眯眯的说道。 “这……”萧墨轩微微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雷耶斯的心也不禁跟着沉了一下。 “中校先生。”萧墨轩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虽然是这里的总督可是皇帝陛下并没有给我这样的权力我无法开放我们的港口。” “总督大人。”雷耶斯的目光直视着萧墨轩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出来。 “妈……哦镜……”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被萧墨轩一番紧逼雷耶斯居然真的不敢再说出妈港两个字来。 “我们在广东的时候他们的官员可以让我们葡萄牙人居住在镜。”雷耶斯看了一眼附近的众人稍微压低了些声音“我们保证我们会给总督大人您一笔大大的财富。” 贪官污吏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大的蛀虫。当年葡萄牙人也正是贿赂了广东海道汪道柏才得到了镜这个栖息地。 雷耶斯相信金钱是可以打动一切的不但是在东方即使在欧洲也是一样。 “哦。”似乎雷耶斯的话起了作用萧墨轩有些不安的挪了下身子“这也是中校先生的意思吗?” “港口在您的治下。”雷耶斯微微笑了一声悄悄提醒萧墨轩。 即使付出一些代价雷耶斯也认为是值得的。眼下与明朝的贸易能够正大光明的只有泉州港一处。不管是买进还是卖出都被明朝商人从中分去不少。 虽然眼下沿海各地的走私猖獗但是大部分都掌握在被明朝人称为“倭寇”的海盗手里葡萄牙人真正能掌握的也只有澳门一处。时不时的还需要从海盗手里购买货物。 近年来明军在与倭寇的战争中逐渐占据上风葡萄牙人能够买到的货物也日渐的少了。 “这……”萧墨轩轻轻咳嗽一声“开放港口我的权力无法做到。” “但是……”萧墨轩又说了一个单词不禁让雷耶斯竖起了耳朵这后面一句话里一定有文章。 窗户外面投过一缕清晨的阳光落在萧墨轩的身上显得有些金光灿灿。 ------------ 第五十九章 走私的总督 但是我可以一些许可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勘合。面前葡萄牙侍者送上的咖啡移开雷耶斯立刻就又让人换人给萧墨轩一行换上了绿茶。 迪奥戈虽然是雷耶斯的上司可是雷耶斯一直看那个贵族出身的家伙不顺眼总是对自己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能让明朝开放一个北方的港口这里的北方是相对妈港而言迪奥戈没能办到。这回他下令让雷耶斯的舰队沿海岸北向骚扰无非也就是想用武力胁迫。 迪奥戈是上任驻果阿总督阿布略的亲信迪奥戈也听说了新任果阿总督科蒂尼奥即将上任的消息。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一点上中国人和欧洲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如果迪奥戈倾尽全力也无法办成的事情能够在自己手上获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等事情传到了果阿便就是一个惊人的消息。 有了这一份功劳在手兴许国王陛下会授予自己一个男爵甚至子爵的爵位吧。 以后迪奥戈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看他还怎么神气去想到这里雷耶斯嘴唇上的小胡子也不禁微翘了一下。 “这样得到许可证的船队就可以我国雇佣船队的名义进出港口。”萧墨轩有些怡然的喝了一口茶水。 贸易执照这东西雷耶斯并不陌生在欧洲许多港口也要用到这个东西所以雷耶斯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只是这放执照的事情。”萧墨轩又顿了一下目光落到了雷耶斯的脸上“到底给那些船队。是否要请中校先生去和迪奥戈先生商量一下?” “哦迪奥戈。”雷耶斯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地神情只是那么一瞬间却已经被一直盯着雷耶斯脸色的萧墨轩捕捉到了。 “但是由你们的人来定哪些船队可以获得进出港口的资格似乎也不合规矩也不大合适。”萧墨轩突然又改了口“毕竟我们对贵国的船队那些更值得信任并不了解。” “是的总督大人。”雷耶斯刚有些不悦的脸色。立刻又多云转晴站起身来朝着萧墨轩行了一个礼。 “作为我葡萄牙海军中校雷耶斯。”雷耶斯愉快的说道“总督大人您可以把我当成值得信任的朋友你应该要维护您治下的安宁。” “您必须知道总督大人。”雷耶斯有些紧张“作为一个三十多年地老水手我不得不提醒您。有些家伙并不值得信任。” “他们有的人简直就是海盗。”雷耶斯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南洋屠杀土著。掠夺他们的财富的功绩完全以一个正义者的姿态站在了萧墨轩面前。 在雷耶斯看来能够率先认识这位明朝的总督大人实在是一种幸运。 不管迪奥戈他们是如何看待明朝的实力雷耶斯知道在这里他们才是真正的老大。只要他们认准了谁谁就可以获得更大的话语权这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可我对贵国地船队并不了解。”萧墨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许雷耶斯中校您可以帮我。”萧墨轩忽得抬起头来朝着雷耶斯笑道。“如果你真地是值得信任的。” “哦赞美上帝。”雷耶斯顿时有些飘飘然然幸福来的太快自己等了半天。(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雷耶斯一个立正皮靴的后跟撞在一起出“啪”的一声脆响。“我绝对会是总督大人您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一个昨天还朝你开炮扬威的人今天就赌咒誓的说他会是你最值得信任地朋友萧墨轩心里嘿嘿的笑着鬼才会信他这番话。 不管是人与人的斗争还是国与国的搏弈在生冲突地时候往往只有永恒的利益而没有永恒的友谊而且这种关系往往是最牢固地。 萧墨轩拒绝承认迪奥戈在远东的地位对于雷耶斯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而作为东方最强大的帝国的总督不管他选择谁做自己的代言人别人都无法干预。 “但是我能出的许可证暂时不会太多。”萧墨轩又适时的加了一句“这要看你们的表现。” “当然当然。”雷耶斯也丝毫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您有您的考虑。” 萧墨轩能出的许可证有限对于雷耶斯来说其实也是个好消息。 这就说明能得到进出宁波港的许可证将是一种非常幸运的事儿。而许可证的颁者有可能会选择自己作为合作人。 也就是说自己的态度将会直接影响到那些大的贸易船队的利益这对于雷耶斯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 要知道那些贸易船队的主人往往就是一位侯爵伯爵甚至是公爵。即便不是也是一位在葡萄牙有着巨大影响的商人。 能够得到他们的承认自己也就会在他们获得利益的同时也能获得最多的利益。而且这种影响力不是龟缩在妈港的迪奥戈所能获得的。 “总督大人。”雷耶斯似乎已经完全站在萧墨轩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许可证绝不能是永久性的必须加入考核。” “当一支船队不再符合要求的时候您应该取消他们的许可。”雷耶斯搜肠刮肚的想着。 非永久性的许可证就意味着随时面临失效的危险。而这种威胁恰恰可以增加雷耶斯自己的地位的牢固性。 雷耶斯心里乐开了怀已经完全把迪奥戈抛到了脑后那个家伙只会骑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自己却丝毫得不到好处。既然自己能把事情谈好干嘛还要再拉上迪奥戈让那家伙去一边霉去吧。 “总督大人您……”雷耶斯乐了半天才想起来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其实也不能怪雷耶斯乐成这样葡萄牙人在东方的海岸线上行走了这么多年贸易的航线甚至已经达到了更东方的长崎。可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哪一位大明的官员这么大方过愿意向葡萄牙人开放除泉州港以为的正式港口。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嘉靖帝老人家和大明的朝廷里边已经为银子的事儿要了疯。只要能弄来银子又不损体面萧大人眼下做什么都成。 雷耶斯觉得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理所当然的这位总督大人一定会想要求点什么。眼看着这位总督大人如此年轻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结过婚是否会对葡萄牙姑娘感兴趣。不过据说这些东方的贵族可以同时娶几个老婆雷耶斯心里不断的胡思乱想着。 “雷耶斯先生。”萧墨轩轻轻一笑把脑袋靠得离雷耶斯近一些。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一名商人。”萧墨轩有些神秘的看着四周一眼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哦商人。”雷耶斯没有丝毫惊讶不仅仅是那些船队的主人。即便是迪奥戈在南洋一带也是拥有着大把的生意。 “那请问总督大人的需要是?”听见萧墨轩像是准备要提要求的样子雷耶斯的心里反倒是略放心了一点。毕竟刚才的事情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让人担心。 而听这位总督大人的话他想要的似乎也并不直接就是金钱。 “在这里我有座很大的丝绸作坊和一眼看不到边的茶园。”萧墨轩不紧不慢的说道“中校先生您想是也知道这些货物如果卖到了南洋一定可以有更好的价格。” “可是在我们国家只有政府才有出海贸易的权利。”萧墨轩有些无奈的样子“即使是我也无法获得特权。” 难道这位总督大人是想要自己帮他走私?雷耶斯心里似乎有了些明白这些事情自己倒是也不是没做过。 可问题是这回这位总督大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一定是胃口不小绝不是一回两回可以摆平自己这支舰队虽然只是小型舰队可也是堂堂海军舰队也不能总这样成天帮他走私货物吧。 “我可以帮雷耶斯先生您在我这里安排一个官职。”萧墨轩又加了一个砝码。 八九品的官职并不需要送交皇上和内阁御批只需要在省里备案再交由吏部审批一下就好了。 雷耶斯现在不是在香山澳嘛就当他是香山县人好了八九品的官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唔……”雷耶斯似乎动心了。能获得明朝的官职自己在葡萄牙贸易者中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 第六十章 雷耶斯的礼物 墨轩连续抛出的几个大蜜罐别说是雷耶斯即便是己如果站在雷耶斯的角度上都是无法拒绝的。 “总督大人。”雷耶斯的手指不停的手心搓着已经微微渗出了汗来“这就是你全部的条件吗?” “如果雷耶斯中校愿意把这几条军舰都卖给我们当然是更好不过。”萧墨轩哈哈一笑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 “请原谅总督先生。”雷耶斯也不知道萧墨轩说的是真是假略低了下头回道“我没有这个权力。当然如果总督大人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从我们国家帮总督大人买几条船来但是那需要很多时间。” “玩笑玩笑而已。”萧墨轩似笑非笑的摆了摆手“我天朝上国有的是能工巧匠哪里会缺你们这几条船。” “中校先生。”萧墨轩沉吟半晌突然又抬起了头“在我们大明的历史上曾经有过郑和下西洋的传说在此之前与我中华往来的船队最远也不过是波斯一带。请问中校先生你们的造船工艺是学了我中华的还是学了波斯的?” “……”雷耶斯顿时一阵语塞适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对萧墨轩的敬佩顿时消散了一半。 “总督先生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文明。”雷耶斯有些不满的说道。 雷耶斯有些奇怪一个对于里斯本如此了解又会说一种欧洲语言的中国官员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作为葡萄牙人的自豪感又在这个时候涌了出来。并且占了上风。 “哦。”萧墨轩的脸上现出几分似信非信来“听说贵国地船只都是用一种办法来驱使牛马拉动船桨所以才行驶的如此快?” “总督大人……”雷耶斯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请恕我直言总督大人。”雷耶斯有些不悦的回道“我曾经到过更东边的长崎。” 长崎小日本?萧墨轩对这个话题倒是十分有兴趣。 “即便是和他们比起来贵国的军舰也没有太大的优势。”雷耶斯淡淡的说道。“虽然看起来他们的造船工艺大多数都是从贵国学来的。” 丰臣秀吉萧墨轩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名字。眼下地大明对于日本岛国的消息也是常有传播。 眼下的日本仍然处在战国时代。但是如果按照历史在不久之后将由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并且动了第一次侵略朝鲜的战役。 据史书记载日本为了侵略朝鲜。总共动用了上千艘战船。 那些战船到底质量如何萧墨轩倒并不甚高看。如果当真厉害也不会输的一败涂地。 引起萧墨轩的注意的是能够动用上千艘战船起码证明日本人一直都没有停下脚步。萧墨轩在心里略算了一下如果眼下大明朝动动员令能够聚集的战船大约在六百艘左右比起丰臣秀吉曾经动用过的上千艘倒是少了四成。 萧墨轩也不认为丰臣秀吉的那一千艘战船地战力能过大明的六百艘战船雷耶斯刚才对萧墨轩说没有太大优势。没有太大优势也还是有优势地。就算是眼下的葡萄牙相比大明朝的造船业的工艺也就是那么点优势根本不会顶到天上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可那是日本呀。到眼下为止还是一堆破铜烂铁的日本。总不能天天想着和落后者去比要比也得有点出息。该是和眼下的葡萄牙西班牙去比。 但是想到小日本的那股子干劲萧墨轩就觉得脊椎骨寒禁不住又想提刀带人去消灭在“萌芽状态”了。 萧墨轩虽然心里寒可是脸上却明显写着“不相信”三个字。还低头朝着甲板缝里瞅了几眼似乎是想看看底下到底有没有养着牛马。 “请问中校先生那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军舰吗?”萧墨轩提出了一个要求。 “当然可以。”雷耶斯眼下把萧墨轩看成了一个金人恨不得像神甫那样给供养起来。 加上刚才对于萧墨轩的话也有些不满对于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当然不会拒绝。乘这个机会也好显示一下葡萄牙王国地强大实力。 实力是对话的基础如 足够的实力雷耶斯可不认为萧墨轩会安心的让他坐肉。 雷耶斯叫上了卡瓦略两个人陪着萧墨轩一行从底舱开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转着。萧墨轩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一遇见个什么新鲜的东西就要好好问上一圈。遇见有些自己也解释不清的东西热心地雷耶斯还唤来船上的修理工好好的给萧墨轩解释上一圈。 只是雷耶斯没想到的是萧墨轩身后的所谓几个侍卫可并不真的是侍卫而是萧墨轩连夜从附近几个州府调来的最顶尖的造船工匠。 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对造船一窍不通的萧大人经略看的热闹后面的工匠们也把一些新鲜的东西默默记在了心里。毕竟只是十六世纪更没有进入工业革命的时代这些东西再复杂也复杂不到哪去。 如果放个cpu在萧.:|并不太多的欧洲船舶萧墨轩自认为身后的那些工匠怎么着也能看出些东西来。 尤其像水密舱这样的设置东方都已经采用了几百年了即便雷耶斯不愿意承认也无可否认欧洲是学习了东方的技术。 最让萧墨轩和那些工匠感兴趣的无非是揉合了西方横帆船和东方纵帆船所制造出来的全装备帆。横帆船利于在狂风中远航而纵帆船利于逆风航行这两样东西结合在一起大大提升了船只的可操作性和航行能力。 还有萧墨轩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的欧洲海战中常见的船舷炮门据西尔维斯号上的修理工介绍是由一个叫詹姆斯·贝克的英国佬明的。 将火炮装在下甲板并在船体两侧开出炮门让火炮能够射。在不使用的时候炮门用带链的炮门盖关闭。只在西尔维斯号一艘船上包括两层甲板在内便就装备了总共五十门火炮。 大明的兵船萧墨轩自个心里可是心知肚明。萧墨轩派出的四艘八百料的福船上每艘船只不过装备了大熕一门、佛郎机炮八门至于什么碗口炮鸟铳什么的暂且不提也罢。 使用了船舷炮门的葡萄牙军舰在防护能力上已经大增鸟铳什么的根本无法挥威力。 曾经有一个叫米卢的老头总把一句话挂在嘴上“态度决定一切。” 这句话用来眼下倒是再适合不过在东西方的斗争过程中明朝人已经体会到西方炮舰技术的进步与威力但是真正能做到学习的也仅限于火炮一项.对其造船技术却未加借鉴。 等到了后来的满清更是自恃天朝上国.>}.邦.轻视有余.重视不够连火器这一项都放弃了真的是成了“有海无防。” 如果真的能重视起来的话不管是明还是清以博大之国力人力又岂会落在小小的葡萄牙英国后面。萧墨轩甚至可以现看到有些东西的时候身后的那些工匠们甚至也会露出不屑的表情。 “真是太精妙了。”萧墨轩口中出的赞叹声刺激着雷耶斯心里的自豪感“太可惜了雷耶斯中校您却无法把这艘船卖给我们。” “很抱歉总督大人。”雷耶斯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这门火炮也很漂亮。”萧墨轩一个转身盯上了一门佛朗机炮“那这个呢我想把它作为我的私人藏品。” 突然之间雷耶斯似乎也像是意会到了些什么皱了下眉头又咧嘴笑了一下。 “当然可以总督大人。”雷耶斯拍了拍手唤来几个水兵低头吩咐了几句。 几个水兵立刻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把萧墨轩刚才看过的那门佛朗机炮拆了下来。 这也太顺利了吧萧墨轩顿时感觉有些意外但是一时间也有些说不清楚。 “总督大人请允许我亲自把这份礼物给您送过去。”雷耶斯低头鞠了一个躬“如果您方便的话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份授权书没有您的授权我是无法开展工作的。” ------------ 第六十一章 内阁来的公文 墨轩寻思着弄一门“西尔维斯”号上的火炮回去也下为何他们的火炮射程要远上一截子。原本以为要费些周折倒是没想到雷耶斯答应的这么爽快。 惊讶之余心里也未免留了一个疙瘩一时间也不要言明。笑呵呵的换成了东道主的身份领着雷耶斯一行往船下走去。 后面跟着几个葡萄牙水手小心的把萧大人刚得的那份礼物从船舷边上吊了下去。 离这里最近的自然就是田义的市舶提举司衙门。市舶司里管事儿的提举虽说名义上是市舶司里的主官。但他不过是个五品的官职又有田义这个宫里来的祖宗坐在这里哪里容得了他说话。 听说萧墨轩和田义要在这里设宴款待佛朗机来的使者分毫怠慢不得除去吩咐杂役去附近最好的饭庄订一桌上好的酒席送来更是翻出了屁股陪在萧墨轩和田义后头。 田义虽然在宫里已经算是品级不低的管事太监了可毕竟出来转悠的少缺了几分胆气。原本只当是会有一场恶战从早上起来两条腿就一直哆嗦着。 眼下见了像是一团和气自然也是心情大好让萧墨轩坐了主席自个端着酒杯在下头谈笑风声起来。 “宁波的‘甬帮菜’也是在江浙排得上号的可不止是那些海鲜。”田义笑呵呵的用筷子微点着桌子上的菜肴“这里只是港口周边也无甚太好的菜馆比不得宁波城里的近海楼。” “这些日子咱家在这里尝来尝去。却还是那家菜馆地味道好些。”敢情田公公近来在市舶司里混着日子顺便研究的也就是这些东西了“只是这菜馆的店名儿不甚好偏要叫什么‘扬波饭庄’” “皇上委了萧大人谭大人这些大才坐镇浙江不就图得是一个‘海不扬波’”田义神气活现说道“上回咱家气不过提了一句店主家倒也识得时务当天便就把店名儿给改成了‘平波饭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说完。还得意洋洋的朝着席上扫了一眼颇有些感觉良好。 萧墨轩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去拂他的面子仍是点头一番赞许桌上的王浚等人自然也是随声应和引得田义一阵笑意满满。 “来来来尝尝这火踵全鸡。”田义又拿起筷子点了几下“除了口味之外更得补气益身。” “还有这网油包鹅肝。萧大人整日审批公文少不得用眼。”田义热心的推荐着。“吃些鹅肝益血明目。” 说了一大套田义才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两个红毛鬼连忙朝萧墨轩笑道:“咱家不似萧大人才高八斗便是连西洋话都会说。这两位倒是要多劳烦萧大人陪着了。” 雷耶斯和卡瓦略见田义朝着自己这边点头说笑也知道是在招呼着也是一番致谢。 “都说我大明盛产丝绸茶叶和瓷器。”萧墨轩对着雷耶斯笑道。“可我倒认为我大明最大的特产却是各地的名菜。” 桌子上边除了田义刚才说的火踵全鸡。网油包鹅肝其他地什么雪花大黄鱼黄鱼海参。菜小方烤什么的满满放了一桌都是宁波地方上的特色菜。 雷耶斯虽然在东方混迹了过十年可是倒也很少和大明地方上的官员大户直接打交道。这满满的一桌子菜比起自个平日常吃的东西不知道丰盛和诱人了多少倍。 拿起筷子想去夹一块鸡肉却又滑了下来顿时也是禁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哦筷子。”雷耶斯哈哈笑着对萧墨轩说道“这太困难了。” 说完也不再去碰那盆子全鸡只是戳了块鹅肝放到了面前的小碟里头小口的品尝着。一边吃着一边不住的点着脑袋。 “雷耶斯先生。”酒过三巡萧墨轩开口对雷耶斯问道“虽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可是我把自己的货物就这样交给你们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 “哦总督大人。”萧墨轩喝地是绍兴产的黄酒给雷耶斯和卡瓦略喝地却是贵州的茅台。都说中国人喝洋酒不适应显然雷耶斯喝茅台也不是很适应几杯下肚脸上已是有些微红。 看了看周围见萧墨轩说话并不忌讳想是其他人都听不懂欧洲的语言才放心说道。 “我们是正式的海军舰队。”雷耶斯郑重的说道“信 督大人您明白吗?我们的信誉会非常好。” 萧墨轩点了点头暂且也不回答雷耶斯的话。 “如果总督大人您不放心的话。”雷耶斯有些急了只有把这位总督大人牢牢的绑在这里这边雷耶斯才会放下心来“您可以派一些人在我们的船上看护货物一些您地亲信。” “哦。”萧墨轩仍是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有些不冷不热的“这海上无边无际的有地货物可是等不了太多时候。我虽然可以以公文的名义通行沿海各地可是……” “您也可以也可以再派几个人长期呆在我们的船上。”雷耶斯又跟了一句“由我们给薪水当然是以总督大人您地名义。由他们来与大人您联系。” 听到这句话萧大少爷不冷不热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来。脚下微微移了几下已经在默默想着怎么去水师里面挑选几个机灵的又靠得住的人来了。 萧墨轩打战第一次是靠运气或者说靠脑子里的那么点记忆。第二次其实也靠得不是自己而是王崇古等几个能人。这一回面对葡萄牙人萧大少爷自认大明的朝廷和地方上也找不出什么能忽悠他们的人只能靠着自己了。 如果说巨船和火炮是硬件那么那些航海技术和战术便就是软件了。 且不论葡萄牙人会不会有什么高深的本事知己知彼总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就当是把他们送到葡萄牙海军院校里学习去罢了。 其实如果雷耶斯真的能把大明帝国当作一个敌人在对待的话断然不会应下这档子事儿。可眼下科蒂尼奥和塞尔旺刚刚在法摩沙堡商议完毕戈依斯也还在满剌加没有出。 而雷耶斯自己一则是急着想抢下这桩大功好压过迪奥戈一头;二则是一时间还没把明朝人当作敌人虽然雷耶斯也知道这些明朝人要比那些南洋人强大的多但是潜意识里却仍是离不开“土著”两个字他们私底下也确实是这样称呼明朝人的。 土著人嘛……怎么听都像是带着几分贬义雷耶斯眼下的军舰上头也有南洋土著的帮工在雷耶斯看来多几个东方“土著”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儿。 “哈哈哈。”萧墨轩徐徐端起酒杯向着雷耶斯敬道“我先在这里谢过雷耶斯中校了希望我们的生意可以一直做下去。” “非常好非常好。”雷耶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笑容满面的回着话。 看着萧墨轩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雷耶斯也硬着头皮学着萧墨轩却冷不丁被呛了一下禁不住咳嗽连连。 一餐酒下来雷耶斯和卡瓦略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萧墨轩又提出宁波多有些大户对西洋炮舰甚是感兴趣希望雷耶斯的舰队在宁波多留几日以方便当地的大户上船参观。 军舰停泊在一国港口允许当地居民上船参观倒也是常事。雷耶斯也想着日后兴许还要和这些“土著人”多做生意倒也没费什么周折就答应了下来。 两边又互相寒暄了几句萧墨轩便派人把雷耶斯和卡瓦略送了回去。一起带去的还有一份事先说好的“授权书”以及一份临时允许葡萄牙海军水手上岸逗留的公文。 那些水手以前惟一能去的也只是泉州港和香山澳这回能在传说中的“东方天堂”逗留自然也是不亦乐乎。 邀三喝四的一起奔了下来。就连原来停泊在海面上的另外四艘军舰也是按捺不住求着雷耶斯答应一起靠了岸。 “萧大人。”萧墨轩刚送了雷耶斯回来便看见卢勋捧着一份公文在提举司门口等候着了。 “哪里来的?”萧墨轩知道能追到这里来的公文必定是关系不小伸手从卢勋手上取过“说的是什么事儿?” “是内阁的函件说是有皇上的圣谕。”卢勋连忙回道“先送到了南京经略衙门里的人不敢怠慢急递到了杭州又从杭州转到了这里。上面加了内阁的火印都不敢拆开来看。” “哦皇上的圣谕?”萧墨轩连忙拆了开来仔细的看着。 看着看着眉头却是不禁微皱了一下表情似乎有些怪异。( ------------ 第六十二章 赴任 白兔产子?”萧墨轩的表情怪异到了极点如果自己的话。 转过了身去似乎想要问田义什么却又转了回来。略走到一边看了一眼卢勋。 “这白兔产子可是有什么讲究?”田义毕竟是宫里的人轮到问上这些事儿萧墨轩总是想避着他一点。卢勋原来也是京中禁军的将领有些事儿兴许也略知一二。 “这……”卢勋听萧墨轩问起这个顿时也是一头雾水“萧大人问的白兔究竟是何种东西?” 得……这上下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糊里糊涂的。 “来来来。”萧墨轩脑子里转了一下在江南的地方上卢勋也算是自己的亲信了这事儿迟早也得知道的说不定后面还要他去办于是又朝着一边走了几步对着卢勋唤道。 “你看因白兔产子皇上龙颜大悦……”萧墨轩指着公文上的一行字说道“这白兔究竟是为何物?” “难不成竟是天上的月亮不成?”萧墨轩抬头朝着天上看了一眼大白天的当然看不见月亮。 说到白兔最出名的莫过于传说中广寒宫里的玉兔了难道是月亮上边现出了什么祥瑞不成? “这……”卢勋又是一阵语塞他虽是在京城里呆的日头不短可毕竟只是个武夫哪里懂得这些讲究。 可萧墨轩这里急着呢嘉靖老人家下诏书寻求天下方士及符录秘书萧墨轩并不感到意外。可这“白兔产子”搞不明白又如何向下传达上级精神? “兴许……也就是白兔吧。”卢勋憋了半天才嘟囓着冒出了一句话来。 “有道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兴许就是白兔。”倒是出乎卢勋的预料萧墨轩不但没有不悦倒是有些赞同的点了点脑袋。 在京里的时候嘉靖老人家也几次召萧墨轩进宫守丹听经。有些私底下的时候萧墨轩也眼见过一些既然嘉靖老人家连掉在地上地桃子都能当成过天上降下来的仙桃那么养几只兔子当仙兔倒也不奇怪。 如果真的实在搞不清楚那么就直接说“白兔产子”好了那些不明白的人约莫也不好多问。 转了转神。萧墨轩又转身走回到堂前。 田义适才见萧墨轩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心里头已经是有了几分好奇只想着是不是有关市舶司的。但是公文是给经略府的他也不好问只是在那好奇的瞥了几眼。 见萧墨轩转了回来也只是朝着萧墨轩笑了几下又偷偷瞅了几眼萧墨轩手上的公文。 “呵呵皇上新得祥瑞白兔产子。”萧墨轩看出了他心里的那份惦记笑嘻嘻地对着田义说道。“下诏书广招天下有道方士入京。” “哎呦万岁爷有德。”没等萧墨轩反应过来。田义倒是拍着巴掌跳了起来。 “那一对白兔当日还是咱家陪着万岁爷安放在西苑的笼舍里头的。”田义脸上的表情几乎不下于立了一场大功。 “难怪我说今个这天怎生亮堂的晃人眼就连那些红毛鬼都短了气。”田义喜滋滋的说道“当真是天佑我大明都护着万岁爷呢。” 萧墨轩眼见着田义像是跳大神似的倒也不好这时候去拂了他的意。不过听了田义的这番话萧墨轩倒是心里亮堂了。这“白兔产子”还真就是两只兔子……只是不知道那两只兔子究竟有什么不同。 寻求方士和符录秘书的事儿。萧墨轩倒也不急只是借了市舶司地书房批了几份文书让传下去。 批完之后又唤过王浚。眼下葡萄牙军舰虽是停泊在宁波港里。可是也不会逗留太久。乘着这几日得赶快就近挑一批贴心得力的人手出来才是。 虽然雷耶斯眼下还有些大大咧咧地葡萄牙人在沿海一带也没太多举动。可是萧墨轩的潜意识里。却已经把葡萄牙人当成了敌人。 葡萄牙人的远洋航海和船舶操作技术是必须得学到手的。葡萄牙人的战术特点也是必须了解的 庞大的明帝国想要打通自己的海上之路第一个遇到的敌人便会是葡萄牙。况且在葡萄牙人手上还有南洋和印度两块大肥肉。 挑选人手的事儿 墨轩原来想象地要简单的多有些士兵甚至是祖孙三船上头海上的活计原本就是娴熟。加上萧墨轩开出的一堆空头支票倒是吸引了不少人来。 从中选出了机灵和身手好地换上了萧府家丁的衣裳随着葡萄牙军舰出海而去。同时出海的当然还包括萧墨轩稍带上地那几舱“私货”。 临行之前雷耶斯倒甚至还有些依依不舍的。在宁波港的三天用雷耶斯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非常美好。” 利用萧墨轩给他们的通行文书除了已经装上了萧墨轩的“私货”的西尔维斯号其他四艘军舰上头都已经是装满了货物。几百名葡萄牙水手几乎都掏尽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只是让萧墨轩意外的是原本以为会对葡萄牙人的长相有几分忌惮的宁波人只这短短几天工夫便就学会了向他们极力推销自己的货物。最机灵的甚至已经学会了几句葡萄牙语着实让萧墨轩感慨了一番宁波人的商业天赋。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十月初五。 在浙江逗留了一个月之久之后携带着雷耶斯送给他的那门“私人藏品”终于回到了南京。 同一天杭州城涌金门外的码头边一艘客船飘然而出。船头上边一名身着青色布衣的中年男子深情的看了一眼渐渐模糊的杭州城的城墙轻叹一声又把目光转向了北方。 “汝贤。”船舱里头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已是入了秋了河上边风大小心着凉。” “哦呵呵不打紧我多穿了衣裳呢。”被叫做汝贤的男人回头憨笑了一声摆了摆手。 “汝贤呐……”话音刚落船舱里头又传出一阵老妇的声中年男子立刻像是得了令似的钻了回去。 “爹爹祖母说她不舒服。”老妇身后一个小女娃娃轻轻的在帮老妇女捶着背。 “儿子……连累母亲随儿子漂泊。”中年男子一脸的歉意“船上有些摇晃母亲还是躺下来为好。” “我们海南虽是没江南这许多河流可是四周都靠着海也都算是半个水上人家。”老妇摇了摇头“倒是你这回去京里做那甚么员外郎我心里却总是不停的跳着。从昨个开始这左眼皮也是跳个不停。” “儿子……”叫汝贤的男人自然便就是海瑞了听见母亲这番话顿时也不知该如何作对的好。 “我也知道你年纪不小了若是想做一番事也等不得了。”海母又是摇头叹息一声“可那京城里头的人个个都心计深重。汝贤你是个老实人如何斗得过他们。” “母亲不必多虑。”海瑞呵呵笑道“儿子到了京城便不再像在淳安一样便是。若是做的不如意便辞了官回家。” “唉……那萧大人看起来倒也是个好官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海母见海瑞这么说似乎又有些过意不去“等到了京城你那位子到底也是和浙江地方上连着多和那萧大人商量着便是。” “儿子记下了。”海瑞不住的点头应着声。 南京工部铸造司。 “萧大人。”铸造司的工匠聚在一起仔细的察看了萧墨轩带回来的火炮之后略商议了几回一起转身向着萧墨轩回道。 “可是有什么不同?”战舰的事儿萧墨轩带去的工匠倒是看了个八九不离十眼下都聚去了龙江船坞倒腾去了。可就是这门火炮从宁波到杭州愣是无人能说出个不同的道道来。 “回萧大人。”工匠们低了下头略有些歉意的回道“我等仔细察看之后并未看出如何不同。” “可会是炮身用料不同?”萧墨轩听说过这些流传下来的佛朗机炮有铁铸的也有铜铸的。 “佛朗机炮不管用何种材质铸造只是炮身牢固不同或是落处有差。”领头的大工匠连忙回道他在铸造司里倒腾火炮铸造已经有四十年之久用一句现代的话来说属于“专家”一类。 “断然不会因此而差了甚多射程。”大工匠似乎也有些费解。 ------------ 第六十三章 有辱祖宗 大人请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大工匠只怕是萧墨轩会怪他忙不迭一个佛朗机炮的子铳。 “这一个是大人您从红毛鬼那里拿了回来的另一个则是铸造局所制的。属下只怕是新铸出来的比较起来不明显特地让人去江门外的兵船上边要了一个用过的。”两个子铳十分沉重大工匠心里本来又有些忐忑一个没抓牢两个子铳突然从手上滑了下去“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大胆!”萧墨轩被吓了一跳闪身朝一边跳出卢勋则是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怒声斥道。 “莫事莫事。”萧墨轩眼下正把这些工匠看成宝贝疙瘩呢摆了摆手让卢勋退下。 “属下……小的……”大工匠自己也给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一边向萧墨轩陪着罪一边弯下腰去收拾。 “小的立刻就打扫干净。”大工匠用手拢着炮铳里震下来的黑灰一边已经有人拿来了扫帚。 “哎……”萧墨轩低头看了看地上忽得像是若有所思一般也蹲下了身来。 “大人……”几个工匠以为萧墨轩是要来帮他们收拾更是有些慌乱。 “稍等。”萧墨轩突然抬手止住了正在收拾的几个工匠目光紧紧的盯住了地上。 “你等且看。”萧墨轩小心的伸出手来把落在地上的炮灰分开“你们看这两份黑灰究竟有何不同?” 旁边几个人包括卢勋和萧四在内一起探过了脑袋来看。 “少爷这一堆黑灰似乎要粗上一些。”萧四也是机灵。很快便看出了端倪“里头还留了几个结块。” “不错。”萧墨轩立刻就来了精神从卢勋腰间要过短刀在雷耶斯送的火炮的子铳里面刮了几下又刮出更多的炮灰。 “你们看这边。”萧墨轩拿刀尖点着新刮下来的炮灰“则是要细得多结块也甚少。” “大人这结块大多是火药中地硫磺所结。”铸造司的大工匠虽不管着火药作坊。可是平日里也接触甚多。 “硫磺?”萧墨轩心里又是一动轻轻捻起一小搓结块在手里捏了一下竟是有些碎不开来。 再回头看看从西尔维斯号上下下来的子铳里头炮灰大多都很细密残余的也不甚多。 “原来竟是出在这里头。”萧墨轩猛得一拍脑袋“我如何竟是没想到这一层来当真是傻了。” 萧墨轩虽是对火器基本上算是一窍不通可是每年春节的时候烟火总是放过的。 有一种叫“钻天雷”的烟火。也就是在一个塑料管里头装满了火药。外头的塑料管和装填的火药即使看上去完全一样。不同的厂家生产出来地能飞的距离都不尽相同。 究其原因除了外型和装药量的微小差别外其实也就是各个厂家生产出来的火药也会有微小的差别。 基本的化学萧墨轩还是学过的。每克黑火药燃烧所产生的气体在配方最佳时大概可以达到七十升左右。如果不用科学方法乘量配置一般配置出来的黑火药燃烧所产生的气体会离七十升有百分之几到十地差距。 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头最多百分之十地气体差距往往就是决定性的。 在看葡萄牙火炮里所留下的炮灰。硫磺的纯净度似乎也更高些。这两个原因合在一起葡萄牙军舰的火炮比大明水师的火炮射程远也就不难理解了。 “可否带我去火药作坊看看?”萧墨轩站起身来对着陪着一起来的南京工部主事陈治安问道。 “这……”不知怎的。陈治安倒是有些为难起来。 “火药作坊虽是直属你南京工部不归我治下可我去看上一看。”萧墨轩以为陈治安是怕坏了规矩。“总也不是什么过头的事儿吧?” “这倒不是。”陈治安连忙摇了摇脑袋“只是那火药作坊灰尘甚大……” 明代的火药作坊毕竟有些简陋除了生产条件有些凶险外灰尘也确是甚大即便是工部衙门自己地人没事儿也不大乐意去。 “呵呵 妨。”萧墨轩脑筋一动要过几张纸笔刷刷的画了了陈治安。“你去寻几个会女红的丫头照这模样做几个东西出来戴在面上便是不怕灰尘了。” “哦。”陈治安好奇的接过图纸去看却见图上画地只不过是一个面罩只是又标明了要用薄纱夹上少许打松的棉花。 “这东西倒是妙。”陈治安不禁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萧墨轩“之前各个作坊里也常有人拿棉布掩住口脸却怎生没想到这般来做却是要比单用棉布要透气地多功效上头想是也要好的多。” “要用的东西都是平常备着的。”萧墨轩呵呵一笑挥了挥手“我们在这里坐上个半个时辰该是可以备好了吧?” “当然当然。”陈治安连连点着头一边好奇的看着手上的图纸一边走了出去安排人手去做了。 后来萧墨轩还曾经想把这口罩推荐给李时珍却被李时珍以一番“为医者需得常常以味断病用了这东西便是少了一分断据”给挡了回来。 但即便是这样口罩这东西在一些作坊和一些诊所倒也渐渐流传了开来尤其是在处理病人的外伤的时候就连当初强烈排斥这东西的李时珍也不得不用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大半个时辰之后揣着口罩的萧墨轩一行人已是来到了城东紫金山下的作坊里头。 火药这东西朝廷倒似也是管制极严。一座作坊四边竟是被两座军营团团围住比铸造局还要严上许多。即便是萧墨轩和陈治安也是在出示了印信之后才被放行。 从最外头开始萧墨轩一行竟是过了有四五道岗才进了作坊的大门。 一刻钟前作坊里头已是接到了工部衙门的通报说是有上官来查访。又听说是手可通天的萧大少爷就连只住在军营里的管事太监也奔了过来。 “作坊里头的火药是如何配的?”萧墨轩刚一到便急切的问了起来。 “取火硝一两硫磺一钱四分柳炭一钱八分配成一份。”作坊里的匠人不敢隐瞒如实答道。 萧墨轩点了点头捻起几颗火药仔细的看着。明军所用的火药已不是粉末状而是颗粒状萧墨轩虽是不甚懂可也依稀记得这应该是个进步。 “这方子用了有多少年了?”萧墨轩放下手里的火药抬头问道。 “从成祖爷北征鞑靼始便就是这个方子。”匠人们小心的答着话。 “那……可是会有更好的方子?”萧墨轩试探着问道毕竟这些东西他自己也不甚明白只能是尝试着去做。 “这……倒是不知道了。”匠人们又是一阵连连摇头“南京的作坊供着东南剿倭。作坊里头又多凶险常有人损伤平常也难招进新人来。这些年来只是供着东南便就有些吃力了。”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生产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工夫去搞科研。 “呵呵。”萧墨轩苦笑一声“朝廷出着大把的银子养着你们你们竟是只做这农夫都会做着事儿。” 火药作坊里的工匠并不归着萧墨轩管听见萧墨轩说出这话顿时都有些不服。却也不敢顶撞只是低着头一言不脸色有些阴沉。 “宁波港的码头都被红毛鬼的兵船用火炮指着了。”萧墨轩的话似乎比火药作坊还要火药“他们能打得到我们的兵我们的火炮却打不到他们。” 匠人们听见萧墨轩又说起这个心里倒是一惊可是一个个茫然丝毫不知道这时候这位二品大员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卢勋。”萧墨轩朝着背后摆了摆手身后的卢勋立刻指挥着侍卫将两个子铳抬了上来。 “你们都是在这上边讨生活的。”萧墨轩冷笑着让侍卫将两个子铳扔到了地上“好好看看这两个子铳里头若是真看不出来倒也真是辱没了祖宗。” 萧墨轩的话冷冰冰的饶是心里不服的人也是有些凛然。一个个默不作声的凑了过来围着两个子铳察看着。 ------------ 第六十四章 海瑞之怒 昨天的“闻”确实是犯了错误……实在不好意思。 兴许是萧墨轩的话说重了些便就是连陪在一边的陈治安心里也是不禁动了下。 “萧大人。”陈治安定了定神略凑近了些“朝廷……这倒也是怪不得他们。” 火药作坊的事儿牵连着南京工部的厉害陈治安对于萧墨轩的脾气多少也知晓一些如何也不能把事儿弄大“况且若要验这新的方子牵扯上的人力物力也甚多。” 这边萧墨轩还没有来得及答话那边匠人们已是看出了端倪一个个嘴里轻轻的啧着一边满脸通红的瞅着萧墨轩。 萧墨轩倒是十分想倒腾出火棉来可高中学的那么点化学知识大部分都已经扔到海里边去了。没有前后眼啊……早知道会到这里来当年就该报考化学系萧墨轩直感慨。 “大人……”领头的一个工匠支吾着对萧墨轩说道“即便只从这炮灰上看红毛鬼所用的火药确实要比我等所制的要好上几分。” “哼!”萧墨轩鼻子里冲出两股粗气这不是废话吗?要不我会来这里找你们骂娘。 “诸位都是行家里手对这东西本大人倒是门外汉了。”这时候萧墨轩还是得要倚仗这些磨洋工的家伙们“可能看出这里头是有什么讲究?” “红毛鬼所用的硫磺倒似是比我等所用的要优上几分。”工匠的话似乎是答非所问“倒不知道是从哪里所采。” “那作坊里的硫磺是从何处而来?”萧墨轩追问了一句。 “哦。”一边站着地陈治安。接过了话来“两京的作坊里所用的硫大多是从川贵两地所采下官便就是贵州人幼时曾见人于地火渗出之处采得硫磺。” 四川以西和贵州一带地质活跃所以多有火山和温泉萧墨轩也是知道。此时尚且没有办法用工业手段从硫铁矿这些东西里头提炼出硫来各地也有用温泉和煤水煮取结晶的只是出产太少。山西的煤水。已经算是味重一吨煤水里也只能煮出一二两左右的硫磺虽然品质上乘却是耗资太大算起来实在有些不太合算。所以火药里的硫磺大多数都是由天然采得倒也正常。 “那我若是能帮你等取得上品硫磺。”萧墨轩微皱眉头沉思片刻忽得开口问道“你等可是能抽出人手……” “敢不从命。”火药作坊的工匠们虽然是有些懈怠可是作为一个匠人。如果能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材料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况且眼下这事儿似乎倒也是个立功地机会。 萧墨轩望着面前恭敬的人群。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来。硫……炼硫! 大明嘉靖四十年十月十五德州府。 “主人家。”海瑞走到运河边的一处小店把肩上的褡裢摘了下来丢到了桌子上又扶着母亲坐了下来。 因为乘的是小船一路上大部分是逆水夜里又要上岸歇息所以从十月初五到十月十五用了十天才行到了德安。海瑞一行才到了德安。不过等过了德安再要个两三天该是可以到京城了。 “哎……哎哎!”海瑞的屁股还没挨到凳子便看见店小二忙不迭奔了过来。 这家小店靠着河岸。来往的人群甚多小小的一家店里也是挤满了旅人。甚是热闹。 “我要一碟……”海瑞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店小二打断了住。 “这位客官!”小二脸上陪着笑说道“麻烦您换个地方吧。” “这是为何?”海瑞顿时有些愣随即也对店小二笑道“你看我们这里有老人家有孩童一会儿还要赶路实在不方便走远。” “客官并非我要为难你。”店小二的脸色顿时苦了起来“实在是这张桌已经被订下了。” “我们只在这里稍坐。”海瑞听说是已经被订下的桌子也不大好说“要你两碟小菜吃几块饼子就走况且眼下这里也没人若是订下地客人来了我们便就让开就是。” 海瑞想着反正一会旁边的桌子应该会有空出来地若是见了空就移过去把这张桌子空出来便是。 “客官……”店小二的脸色更苦了几分“打开店门做生意谁也不会嫌客人多。” “可是爷……我也不知道这客人啥时候会来。” 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便就是会不会有人来也是呢。” “哦。”海瑞只觉得有几分诧异“这客人倒是古怪若是不来岂不是把银子往水里扔。“ 海瑞平日里颇恨浪费一事眼下遇上了未免多说了一句。 “若是能得了银子倒也是好了。”小儿微叹一声“爷要不您们几个站着等上一会儿要不就换家店。” “不给银子如何能订下桌面?”海瑞听了小二的话顿时心里有些上火。刚准备站起来却又一屁股坐下了。 “哎呦……爷。”小二见海瑞突然又一屁股坐下了顿时就慌了神“小店小本经营得罪不起那些官老爷还求求您开恩放过小的一把吧。” “官府的人?”海瑞眉头微皱“那我更不能让了。” 海瑞这一声怒喝声音颇大引得周围的客人们纷纷侧目小二更是被吓得不轻。 “客官……您是有所不知。”小二几乎要动手去拉海瑞“你瞧这店里这张桌儿位子最好若是能坐哪里还等得到您。” 海瑞抬头看了下四周自己坐的这地方靠着窗户隐隐可以看见运河上的船舶可又避过了大道四周更是比其他桌子宽敞一些的确是店里最好的位置。 “难道他们眼里竟是没个理字更没了国法?”海瑞倒也怕给小二引来麻烦声音小了许多。 “汝贤。”一边坐着地海母徐徐站起了身来“我们便就换家店算了何必给人家添了麻烦。” “母亲那些贪官……”海瑞有些不平的回道。 “客官。”小二四下瞅了下略压低了声音“切莫再胡乱说不得再说下去只怕会是牵连到皇上老人家。” 皇上?海瑞惊讶的张着嘴运河边上的一家小店里地桌子居然会和皇上牵连上?难道皇上突然有了这般雅兴喜欢大老远的跑这里来喝茶吃点心? “客官这倒并非是我胡乱说话。”店小二声音又更低了一些“你可耳闻皇上下诏寻求天下方士的事儿?” “哦。”十天前内阁地公文刚送到萧墨轩的手上萧墨轩下传的又是两省的巡抚总督;再由省里传给府里。而海瑞此时已是不在杭州任职所以倒是丝毫没有听说过。前几日在河上走的时候倒也遇见过坐着方士的大船却也没有去多想直到此时才是明白了过来。 而德州府离京城要比杭州近得多所以得到消息也要比杭州府快上几日。 “这张桌子便是留给往来进京的道爷休憩用的。”小二见海瑞的脸上已是不似刚才那般心里也松了一些“小店这里靠着码头便由府里了公文吩咐操办只要是路过的道爷不进城里歇息过夜的都坐这里。” “荒唐。”没等店小二反应过来海瑞的脸色又一下子涨得通红。 听了海瑞这一声呵斥店小二又是吓得魂飞魄散。 “客……客官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我才和你说这许多话。”店小二从桌子上拿起海瑞的褡裢朝着海瑞丢去“您的生意小店做不起用过了饭您倒是一走了之小的还得在这里讨生活。今个就算小的得罪您了。” “汝贤。”海母也连忙拉住了海瑞“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 “这位太君倒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店小二听见有人帮着自己说话脸色也是缓了些“小的也实在是没法子罢了。” 海瑞没再说话铁青着脸扶过了母亲朝着外头走去。 “上行下效以国为家国将不国。”刚走出店门海瑞的嘴里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 “汝贤等你到了京里断不可再这般说话。”海母回头看了一眼海瑞又摇了摇头。 “我今年已经七十岁了你又自幼丧父。”海母心里有些不安的说道“若是你有个长短让我这把老骨头如何倚靠?” “母亲儿子知错了。”海瑞听见母亲的这一句话顿时心里有些默然。 正午的阳光直直的照在河面上头一艘打着钦字旗号的大船从河面上飞快的掠过船头上面却又是站着几个方士在欢笑着。海瑞的拳头又禁不住捏了起来。 ------------ 第六十五章 双犬会 镜(香山澳)葡萄牙“总督府”。 平日里几乎都只是葡萄牙人来往的“总督府”里今个却是出人意料的迎来了一群黄皮肤的东方人。 这一群人衣着都很混杂有的穿着大明百姓常穿的短袖衣有的则是挎着倭衣;手里拿的武器也是参差不齐有的是长矛有的是倭刀还有的则是举着鸟铳。 相比起站在“总督府”门口和院子里的葡萄牙士兵这一群人就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这一群中的每一个人从头到脚却都渗透着一股杀气即便是看着“总督府”大院里精美的雕塑眼里也是露出一丝贪婪凶狠的眼神让人看上去不寒而栗。 “吴先生。”葡萄牙“妈港总督”迪奥戈微微扬了扬头对着面前的一位土人开口说道“你们东方有句古话成王败寇。” “既然我们是伙伴就要有信任信任您明白吗?”迪奥戈说完就闭上了口两道目光似乎是在瞅着窗户外面。 自从戈依斯接到科蒂尼奥的任命赶到妈港之后迪奥戈的思绪就一直不太稳定。 从心里说迪奥戈自己也非常希望这个计划可以实施但是隐隐的心里又有些不安。这种感觉用迪奥戈自己的话来说就像是一只狮子面对着一只大象。 狮子虽然有着锋利的爪子和牙齿但是面对大象这样的庞然大物的时候却往往会有无从下口的感觉。 被迪奥戈称为“吴先生”的人若是有常在东南沿海一带常来往地商人们一眼看去便是知道。 他居然就是眼下盘踞在福建横屿岛的继徐海和汪直之后。东南海面上最大的倭寇头领吴平。 “呵呵。”吴平的表情和迪奥戈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只是淡然一笑手里拿着一方玉雕手指在上头轻轻划过倒似并非来谈事情而是在自个家里休憩。 “亲爱的吴。”两边静了半晌倒还是迪奥戈按捺不住先开了口“你要知道。你是我们最熟悉的东方人。” “如果我们的军队能够占领远东你也将会和我们一样是最大的受益者。”迪奥戈拿小匙轻轻地搅动着杯子里咖啡“你可以做他们的总督甚至……你可以代替他们的皇帝。” “迪奥戈先生。”吴平又是呵呵一笑把手中的玉雕交给一个侍从“这块玉雕我很满意谢谢你的好意。” 迪奥戈不懂汉语吴平也不懂葡萄牙语两边说话。都是要靠着翻译。 但是迪奥戈在妈港呆了大半年好歹也常听见说汉语的人。一个“谢谢”他还是能听懂的却又会错了意以为吴平答应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听翻译说了几句脸色顿时又沉了下去。 “吴。”迪奥戈暗自咬了咬牙齿“你应该知道明国的官员不会放过你的他们的军队就在你们地营地附近。随时都可能动攻击。” “据我所知前几年已经有几支比你更为强大的队伍被他们消灭了。”迪奥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笑“如果不和我们合作你永远也回不去你地家乡。在他们的眼里你永远是个……” 说到这里迪奥戈突然又闭住了嘴。不再往下讲了。 “海盗是吗?。”吴平哈哈一笑帮迪奥戈接了上来“迪奥戈先生想要说的是这个词儿吗?” “我可没这么看。”迪奥戈也知道刚才自己有些失语连忙开口掩饰“我只知道你是我们葡萄牙王国在远东最大的贸易伙伴伙伴吴你应该知道的。也就是说我们拥有共同的利益。” “你说的不错迪奥戈先生。”吴平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有怒意。 “或者是吴先生不相信我们葡萄牙的实力?”迪奥戈的声音有些不悦近几十年来葡萄牙在印度和南洋一带地连连胜利就像是给所有的葡萄牙冒险者注入了一剂兴奋剂。 殖民者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这也正是他们地动力所在。渐渐的他们已经不满足与这几个地方给他们带来的财富。 屹立在东方地庞大的明帝国就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金山小说站时时刻刻都吸引着这群苍蝇。 “我们不会只靠这里的军队和居民。”迪奥戈认为吴平是对葡萄牙的实力有所怀疑“我们会从欧洲调来成千上万的士兵他们会装备着最好的武器乘坐着最好的战舰。” “不错。”一 边坐着听迪奥戈和吴平说话的戈依斯也接上了话生你和明国的军队交手过很多次可是你却还坐在这里不是吗?” “我想除了你没有人更清楚我们葡萄牙和你的国家哪一个更强大。”戈依斯拿着一把小刀小心的着指甲。 “我们的人也曾经和我谈到过明国的军队。”说到这里戈依斯的嘴角又露出一丝不屑“他们的帆船上只装有小型的铁火铳而无铜火铙火药也很糟糕。他们的火绳枪质量低劣弹丸连普通的胸护甲也打不穿尤其是他们不懂得如何瞄准。他们的武器主要是竹枪、矛有的装有铁矛头有的则用火烧硬短而钝的弯刀护胸甲是由铁锡制成。” 吴平仍然没有回答戈依斯的话仍只是笑着不停的点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的到底是些什么。 “他们的军舰即使相比起吴先生你的也有很大的差距。”戈依斯又接着说道“有时人他们会用上百艘船来围攻你们的一艘船他们的船顺风抛撒石灰粉以迷盲你们的水手。因为他们数量众多看上去就像是一群蚂蚁所以也会产生一些效果。这就是他们的主要战术。” “我说的对吗?吴先生。”戈依斯微微转过头向着一边的侍者要了一杯葡萄汁小口的喝着。 淡紫色的葡萄汁抹了一层在戈依斯的嘴唇上面看上去就变成了鲜红一片仿佛像是染上了鲜血一样。 “你们说的确实甚是诱人。”吴平耐心的等戈依斯说完才开口回道“可你们也说了我是一个海盗。” “他妈……海盗图得是个甚么东西?”和这两个洋鬼子装斯文装了半天吴平其实早就憋不住了忍不住冒出了半句粗口“不就是金银财宝嘛。” “什么总督皇帝的。”吴平晃着脑袋嚷道“我老吴没那个福份也不去想。” “迪奥戈先生。”吴平把脑袋转向了迪奥戈“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我现在还是这个主意。海面上头的活计大家一起干得了东西按照人头分。” “要上岸我们给你们提供陆地上的地图再选几个人给你们做向导。”吴平又呵呵笑了几声“这一项我就不问你们要银子了算是我们合作的友情馈赠。” “哼。”戈依斯愣头想了几回冷哼一声掉头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你这位兄弟似乎脾气不大好。”吴平看着戈依斯的背影朝着迪奥戈说笑道。 “吴我喜欢你再想一想。”迪奥戈瞥着嘴似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好吧。”吴平说了半天也有些累了慢慢站起了身来“我也先回去和弟兄们商议商议就是毕竟以后买卖还得做的。” “唔……”迪奥戈听见吴平这么说顿时有些兴奋的叫了一声“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是我们在远东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我会等待你的好消息的亲爱的吴。”迪奥戈笑眯眯的把吴平一行送出了“总督府”和吴平握手道别。 “尽力便是。”吴平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领着一群海盗掉头朝着码头走了过去。 “亲爱的哥哥这就是你所谓值得信赖的盟友吗?”迪奥戈还站在“总督府”门口出神的看着吴平一行人的背影一阵不冷不热的讥讽从身后传了过来。 “就是那个把明国的军队说的一文不值的家伙。”戈依斯呵呵的冷笑着“现在他却又怀疑起我们的军队。” “他就是个海盗我的弟弟。”迪奥戈对戈依斯的话也丝毫不以为意“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一个真正海盗只会对金银财宝才会感兴趣。” “他是在和我们讨价还价。”迪奥戈耸了耸肩膀“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很容易满足我们可以很容易的对付他们利用他们。” “等到我们占领了整个远东。”说到这里迪奥戈又咬了咬牙齿“他们也不过和那些明国人一样是一群在我们脚下的蚂蚁。你要有耐心我的弟弟。西班牙人英国人和荷兰人都知道这座远东金山了他们随时可能行动。也许……可能他们已经在准备行动了西班牙人和我们在香料群岛开战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头。” ------------ 第六十六章 横屿之危 掌舵的。”见船舷离着码头越来越远一直跟在吴人才一起拥了上来挤在了吴平的身边“咱们当真要听着这些红毛鬼摆布?” “你说呢?”吴平似笑非笑的扫了众人一眼“咱这里也都没有外人弟兄们有什么想要说的话尽管说出来便是。” “咱们在岛上头何等逍遥快活。就算跟了他们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一个长得精瘦的看上去像是明人的嘟囓着说了一句。其他人似乎也想说些什么可看了看吴平的眼神却又把话吞了进去。 “我吴平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吴平呵呵一笑从侍从的手上接过刚才迪奥戈送给他的玉雕。 一个使劲远远的扔进了海里很快就被大海的波涛吞没了连个涟漪也没泛起来。 “咱们下海的也不说什么为国忠君。”吴平看着玉雕消失的方向哈哈大笑“连皇帝老儿咱且都是反了难道还要那红毛鬼的什么国王面前跪着不成。” “刀口上舔血咱就图个痛快。”吴平收回手来拍了拍巴掌“图得是咱们这帮兄弟的自在。” 听见吴平这话众人才是松了口气脸上泛起笑来。 “红毛鬼的炮船是厉害。”吴平又转过眼看了一眼香山澳的方向“可打江山岂是靠几艘船就能摆下的?” “就连老把舵的(徐海)和汪直当年何等的光耀却也输在了胡宗宪的手里。”吴平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大明朝并非没有能人啊。当年地胡宗宪就是一个。“ “听说这回新到江南的萧墨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蒙古俺答如此的英雄被他一个冬天的折腾都败下阵来。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吴平说到这里又不禁皱了皱眉头“听说他和徐阶联手又倒了严嵩当真是厉害。” “哈哈掌舵的今个怎么出了那洋鬼子的地方。还斯文着我韩老五差点都以为认错人了。”一名壮汉搁着两条腿坐在旁边的帆绳上头哈哈笑道“我听说那小子才二十出头。” 韩老五腾的一下从绳子上头跳了下来“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回想起来总觉得像是毛还没长齐呢。” “那你眼下毛可是长齐了?”刚才说话地瘦个子吃吃的笑道“上回咱就和掌舵的说过。要给你说个媳妇儿。这没成亲的总归都算是毛没长齐的。” “姓魏的。”韩老五听瘦个儿这么一说。顿时脸上一热也亏得常日都在海上一张脸早就被海风吹得黑红倒也看不明显“掌舵的也说了咱就图个自在。” “老魏这话你可就说错了。”旁边又有几个人转过了脸来嘻嘻哈哈的插着话“谁说韩老五毛还没长齐呢人家的童子身。早就给了东洋娘们了。那些东洋娘们看着自个的男人都和兔子一样乖我们看着都眼红呢。” 韩老五嘿嘿一阵憨笑偷偷地坐回到了帆绳上头。偌大一个壮汉。看上去竟是腼腆的和一个孩童一样颇有几分滑稽。 “老五。”吴平也跟着哄笑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韩老五地肩膀“你那两个既然跟了你这两年也该是给人家一个名份了。” 所谓的倭寇其中有没落的日本武士和浪人其实有一半也是明人。横屿岛上也是有明人也有倭人所以这帮子人倒没有甚么蛮夷之分开明得许多。 “哎……”韩老五抿着嘴嘿嘿的笑了几声点了点头。 “眼下这东南的海面上头只怕我们也是再呆不下去了呐。”看着韩老五憨厚的笑脸吴平脸上的肌肉忽得抽*动了一下。 “掌舵的……”身边几个人立刻一起愣了一回。 “眼下老把舵和汪直都倒在了胡宗宪的手上。”吴平的脸色似乎并不是很好看“一个谭纶一个俞大猷加上一个戚继光已经够我们喝一壶地了。” “眼下又来了个萧墨轩只看他做的事儿也知道是得了皇帝老儿的信任。”吴平紧紧的握住了船舷。 “难道皇帝老儿还能帮他打战不成?”韩老五似乎颇有些不服气。 “嘿嘿。”瘦瘦地老魏又是嘿嘿一笑接过了话茬“我且来带掌舵的说好了。” 老魏名唤魏忠良似乎和后来的九千岁魏忠贤只差上一个字可这两个人并没有 系能搭得上。 魏忠良在横屿岛上便就像是吴平地军师不但满肚子的怪点子只看他精瘦的却曾经独自跳上一条货船斩杀了十多名护船船工。这一伙人里头除了吴平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他了几乎人人都对他敬重得很。 “且不论这萧墨轩有没有手段。”魏忠良慢条斯理的说道丝毫看不出竟也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所谓君臣同心他能倒得了严嵩也表示着皇帝老儿对他信任得紧。”魏忠良舔了舔被海风吹得有些干涩的舌头“江南在胡宗宪前几个总督巡抚的也未必没有手段却只是被别人牵住了肘。只要皇帝老儿能对这萧墨轩有得信任他就大可以放手去干。再看他能降伏蒙古俺答看得出此人也是有些手段绝不会是个庸碌之人。如此一来即使他自个不出手只要不犯糊涂只靠着谭纶和俞大猷戚继光我们就未必吃得消。” “掌舵的我说的可对?”魏忠良对吴平倒是敬重得紧说完了话低头向他问道。 “不错。”吴平哈哈一笑点了点头“还是老魏明白我的心思。” 随即笑容一收又板起了脸“这几个月来戚继光所部一直逗留在我横屿岛四周和我等隔岸相望却一直无所举动。” “这箭在弦上引而不端得才是叫人揪心呐。”吴平重重的摇了几下头“即便是他们不攻上岛来只这般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又如何动得就连出海的营生也做得少了就怕是壮丁出了海官军攻上岛来。岛上男女老幼上万人吃喝拉撒可都得指望着咱们。咱们这些做头领的若是让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岂不枉他们跟随我们一场。” 吴平所说的都是实情众人听在耳里也是不禁一阵默然。 “那……那……”韩老五按捺不住又从帆绳上跳了下来“照掌舵的你这么说打又打不过熬又熬不下去难道还等着官府来招安不成?” “老把舵的和汪直可都是中了朝廷招安的计结果却落了个死无全尸。”韩老五愤愤的说道。 “这便是我如何会来这里见红毛鬼的原由。”吴平的嘴角上泛起一丝笑来。 “这些红毛鬼整日窝在镜看似竟是安分。”吴平继续说道“可我等且都知道南洋诸国可都是被他们占了他们的野心可着实不小。他们手上的火器和快船也是利器小窥不得。” “那他们可打得过官军?”韩老五听得有些出神这回来镜只当是跟掌舵的来和红毛鬼谈生意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利害。 “若是五千对五千官员倒难是他们的对手。”吴平回道。 “那是自然。”韩老五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不屑“即便是给我五千人我也能把那些官军杀个片甲不留。” 韩老五兴奋的挥舞着手摆弄着切菜的姿势可一转念却又想到戚继光和俞大猷又不禁缩了缩脑袋。 “可他们一旦上了岸面对的可不止是一支官军。”吴平坦然一笑“即便是那些百姓只怕也是容不得红毛鬼再加上朝廷的煽动别说是两万就是二十万也急切难下。当年鞑子占了中原洪武皇帝和陈友谅等人后边能够掠地千里一是确实英雄了得.再便是百姓也容不得鞑子了。更何况红毛鬼要上这里来远度重洋补给困难比起鞑子当年更难上万分。” 吴平的这句话竟是有些“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的味道若是萧墨轩也在这里听见了定是也禁不住要拍案叫好。 “那掌舵的为何还要和红毛鬼去谈?”韩老五有些不明白。 “且不是为了咱们这帮弟兄。”吴平微叹一声摇了摇头“咱们眼下进不得退不得。也只有想着法子把东南这潭水给搅浑了才好做事。” “再乘着红毛鬼作乱干上一大票。”吴平的目光徐徐转向了西边的海岸线上“咱们兄弟就收手到时候任去哪也好也顾得上半生。” “红毛鬼想把我们给绑上嘿嘿。”吴平冷笑几声“且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手段了。” ------------ 第六十七章 萧学 咳……咳咳……”萧墨轩脸上遮着一方偌大的口罩 急匆匆的从一间大屋子里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大票人也是咳嗽连 连。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这是一间郊外的大院原来是振武营三卫的一个营地。上回南京的军变之后绝大部分的原振武营士兵都被征去了东边的海道偌大的军营里头只各留了几百名老弱残兵留守空下来军营正好被萧墨轩拿了做起了试验室。 萧墨轩从浙江回来先去的就是南京工部铸造司和火药作坊。此后的几天萧墨轩先带着几份“土特产”去了一趟应天巡抚官邸是官邸不是衙门拜见了张居正张师傅一回。 上回因为“坑杀”振武营士兵的事儿张居正虽是心里头有些荠 芥可是毕竟是老师和学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这回又见萧墨轩从浙江回来刚忙完了公事儿就第一个来登门拜访自个这个巡抚老师。心里既是大满又是得意。况且上回张居正原本就是带着要护着萧墨轩的意思。上回的那么点误会自然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剩下的时间萧大少爷几乎全都钻到了这个空闲的军营里头。这个军营离南京城颇远骑马也要走上半个时辰但是考虑到城里头的空气质量家里头还有个孕妇也只能在城外去选地方了。 房子门口眼下堆得全都是没用过或者是已经用过的硫磺块。硫这东西并不便宜能这样糟蹋的也只有萧大少爷了。 “味儿重味儿重。”萧四一边扯下脸上的口罩。一边大口的喘着气“带了这口罩闻见得味儿倒是少了许多就是熏得眼睛受不 了。” “回头把那锅边上全安上陶瓷地边儿就不会烧着牛皮了。”萧墨轩虽然也是被熏得两眼通红可是脸上却是泛着笑。 虽然南京几乎不产硫磺可这么些天来萧墨轩寻了几个懂道道的工匠也是好好了解了一番。 提纯硫磺的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做过可是几乎都以失败而告终。不是提炼不出来而是提炼出来的纯度不够或者是提炼过程中的损耗太大。 但是这样的事儿在萧墨轩眼里看来就并不算是问题了。 硫磺的熔点和沸点确实很低提炼起来并不困难后来民间的土法炼硫也都用得是“升华法”。但是这里有个问题硫磺这东西太容易和空气里的氧气产生反应。产生二氧化硫。 二氧化硫这东西可是有毒的说它是毒气也不为过。以前地人提炼硫失败这个也是个很大的原因。也亏得萧墨轩上来就用了牛皮套来隔绝空气又戴了口罩要不萧大少爷兴许都“为国捐躯”了也未可 知。 不过这几天的试验也不是没有成果最起码萧墨轩知道了用两层大锅加热夹层中间加上热油使里面的锅盖受热均匀这样更好。还有用陶瓷边来连接锅和牛皮套防止牛皮套被铁锅灼破等等这些想法。也是这么些日子里倒腾出来的。 没事儿的时候萧墨轩又常常把那些工匠们聚在一起和他们讲上一些最基本的化学原理。萧墨轩曾经学过的虽然大部分已经扔进了海但是他曾经学过的东西。相比起这个时代简直是石破天惊即使把这时候全欧洲的化学家拉来听课。都有这个资格。相比起这些懵懵懂 懂只知道在黑暗里摸索地工匠们来说简直无异与一盏指路明灯。 萧墨轩原本就地位崇高名声远扬凡是人都有个崇贵的心理又见着他说地东西居然都是可以用实际操作来验证的顿时心服口服。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有几个特别有心的人更是抓住了机会几乎要把萧墨轩肚子里仅存的那么点货色掏空。 也是在萧墨轩的口中他们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个四边并不是什么都没而全都是空气风是空气的流动而空气里面也有许许多多不同的气体是可以分别和不同的东西生不同的反应的。不同地物质之间也是可以生反应的。 萧墨轩甚至也提到了火棉硝酸甘油以及农作物施肥的问题但是也表示自个眼下还没这本事折腾出来。 也就是从这以后汉语里头说起“化学”这个词来总是会加上一对括号注明“萧学”。萧大少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想来做的最轻松地一个举动居然是自己给后世留下的最出名的东西而且居然是和化学 关系。 后来随着火棉那些东西地产生以及萧墨轩曾经说过的各种理论的真正面世在世人惊讶之余“萧学”终于登台入室那些曾经受过萧墨轩教诲的工匠他们中的所有人……确实是所有人在化学这么一块里头的成就都远远过了萧墨轩。但是他们包括他们后来的学生却都以“萧子门生”自居。 “没事儿没事儿。”萧墨轩一边接过侍卫送过来的盐水清洗着手眼一边对着萧四说道“回头我再想几个法子寻人做几件东西便是不怕这气味儿了。” 萧墨轩所说的无非是指带护目镜的防护服折腾这些东西没个防护是绝对不行的。没有橡胶就用牛皮加上胶漆来先代替厚棉布南京周边多的是至于玻璃镜片萧墨轩也知道了苏州眼下就是产镜片的大户不用劳烦自个去动脑子了。 “小的就知道没事儿能过得了少爷您的手。”萧四嘿嘿笑着拍着马屁。 “得。”萧墨轩嘿嘿笑着踢了萧四一脚“去屋子后头叫烧柴的把火给灭了只这么一会儿看看水里滤出来的硫磺成色如何。” “哎。”萧四得了令屁颠屁颠的向着屋子后头的火灶跑了过去。 不消一会儿就见屋子里的水缸里冒出来的水泡也是渐渐消了下 去。旁边有工匠捞起水面上的浮油便就可以看见水缸底下和水里面或沉或浮的全都是细小的黄色晶体。 “大人大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工匠激动的用网兜捞起一捧送到了萧墨轩的面前“比起前几日来今个炼的硫磺更是上品。” 这位工匠名唤李纽义是从南京工部的火药作坊里头临时调出来 的。这十几天来他一直跟着萧墨轩倒腾这些东西听着萧墨轩讲着那些奇怪的理论。从一开始的有些不以为然渐渐变成了五体投地。 “萧大人。”李纽义的双手有些颤抖“小的自十九岁起随着家父在工部的作坊里学做火药。” 制作火药这门手艺为何要十九岁才能传授初时萧墨轩也有些不明白。后来问了才知道倒不是这个年龄的限制而是制作火药在眼下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凡是新学这门手艺的须得等成亲产子之后才可入学也是怕遇见万一断了代而且一家里若有几个儿子也绝对不会传授给所有的儿子最少也得留一个去做其他营生。 “小的做了三十来年的火药从来没见过如此的上品硫磺。”李纽义是工匠工匠总是对上等的材料有着无穷的渴望“看上去黄灿灿 的不带一丝黑红竟像是比黄金还耀眼呐。以前见过的山西用煤水煮出来的竟是入不得眼。” “若是得了这等上品小的们还做不出能打到红毛鬼的兵船上的火药当是挨雷哦。”李纽义已经爬满了皱纹的额头上挤得更紧。 北京户部衙门。 “去去去。”户部衙门门边上的侍卫挥舞着手拍打着腰间的长刀“户部衙门的大门可是随便给人走的若是来送东西的或是想问事儿的只走边门便是。” 面前这位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看上去竟是有些饥黄。更明显的 是他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粗布的衣服。 粗布衣裳那是什么人穿的?便就是家里有个两亩地的平民隔上几年也能扯上几尺丝绸做上一身衣裳。尤其是穿着粗布衣裳跑到户部衙门来的不是穿不起丝绸的贫民就是商人这两类人侍卫们可都不放在眼里。 “哼……”海瑞轻轻冷哼一声也不去和几个侍卫计较只从袖子里头取出任书递了过去。 新来的主事?这回侍卫们倒是吃了一惊几个人凑过头来仔细的看着任书惟恐是假冒的。嘴角死命的抿着想笑又不敢笑出来毕竟自个几个只是侍卫若真是里头的官老爷可得罪不得。 开玩笑在户部衙门呆了好几年啥时候听说过有人穿成这样来上任的?手里再张不开的哪怕是借钱来上任也得做上几身绸衣根本不用怕误了日后的生计。户部衙门是什么地方是管着天下钱粮的衙 门随便从手指缝里漏下一点也够自己全家吃喝不愁了。 他们若是知道即便是这身粗布衣裳也是海瑞海大人在杭州临行前用自家老婆织出来的布做出来的恐怕真要是忍不住笑翻天了。 ------------ 第六十八章 人以群分 细看上了几个来回见任书上确实寻不出什么瑕疵罪略微弯下了腰恭敬的将任书送了回去。 “葛大人。”新任户部侍郎葛守礼正坐在公房里头审批着新送来的公文忽然听见门边上有杂役唤了一声。 “嗯?”葛守礼微微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去。 “葛大人新任浙江清吏司员外郎海瑞到了。”杂役见葛守礼投过眼来连忙屈身回道。 浙江清吏司在户部里头正归着葛守礼管新的官员到来拜见下上司也是一种必要的礼貌和礼仪顺便也好听上司吩咐一下近来紧要的事儿。 “哦海瑞。”葛守礼竟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又低下两眼看着手上的公文“让他进来便是。” “哎。”杂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不一会便听见一阵稳健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下官浙江清吏司海瑞参见葛侍郎。” “哦你就是海瑞?”葛守礼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心里却是不由忽得一动。 只见面前此人一身青布衣裳即便是站在自个面前也只是微微弯腰脸上并没有丝毫媚态。 “坐……坐坐。”葛守礼突然感到有些兴奋挥了挥手示意海瑞在侧面的椅子上坐下。 葛守礼山东临邑人曾任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一职。礼部在六部里头和其他五部相比起来可以算是清水衙门可偏偏就只有这仪制清吏司是个例外。 不但管着学校和科举更是兼着仪封的事儿。朱明宗室繁衍近两百年早就子孙满天下。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血脉稍微远一点的宗室的分封。皇帝老儿根本就顾及不上了都是交给了礼部来打理 礼部仪制清吏司的官员们自然就成了这些宗室眼里地红人。 嘉靖二十六年的时候查出了王府近亲为了请封向礼部官行贿的事。牵连礼部二十余人查出贿银数十万两。礼部仪制清吏司里头受贿的名单上有惟独没有一个葛守礼。 事后嘉靖帝感其清廉葛守礼从此平步青云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可是人总有不走运的时候。也不知怎得。葛大人居然得罪了严嵩老先生。 在严家的授意下时任吏部尚书吴鹏在科考时故意将葛守礼列为下等依律勒令致仕。 严家倒台之后严党大批党羽纷纷自动告老回乡京中空闲职务甚多可巧原户部侍郎萧墨轩又去了直浙做经略于是葛守礼重新启用任户部侍郎一职。 不可否认葛守礼确实一个相当清廉的人而这一回他能够重新启用。也不得不提到一个人高拱。 也正是高拱。在嘉靖帝谈及严家抄家时仅仅白银一项就上百万时忽然提起了葛守礼才有了葛守礼的重新启用。 只不过葛守礼自己也有自己的立场回到了京城以后无论是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户部尚书徐阶还是关照自己地高拱都没有走得很近。 从表面上来看。高拱是吃了一个亏拉了一个人进京却不能为自己所用。其实高拱却是占了大大便宜。 户部是徐阁老的地盘不错。可徐阁老想在掌握内阁的同时把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伺候好就不能不用上一批自己的人。私自底下甚至可能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葛守礼这么一来便就占了一个大大的位置把一部分徐阶的亲信挤到了一边。此消便是彼长高阁老这边便就少了一对手。也算是对着礼部侍郎马森投靠徐阶之后高拱对徐阶的还以颜色。 偏偏葛守礼此人又名声极好听皇上问起即使是徐阶也大好拒绝。 好在徐阁老自从礼部马森那边出了事儿以后都吩咐得周全要不这位葛老先生若是一个看不顺眼闹腾起来徐阁老可是吃不消。葛老先生这番回京盛气也消了不少更是不常和人来往。 海瑞此时地名声还是太小和葛守礼等人比起来根本是一个天一个地。加上这几年葛守礼都在家静养竟也是没有听过海瑞的名字。原本只听说浙江清吏司新来地员外郎是吏部尚书萧天驭和直浙经略萧墨轩两人联名举荐的初时还有些不屑以为也不过是个 辈。 可此时见了海瑞这副模样心里却不禁生出一丝好感来。 大明的官员考核比起现代来说甚至都要严格得多。海瑞的卷宗也在半个月前就送到了葛守礼这里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吏部官员私查时候做的笔录。葛守礼吩咐海瑞坐下后又立刻从书柜里抽出海瑞的卷宗尤其是那一纸笔录仔细的看着看着看着眼睛顿时又是一亮。 “哈哈海笔架。”葛守礼未及看完便是哈哈大笑。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葛守礼整日被一群人搁着心里其实也不是滋味此时见了一个脾气和禀性都有几分相似的海瑞倒甚是欣慰。 “哦。”海瑞听葛侍郎提起自个地这个绰号顿时也是有些窘迫“那只不过是世人笑称罢了。 “来人上茶。”葛守礼兴冲冲的对着门外招呼着。 “海大人从杭州远道而来萧经略近来可好?”葛守礼原本对萧墨轩也无甚好感这时候却突然有些爱屋及乌起来。只看这海瑞便就知道萧墨轩绝对不可能是受了他的贿赂才为他出头的萧墨轩倒像是真地在为国选才。 “哦卑职在浙江的时候只见过萧经略一面。”海瑞开口回道“只听说萧经略到了江南以后竟是没一天闲着。家眷到了杭州也只是租住在客栈里头只在卑职离开杭州前才随着萧经略一起回了南京。” “英雄出少年呐。”葛守礼点了点头微叹一声心里对萧墨轩的好感也跟着加了几分“皇上和储君倒是没看错了人。老朽若是得了机会定是要和萧经略见上一面。” “海大人这从杭州过来一路可好?”葛守礼又随口问了一句。 葛守礼只不过是礼节上地随口一问可这一句话丢在海瑞心里却是“咚”的响了一下。一时间海瑞的脸上便现出一丝异色。 香山澳葡萄牙“总督府”。 “我必须告诉你雷耶斯中校。”迪奥戈冷冰冰的对着雷耶斯说道“这是来自果阿总督府的命令。” “哦不总督大人。”雷耶斯脸色苍白不停的摇着脑袋“这并不能算是一份命令这只是一份计划计划不是吗?总督大人。” 满怀着喜悦和希望的雷耶斯刚刚把从宁波买到的货物贩到了泗水兴冲冲的折回妈港报喜。 谁知道听了雷耶斯的回报的迪奥戈不但一脸的不以为然反倒是慢悠悠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了雷耶斯。 这一份信笺雷耶斯只看了一半便犹如受了雷击一般呆若木鸡。 占领远东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如果这个计划真的实施哪怕这只是一份准备实施的计划那么雷耶斯在宁波所取得的成果将会被这个计划所掩盖。 “我要给葡萄牙写信我要给国王陛下写信。”雷耶斯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伟大的塞巴斯蒂昂一世陛下一定会听见我的声音的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其实雷耶斯所说的倒也没错眼下包括果阿满剌加香料群岛和妈港所有这些地方的葡萄牙士兵加在一起也只有几千人。想靠这么点人拿下一个庞大的帝国肯定是不现实的。 “科蒂尼奥刚从葡萄牙来到果阿。”迪奥戈不屑的笑了一下“这就是塞巴斯蒂昂一世陛下所主持的御前会议所做出的决定。” “这个……这个……”雷耶斯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他心里知道这个庞大的计划所需要的准备时间还很长仅仅是船只从远东到葡萄牙一个来回就要好几个月更别谈还要运来大量的士兵和物资。 所以自己在宁波所取得的成果也并不真的是完全没有意义。 “当然。”迪奥戈整了整衣领“你和明国官员所达成的协议将会有利于我们这个计划的开展。” “在这里只有我才是总督。”迪奥戈得意的扬了扬脖子“你所做的一切将会被列入一个完整的计划。而我将会是这个计划的总指挥。” ------------ 第六十九章 最佳配比 死的你该去下地狱!雷耶斯在心里狠狠的咒骂着。 一切都很明显借助着这个计划的名义迪奥戈毫不留情的把雷耶斯所做的一切划归到了自己的名下。而雷耶斯和萧墨轩所达成的协议则将会变成迪奥戈耀眼的项链上的一环。 迪奥戈他只不过借用了这个机会而已。他绝对不会让自己骑到自己的头上去的。 “我们应该让果阿知道我们已经和这些黄皮肤达成了协议。”雷耶斯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最起码也得让在果阿的科蒂尼奥知道是自己主导了这个成果。 “当然。”迪奥戈笑眯眯的端起一杯葡萄酒又拿起另外一杯递到了雷耶斯的手上“我会写信给科蒂尼奥总督的。” 连上帝都要诅咒你。雷耶斯从迪奥戈的一双笑眼里看出了一丝虚伪的味道。 “真是好酒。”雷耶斯愤愤的暗自咬了咬牙齿“谢谢你总督先生。” 说罢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便是连再见也不说声踏着皮靴“噔噔”的走了出去。 迪奥戈对雷耶斯看起来近乎无理的举动似乎也是视若无睹一只酒杯凑在嘴边嘴角微微的弯翘着。 紫金山下马群镇。 南京工部的火药作坊便是设在马群镇的西北方向靠着紫金山的地方。 自从上个月开始从山间传来的“隆隆”炮声不停的冲击着马群镇上的居民的耳膜一个月里头竟是一刻也没停过。 城里城外地居民们即便是六七十岁的老者。打小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纷纷都议论着猜测着近些时候朝廷到底在做些什么。 记得在二战的时候民国的蒋总统和苏联的斯大林都曾经在不同程度上采用过以空间换时间的办法来改变战争格局。 眼下对萧墨轩来说自然不会牵扯上甚么空间他所采用的是:用银子换时间。 南直隶和南京工部的官仓虽说近些年来都不甚宽裕可那也是相对而言。毕竟地处富庶之地应天府和南京工。户两部的老爷们即便是瞒着朝廷也要给自己留下点底子。 可是这回遇见了个不要命似地萧墨轩偏偏前些时候皇上又传下圣谕吩咐南京大内和南京各部若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儿都尽量配合着萧墨轩。 工部里头库存的硫磺硝石棉布和火漆等等物什像流水一样朝着马群镇流去。数十骑快马奔出了南京城。一直往西而去。南京城里的硝石和硫磺若要挥霍起来。明显还不够量况且还要继续维持着东南海道的供药。 也亏得萧墨轩是拿了佛朗机炮在试若是拿大口径的火炮来试只怕那几个衙门里的老爷们会心疼的连跳江的心都有了。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黑火药里头到底该如何配置最优眼下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分析的仪器。可是“笨人”也有笨办法那就是配出了药来一份份地来试。 一份份的来试说起来很轻巧可是做起来却不简单。每一份火药地配方。差的都只有那么一点。汇总起来便几乎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明朝的作坊司里的工匠待遇并不差劲也是享着官员的“五沐假”的。 可这一回。所有的匠人竟都是没有提起“五沐假”的事儿。另外又从军营里调了数百名士兵来或打下手或在炮场试炮。 “大人。这一轮新配的药都打完了。”李纽义从耳朵上摘下耳套对着萧墨轩回道“轮着下面还有四五批备好了的不过有几门火炮倒是连着打了好几了炮管也有些火红。” “记好了数字以后去拿后头备着地换了过来。”萧墨轩丝毫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火药这东西要么不折腾既然折腾了就尽量一步到位省得以后再来才是更花时间和人力物力。 “适才这一轮倒是结果如何?”等到李纽义想要转身离开萧墨轩才想起来追问适才的结果。 “回大人的话这几天又试了还是四天前配出来地卯子号药。”李纽义立刻转过身来回道。 “卯子号。”萧墨轩略微皱了下眉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份笔录来又看了一遍这一份配方这几天萧墨轩已经看了有不下数十次了。 卯子位:硝六十份硫 柳炭十三份。 “约莫就是它了。”萧墨轩感到自己的手似乎有些颤抖“这里的事儿你且安排给其他人等去做你先回作坊里头按照卯子号地方子再多配些出来。” “备好的几轮火药继续打别歇着。”萧墨轩紧跟着追了一句“顺便再把这卯子号的药送一些到杭州交给谭大人让他给宁波的兵船在海上打了试试” 当时雷耶斯的炮舰是在宁波港开的炮如果想要测试这种火药和葡萄牙人所用的火药的优劣当然是在原地验证比较好。 “哎……”近来萧墨轩对李纽义颇为仰仗李纽义自个心里也是得意的紧。应了一声赶下去安排去了。 硝六十份硫磺八份柳炭十三份。等李纽义离开萧墨轩又不禁低头朝着笔录上看了一眼心里默默的算了起来。硝:百分之七十四点零七;硫磺:百分之九点八七;柳炭:百分之十六点零四。难道这个真的就是黑火药的最佳配方? 萧墨轩眼下所想的问题不但是现在即便是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都困扰着他。尤其在他现只有南京产的卯子号火药才是威力最大的之后。其他地方的作坊按照这个方子生产出来的黑火药或多或少总是差上那么一些。最后甚至导致了数十年内大明帝国的黑火药生产都集中在了南京城。 这个问题一直到数十年后才由全面解析了黑火药的化学反应公式的“萧学家”们做出了解答。 最完美的黑火药配比应该是硝百分之七十五硫磺百分之十炭百分之十五。 而当时的萧墨轩恰恰是忽视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那就是当时的火药里所采用的硝虽然也是天然形成的可是这东西天生纯度就比较高;硫磺在采用了萧墨轩的“蒸锅法”之后纯度也已经相当高了。惟有这柳炭才是当时丝毫没有办法提纯的。 而南京周边所产的柳炭所含的杂质恰恰几乎等于十六分之一。在其他地方因为土壤元素和生长环境的不同所生产出来的木炭多少都和这个比例有些差异。 其实也就是说实际上萧墨轩在南京折腾出来的卯子号火药已经是在99.9%的程度上符合了火药的最佳配比。但是……生产地只限于南京。 妈港西尔维斯号军舰。 “我们是军人。”雷耶斯嘀嘀咕咕的倒是反过来在安慰和卡瓦略和另外几个船长和大副“我们所效忠的是我们的国家和国王陛下。” “即便是国王陛下也不会抹去我们的功绩。”卡瓦略愤愤的一拳头砸在了木桌上头“正和中校先生您所说的一样那只是一个计划。在这个计划实施前我们仍然必须保证我们葡萄牙贸易者的利益。” “想想吧先生们。”卡瓦略的嗓门越叫越高“让堆满了黄金和白银的东方帝国开放一个新的港口我们数十年来一直在为这个而努力。可只有我们做到了只有我们。即使只有几个月我们赚到的钱就可以再打造十支这样的舰队。” 十六世纪海贸的利润巨大麦哲伦曾经在一次往来于欧洲和南美洲之间的贸易中赚取了百分之一万的利润也正是因为巨大的利润驱使才使得欧洲诸国和冒险者们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 “现在那个家伙以后躲在房子里面偷着笑。”萨格雷斯号的船长鲁尼冷冷的笑了一声“我敢保证他写给果阿的信笺里面一定会说他已经开展了他的计划而我们是在他的安排下和明国的总督达成了协议。” “该死的。”其他几个人顿时也是议论纷纷“也许我们应该自己想办法把消息送到果阿去。” 西尔维斯舰队的几个船长和大副不是水手出身就是没落的贵族子弟。 他们从第一天随着远洋的船只踏上海面开始就是为了一个或是财封爵或是重振家族荣光的梦想。从宁波港出来之后这些人原本都以为自己已经跟那个梦想离的很近可是没想到却被迪奥戈击得粉碎。“诸位。”卡瓦略在一边沉思半晌突然抬起了头。 ------------ 第七十章 念子 禁城万寿宫。(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万岁爷。”黄锦小心的将嘉靖面前的奏疏摊开推得离嘉靖帝面前近些。 “整日哭丧个脸。”嘉靖看着黄锦的一系列动作并没有阻止而是讪笑一声“当真朕连看个折子都要你伺候朕的两只手还灵活着呢。” “老奴知道万岁爷的道行深厚。”黄锦连忙屈身回道“可再大的法力要扛着这九州万方顾着天下万民也不是个容易的事。万岁爷这一扛就扛了几十年。” “小的这些做奴婢的。”黄锦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声音显得有些怪异“也只能是想着法子尽量把万岁爷伺候得舒服些。” “唔……”嘉靖帝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屋外的天空过了许久目光才渐渐回到了面前的奏疏上头。 “萧墨轩想要龙江船坞?”嘉靖有些疑惑的将奏疏拿了起来“每年十多万的银子往窟窿里填他究竟是何意图?” “万岁爷。”黄锦立刻接上了话来“老奴看了心里也疑惑着。那龙江船坞已是空闲了上百年。况且成祖爷曾经下诏云不得以民间建造四百料以上的大船更不许造海船。” “你这是帮着他说话呢。”嘉靖听了黄锦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哦。”黄锦也笑道“且这事也算不得是萧墨轩想要.经营船坞的也只是这惠丰行在南京的分号并不是萧墨轩。” “有甚区别?”嘉靖又笑一声“有些事儿朕心里头还是明白的。床头床尾还不都是在一张床上。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他这位夫人倒也算得是奇女子了。嘉靖也是禁不住啧了一声“竟是还明得大义。” “万岁爷的意思是?”黄锦抬头问道。 “朕早说过了朕还没到糊涂地时候。”嘉靖似乎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 “老奴绝无此意。”黄锦被嘉靖这么一逼也是吓了一跳。 “他这是拿自家的银子帮朝廷办事儿。”嘉靖微叹一声“宁波市舶提举司新开张帐册上边是一片空白朕一两银子也没给他。可没有船如何处出得了海?” “又怕着别人说他沽名钓誉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嘉靖左手的拳头。不禁紧紧的捏了几下。 “那……万岁爷……”黄锦似乎想说些什么。 “准奏。”嘉靖直起身来重重的推了一下面前的奏折“另传旨礼部赐宁景星太学馆入学之名。太学馆里出过一个萧墨轩朕倒要看看是不是还能再出几个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 “万岁爷爱惜臣子做臣子的能遇见这样的主子当真是几辈子修来地福气。”黄锦点头应道“奴婢这就去帮万岁爷拟旨。” “蓝神仙那里这两日可派人来过?”没等黄锦迈开脚步。嘉靖帝突然又提起了一个话头。 自从下诏征求天下方士密符每日从四面八方涌到京城来的方士。多不可数。皇帝老人家自然不可能一个个的去谈心看看他们有没有真本事所以这些事儿都是蓝道行在办着。 “回万岁爷的话。”黄锦的心里也跟着揪了一下“礼部那里江西龙虎山献上两卷经文据说是第三代张天师所留只是还没送到京城故而老奴未敢和皇上说。” “哦。”嘉靖略微点了几下头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烦闷。 江西龙虎山确实是福山圣地只可惜这两卷经文只是三代天师所留并不是张道陵张天师的真迹。所以在嘉靖帝的心里未免大大的打了一个折扣。 张道陵的真迹龙虎山兴许也有。只是舍不得拿出来进献罢了。 而且这么些日子来进京的方士已是不少没想到居然寻不出一个道行深厚地人来嘉靖老人家能高兴才怪。 “老奴懈怠还有件大喜事儿竟是忘了和主子爷说。”黄锦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大喜事儿你且还会忘了?”嘉靖帝嘴角微微扬了一下满怀希望的看着黄锦“且说来听听。” “裕王爷帮皇上建地长生殿昨个已是上了主梁。”黄锦忙不迭的回道“这几个 王爷都亲自在工场督工风雨不休。只等再过一个月祭了。“ 裕王的这一套兴许就是和萧墨轩学来的。虽然有了萧墨轩的先例在前但是此时听在嘉靖帝耳里心里却仍是不由得热了一下。 “难怪万岁爷昨个开始精神竟是好了许多今天太医院也把方子换成了调理的。”黄锦微微颌道“老奴想啊.这定是上天为王爷孝心所感。” “朕……朕……”嘉靖的嘴唇轻微的颤抖了几下又立刻恢复了平静。 “黄伴。”嘉靖抬起一只手来朝着黄锦招了几下。 “老奴在呢。”黄锦知道皇上定是又有事儿要吩咐走上前几步。 “帮朕在宫里选几坛子好酒送到王府去。”嘉靖帝徐徐说道“算起来裕王已经有些年没见过朕了。吩咐宫里的画师帮裕王描一副相送来给朕。” “哎。”黄锦似乎也有些默然略站了一会儿.才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 东安门萧府。 先是从江南传来了苏儿怀有身孕地消息接着宁家唯一的男丁宁景星又被赐入国子监。萧宁两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即便是平日里看起来不芶言笑的萧大尚书也是时刻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姿势。 “妹妹。”宁夫人手上拿着几块棉布缝着一件小小地春衣对着萧夫人笑道“按照我们湖广的风俗新生的娃娃穿地第一件衣裳须得是娘家做的才是。” “看你急得。”萧夫人“咯咯”的笑着回道“且也不说眼下也没人来和你争这份功即使是有人要争也不过是件衣裳罢了。这从小到大的不知道要穿多少件衣裳只怕你到时候又是嫌起麻烦来了。只说这生产的日子却也是还早呢。” “这如何使得。”宁夫人立刻瞪圆了眼睛“可都得照着规矩办才是我得先备好了才是。” “唉……”说了一番话宁夫人忽然脸色一转却又轻叹一声。这些日子来宁夫人也是成天乐呵呵的这般的神色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亲家有甚劳心的事?”萧夫人有些狐疑的瞅了宁夫人一眼。 “若是家里那个能眼见着看到这一天定是要比我还欢喜呢。”宁夫人的神色之间似乎有些幽怨。 “亲家母。”呆在萧夫人和宁夫人身边帮着打下手的刘婶立刻接过了话来“宁老爷在天有灵该是正欢喜着呢。日后等娃娃大些让少爷和少奶奶带了你一起回一趟湖广。” “那倒是要再等上几年才好呢。”宁夫人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几年工夫罢了转眼便是过去了。”萧夫人以为宁夫人嫌日子长出声安慰。 “你且瞧瞧看。”萧夫人从鬓角放下几丝丝“和应房刚成亲时候的日子想起来总觉得时候并不长。可眼下每日起来照镜子的时候总能看见几丝了白的。开始的时候还扯了下来可扯了又长的愈的多了。” 说完萧夫人也跟着叹了一声像是在感叹岁月不饶人。 “我且不是这个意思呢。”没想到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候上几年多生几个一起带了过去才是更好呢。” “呵呵。”萧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立泛起笑来“对对多生几个才是好。” “却不知这一个是男娃还是女娃。”宁夫人拨弄着手上的针线又想得出神。 “这……”萧夫人张了张嘴“是男娃自然最好若是女娃能出落得和苏儿一样却也是福气。” “我也觉得男娃更好些。”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若是能和子谦一样也是我宁家的福气。” “经你这么一说……”萧夫人放下手里的绣刺深情的朝着门外看去“我倒是有些想念了这一回去江南却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啊你须得好好保重才是。萧夫人嘴角抽*动了几下抬起手来.将衣袖贴到了眼上。 ------------ 第七十一章 新鲜东西 京直浙经略府邸 今个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的萧墨轩的心情似乎也和头顶上的天空一样明朗。 难得睡个好觉醒来的时候便就是辰时末了。只略用了一小碗的稀粥略微填一下肚子只等着和大家一起用午膳。 昨个谭纶从杭州城传来了消息在宁波港所做的试射中炮弹的射程已经可以达到当日佛朗机人的火炮射程。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过佛朗机人的火炮船的射程但是很明显用上了卯子药以后起码在火炮上头大明的兵船若是和欧洲人的火炮船碰在了一起起码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 至于什么加农炮榴弹炮和什么线膛、滑膛的且是可以慢慢来了。 已经连续好几个“五沐假”没有休过的萧墨轩竟也是难得的呆在了官邸里头。 直浙经略官邸正处在王府大街附近。王府大街在南京故宫的西边再往东走不出几步路便就是朝天宫。 当年洪武皇帝修建南京故宫的时候因为紫禁城就靠着紫金山边上北边又靠着长江和玄武湖内城的南边则多做了衙门和库房所以只有西边才有大片的空地。 在永乐年前从东边的户部衙门到这条街道附近住满了随着大明王朝的兴起而崛起的新老贵族。只是在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之后空出了许多。但即使是这样眼下能住在这里的也都是名门望族。 魏国公徐鹏举和临淮侯李庭竹的府邸以及张居正在南京的官邸都是在这附近。 “子谦。子谦。”屋子的侧面探出了一个半个身子和一个小脑袋冲着萧墨轩招着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兴许突然又是现自个站得姿势有些不妥连忙挪了一下移了出来一边还没忘记轻轻抚了下小腹。 “你今天当真不去衙门里头?”一双大大地杏仁眼忽闪忽闪着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萧墨轩。 这些日子以来苏儿已经被大家集体禁了足。龙江船坞的事儿萧墨轩也派了萧三去照看着。苏儿整日呆在府里。除了看看帐册也只能和依依小香兰这几个厮混在一起。 每日里说的说的不是早晚膳食就是穿衣着装。 眼前的苏儿头上梳着一个“堕马髻”可因为上回听萧墨轩说了一下把头全梳起来之后额角两边似乎有些不协所以又在鬓角垂下两条倒成了一个新的式。依依和小香兰几个看了都只说好。竟也是都学着了又起了个名字叫“苏髻”。无论于人于地似乎倒也适合。 最后的结果就是导致整个经略府里的女人们几乎都是留着一样的式连着萧墨轩心里暗呼几次“审美疲劳”。 除了式苏儿竟是把依依常穿得那一套“海天兰色”地纱衣学去了。 又稍加了些修改在腰间挽了几朵裙花裙脚边折起了几幅皱。若是远远得走了过来看就像是踏波而来的仙子一般。 隔着纱衣嫩白的小臂若隐若现胸口边上。微露出一抹艳丽的红色虽是丝毫不露可看上去却总能生出几丝遐想。 这一身衣裳府里学去的倒反是不多。大大小小的丫头们。平日穿着的衣裳不像头都是有规矩的想学也学不来。 只是魏国公徐鹏举和临淮侯李庭竹两家的女眷来串门的时候。看见这身衣裳顿时就是一番惊艳。女人是可怕地整日闲来无事的女人更是可怕。几个女人甚至顾不得身份围在苏儿身边看了个仔细回头就学着做去了。南京城里地官太太们之间顿时就掀起了一股换装风。 事后萧墨轩半开玩笑似的和苏儿说了一句早知道应该开个裁缝铺不就挣大了。结果苏儿听了以后却真的是大加懊恼小脸上一副肉疼的模样硬是真的要付诸实践。 萧墨轩也扭不过她又见着在家只闲着确实也是无聊才是答应忙过些时候再试着帮她张罗看看这才让苏儿静了下来。 “嗯。”萧墨轩听苏儿问自己满面微笑的点了点头。 “也不去城外头?”苏儿歪了下脑袋撇着小嘴问道。 真的很难想象……这副又调皮又乖巧的模样居然会伴着一个睿智的头脑。看上去更是不像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妻甚至比起婚前来似乎更是可人。 “当然。”萧墨轩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今个 不去就呆在府里头。” “你笑着呢……”苏儿不但不听萧墨轩地话倒是扭过了头去。 苏儿平日的精明萧墨轩倒是不在乎只是这副娇弱可人的模样萧墨轩才是真的甘拜下风。 “哪呢……”萧墨轩笑呵呵地凑了上去抬起手来在苏儿的小脸上捏了几下“像是肉上了几分。” “男子汉大丈夫说只呆在府里就只呆在府里。”萧墨轩挺了下腰板又轻轻的伸出手去抚摩着苏儿地小腹“娘子可别赌气着呢会伤着肚里的娃娃。” 听了萧墨轩这么一说苏儿才连忙转过了头来身子却也没挪动任由着萧墨轩把手放在上头。 “那倒才不负我们张罗一场。”苏儿有些洋洋得意的说道。 “张罗?”萧墨轩有些愕然“张罗啥子?” “你没见今个的厨房里头没冒烟?”苏儿伸出一支葱白的食指朝着侧面厨房的方向指了几下。 “咦……”萧墨轩这才留神起来抬眼一看果然没看见烟里的烟。 “难道今个中午吃冷食?”萧墨轩似乎有些不满那些冷糕什么的伴着吃一点还好若真是要拿了当饭吃还真是有点不爽。 “哪会呢。”苏儿“咯咯”的笑着在凤仙花丛里洒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今个可是劳着依依妹妹费了心思。”苏儿说着话却突然抬头白了萧墨轩一眼。 我……我又做错了什么事儿不成?吃了一个白眼萧墨轩也不禁纳闷了起来。 “你还忒委屈呢。”苏儿轻轻的哼了一声“人家才是真的委屈。” “娘子相公若有甚么错处只说了便是。”萧墨轩哭笑不得“只这又是瞪眼又是拷问的亏得你相公我且也算是一家之主。” “正是像小兰说的一般。”苏儿轮起粉拳在萧墨轩胸前敲了几下“你竟似一截木头一般。” “我且问你我们成亲可有多少日子了?”苏儿一本正经的问道。 “该……该是有三个多月了吧。”萧墨轩略算了一下。 “都三个多月了。”苏儿嗔怪一声“你且还把人家丢在一边便是在书房或是衙门里头呆上一夜也不上她那去。” 呃……经苏儿这么一说萧墨轩才想起来自个似乎倒真是有些过分了。 “这……这……且不是衙门里头的事儿多着嘛。”萧墨轩有些无奈的解释着“即便是晚间回来却也是乏了。” “这南京的天气倒是和湖广老家的相似呢。”苏儿也不知道有没在听萧墨轩说话倒是抬头看了下天空“这都深秋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热上些时候若是在北京该是要备着薄祅了。” “今个也难得老爷闲暇。”因为南京的萧府里没有另外一个萧老爷所以新招的下人们大多也都叫着萧墨轩老爷只是这一声“老爷”从苏儿嘴里蹦出来却显得有些怪异。 “中午且就让你好好补上一回。”苏儿拉起萧墨轩的手朝着侧面的园子里头走去“下午的时候再好好歇息。” “只等晚间的时候……”苏儿回过头来朝着萧墨轩抛来一个暧昧的眼神。 吾非君子……萧墨轩只觉得骨头一阵酥脚下的步伐也不禁有些轻飘飘的起来。 “好香……”刚转过了墙角便就有几缕浓烈的肉香顺着风飘进了萧墨轩的鼻子“羊肉。” “且都两滚了。”依依小香兰和倩雪几个女人正围坐在花园的小亭里的石桌四周见萧墨轩和苏儿走了过来一起出声嚷着“若是再不来只怕这锅里的羊肉都要化了。” “羊肉炖小人参。”小香兰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陆姐姐的手艺可是寻常难见的今个也就是沾了少爷的光才能见着。只闻着这香气奴婢且都禁不住想要偷吃。可又怕失了态只能是忍着。” “小兰妹妹还是不要称奴婢的好。”苏儿眼波在小香兰身上落了一下羞得小香兰脸上立刻飘上两片绯红略低下了头去。 小人参其实也就是胡萝卜萧墨轩倒一直都知道的。可这时候他的目光却是被锅里的另外一件东西吸引住了。 辣椒……居然是辣椒 ------------ 第七十二章 野心 辣椒……”萧墨轩一声惊呼脸上的神色几乎无异与个大元宝。 虽然萧墨轩并不是什么嗜辣如命的人可是当年隔三差五的也少不得这个味儿。 这么两年来却都没机会尝到辣椒的味用句粗俗点的话来说便就作:“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 眼见着面前的一口中号的陶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锅面上头浮着一层油光光带着点红色的浮油中间间或得露出点小红点来不由食欲大振。 “我且早说子谦也是早就尝过这红辣子。”依依说这话的时候瓷嘟嘟的小嘴不禁扁了一下似乎有些失落。 “哦。”萧墨轩忙不迭的翻出笑脸来“哪呢我只是听说过这东西据说其味甚好却一直没得着机会尝尝。” 这话说得……应该不算是撒谎吧萧墨轩确实没尝过辣椒。 “那可是要多尝些。”苏儿偷偷的朝着依依丢了个眼神拿过一双筷子从锅里夹起一块羊肉顺带着捎上了好几片红红的辣椒。 苏儿的小动作自然是没瞒过依依的眼睛。见着苏儿一筷子下去竟是稍带上了那么多辣椒片刚想出声说话却又看见苏儿抛过来的眼神立刻又闭上了嘴。只是提起了袖子掩住了嘴。两眼里的眼波泛着等着看某位大人出洋相。 “不错不错。味道甚好合得上胃口。”这几个女娃娃居然还想来一手“暗算”萧大人心里笑得其实比谁都得意。众目睽睽之下某大人毫无停滞的将几片辣椒塞进了嘴里。还吃得津津有味。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抬起头来却看见几双眼睛都直直的瞪着自己似乎都还没回过神来。 “如此好吃的东西从来只听说过却是到现在才尝到。”萧墨轩的脸上一副可惜地模样。 “且……且都是陆妹妹做出来的呢。”苏儿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哪呢……只是当年有人曾荐过一名厨子给祖父那名厨子极是擅用这红辣子做菜。可巧又是大前个倩雪去集市的时候正巧见有人卖这东西便买了些回来。”依依似乎也有些语无伦次“这菜倒也不是我做的我只是依着心里的印象记了下来。倒还是靠着厨房里头配好的。” 其实也难怪依依会这么惊讶要知道前个第一次用这东西做菜的时候只少放了一点几个人的嘴里就都和火燎了一般。 “来来来。”萧墨轩心里忍着笑也拿起筷子给苏儿依依和小香兰各夹上一份只有倩雪因为不方便。所以才得以幸免筷子下的分量。自然也是做了文章“可别是看着我一个人吃别扭。” 几个女娃娃拿辣椒做菜也都是拿来佐味儿可没想着直接要吃。此时间却又不好拂了萧墨轩地好意各自小心的咬了一口连忙又伸着舌头吐了出来。 “哈哈。”萧墨轩禁不住爽朗的笑了出来却又遭到一阵集体白眼立刻自觉的低下了脑袋。 东南海面。 虽然时入深秋可是海面上倒还是凉爽。波涛片片的海面上头。五艘火炮船排成了一列从妈港驶出自西南方向一直朝着东北方向驶去。 与寻常有些不同的是除了西尔维斯号以外。其他四条军舰上都是大副在指挥着而几位船长却都仍呆在了西尔维斯号上头。 “听我说。诸位。”卡瓦略摊开手上的海图“在参加海军之前因为躲避大风我就随着贸易者的船队偶然去过那里。” 卡瓦略面前的海图上头正对着泉州港的正东边画着一片树叶一样地图案看上去是一个很大的岛屿岛屿地四周还星星点点的罗列着几个小一些的黑点只是都只画出了笼括上面却都是一片空白。 “这个地方根据我所知道的明国人称这里为小琉球。”卡瓦略在大的岛屿上点了一下却又划了开来“但是那里的港道狭窄我们可不能冒这个险。” “我们的目标是这里。”卡瓦略的笔指向了漳州海 的方向“被那些黄皮肤称为澎湖的地方。” “这几个岛屿上面眼下都只有一些很少地土著。”卡瓦略拿着炭笔轻轻的在海图上敲着“明国的军队还没有在这里驻防。也许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里。” “按照恩里克王子当年所主导制订的法律我们可以占据那里。”卡瓦略兴奋地说道“然后我们可以向国王陛下申请自己设立总督府。” “我们要的只是摆脱那个白痴。”卡瓦略微笑着耸了下肩膀“不是吗?这样我们就可以做我们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国王陛下和果阿都会接受我们地。” 其实卡瓦略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另起炉灶摆脱迪奥戈而根据葡萄牙国内的法律这居然也是许可的。 “感谢上帝。”卡瓦略丢下手里的炭笔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当我第一眼看见那些十字旗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上帝的光辉。现在我们手里有明国总督的许可证我们绝对不能拿这个去给迪奥戈这是属于我们的。” 卡瓦略的想法现在看起来兴许看起来很简单其实若是放在那个年头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先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在于补给这个大头上边。公元一六零四年荷兰人曾经占领过澎湖列岛最后却不得不退出其原因也是因为明朝政府在派兵船胁迫的同时又严禁百姓下海荷兰人得不到物资给养才不得不退回吕宋。 其次在这之前贸易者在远东南洋以北的贸易主要来自于大明虽然和东瀛也有贸易但实在是微不足道。大明允许欧洲人通商的港口只有泉州港一处而妈港正好作为来往泉州和南洋之间的中间站。所以在和泉州隔海相望的地方再设置一个补给站实在是没有意义。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们的手上握着萧墨轩给的许可证完全可以有办法完成补给。 而且从海图上看从宁波港出一路向南正好可以抵达澎湖诸岛。在澎湖完成补给和休整之后再继续南下就可以直接抵达香料群岛。占据澎户列岛的同时也就牢牢的控制了这一条贸易商线。 也就是说萧墨轩给葡萄牙人的那一纸手令竟然已经完全改变了整个远东的贸易格局。 只要占有了这个地方那么雷耶斯一行完全可以抛开妈港并且独自霸占和宁波港之间的贸易。如果有需要甚至可以威胁西班牙和荷兰英国与东瀛的贸易。 “太棒了。”雷耶斯脸上笑得鲜花盛开“真是越看越美妙。” “我想。”雷耶斯扶着固定在地板上的桌子站起身来朝着船舱下面走去“我得去亲自取几瓶酒来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西尔维斯号上一群葡萄牙人打开了酒瓶欢笑一片。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舰队航行的方向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初五。 漳州府诏安县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排风帆只从数量上看至少也是有数十艘之多。 正在海面上捕捞的渔船顿时也是感到了威胁纷纷收起了渔网挂起风帆朝着岸上逃去。那数十条船似乎对这些渔船也是没有兴趣仍是照着原来的方向飞的行驶着。 “林把舵的。”一个穿着短衣的男子走进船舱对着一名中年男子说道“再往前十余里便就靠了岸。我等是取道入河还是……” “直接靠岸。”中年男子也不抬头直接回道“自山南村入县。” 被称为林把舵的中年男子名叫林道乾。曾为潮州吏因走私贸易为朝廷所不容干脆就下了海。这许多年折腾下来竟也是闯下了一片天地。 自从徐海和汪直为胡宗宪所灭之后除了盘踞横屿岛的吴平下来的便就是这位盘踞南澳岛的林道乾了。 ------------ 第七十三章 陷阱 另:to唐念歌看 过……你想要精华吗?嘿嘿我就不给你。 众所周知东南沿海的倭寇倒也不尽是倭国人。虽然上前拼命的一多半是倭国的没落武士和浪人没错但是做老大的却大多是明朝人。 这些明朝人甚至把持了东南沿海的大部分走私贸易即便是欧洲人也不得不主动和他们合作。当年大倭寇头目徐海曾经屯住在东瀛即便是东瀛的诸侯也常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回顾这一段历史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痛。 诏安县山南村正位诏安县东北边的乌山南面故而得名。 福建沿海一带山峦极多这在中国漫长的海岸线上都可以算是一个特例。位于诏安县东北方向的乌山因山体岩石多黑色而得名乌山。乌山的海拔高达数百丈折算成现代的高度大约是一千零五十米。 “海上来了倭贼……”几个山南村的渔民在海边靠了岸之后也不做休停立刻脚不沾地的朝村子里跑去。 宁静的小村顿时便就像滚开了的水一般的闹腾了起来。 山南村靠着海边并不是第一次遇见倭寇来袭。接到了警报或在田里的或在河边的村民们立刻便就动了起来。 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搀扶老幼的搀扶老幼纷纷朝着乌山里头避去。 “呀……”数十条船刚一靠岸上千名倭寇便从船上跃了下来一个个高擎刀枪。朝着山南村扑去。 山南村里头大半村民已是走了个干净还剩下少几个正想扛起几袋粮食。 远远的听见从海边传来一阵阵嗥叫顿时吓得连刚搬出来地粮食也不敢要了撒开了腿也朝着山里头跑去。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这一伙倭寇从海边马不停蹄直冲到山南村。看见最后几个村民奔了出去倒也不追赶。而是立刻分散开来钻进了一间间屋子。 再过一个月就是入冬的时候了紧跟着便就是除夕。眼下最要紧的是掠得过冬的粮食和衣物那几个逃走的村民倒是无关紧要了。 “林把舵的。”几个倭寇头目带着一伙强盗四下搜寻了一圈以 后见林道乾也走进了村子立刻迎了上来“这帮兔崽子眼下也成了精。兄弟们忙活了半天只找到两三石粮食和几只鸡。就连条狗都没省下。” “怪不得兄弟们。”林道乾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这山南村紧靠着海虽是劫掠便宜可是他们得信也快。适才海上那几条渔船想是早回来报过信了。” “实在就该把那几条船都给打沉了。”几个贼人骂骂咧咧的拿起手里的刀在一根木梁上泄似的砍了几刀。 “眼下风头正紧着。”林道乾从背上摘下披风“纠缠的时候长 了对我们才是不利。” “诏安县里又不是只有这山南一个村子。”林道乾伸出手去。在几人肩膀上头各拍了几下“断不可给官军地眼线寻到我们的踪迹才是。” “哎。”听林道乾这么一说几个人的脸上才又露出了笑来。 “让兄弟们收拾下。”林道乾转过身来朝着四边叫道。“赶下个场子喽。” 大半个时辰前还是热热闹闹的山南村在一番劫掠之后。已是一片破败。 有几户人家的大门都被拆了下来做成了抬板。屋顶上盖着得茅 草也全被撸了下来搬回船上好做过冬的柴禾。 稍作停留之后大批倭寇又继续朝着诏安县城的方向扑了过去。 诏安县城东五十里乌山南厩下村。 “俞将军。”一名探子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倭寇把船停在了海 边劫掠了山南村。” “那山南村的百姓可都安好?”被称为俞将军的正是抗倭名将俞大猷。 上个月的初七俞大猷刚接到了调令领取了五千士兵奉调赴闽边境剿倭。 自从几股较大地倭寇被剿灭之后剩下的两股最大地势力横屿岛的吴平和南澳岛的林道乾都在漳州和潮州一带的海面上。 所以俞大猷也并不走远而是驻扎在潮州头岛一带方便两相接应。 另外一个原因俞大猷也希望可以寻着机会一举攻上那两个被倭寇占据的岛屿。 在整顿军备的同时俞 放出了探子装扮成渔民时刻监视着两股倭寇的举动 林道乾刚出海的时候俞大猷便就收到了线报。 “依着将军的吩咐。”探子立刻回道“沿海各村庄的百姓早就把粮食藏进了山里山里树木茂盛想是倭寇也不敢贸然进入。” 多山地地形此时倒是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庇护所行了莫大的方 便。 “上岸的倭寇数目众多小地不敢靠近。”探子继续说道“只在山头上看了一会儿没见着打杀的场面。一路回来的时候小地又通报了沿途的村庄。” “嗯。”俞大猷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立刻挥了下手“再探。” “将军。”一名副将想扶着俞大猷坐下却被俞大猷推到了一边。 “将军我等在这里守株待兔那只兔子可是会乖乖的送上门 来?”副将小心翼翼的问道。 “呵呵。”俞大猷不急不忙的笑了一声看了身边的众人一眼 “这里是进诏安县城的必经之路。他林道乾若是想进县城必定要打这里经过。” “那若是倭寇不进县城呢?”副将仍是有些不无担忧的问道。 “这几个月来这两股倭寇都龟缩在岛上。”俞大猷略皱了下眉 头“若是我等估算不错的话岛上的粮草当已是消耗怠尽。” “海边的几个村子都已经把粮食藏进了山里。”俞大猷继续说 道“倭寇抢不够足够过冬的粮食必定要打县城的主意。他们这一番举动已是惊动了潮州和漳州两府他们若是要退回去重选地方只怕更是难以得逞。况且我等一路轻装简行又在头设下阵势倭寇绝想不到我等会到了这里。” 诏安南村。 继山南村之后林道乾一行一路上已是洗劫了三四个村子。 “娘的。”一个小头目把一袋面粉重重的抛到了板车上头“这都是第四个村子了得手的粮食却连十石都不到真他妈见鬼了。就这么点粮食就是连喂鱼都不够。” 几个倭国的浪人拿着倭刀在地上比画着似乎也很是不满。 本来还有些毫不在意的林道乾此时却也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把舵的。”一群头目一起朝着林道乾这里围了过来。这时 候该是听他下决定的时候了。若是就这么回去简直和空手而回没什么两样。 “那些兔崽子定是把秋后收的粮食藏进了山里。”一刚扛着面粉的小头目嚷道“要依我看就带着弟兄们冲进山里头去他们拖家带口的定是走不远。” “不可。”林道乾连忙摆了摆手“这些人常年住在这里山里头的情形比我们清楚许多。贸然进山想寻他们也是不容易。若是再等到官军赶来只怕我等连山都出不来要被围死在里头。” “那眼下却是该如何办?”众人纷纷一筹莫展。这回上岸无论如何也要凑集到足够过冬的粮食。 林道乾撇了撇嘴迟疑着把目光转向了西边。 诏安县城?林道乾身边的众人立刻从林道乾的眼神里头看出了端 倪。 “听说……”有人顿时就犹豫了起来“听说浙江总兵俞大猷也已是到了这里。” 俞大猷这个名字对于倭寇来说简直无异与“魔王”二字。他和戚继光两个在浙江大开杀戒。浙江诸倭倒在这两人刀下的多不胜 数。 即便是南澳岛和横屿岛上也多有人是从浙江海道逃了出来的只听见这两个人的名字就两条腿不禁要抖。 此时见有人提起俞大猷的名字就连林道乾也不禁为之变色。 “那俞大猷驻军头岛离这里远在百里之外。”当然也有人不想卖俞大猷的帐“况且昨天我等出海之后也派人去头岛附近探过岛上的人数并不见少。” 俞大猷能派人监视南澳岛和横屿岛这两个岛上的倭寇自然也能监视头岛。 林道乾虽然没有和俞大猷照过面可是名声也早就是听到过的也忌惮的紧。所以出海之后又专门派了轻船去探了一下。 “把舵的。”两边争执不下又一起把目光投向了林道乾希望他能拿个决定。 林道乾能把南澳岛经营成眼下仅次于横屿岛的海上势力自然也有他的手段。 ------------ 第七十四章 拨动车轮 把舵的。”一道道焦虑的目光反而让林道乾更有林道乾的手几次抬了起来却又放了下去。 进惟恐会中了俞大猷所设下的圈套;退岛上数千人还等着过冬的物资。这年头做强盗也不容易了。 “兄弟们。”林道乾沉思半晌脸色突然又松了些还泛出一丝笑来。众倭寇一起勒紧了刀把希望能从老大的嘴里蹦出什么好的法子来。 “做咱们这行的不就是刀口上舔血。”林道乾的声音无形之中也提高了几分“打下海的那一天起我林道乾就没把自己当作过一个活人。” 林道乾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落在了众人的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其实在海上做倭寇的并不缺金银即使他们不打劫只靠着走私也可以日进斗金。可难就难在做了倭寇却是常常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所以倭寇上岸最重视的往往却是最普通的粮食和衣物。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用在这帮人的头上正是最恰当不过了。可偏偏又多有人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走诏安县城。”林道乾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朝着村子村子外头走去。 根据之前派出的眼线的回报整个头岛仍是忙碌一片。刚刚驻扎没多久的俞大猷部还在忙着修补新建的营房和工事营地里的人数也不见少。 兴许……俞大猷真的没有反应过来吧这个时候即使等他反应过来也来不及赶到诏安县来了。 许多年后。当人们回顾整个东南海战的历史上林道乾就只像一个小小的石子落进了汪洋大海里之后就再也没有激起过波浪很快就被别人忘记。 但是如果把这段历史仔细地看一遍就会现如果不是林道乾意图掠夺诏安县城也许大明帝国和葡萄牙王国之间的战争未必真的会生起码不会生的这么快起码也得推迟上一两年。 当林道乾像一个赌徒似的下定决心。从南村继续进的时候历史的车轮就不可避免的向前推进了。而就在南村往西二十里的厩下村俞大猷早已给林道乾设下了失败的注脚。 诏安县厩下村。 “把舵地这厩下村……”当一群杀气腾腾的强盗直冲到厩下村附近的时候顿时就现了一丝异常。 这一路走来沿途所有的村子几乎都是人去房空就连大点的牲口也没留了下来。 可眼前这厩下村。却是熙熙攘攘一片。村头边一个老农正牵着一驾驴车。搬运着从地里收回来的柴禾。陡然看见远处冒出来一群凶神恶煞的顿时吓得丢下驴车一溜烟跑进了村子。 村子里头也顿时起了一阵骚乱可是大多数人家却选择了死死堵上了门窗并没有多少人跑出村去。 “等等。”林道乾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些异常大手一挥止住了正要扑上前去的众人。).常了。 “杨势武。”林道乾叫过一个手下。“你带一百号人先进村子看看若是有埋伏立刻散开来跑别聚在一起。” 戚继光有“鸳鸯阵”。俞大猷也有“三叠阵”这两种阵法从本质上来说都有些类通。敌人越是聚集得密。越容易造成杀伤。所以林道乾如此吩咐手下也是有他的用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吩咐后头的兄弟都散了开来尽量拉长了些。”等杨势武带人冲了出去林道乾又对着身边地人说道。 也就是林道乾的这一道命令在这一天却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地命。 “俞将军。”村子里的一间小屋里头一名副将小心的求着俞大猷的命令。 “哼……”俞大猷讪笑一声紧紧的捏了一下手里的马鞭“没想到这林道乾倒也是个用兵的料倒是小看他了。看来一时半会儿的且还是吞不下去。” “放那一百人进村。”俞大猷出了命令“且不管他后头的先吃了这批打头的再给我把他们咬死了绝不能让他们回到南澳岛上去。” “突……”杨势武领着一百名倭寇刚走进村子还没来得及挨家挨户搜查。平地里突 一阵像爆豆子般地声音。 杨势武猛得感觉右肋边一震接着便是一片火辣辣的疼感习惯性的伸手去摸立刻触及到了一片粘稠的液体。一阵有些甜腻地气味顺着空气钻进了鼻子里头。 “是官军……”倭寇们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但是为时已晚打头冲进村子里的一百名倭寇。随着每一阵火铳响起的声音都会像割草一样倒下一片。有地火铙里头装的不是铁丸却是铁砂一打了出去就是一片。被打到的倭寇脸上身上都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倒在地上不住的打着滚。 一阵火铳完有几个凶狠灵活的倭寇立刻从藏身的地方跃了出来朝着火的屋子冲了过去想要乘着屋子里头的人装填火药的时候冲进去。可是刚冲到门窗边上突然从里面伸出一支长矛来刺了个透心凉。 还有一些手里也拿着鸟铳的倭寇四下寻着机会想要反击可惜官军在屋子里头他们却在明处乱放几枪之后也毫不甘心的倒在了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村子北边的草仓上头扬起一面大旗上书一个“俞”字。 “俞大猷……”村子外面的林道乾适才听见这一阵火铳响动便心知不妙此时扬起大旗又是不由得心里一惊。 “撤……散开来撤……”林道乾再也不敢继续赌下去了“往海边走找咱们的船。” 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初六。 由葡萄牙海军“西尔维斯号”领头的一支小型舰队小心翼翼的朝着泉州港东南方向的澎湖诸岛行驶着。 不管是雷耶斯还是卡瓦略对于这几个小岛附近的水文状况都不是很清楚。尤其是在需要瞒着迪奥戈的这段时间里有些事故还是出得越少越好。 “真是美丽的群岛。”随着船只离岛屿越来越近雷耶斯也逐渐有些按捺不住心情。 对这五条船上的几百号人来说这几个小岛适不适合居住有没有适合修建码头的地方这太重要了。 从船长室里拿出望筒雷耶斯站到了船头上有些贪婪的朝着远处看着。 从“西尔维斯号”所处的西南方向看过去外围的那几个岛上似乎大多都是岩石。中间的几个岛屿看得很是模糊只远远的从颜色上看只怕土地也比较贫瘠似乎并不适合种植粮食。 但是雷耶斯并不十分担心这点只要能从北边的宁波港和西边的泉州港都获得一部分补给日后再造几条渔船打鱼就不怕呆不下去。等修建起了码头和住所这里会渐渐繁华起来的更重要的是这里将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 “雷耶斯船长……”雷耶斯正看得入神突然听见望台上传来一阵惊呼“西边有几条船过来了。” “哦不他们越来越多了。”紧跟着望台上又是一阵惊呼“我看见了好几条船了。” 难道情报有误?这些岛屿上已经有明军驻守了?这是雷耶斯和卡瓦略的第一个反应他们的心也跟着重重的沉了一下。 “又多了看上去有十几条。”望台上的水手不停的布着情报“哦上帝他们似乎在打战我可以看见他们船上冒出来的烟。” “该死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雷耶斯丢下手里的望筒想要亲自爬上望台“难道你看不见他们的旗帜该死的。” “太远了我看不见。”望台上的水手有些无奈“不过他们似乎正朝这里来。” “中校先生也许只是两股正在火并的海盗。”卡瓦略听说对面来的船队正在互相打着心里倒是松了些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只是正好给我们遇上了我想我们还是最好不要参与进去的好。” “你说得对卡瓦略。”雷耶斯皱了下眉头也放弃了想要亲自爬上望台去看的念头“找一个最近的岛我们先靠岸你得小心点水底下随时可能出现礁石。” 西尔维斯号上打出一串旗号五艘军舰一起略调整船头的方向跟在西尔维斯号后头朝着岛屿的方向靠了过去。 ------------ 第一章 国富民强 京城户部衙门。 十一月的北京城已经少许有了些寒意。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们迫不及待的在屋子里升起了火盆。偏偏浙江清吏司的公房里头却是个例外。 每日到了午膳和晚膳前那些肚中饥饿的官员们更是有些耐不住便是寻着机会去其他司里溜号的也是大有人在。 “海大人。”几个浙江清吏司的官员轻轻的跺着脚凑到了海瑞面前“这天气可够冷的比不得南方。” “哦。”海瑞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是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海大人。”几个官员见海瑞竟是毫无反应似的禁不住在心里暗自骂了声木头脸上却是仍不得不堆出笑来“京城这地方一过了十月便像是进了冰窖这拿笔写起字来都哆嗦着呢。若是要想个事儿这心窝子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如何也转不过劲道来。” “海大人您是海南人怕是耐不住京城的寒冷吧。”几个人一脸色庄重关心着海大人的身体健康“您是不知道京城这天气的厉害呀不消几日这手脚上头都长出冻疮来若是只疼着还好偏偏还钻心的痒……海大人……” “若是嫌冷就多加件衣裳。”海瑞停下手里的笔抬起眼来看了众人一眼。见众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又轻叹了一声。 “唉……也罢。”海瑞突然挥了挥手松了口“去叫人搬几个火盆进来吧。” “哎!”几个官员顿时喜出望外喜滋滋的搓着手。推了一个人往门外去了。 看来这位传说中的海大人倒也没这么不近人意几个人心里一起偷偷的想着。 其实这几位主事和库使想不到的是今个海大人突然松了口并不是良心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若是按照海老爷从前地脾气只要不到滴水成冰的时候即便是给他们点根蜡烛凑着烤烤手也算是开恩了。 只是突然之间海老爷突然想起来当日萧经略和自个聊天时候谈过的一席话。 萧大少爷先是肯定了海瑞的不与民争财的一贯作风可是话锋一转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什么才是真正的“国富民富”? 公元一七七六年。一本叫《国富论》的书在欧洲正式出版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叫作亚当.斯密的苏格兰人。 这本书一经出版便在整个欧洲掀起了一股阅读和学习的狂潮并在此书地基础上开创了一门叫做“现代政治经济学”的学科。 而《国富论》则被奉为西方经济学的圣经对整个人类的展进程产生了深远影响。 海大人起初对萧经略的问题很不以为然几乎未经思考便给出了回答:人人得衣食家家有余粮;官仓钱粮足够三年支取而不空。 只是海大人没想到的是。萧经略听了他的这一番回答竟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人人得衣食国库钱粮足够支撑三年充其量只能算是解决了温饱问题怎么能算是国富民强了就是连小康且都算不上。 这些理论太过高深萧墨轩一时间自然没办法和海瑞说个明白。但是他接着又向海瑞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为何普通人家就不能做到年年衣着绸日日食有肉。 这个问题着实是把海大人吓了一跳“年年衣着绸日日食有肉”。即便是海大人做七品知县的时候只靠着俸禄也做不到如何能要求普通人家都过上这样的日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紧跟着萧墨轩笑眯眯的说出了为何不能实现“年年衣着绸。日日食有肉”地原因其实也就是产出的东西远远跟不上百姓所需要地数量。 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只能是分工合作。也就是说该养猪的养猪该种田的种田该养蚕的养蚕不能想着东拆一块西补一块的来实现“国富民强”。靠男耕女织其乐融融的理想来实现永远只能是存在与故事里头。 这个问题甚至直接击中了海大人的内心因为海大人自个就是靠着在屋子后头种菜解决餐饮问题的。虽然海大人知道萧经略并不是在笑话自个而且海大人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他却一直也认为自己做地很好。 如果按照萧经略的说法大部分人竟是可以不去种田而改去做其他事情这对于海大人来说简直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大明 立国农民可以穿丝绸商人却是不许萧墨轩的这一点简直要动摇国之根本。 但是萧经略地最后一个问题却让海瑞也说不上话来。 这个问题也很简单一户有着壮年劳动力的人家究竟可以种植多少亩地?眼下只说这南直隶和浙江的地方上一户人家却是种了多少地? 海瑞在海南地家里也有几亩薄田从前在海南的时候海瑞也亲自伺候过庄稼 一户有着壮年劳动力的人家如果只做着耕种一事一个人种上十亩二十亩的地根本毫无问题。而实际上眼下不单是直浙两省整个大明朝算下来每户人家所种的地平均下来最多也只有三四亩的样子。 所以除了农忙以外的大部分时候走进任何一个村庄那些闲着无聊的男人们不是打猎摸虾的想着法子改善生活便就是聚在村头提着茶壶摆着龙门阵。 既然只需要一小半人就能把地里的庄稼伺候好那为何一定要把绝大部分人死死的按在土地上面?为何就不能让他们去做点什么其他事情? 即便是分一部分人出来去下海打鱼那些种了粮食吃不完的农民自然也会来拿粮食交换他们捕捞上来的鱼。在这其中官府也可以从中获得大量的税收用来充实国库而不必去靠征收眼下的人头税。 好在萧大经略在说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总是泛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这才没把海大人真的吓坏。 萧墨轩说的东西海大人不尽然明白可是海瑞毕竟也是个聪明的人从萧经略的话里头他起码明白了一个意思。那就是银子和东西绝对不能都陷在手上只有让这些东西都动起来产出更多的东西才能最大限度的接近“国富民强”。 事后海瑞仔细想来竟是觉得萧经略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只拿自家夫人织出来的布来说若是没人卖棉花给自家又没布店收购织出来的布那么就连每年的那么几两额外的收入也没有。海瑞在历史上虽负盛名可是在眼下这时候却是也只能先想到这一层。 而允许在公房里点起火盆也并非海大人做了回明白人。海瑞在京城里的住所便就在香炉营一带。海大人家无余银所以住的地方也并非什么豪门贵族的聚集地说明白了香炉营一带其实住的都是些工匠和手艺人。 隔着半条街的地方便就有一家烧炭的作坊。海大人每日寅时末上户部衙门的时候也都要从那家作坊门口经过。 伴随着一阵阵有些呛人的烟雾偶尔里面会探出来几张熏得乌黑的脸庞有些木然的看着早起的行人。 兴许……多烧点炭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吧海大人如是想。 很简单也有几分悲凉。徘徊在紫禁城边的海瑞海大人用着这一种最简单最单纯的做法追随着萧墨轩的思想稚嫩而蹒跚的走出了探索真正的“国富民强”的第一步。 几只火盆在户部浙江清吏司的公房里点了起来炽红的炭火渐渐的带起了屋子里的温度。原本把手脚都缩在衣服里的官员们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清吏司主事贡士赖凑到火盆旁边烘了烘手又把一只火盆朝着海瑞坐着的地方推了几步。 “海大人可是在写着要献给皇上的青词论表?”贡士赖等身上暖和了些脸上堆着笑站起身来。 “青词?甚么青词?”海瑞有些愕然的从案卷里面抬起头来。 “难道海大人竟还是不知道?”贡士赖似乎比海瑞更吃惊“皇上昨个颁下旨来改奏天殿为皇极殿这个月的乙酉(二十二)要在皇极殿邀进京的诸方高人论道。京中百官皆可上青词论表。” 给皇上写青词论表向来是内阁大臣和三公九卿的专利寻常的小官想给皇上写只怕也是没机会。这一会遇上这么大一件事儿若是自个写的青词被皇上给看上那么自个的仕途也就有了底子了。 京中大小官员从昨天得到消息开始都在偷偷忙着这事儿。只是这事儿并没有以公文的形式传达而海大人又总一副不近人的模样所以居然是到现在也没人和他提起过。 ------------ 第二章 花屿岛之误 “哦?”海瑞淡然的应了一声又伏下了身去。贡士赖顿时感觉像是自己讨了个没趣不禁有些悻悻然。 “慢着。”贡士赖刚想转身离开却陡然听见海瑞在身后一声叫出。 毕竟是官场上的人平日里那副模样兴许也是装给其他人看的吧贡士赖心里暗暗一笑。听说这海大人能从一个小小的地方上的知县一跃成为户部的五品官不也就是靠了吏部萧天官和前任户部侍郎现任直浙经略萧墨轩的举荐。 若是后头没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萧家会这么抬举他? “你刚才说什么?皇上要在奏天殿与方士论道?”海瑞略微皱了下眉头。 “不错。”贡士赖连忙点了点脑袋“三天前礼部衙门在咱们户部支取的那五万两银子约莫就是为了这些个事儿。” “五万两?”海瑞不禁惊呼一声。贡士赖听见海瑞叫出便以为是不明白就里。 又往回走了几步贡士赖嘿嘿笑道:“自从皇上上回了‘募士令’之后这各地赶到京城里来的方士高人何止上千。一半的省州搁着路途遥远还都路上呢。这许多人进京留不留在于皇上可这人是皇上召来的总得管着吃住吧。只在奏天殿论上一回自然是花不消这许多银子。” “户部虽是管着钱粮可太仓近年来已是年年入不敷出。”海瑞冷笑一声“今天秋河南全省歉收。来年开春的时候又免不得大饥。太仓里还是今年年中抄严党的家积下的些底子除去九边和东南的军饷哪里还剩得下许多。” “哎……”贡士赖听见海瑞说起这个又摆了摆手“海大人尚且还有萧天官和萧经略关照我等这些主事不过是个六七品地小官天塌下来也有几位阁老和萧天官他们顶着。海大人适才且也说了近年来太仓里也是收支不平。可不也是撑过来了。” “此时此景尚不忘花费巨资求仙问道。”海瑞似乎像是没听见贡士赖的话“岂与以一人之食夺千万人之食何异。” 海瑞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出奇的平静。 “海大人慎言。”贡士赖不是笨人听见海瑞的第一句话便是心里震惊连忙又走上前几步拉住海瑞。 心里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也不走回来和这海瑞说这些事儿了。当下恨不得直接拿手堵住海瑞的嘴。四下望了一回见对面的其他人等都毫无异状。才略放下心来。 “海大人且容下官说一句话。”贡士赖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才开口继续说道“人道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又何谈有不是的君父。” “我等食君之禄不能为皇上分忧已是惭愧。”贡士赖是两榜进士出身当年也是满怀抱负只是这么些年来已经是被磨去了大半地锐气。但是心里却仍是存着那么些道理“天下九州万民却又如何连一个君父都侍奉不好?” “顶大的事儿。”贡士赖又道“也就是年前年后给京里的百官欠上些俸禄。等来年再补便是了。” 海瑞沉默半晌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贡士赖又低下了头去。 澎湖列岛极西。花屿岛。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再过不了一会儿便就要到了黄昏。金灿灿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上边对正在东边的葡萄牙舰队十分不利几乎看不清楚西边来的两支船队的究竟。(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雷耶斯指挥着舰队快的向着东边的花屿岛靠了过去。可奇怪地是远处两支船队里头看起来似乎正在逃跑的那一部分像是着了魔似地也跟着转了过来。 “加快度加快度。”卡瓦略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两支船队都是来路不明绝对不能让他们随便靠近。 “中校先生他们在向我们求救。”望台上面的水手突然又非常合时宜的在这个时候喊了一声。 “求救?”雷耶斯愕然的张了张嘴巴刚才还紧张得不断舞动着的手也不禁落了下来。 真是见鬼了刚到这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遇见这么两股莫名其妙的家伙还求救…… “靠近岸边把侧舷对着外面。”雷耶斯满肚子不高兴的冲着甲板上吼 “你们这群笨蛋。” “卡瓦略我想我需要一杯波特酒。”雷耶斯此时倒并不是害怕他相信只凭这五艘全副武装的军舰在远东地海面上除非遇见西班牙的舰队其他的根本不用担心。 “中校先生等一等。”雷耶斯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便就听见卡瓦略也跟着喊了一声“是林是林的船队在向我们求救。” 林道乾地南澳岛和葡萄牙人素有往来。因为明廷的禁海令从葡萄牙来到远东的贸易船队根本无法获得足够多地货物而林道乾在这一点上却是手段十足所以他也是葡萄牙人在远东最大的合作伙伴之一。而西尔维斯号经常要肩负护送船队的任务所以雷耶斯一伙和林道乾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葡萄牙的军事力量要比这些海盗强得多可葡萄牙人平日里甚至却还得要讨好这些海盗这样才能从他们手里获得更多的货物。 “该死的怎么会是他。”雷耶斯大吃一惊一下子扑到船舷边上从卡瓦略手上夺过望筒。 “哦上帝啊真的是他。”雷耶斯猛得一下丢下望筒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沮丧。 这些海盗虽然野蛮又贪得无厌可是用中国话来说倒也算讲义气。如果能帮他们一个大忙让他们欠下一个大大的人情对于雷耶斯来说并不是坏事儿。 可问题是自己来这里可不是帮他们打战的而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更何况在他们后面还有一支正在追赶的船队万一又是哪股不好得罪的势力那就更是不妙了。 “能看得见在后面的那支船队吗?”雷耶斯一手抓住卡瓦略也不把望筒递给他却在大声问道。 “很抱歉中校先生。”卡瓦略无奈的耸了下肩膀“他们似乎没有挂任何旗帜距离又太远只能大概的看见仍是一群黄皮肤。” “不要做出任何举动什么也不要做。”雷耶斯的眼睛死死的贴着望筒不肯离开分毫嘴里小心的吩咐着“把我们的旗帜挂得再高一些挂到帆顶上去。” “这里应该没有我们的敌人。”雷耶斯像是突然放松了一些“只要我们不做出有威胁的举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可是……林……”卡瓦略有些担心的朝着海面上看了一眼。 “你得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的大副。”雷耶斯这时才把眼睛从望筒上移开有些得意的朝着卡瓦略笑了一下“有了这里我们完全可以不再需要他们。” 当日在厩下村中了俞大猷的埋伏的林道乾率领着一群乌合之众向海边退去。 岂料一心想要全歼这伙倭寇的俞大猷也早就有了准备。闻讯从广东海道惠州港赶来的兵船早就伪装成商船埋伏在南澳岛往北约莫六十里的地方截断了林道乾一伙的退路。 这一回上岸南澳岛上几乎已是倾巢出动即便是在自家门口也是有家难回。 而在他们身后俞大猷的追兵也是越逼越近无奈之下林道乾只能掉头向东想要逃到澎湖诸岛。而追击的明军居然也像是铁了心一路穷追不舍。 而就在靠近花屿岛的地方被俞大猷一路追着向东逃窜的林道乾居然看见了“西尔维斯号”上的葡萄牙旗帜才出了求救的信号。 西洋人和倭寇之间的关系向来要比和明王朝要紧密的多西洋人和明人之间也常常生冲突。可是让林道乾意外的是这一回无论自己如何求救那几艘西洋火炮船竟都是像没看见一般的一动不动一副欲置身事外的模样。 “让这些家伙自己打去吧。”雷耶斯站在船舷边上看戏一般的朝海面上张望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虽然从前和林道乾一伙多有往来可是向来也没少被盘剥。 既然眼下有了更好的合作伙伴那么你们就都见鬼去吧。 追在最前头的是从惠州港开出来的兵船因为之前打的是伏击所以并没有挂上旗号。这一路追赶更是不会去折腾这些事情所以雷耶斯错误的认为这是另一伙海盗。 ------------ 第三章 凑一盘马吊 果说低估了萧墨轩算是人和人之间的较量。那么原谅自己的便是花屿海战。 这一次完全是他自己没有分辨仔细错误的判断了形式。 萧墨轩的出现毁灭了葡萄牙的国家前途那么花屿岛海战则是毁灭了雷耶斯的个人前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甚至比葡萄牙在远东海战中的失利更让雷耶斯难以忍受。 正当雷耶斯拿着一支望筒幸灾乐祸的看着两支船队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惊人的一幕生了。 “咚……”“咔……”连续几声巨大的轰鸣带着甲板上木头的断裂声让雷耶斯一个站立不稳继续要被掀翻到海里边。 紧接着几股呛人的白烟在甲板上面弥漫开来一阵阵咳嗽声在雷耶斯耳边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呛人的白烟漫到眼前让人眼睛火辣辣的疼钻进鼻子里更是让人几乎连呼吸都不能。 “这是什么东西?”雷耶斯两手捂住眼睛大声的喊着想要寻找身边的人。 “咳……咳……中校先生……”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白烟中伸过一只胳膊紧紧的抓住了雷耶斯从声音上听来应该是卡瓦略“是林后面……后面的船他们向我们进攻了。” 虽然甲板上已是一片白烟可是望台上面受到的影响暂时还小一些望台上的水手清楚的看见了正在追击林道乾的船队突然向自己这边动了进攻。 其中最前面的几艘船上地四门大熕几乎同时朝着“西尔维斯号”开了火。 几枚巨大的火蒺藜。落在了“西尔维斯号”的甲板上出了巨大的轰鸣声一股股白烟从火蒺藜里面冒了出来几乎在瞬间就覆盖了整个甲板。 “他们向我们开火……”甲板上下立刻乱成了一锅粥烟雾中的水手四处乱窜着。而呆在船尾和甲板上的则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中校先生我们想我们得反击……”卡瓦略嗓子被白烟呛得已经有些嘶哑他用力的抓住雷耶斯的胳膊把他向着船舱地方向拉去。 甲板上面虽然是一片狼籍。可是大部分的侧舷炮都设在二三层甲板上面所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见鬼让他们去下地狱。”清醒过来的雷耶斯跺着脚大声的咆哮着。 “砰……砰砰……”数十条火龙从“希尔维斯号”的侧舷喷出朝着对面射了过去。 旁边的四艘军舰见“希尔维斯号”开了火也立刻接上了火。 只不过可惜的是此时间对面的船队已经离葡萄牙人距离很近。大约只有一里地左右加上对面的船只数量众多。所以虽然葡萄牙人船上地火炮众多可是一时间也并没能立刻占据上风。 从花屿岛进入澎湖列岛的并不宽阔地海道上顿时便是炮火连天。 没打中目标的炮弹落在海面上扬起激天的水柱。站在任何一条船的甲板上面都可以清楚的听见炮弹或者流弹划过天空的声音几乎要让人不敢抬起头来。 黄昏的夕阳下一条条赤红的火龙飞起又落下让人躲闪不及打在甲板或者船舷上面溅起一片铁屑和木屑。 刚才还在逃窜的林道乾一伙。也立刻转过头来排成了“雁字型”开始反击。 两边一相联手刚才在追击的船队似乎就有些吃不住。葡萄牙人地火炮船靠近花屿岛的岸边放下小船穿梭的战术也未必会奏效。渐渐的。胜利地天平似乎开始向着葡萄牙人和林道乾这里倾斜。 可是半个时辰以后从东边赶来的第二支船队。又把已经开始倾斜的天平拉回了原处。而这支舰队地出现更是让雷耶斯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 “上帝啊……是明国的海军……我们都在干了什么……”雷耶斯用力的把手里的望筒扔向海里疯了似的朝着船舷边上冲了过去“该死的林他才该去下地狱他搞砸了一切……我早该想到的……” 刚刚抵达战场的二十多艘战船桅杆上边高高的悬挂着醒目的“明字 ”清楚的标示了这支船队的身份正是俞大猷率领师。 “把大炮朝着那些海盗……”雷耶斯再也按捺不住他死命的掰着拉住他的水手的手。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隆隆”的炮声中雷耶斯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一路追击林道乾一行到达花屿岛的大明水师初时见了这五艘西洋战舰就已经起了戒心。 上个月的中旬雷耶斯一行从妈港出一路向北骚扰大明海道各部都曾经接到过讯报。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而雷耶斯在宁波港和萧墨轩达成的协议似乎就没这么多人知道了。更何况这个协议还有那么点私密的味道。 当看见对面的五艘西洋炮船横过侧舷拉开了炮盖可是却对林道乾的船队一副放任的模样的时候。再加上人人皆知西洋人和倭寇素有勾结明军很自然的认为这五艘西洋火炮船就是前来接应林道乾的。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路追击林道乾已是杀红了眼又存着戒心的大明水师便毫不客气的把炮口朝向了“西尔维斯号”。 南京直浙经略府。 西厢房里的一支烛火若明若暗的闪着。带着一丝红色的烛火隐隐的透着几分暧昧的暖色。 大红的薄被面上用银丝绣出了鸳鸯戏水的图案在摇曳的烛光下和微微的起伏中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拨动着水面。 没能全盖住的地方隐约的露出一截藕节一般白嫩的小腿粉嘟嘟的仿佛像要渗出了水来。 羞涩又带着一丝甜蜜只有从身体某处传来的微微痛感才提醒着陆依依刚才的一个时辰里自个已经完成了一个变化。 最起码……日后不会担心因为这事儿被宁姐姐他们几个拿来逗趣了吧。 “子谦……”依依像只小鸟一样的把脑袋埋在萧墨轩的胸口边轻轻的蹭了几下。 “嗯……”萧墨轩的眼睛直直的盯住了眼前的两片红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把被子拉了一下依依的脖子下面顿时露出了一片雪白事主立刻就羞红了脸。 “讨厌……”依依略微扯回了一些娇小的身体也蜷缩了一下贴得离萧墨轩更紧。 “子谦……”一张小脸略抬了一下离开了萧墨轩的胸前“你……你心里可真的是有我吗?” “嗯。”萧墨轩轻轻的应了一声一只手掌在头上抚过又把小脑袋按在了胸前。 “不是……不是……且不是因为可怜我?”小脑袋又有些倔强的抬了起来目光中带着一丝疑问。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疼奔袭了萧墨轩的心间让他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是紧紧的抱紧了身边的这个女人。 “我萧子谦绝不欺骗自己。”萧墨轩认真的说着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女人曾经受到过太多的伤害眼下这个时候任何一丝异常都有可能会再次伤害她。 虽然萧墨轩平日里爱开玩笑可是也不敢拿来在此时用。 “能让我萧子谦娶之为妻的都是视若珍宝怀着白头携老的念头。”萧墨轩一字一句的说道。 “咯咯……”萧墨轩是认真了可没想到有的人却不老实起来“那却不知道相公想要携几美白头。母亲在京城里的时候就已是有了吩咐再加上一个眼下便就有了三个加上子谦你正好凑上一盘子马吊。全坐在床上便是冬天也不会觉得脚冷呢。” 依依的这句话倒是随口开了玩笑可是听在萧墨轩耳里顿时便是一阵血脉贲张只怕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听了这话都会有些收不住。一个翻身又把依依压在了身下。 “耍嘴贫……”萧墨轩嘿嘿笑着“竟拿你我相公逗乐子。” “子谦……相公……”依依顿时有些花容失色身体也禁不住抽了一下”奴家初承……有些受不得。” ------------ 第四章 殿前大法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乙酉直浙经略府衙。 一夜温存怀里的衣襟尚有余香萧墨轩轻轻提起衣领贴在鼻翼上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带着些暖意。 兴许自己近来是有些偏执了却是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东西。 面前的案桌上放着厚厚的一叠图文都是从龙江船坞送来的。 近日来从宫里送到南京来的文书不知怎的却是日益的少了大多都是内阁的递子。 除了龙江船坞重开清江船坞的折子也是批了而龙江船坞虽然名义上是归了惠丰行却也顶了一个直隶官商的头衔。 况且造福船这样的事儿前头有着成祖爷定下的规矩虽然眼下有了皇上的旨意可是几位阁老也是小心着未免私下信笺吩咐了萧墨轩几句。 龙江船坞的船工要比清江船坞要齐备的多但是龙江船坞做出来的东西萧墨轩回回也吩咐另外录上一份由经略衙门转送到工部名下的清江船坞去。 最上面的一副大图上边画的居然是一艘六千料的福船。 六千料萧墨轩也是暗自禁不住伸了下舌头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所乘的旗舰。也不过是六千料看来这帮家伙听说了宁波港一事儿之后倒也真是卯足了劲。 图上的那艘大船。摇撸平衡舵这些传统的东西萧墨轩在西尔维斯号上并没有见着过想来还没有被西洋人学了过去。 而加上了纵横帆和侧舷炮这些东西地大明福船沉稳当中却又多了几分霸气。西方的纵横帆和东方传统的八面风绞盘的结合足以让船提高上好几分即使在无风的情况下也可以保证在度上过西洋炮舰。 船体外边的铸铁包壳倒是水师兵船常用的只是即便是六千料的大船。一时间也无法覆盖整个船体只是在船侧和尾易损的地方上加上。 但是如果真的能做到这样萧大少爷已是大大地满意了。两眼直直的盯着手里的图恨不得马上就登了上去好好的威风一把。 “萧大人。”萧墨轩正看的入神却听见门沿上有人轻轻的叩了一下。 “回话。”萧墨轩微微抬起头来朝着门边上应了一声。 “萧大人有浙江巡抚李应节李大人送来的军报。”门外头只见是卢勋闪了出来。回了南京之后萧墨轩已经奏请朝廷。举荐卢勋为经略府五品经历比卢勋原来的京卫百户。已是高了一品。更要紧的是经历手里的职权可不是一个百户所能比得上地。 “军报?”萧墨轩听见军报两个字心里不免动了一下未及去看就开口问道“可是倭寇又在生事儿?” “是倭寇。”卢勋点了点头“可属下适才看了却又牵连着红毛鬼。不过好在并不牵连着直浙而是从闽中传来的通报。浙江也另了一份去总督府给谭大人。” “哦。”萧墨轩随口回着声目光却落在了手里地军报上头。“澎湖西洋人。这到底会是哪一帮子……” 林道乾是谁萧墨轩并是很不清楚毕竟他只是直浙经略。管不到闽的事儿。 而倭寇和西洋人勾结在一起也是常有的事儿并不奇怪。只是这么一份军报。却让萧墨轩想起些什么来。 在福建隔海相望的地方还有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郑成功收复台湾的故事萧墨轩曾经听过了不下数十遍而这回西洋人出现在澎湖一带难道和宝岛会牵连上关系不成? “这……军报上倒是没提起。”卢勋以为经略大人在问自个“兴许闽中传到浙江海道的军报也没细说要不……属下个件让浙江去问问?” “不必了。”萧墨轩呵呵一笑朝着卢勋挥了挥手“你若是眼下无事不若是去一回总督府知会下谭总督就说近来这里有紧要的事儿要忙海道那边且是让他多上上心。” “是。”卢勋得了吩咐退出去办了。 等卢勋退门外萧墨轩又拿起手里的军报沉思半晌忽得一个箭步走到了墙边掀开了覆在地图上头的幕布。 “大琉球小琉球。”萧墨轩地手指沿着长江的出海口一直朝着东边划着。 紫禁城皇极殿。 嘉靖帝十数年间几乎未曾上朝仅有的那一次其实也算不得是上朝便就是萧墨轩从延宁边关回朝的那一次廷议。 只是那一回能有幸站到皇上面前地全都是些有分量的人物。十来年里新进京的官员们几乎都没有见过皇上老人家长什么样。 这一回在皇极殿论道之前已经早有意旨文武百官皆可亲献青词贺表。京城内外自然是一番轰动。 上一回成就了一个萧墨轩也就是从那次开始萧墨轩地大名才真正的在整个大明朝响亮起来。谁能保证这一回成就的就不是自个呢?虽然没有萧大经略那么硬的背景可是弄个加官进爵也未必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一回论道虽是设在晚间可是京中百官倒更是觉得便利犯不着请假了。 承天门也就是后世所熟知的天安门自下午未时起便就打开了正三门两侧的甬门。无数官员和方士从甬门内鱼贯而入。 或交头结耳或左顾右盼各怀着心思一起站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有些忐忑的等待着。 京卫营的士卒们也是难得轮上这么一回大事儿更是罕见的安在夜间一个个故意板起了脸手里紧紧的握住了苗刀冷冰冰的围在四周。 “君子诚言且行且思黄昏戌时……” 钟鼓楼上远远的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钟鼓声皇极殿侧随即接起了一片打声报时的和声。 踏着一阵阵钟鼓声广场两侧涌出上千名小道人人手捧九幽灯一盏。 金箓斋法道教无上祭法。燃灯威仪功德至重上照诸天下明诸地八方九夜并见光明。 皇极殿前一千二百盏九幽灯连成一片如同繁星点点晃动人眼。千灯万照光辉气势似可威慑鬼神 整个广场上顿时生起一层庄严的气氛刚才还在说笑着的官员也都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话来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声。 “上谕……”皇极殿的正门边升起一方华盖在无数***的辉映下远远望去就像是腾起了一片金黄色的云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浩大的紫禁城里响起一阵山呼般的呼声。声音撞在四周鲜红的宫墙上头又回荡回来像是充斥了整个宇宙。 站在其中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渺小的感觉禁不住的想要跪倒在地。 “朕即位四十年有一武不及太祖成祖;文不及仁宗宣宗。然朕略以慰者尚有薄德也。”黄锦的面前有两个司礼监的随堂太监两个一起拉开了一副圣旨。 “朕常三思非思常之思盖曰思仁思慈思天下百姓苦。朕自登基四十一年来常食不过七数常服不过八套盖因思天下尚有无居少食之民。呜呼朕既为天下万民君父何其不忧也……” “自三十二年来上天常降灾于世两京一十三省无一幸免朕心如火灼日夜反省自身惟恐以一身而获罪于天而祸于民。今设金箓斋法于殿前之光上映于天下明于地九幽凡世皆沐光明;诚心诚德愿天佑我大明。” “诚心诚德愿天佑我大明……”皇极殿前无数人拜倒地上高声接颂。 “幽冥之界无复光明当昼景之时犹如重雾……众生或无善业夙有罪根殁世以来沉沦地狱受诸恶报幽闭酆都不睹三光动经亿劫我天尊大慈悲弘济多门。垂燃灯之文以续明照夜灵光所及罪恼皆除更乘忏拔之缘便遂往生之愿。” 上千名方士和道童齐声高诵《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滔滔之声犹如滚雷回响在紫禁城的上空。 ------------ 第五章 金殿惊变 许多年后后人谈起嘉靖帝的时候心里都会涌现出情绪。 嘉靖帝虽是沉迷修道可是仔细算起来他倒也并不是真的无德。他修道的目的其一自然是想要成仙得道;而另一个目的却是真的希望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祈祷实现天下大治。 也就是说其实嘉靖帝只是选择了一条过于极端的道路想要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而真正让人们对嘉靖帝记忆深刻的也绝对并非嘉靖老人家的这么一番苦心更是和那一场浩大的金箓斋法无关。 当年正是嘉靖帝一眼看中了萧墨轩把他从那么一大群纨绔子弟里边揪了出来并且把他送到了自己的儿子的身边。才有了日后萧墨轩和张居正等人一起主导的“隆庆之改”才有了从“隆万中兴”开始的真正大治。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世宗录.王氏注解本》其曰:民感世宗之德多念萧公也。 庞大的东方帝国终于在自己坠落深渊的最后一刻攀上了岸并且把命运重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吏部诸官进青词贺表祝吾皇龙体康健。”吏部乃六部之即便是进献青词也是以吏部为先。 吏部尚书萧天驭领着一干人等在冯保引导下走到玉阶下一边早有随堂太监从众人手上接过青词贺表送了上去。 接着是户部礼部兵部以及翰林院都察院。大理寺各个衙门。 大小官员一个个神情肃穆依次行礼。尤其那些六七八品的小吏们握着青词的手多有微微颤抖着。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整个身家。 翰林院的学士们虽不似那些小吏们那般可是也未免低下头去偷偷地朝着手上瞅了几眼。(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阁台清苦翰林院数百学士。真正能出得了头的也只是少数。即便不只为了自个的身家只埋头做着学问又如何能一舒心中抱负。 “元辅大人可是细算过了今天这一回却是又要花掉多少银子?”内阁几位阁老站在皇极殿内的左手边离着皇上约有两丈长远;右手边则都是京城里的侯爷们。 而问话的人正是中极殿大学士内阁大臣高拱。 “肃卿管着礼部。手里头自然有一本帐何须要来问我。”徐阶定了一下。轻轻一笑。 “再过上一个月便就是过年的时候。”高拱似乎对徐阶的态度并不在意“那宗藩禄米的事儿议了半年仍是没个结局。这过年前各地宗藩的禄米京城百官地俸禄都得了下去……” 说到这里高拱突然停下了话因为他看见站在一边的郭朴突然朝着自个丢了个眼神。回头看时却见皇上朝着这里看了几眼。 “到时候自然有到时候的分晓。”徐阶眼睛并不看着高拱而是朝着丹墀的方向。“江南那边宁波市舶司派往南洋的第一批货船已是折回算下来已是有了五六万两的赢余。急切的话年前就可以走水路进京。” “宁波市舶司?”高拱听见徐阶提起这个心里顿时不禁动了一下。“却是什么时候来的文我怎是没见过?” “呵呵……”徐阶听见高拱问起也不回答只是呵呵笑了几声再不说话。 派往南洋的第一批货船确实已经在十来天前回到了宁波港。这一回能来回得如此便利倒是托了那些直浙的大户地力。 这些大户从前虽都是私下做着走私的营生可是和南洋一带地商人居然也是有些联系。这一回的什么货到了南洋之后又该进什么货从谁个手上进。若不是有这些大户派去的人引着只怕到了开年的时候也未必回得来。 但是送信到京城的却并不是萧墨轩而是田义。可是高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未免“咯噔”一响微微生出一丝不快来。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起了一丝异样。 徐阶看在眼里更是不会去解释而是站直了身体转向了丹那边。 嘉靖帝面前此时已是堆积了有数百份青词之多嘉靖帝一时间哪里看得了这许多况且此时的大殿里蓝道行已经领着数十位方士走了进来。 嘉靖帝在面前的一堆青词上略扫了一眼随手抽出一份。他抽取这份其实只有一个原因。其他的青词贺表大多都只有 一两张纸而他抽取的这一份看上去却是要厚实许 “户部浙江清吏司海瑞。”嘉靖的目光落在了封面上头。 后世曾经有人说嘉靖帝此前并不很清楚海瑞这个人其实却是大错了。 嘉靖帝知道海瑞并不是完全因为海瑞的英勇事迹而是因为海瑞曾经做过知县。 知县不过是个七品地小官如何身为皇上的嘉靖帝却很熟悉?兴许有人会觉得不可能。 但是实际上不但是海瑞而是全国所有的知县身为九五之尊地皇上都知道。 知县者一地之父母官直系着治下一县的民生。全国所有的知县任命身为皇上都必须清楚。只在这一点上论比起后世的官僚制度也要先进许多。 “万岁爷……”在一边伺候着的黄锦突然现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对“蓝神仙和诸位道长可是要赐座?” 大殿之上没有皇上的许可断然是不能贸然坐下来的哪怕是坐在地上也不行。 “海瑞……”嘉靖帝并没有回黄锦的话而是突然丢下了手里的折子。一份折子飘忽忽的朝着地上落去。 “万岁爷……青词……”黄锦见折子落下连忙就要弯上去拣。 “海瑞……”嘉靖帝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动着手指尖也微微的颤抖着。 “海瑞?”嘉靖帝口里说出的声音很小黄锦此时才听清了皇上说的是什么。不知怎的黄锦的全身也跟着颤抖了一下拾起折子的手一时间也停在了半空中。 “海瑞……” “咚……”嘉靖帝面前的龙案轰的一下被掀了起来骨碌骨碌的顺着丹朝着殿前滚了下去。 龙案上的数百份青词也跟着洒落了一地。 皇极殿内外的数千人等顿时呆若木鸡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儿。 “来人呐……”嘉靖帝的脸涨得通红扬着头大声吼道。 殿门外守侯着的“大汉武士”和禁卫侍卫一起蜂拥而入。 几位内阁大臣也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条件反射似的扑到玉阶前跪来身来。 而刚才还得意洋洋的一群方士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朝着大殿的角落缩着。 “万岁爷……当心仙体啊……”黄锦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扑在地上移着膝盖。 “快……快……户部海瑞……”嘉靖帝瞪着血红的眼睛气喘吁吁的喊道“别给他跑了出去……” “吱……嘎嘎……” 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守侯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对于大殿里头生的事儿并不知晓。 只是突然间眼前突然涌出大批禁军紫禁城内九门也随声轰然关闭。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只看着眼前的架势大家也知道是不同寻常。即便是要开始论道了也犯不着把内九门全部关闭吧。一时间也是人心惶惶。 “海瑞海瑞……”嘉靖帝站在龙椅前嘴里不停的嘟囓着。 “皇上……”徐阶此时也是心知不妙壮着胆子出声问道。 “海瑞……海瑞……海瑞是谁的人。”嘉靖帝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徐阶身上“说说你告诉朕……” “海……海瑞……”徐阶压抑着心里不安小心翼翼的回道“海瑞是户部的官员是臣的属下。” “你的属下……属下……”嘉靖帝似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一只手指直直的指向徐阶““同谋同谋……说说……海瑞是不是你的同党……” 徐阶被嘉靖帝这么一问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好。 “来人……来人……把他给朕抓起来和海瑞关在一起。”嘉靖的手指仍是指着徐阶“不……不能把他们关在一起分开来关彻查……彻查……” 尚且在云里雾里的徐阶听见皇上这么一喝心头更是犹如着了一记惊雷整个人也像是泥塑一般的呆住了。 而环卫在四周的侍卫也是左顾右盼着不敢真的直接上前拿人。 “万岁爷……老奴不该瞒着万岁爷您……”眼见着事情即将一不可收拾黄锦突然拉住了嘉靖帝的龙袍大声哭道。 ------------ 第六章 背后之人 瞒?”嘉靖帝猛得回过头来紧紧的盯住了黄锦。的拿捏着手里头拿着的正是海瑞的那一纸“青词”。 “你也是同谋你也是同党。”嘉靖帝一把揪住了黄锦的衣领“说……说可是如此?” “万岁爷奴婢跟了您几十年难道您还信不过奴婢?”黄锦低声抽泣着“这户部的海瑞想是早就存了就死的心他这是死谏呐……皇上。” “死谏……”嘉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瞒……你瞒了什么?快说说。” “这海瑞奴婢前些日子便就派人盯着了。”黄锦低着头伏在地上“前些日子那海瑞曾经在户部衙门里头说过一些不敬的话有同僚怕担上干系报与了锦衣卫老奴也派人去盯过却没见着他再说过些什么便就报着治病救人的心暂且放了下来。” “哈哈哈……”嘉靖帝仰天长笑一声又低下头来看着黄锦“治病救人好一个治病救人且是都治到朕的头上来了……” “说你还知道些什么?”嘉靖帝切齿喝道“都痛痛快快的给朕说出来。” “也就是前天的时候老奴曾听说这海瑞买了一口棺材老奴只当着是给他家老母留着的如何是谁想到他其实是给自个准备的呀……皇上……”黄锦“咚咚”的在地上磕着响头“也就是今个看见这份青词也才知道海瑞他是早就怀了死谏的心。” “青词……”嘉靖帝一个使劲从黄锦手上夺过奏疏。朝着徐阶和高拱那边扔了过去“且让他们也看看这是青词吗?” 徐阶和高拱等人虽然仍还有些不完全明白可是听着皇上和黄公公两个来回的话心里也是了解了个八九不离十。 见皇上把奏疏丢了过来几个人连忙凑到一起翻开来看。 看着看着也都是脸色微变互相看了几眼。面面相觑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万岁爷……那海瑞上疏。”黄锦被嘉靖帝白了一顿也不敢再提青词两字“便是连家人都呆在京城未离开他怀的就是必死之心呐……皇上他是拿身家性命在赌呐。” “死谏……”嘉靖帝地身子微微晃了几下突然一软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呐……”黄锦大惊失色一把上前抱住对着一边的侍从们大声叫道。 皇极殿前。百官们从周围的空气中都嗅到了一丝不安。左顾右盼着。想寻找事情的源头。 一队殿前武士从皇极殿里奔出奔进人群破浪似的一直朝着广场中间跑了过去。 一路上的官员纷纷闪避了开来像是惟恐这些武士会走到自个的面前。 这一队武士一直走到户部官员的面前才停了下来。户部诸官个个惶恐都是举措不安的。只有其中的少几个才是一副安定地模样居然都是浙江清吏司里头的人。 “海瑞是哪一个?”领头的将领厉声喝道。 “我便是。”人群当中走出一人。青蓝色的五品官袍托着一张略显消瘦的脸。 “拿下。”随着令下身后冲出几名武士。就要上前揪住海瑞。 “慢着……”海瑞站定了身大喝一声几名武士也不禁为之一滞。 “我自己会走。”海瑞握了握拳头转过身来突然朝着皇极殿的方向缓缓跪了下来。 “咚……咚……咚”额头砸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 四周几百号人一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海瑞的举动。 夜色下地皇极殿在一丛丛火炬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地巍峨也像是在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海大人……你……”人群当中突然走出一人居然就是浙江清吏司主事贡士赖。海瑞却是轻轻抬手止住了贡士赖。 告密的事儿虽是和贡士赖无关但是贡士赖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也是个聪明人两下联想起来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贡兄。”海瑞朝着贡士赖淡然一笑“海瑞在衙门里头向来行事过直想是得罪过不少人。” “还请贡兄止步。”海瑞继续 “你我只是同僚而已我海瑞今日所为之事断无悔 贡士赖愣愣的看着海瑞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重新走了回去。 仰起头来深情的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看夜色中的皇极殿海瑞抬手从头上取下乌纱帽大步的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西苑万寿宫。 徐阶李春芳高拱郭朴四位内阁大臣一起聚在侧殿不安的来回走动着。 “万太医……”郭朴突然一个转身朝着侧殿的门口迎了过去其他几人也是立刻跟上。 “唉……”太医院令万邦宁四下看了诸位阁老一眼却是不由地轻叹了一口气。 “皇上……”徐阶忧心忡忡的试探着问道。 “皇上年事已高这么些年来又常不肯吃药。”说到这里万邦宁也压低了声“都只靠着丹药提着气这回又是急火攻心眼下虽是清醒过来了只是看似有些不妙。” “还请万太医说明白些。”高拱急切的接过话来“倒是如何个不妙法?” 徐阶见高拱如此急切眉目间却是生出一丝古怪的模样微微皱了下眉头。 “诸位阁老。”万邦宁还没来得及回话侧殿门口便见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皇上请诸位阁老入内。” “臣等遵旨。”听见皇上召唤几人也顾不得再去找万邦宁细问争先恐后地朝着寝殿那边走了过去。 寝殿内徐阶等人已经入内有了足足半个时辰嘉靖帝却仍是木然的躺在榻上一言不。几位内阁大臣也是不敢出声。 就连平日里一直伺候着嘉靖帝的黄锦也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立在床边伺候着的却是冯保。 寝殿门边又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小太监托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嘉靖帝眉头微皱冯保见势连忙挡了过去。 “这脚下步子怎生是这般走。”冯保狠狠的瞪了两个小太监一眼从他们的手里接过托盘“岂不是扰了皇上的清净。” 两个小太监被训了一顿唯唯诺诺的小心的退了出去。 “万岁爷。”冯保尽量铺出笑脸把碗端到了嘉靖帝身边“两个奴婢倒也是念着皇上才走得快了些。这药万岁爷可是乘热喝了。” “药?”嘉靖帝缓缓转过头来“什么药?朕没病吃什么药。” 冯保的嘴角抽了一下抬头朝着黄锦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了头来。 “太医院开得些清心养神的方子。”冯保小心的说道“万岁爷吃了稍后也好睡得安生些。” “睡?”嘉靖帝冷哼一声“朕且是还睡得着?” “徐阶我且是问你。”嘉靖帝这时才转头朝着几位内阁大臣。 徐阶的手里轻轻捏了一下上前几步跪了下来。 “这海瑞既然是你户部的人难道你竟是当真丝毫不知?”嘉靖帝移肘托起身子一边的黄锦连忙几步上前取过枕头垫在皇上身后。 嘉靖略看了黄锦一眼却也并未拒绝。 “臣……”徐阶顿时一阵语塞。我的人……我不是成天呆在这里陪着你老人家嘛户部的公房里头的案桌上约莫都是可以划着灰尘写字了又哪里能够尽明。 “既然是你的人朕便让你去查。”嘉靖帝似乎想提高几分声可只说了一句声音又不禁低了下来“ “到底其中是否有人指示海瑞的背后究竟有没有其他人。”嘉靖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还有没有同党你都要给朕好好的查。” “回皇上。”徐阶的喉咙里响了一下“臣刚才也派人略查探过这海瑞自从进京以后除了公事以外从来不和外人来往。” “即便是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也没见过他和其他人私下在一起过。”徐阶低头回道。 “这难道你还要来问朕?”嘉靖帝刚刚有些平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海瑞几个月前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七品知县缘何会一下进京成了五品的官。到底是谁在背后帮着他……去给朕查……” ------------ 第七章 到底谁的错 背后之人……”徐阶和高拱连带着李春芳和郭朴浑身一颤。 “臣……微臣遵旨。”徐阶缓缓伏下身来把额头顶在地上。 见徐阶接了下令嘉靖帝的情绪才略微舒缓了一些放下身子微微闭上了眼睛。 “几位阁老万岁爷要安寝了。”冯保轻轻巧巧的迈过步来略弯下身子说道说话间朝着徐阶和高拱偷偷丢了个眼神。 “哦……臣等告退。”几位内阁大臣连忙站起身来小心的朝着门口退了出去。 “你们也先出去吧。”等徐阶等人走了出去嘉靖帝才略睁开眼睛朝着四周的侍从挥了挥袖子。 冯保迟疑的看了皇上一眼却见嘉靖帝也在看着自个便也连忙道了个安领着龙床边的两个近侍朝门边走去。 “你且是也要走?”黄锦适才一直站在一边此时间听见皇上让出去也跟了过去谁知刚迈开脚步便看见皇上朝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连忙又停下了步来。 “让他们出去。”嘉靖帝低垂着眉角“你留下。” “哎。”黄锦应了一声朝着冯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从檀木柜里取出一副被褥垫在嘉靖帝的背后。冯保出去的时候又轻轻掩上了殿门。 嘉靖帝的手朝着一边的一方案几挥了几下黄锦虽然明白皇上的心思可是未免又迟疑了一下才把手伸向了案几。 案几上头放的正是一个时辰前海瑞所上的奏折。 “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嘉靖帝直直的盯着手上地折子。沉默半晌口里冒出一句话来又把目光转向了黄锦“黄伴天下的子民当真是如此看朕?” “万岁爷多虑了。”黄锦怯怯的笑了一声“天下百姓无不视万岁爷为父供奉君父乃是为臣子者的本分。 “这海瑞不过是偏远陋民入仕。”黄锦呵呵笑道“他上这道疏。不过是想着沽名卖直万岁爷若是为他气坏了身子岂不是不值。” “唔……”黄锦的话听在耳里嘉靖帝不但没有释怀倒是愣住了一般过了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 “黄伴。”嘉靖用手托住脑袋低声说道“你且说朕可是老了?” “万岁爷是神仙下凡上天降下的天子。”黄锦又在嘉靖帝肘下垫上了一只小枕“治得万万年的江山。” “万岁。”嘉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朝朝称天子。代代呼万岁可又见过哪一个真的万岁了。” “你口口声声海瑞是陋民入仕沽名卖直。”嘉靖帝微喘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可你心里却是向着他。“ “万岁爷折煞老奴了。”黄锦心里一惊跪下身来“老奴是半条身子的人海瑞忤逆皇上于公是目无君上;于私对老奴等来说。也无异于侮辱家主老奴如何敢是向着他。” “老奴心里念挂着的无非是怕皇上看不破这海瑞地奸计中了他沽名卖直的蹩脚。”黄锦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有损皇上的圣明。” “他要朕做汉文帝。”嘉靖冷笑一声“难道他自个便就是贾谊?” “朕不是周宣王。他也做不了仲山甫。”嘉靖帝愤愤的咬了咬牙“要做也轮不着他来做。” “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宫人以为薄于夫妇。”嘉靖帝轻轻举起手里的奏疏念道“朕的家务事儿他也是要管?” “万岁爷……”黄锦抬手轻轻指了指一边的汤药“这汤药放了这半日已是凉了不若让老奴差人再去热上一回来给万岁爷服下。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这……万岁爷的事儿万岁爷是天下的君父这家事便也就是国事。”定了半晌却见嘉靖只看着自个不出声黄锦只得收回了手回着嘉靖帝的话。 “呵呵。”嘉靖帝微叹一口气“好一个视若君父你究竟还是向着他。” “万岁爷……”黄锦微微上前一步却又见嘉靖轻轻摇了摇头。 “连你都向着他看来倒果真是朕地不是了。”嘉靖帝有些默然的说道。 “万岁爷……”黄锦有些局促不安地移了下脚尖“老奴……” “朕明白了……”嘉靖帝苦笑一声“一个个的心里早就对朕不满喽。” “一个个等着候着却又不敢来和朕说。”嘉靖帝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等的候的就是等着一个不怕死的人出来给朕上这道疏。” “万岁爷。” 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奴绝无此意。” 嘉靖帝突然猛得一阵咳嗽黄锦脸色剧变连忙起身上前帮皇上捶着后心。 “你没有错海瑞也没错。”嘉靖帝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动着“是朕错了是朕错了……” 两行清泪从嘉靖的眼眶缓缓流下。 寝殿四角地铸铜宫灯上头数十支烛火微微的摇曳着映在嘉靖帝脸上生起一层苍黄的感觉。 万寿宫外。 徐阶和高拱等人放慢了步伐慢慢的移走着。 “皇上让去查。”四人里边高拱似乎显得格外地忧虑“这又该如何查起?海瑞这回虽是做下了这等忤逆的事儿可此人向来倒也素有贤名。” “为国纳贤本就是处上位者的本分。”高拱说道“难道略牵连上便就是扯上了一个党字?” 高拱心里所想着地徐阶当然也是明白。 海瑞进京任职是萧墨轩所举荐若真要查起来那么萧墨轩便就是海瑞的后台了。 萧墨轩虽是青年才俊又是高拱的学生可若只是如此也不会让几位阁老都为难成这样。 举朝上下都知道萧墨轩是从裕王府出来的算是裕王一派的人。 海瑞这件事儿若是扯上了萧墨轩难免不会再牵扯上裕王。 近年来裕王虽是根基日稳可是这朝廷和宗室里头也不是没有暗流。 即便是身在湖广德安的景王肯在那边安生的过过日子也是迫于眼前事实的无奈之举。 海瑞所上的奏疏几位内阁大臣也是看过了。文字之间犹如刀锥字字句句都朝着心窝里扎。 这一份奏疏说起来也是可大可小。 说小了不过是个官员上了一本不合皇上胃口的奏疏让皇上生了气。回头打上他十杖二十杖的然后提起来丢出去也便是算了。 说大了的话再牵连上萧墨轩和裕王那简直就是要逼宫。 若是事情真的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上徐阶和高拱两个自个能不能置身事外还是个未知数。稍微一个不小心便是连自个都要赔进去。还有李春芳和郭朴一个都别想跑。 古话说的好墙倒众人推上回萧墨轩在南京“矫旨“的事情虽然两边都故意去隐瞒可是未必不会走漏了风声还有一些其他零碎的事和一些心思不明的人都是不可预测的。 “不消肃卿说老身心里头也是明白。。”徐阶紧紧的锁着眉头却也没忘记回着高拱。 之前即便是有天大的矛盾遇见了眼下这回事情也得先放了下来。 不管徐阶也好高拱也好可都是把宝押在了裕王身上。裕王登基固然兴许对高拱的好处更多但若是换上一个主子徐阶只怕也是讨不到好。 “不管如何说这一回得先是把子谦召回京里再说。”徐阶四下看了一回见左右再无其他人才轻声说道。 “那宁波市舶司和南洋海贸的事儿?”郭朴小声的接上了话“眼下刚是有了些眉目……” “若是皇上有心降罪那么宁波市舶司和南洋海贸的事儿萧子谦日后又如何去管?”徐阶回道“若是皇上无心降罪回京一回又如何。” “不错。”高拱也出声应和“皇上对子谦历来也迫多信赖。召他回京也不急着一日半日的让他带着海贸新收的银子一同回京。兴许皇上龙颜大悦也会多思量思量。” “还有叔大也把他一同召了回来。”徐阶略一沉思又补上话来。 “叔大?”高拱有些愕然的转过头来“此事又与他何干?” “无关且是无关。”徐阶回道“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个主意若是事情闹大他也未必逃得了干系。” “况且今年夏秋两季南直隶大熟府库充盈。若是合适也捎上几分回来帮朝廷度过今年的难关再议。”徐阶说着话又是不禁叹了口气“倒还果真是什么人用什么人子谦这愣头青却又弄了一个比他自个更硬的茬来。” 话一说出口四人左右顾盼也是不禁一起笑了出来。给压抑的气氛里也算是带了几分轻松。 什么人用什么人萧墨轩是愣头青那么自个这四人却算是什么? “去值房里头张罗着吧。”高拱摇了摇头抬手朝前头挥了几下。四人一起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 第八章 劫富济贫?? 明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直浙经略行辕。 朝廷里头眼下肯定是拿不出许多造船的银子来萧墨轩直接也就懒得再去打这个主意。 好在今年南直隶和浙江都是大熟连是连丝绸都产了两三分。期间虽然有些商人和地面上的大户想要乘机压价只是萧墨轩可是从“市场经济”过来的人当年那篇《多收了三五斗》更是曾经背滚瓜烂熟。 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便就传出官府和织造坊要照平价收购粮食和丝绸的消息。那些本想廉价出售收获的百姓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直接便捂紧了口袋宁可多赶上几十里的路去府城里卖也再不肯廉价。 那些商人和大户原还是有些不信可眼瞅着官府和织造坊还真的就拿出了银子来买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事实。 几回折算下来直浙两省官府共收购粮食六十六万石折合现银三十三万两。江南织造局在南京杭州和苏州的三处作坊共收购棉花九十万斤折合现银三万三千七百五十两;收购生丝三万两千斤折合现银六万六千两。总共花去了大约是五十万两出头。 再分成两季每季也不过是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花消对于直浙两省来说抄出家底也并非什么太难的事儿。可银子花下去当年直浙两省的物价竟是没生什么大的变化。 原本就是丰年让人欢喜又有官府稳定了物价两省百姓鼓腹歌。私自底下竞相称萧墨轩为“萧青天”。 只是……当他们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其实萧大人也正笑嘻嘻的数着银子。 平日里边直浙两省除去盐铁等税每年里头能收上来的税折算下来也只有一百二三十万两地样子。即便是遇见丰年也不过能多个半成。究其原因其实也就是常收的人口税仍是不变而市场上头的营业税百中取五。可东西掉价了多收也多不出多少来。 可今年不一样了……东西居然没掉价营业税虽仍是百中取五。东西多了税收自然也就多了。计算下来今年的税银子竟是多收上了两成足有一百五十万两之多。 虽是买入货物花去了不少可买来的东西并不会浪费自然会有用处只那些生丝和棉花做成了丝绸和花布又可以折价抵上一部分官员的俸禄新开的海贸也少不得这些东西。官仓里的粮食多了更是不用犯愁。用处多着呢。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从湖广购买的木材。想是这几日便可以运到南京。 这些木材一部分是用来建造兵船的另外一部分则是用来制造货船。 在这之前大明地兵船和货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或者说两者兼可通之。 可加上了侧舷炮和增加了更多水密舱的兵船却是很难再完全互通。不过这边增加的成本萧大人倒也不担心。 合营合营那些南直隶和浙江的大户们既然上了合营的船难道市舶司造船你们还想少掏银子不成?其实这也是萧墨轩在想想。那些大户掏银子的时候根本没有过一丝犹豫。 沾了朝廷的光在龙江船坞造船居然是不要工钱的这样一来在成本上也降低了许多。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他们确实也尝到了些甜头更不用像从前那般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也是开怀。 还有一件令萧墨轩乐着地事儿。便是经略府里迎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便就是萧墨轩的老相识徐渭。 萧墨轩确实没有欺骗徐渭胡宗宪在京里被折腾了几回竟是渐渐得没人注意起他来。毕竟连严嵩都已经倒了严世蕃都已经授了还折腾个胡宗宪还有什么意思?面对一个已经几乎丧失了反抗能力地人这样打时间都显得无聊。寻了个机会由大理寺上了封疏只说胡宗宪并无过失圣恩之下胡宗宪开释回乡。(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胡宗宪的老家徽州绩溪(好象是个不错的地方出了不少大人物)也属着南直隶。 从水路回乡途中胡宗宪也听说了徐大先生自杀未遂的事儿顺路弯去了绍兴探视。两下嘘唏一番竟都是对萧墨轩心存感激。 “胡大人且还是不愿见我?”萧墨轩端起茶杯略泯了一口对着徐渭开口问道。 自从徐渭来了经略府里做了萧墨轩的师爷这几日来萧墨轩最明显的感觉便是轻松了许多。 徐渭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虽是科举不如意但是治政谋军确实有一手。 隐隐间萧墨轩甚至觉得此人才学堪比当年的“卧龙”“凤雏”。让这两人来考科举其实也不一定能考得上呢。 “人各有志萧大人何必强求。”徐渭讪笑一声轻轻个摇了摇头。 “他莫不是怪我……”萧墨轩捏了捏指结“朝廷里的事儿…… “萧大人想做大事绊脚的自然要踢开。”徐渭似乎比萧墨轩看得还要清明“萧大人又何必在意若要在意也是在为国为民上头。” “文长并不是要和萧大人说大道理。”徐渭抬起眼来只见着萧墨轩有些愣愣地看着自个微微一笑“日后这如何评价却还在天下人的口中并不是改一两封书便是变得了的。” “哦。”萧墨轩听了徐渭的话呵呵一笑抬起手来作了个揖“今个听了徐先生地话当真是受教了。” “萧大人天资聪慧博文广记难得又兼宅心仁厚心有大志徐某也好生敬重。”徐渭点头道“若不是如此徐某也不会坐在这里。” 徐渭说的这番话。像是在夸萧墨轩其实却也颇有些清傲的感觉。只是萧墨轩素知他们这些文士地脾性哪里会去和他计较。 “可胡大人毕竟是受了严嵩的恩。”徐渭说了一半突然又话锋一转“这其中恩怨只当路人偶遇便是。” “唉……”萧墨轩微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萧大人。”正说着话一名承宣布政使司地佥事站在门外轻轻唤了一声。 “嗯?”萧墨轩朝着门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进来说话。 “萧大人。从湖南购买的木材适才已经在江边的码头上边靠了岸。”那佥事小心的回道“布政使刘大人派卑职来请问萧大人可是要去亲自查验?” “哦这便就已经到了?”萧墨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原本只当是还要再过几日。” “刘大人可是派人查验过了?”萧墨轩问道。 “这是自然。”那佥事点头回道“萧大人您早就吩咐过这是紧要的大事刘大人和卑职们又岂敢怠慢。” “既是查验过了。那倒也不定要去了。”萧墨轩也是点了点头“点清了数目。直接按着配好的份额分送到两座船厂里头便是。” “哎……”那佥事应了一声就要转头退下。 “慢着。”萧墨轩未及他离开突然又出声叫住。 “萧大人还有如何吩咐?”那佥事立刻站定了转回过身来。 “最后究竟是用去了多少银子?”萧墨轩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倒了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反倒是满打细算了。 “哦。”那佥事连忙回道“今个且是先到了十七条船每船载八百料共需银三万零六百两。还有四五十条船也都在年前到。” “三万零六百两?”萧墨轩心里略一计较却突然脸色一变。“把木料的银子和每船一百两的车船人夫地花消全算上去至多也不过两万八千九百两缘何又多出了一千七百两?难道这一条船上的木头途中竟是要花去两百两不成?” “大人误会了。”耳听着萧墨轩语气似乎有些不对。那佥事也吓了一跳“卑职们断不敢欺骗大人只是适才大人没问。卑职也不好说。” “那多出来的一千七百两却是船只经过江西的时候被江西河道衙门收去了每船一百两的税。”佥事回道。 “税?”萧墨轩顿时不由得一愣“能装八百料的船自然是大船何必在他江西境内的码头上靠岸补给又不入他江西的内河如何会被收去了钞关税?” “这……”佥事见萧墨轩问起这个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小的也不尽明可是据说他们收的不是钞关税却是什么‘过江税’江西河道衙门里地船只在江面上拦住不缴却不放行。大人若是想要知道得仔细须得去问随行之人才是。” “过江税……”萧墨轩想了好一会儿似乎也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税抬起头来有些纳闷的继续问道“可是给他们看过公文说过这也是官府地采买?” “自然是说过了。”佥事苦着脸回道“可他们说只认得朝廷和他们省里的公文若是军部得也算得。其他的便是不必看了。” “荒唐……这且是和强盗有如何区别?”萧墨轩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自个是给别人“打劫”了一下子便就上了火。 “这些个贪官且还有没有了王法。”萧墨轩腾得一下站了起来愤愤的来回走着挥着衣袖“难道他们竟是以为本经略就拿他们没了办法?朝廷里边我且还是可以参他们一本。” 了一通火转回头来却见徐先生只是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自个萧墨轩顿时也觉得有些失态。连忙坐了回去。 “其实萧大人也不必恼怒。”徐渭呵呵笑道“此事历来如此只也算是劫富济贫罢了。”呃……劫富济贫萧墨轩有些好奇的看着徐渭。 ------------ 第九章 目光 江西一省与邻近的湖广和直浙诸省相较差之颇远相似。”徐渭见萧墨轩如此好奇开口笑道“常年里头地方上的赋税都是难收。” “故而每当有来往于江浙与湖广之间的货船每每会多收上过路费。”徐渭口里说着面上似乎也有些无奈“虽是有些无理可是倒也算是减了一地百姓的负担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若是如此说来……”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竟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低下头来轻轻摇了几下。 屋里的两面火盆把公房里的空气烤得有些干燥。 萧墨轩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寒风呼啸而入迎面吹在萧墨轩的脸上让人清醒了许多。 南京的冬天和北京略有些不同北京的冬天虽然温度更低些可是却是干冷风吹在人身上叫做“刮面”而南京的冬天则湿气重了许多寒气直逼到人的骨头里边叫做“刮骨”。 不过好在萧墨轩对于江南的气候倒也十分适应。摸了摸衣袖里头放着上个月爹爹从京城送来的家书。 信笺里头其实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念着天冷了要多加几件衣裳夜里睡觉的时候褥被窝紧一些。顺道又叮嘱了几句须得小心照顾好自个的家眷……尤其是苏儿。 离年三十没多少时候了兴许今年的除夕真的要在南京过了吧。萧墨轩的嘴角微微动了几下心里头像是缺了块什么似的。 “家书一封抵万金。”眼下虽然是太平之世可是又如何能隔舍得下这份心思。 信中虽是没提及娘亲和岳母。可是她们岂又能少得了牵挂萧墨轩默默闭上眼睛任一丝暖流在心头滑动。 “萧大人。”这一声并不是从公房内传出来地。萧墨轩微微睁开眼睛却见是一个站在窗前的杂役。 这杂役想是原本想来公房里头禀报事情的却看见经略大人站在窗前连忙先敬了一声。 “嗯。”萧墨轩点了点头看着那杂役转过了窗前走了进来。 “萧大人浙江海道王副总兵说有急事求见?”.着头。朝萧墨轩报道。 “哦王浚?”萧墨轩连忙移了几步转回到案桌前坐了下来“快请。” 王浚身为浙江海道副总兵算起来也是个不小的官了。虽说眼下他也算是萧墨轩的嫡系之一可是能让他丢下手头的事儿亲自跑来禀报的一定不会是小事。 没等上多少时候便看见王浚风风火火的从门外撞了进来。背后还跟着一人看起来倒也似有些面熟的样子。 “萧大人。”转眼又瞅了下一边地徐渭。 徐渭做过胡宗宪的师爷王浚自然是认得的。可是他并不知道徐渭眼下已经是萧墨轩的师爷。 也朝徐渭致意之后却是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萧墨轩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徐渭何等聪明之人见了王浚这副为难的样子也是心下了然点了点头就要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徐先生安坐。”萧墨轩轻轻扬了下袖子止住了徐渭。 “徐先生眼下是我请过来参谋的眼下便就在这经略衙门里头。”萧墨轩对着王浚说道。 “哦。” “这位是?”萧墨轩回过眼来。倒是盯住了王浚身后之人。只看着有些面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曾经再哪见过。 “萧大人他便是当日派到红毛鬼的火炮船上的一个叫杜扈的。”.拳回道。 “杜扈……噢……“萧墨轩经王浚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当日确实有过这么一个人。 “这回他随属下一起来南京顺路解送了两万八千两白银前来。”王浚似乎倒不急着说其他事“都是萧大人当日托红毛鬼带往南洋地货物所换的。上岸之后要走得慢些只等稍后便到。” “便就这些?”萧墨轩倒也不和王浚废话。有获利自然是好事儿可若只是为了这两万多两银子王浚也未必会亲自大老远地跑南京来。即便是来了也不会 事求见。 “呵呵倒也是瞒不过大人的明眼。”了捎上高帽。 “海道衙门上回曾经给南京送过海情的文书萧大人定然也是看过了罢。” “你且是说……花屿?”萧墨轩心思一转也立刻明白了王浚所说的是什么。 “不错。”乾一起与俞将军交战之人究竟是谁?” “难道是雷耶斯?”萧墨轩心头一震动一句话脱口而出。 关于和和林道乾一起与俞大猷交战的西洋人到底是谁。萧墨轩也曾经在心里想过他也想到过有可能是葡萄牙人。 可是想了这么多萧墨轩倒也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雷耶斯按自个想的雷耶斯此时应该在四处奔走忙着寻找合作的贸易船队然后便就等着财如何会跑到花屿岛帮着倭寇和大明水师打上一战。 萧墨轩敢拿脑袋做担保雷耶斯确实是真心想和自个合作一回。 “怎生会是他?”萧墨轩略愣了一会才从嘴里冒了句话出来。 “那你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萧墨轩把目光投向了杜扈。 按理说如果雷耶斯真的和倭寇勾结在一起对抗大明水师那么又如何把贩卖货物所获的白银送了过来还把自己派到他们船上地人也放了回来。 如果他只交还白银而不放回人那么一时间自个也未必会知道他干了这么一出事儿。或者说他如果是铁了心想要对抗甚至可以银子和人一个都不放回来。这样对他来说岂不是更好。眼下放了人回来岂不就是放回了人证让自己坐实了这桩事儿? “回大人的话。”之后佛郎机人和俞将军的麾下都是损失颇大佛郎机人靠着火炮地优势打沉了俞将军麾下的两艘海沧舟创伤无数可是他们自个的那几条船也是受损颇大。” “从花屿岛撤出之后那些佛郎机人先在潮州府靠海地地方靠了岸把我等和银箱放了下来说是让我等回来复命。”着当日的情形“从靠岸到离开总共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随后他们便又离岸而去。他们离岸之后是去了倭寇那些还是回了镜小的倒是不知道了。” “按这么说这雷耶斯倒是个重信义之人。”萧墨轩低头想了片刻似是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你可知他们缘何会去了花屿岛?” “这……”道小的哪里听得懂那些红毛鬼仔细说些什么。” “不过……”队停靠在镜的时候曾经见过雷耶斯上岸可没过了多少时间又气呼呼的折了回来。” “哦。”萧墨轩轻轻应了一声皱了下眉头。 “难道说萧大人和两位将官所说的雷耶斯去花屿岛是以为佛郎机人自个起了内讧?”一边的徐渭也想到了些什么。 “内讧……”萧墨轩缓缓的点了点头又慢慢转过身去踱到一边的地图面前萧墨轩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了澎湖列岛的位置。 若是葡萄牙人之间起了内讧那么雷耶斯带着西尔维斯号出现在澎湖列岛是为了什么? 雷耶斯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不惜打破自己刚捧上的金碗? “难道说……”萧墨轩的手指从地图上宁波港的方向划出徐徐向下“雷耶斯去那里并不是真的和林道乾早有勾结而是整个都是偶然?” 萧墨轩话里的意思不但王浚和杜扈没有听明白即便是号称聪明绝顶的徐渭也不明白。 其实倒也不是他们不够聪明而是在这件事情上边他们和萧墨轩的思路实在差的太远。萧墨轩的思路根本就不局限于这块陆地或者这一个大明朝。他的目光从帝国的海岸线洒出一直远远的延伸地图上没有的地方。 ------------ 第十章 举有怪异 港葡萄牙总督府 “哈哈哈……”迪奥戈脸上的肥肉笑得不断的跳动着全然不顾雷耶斯已经铁青的脸色。 “我的船长先生。”来走到雷耶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居然会想到去探险?”“去帮葡萄牙寻找一块新的殖民地?” 迪奥戈似乎丝毫不为失去和明帝国合作的大好机会而懊恼或者说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好吧。”里休整至少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你也许可以去一趟果阿和满剌加。”下嘴唇“去见一下科蒂尼奥和塞尔旺去看看那里有没有国王陛下最新的命令。” “可是西尔维斯号……”雷耶斯有些迟疑的回道。 “请不要再试图违反我的命令我的船长先生。”色一下子也冷了下来“虽然你是船长是舰队司令可是请别忘记我才是这里的总督。” “你擅自离开港口还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这可不是我的命令。”迪奥戈轻轻的哼了一下。 “是总督大人。”雷耶斯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甘心的模样。 “你最好是带着远征军回来这里。”在满剌加多呆上些时候那里的气候非常宜人非常适合疗养。” “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多带几个人一起去。”略转回头来。看了雷耶司一眼。 “明白了总督大人”雷耶斯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可他强忍着自己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听着雷耶斯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迪奥戈才慢慢地转回身来鹰一样的目光紧紧的盯住了雷耶斯的背影嘴角也不禁泛起一丝笑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我现在是一个穷光蛋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穷光蛋彻底的穷光蛋。”雷耶斯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了肉里头“那些该死的海盗。” 南京。直浙经略府。 “若是按萧大人所说难道是佛郎机人看上了这里?”王浚有些不解的看着地图“可那些岛上土地贫瘠岛上鲜有居民只有那些流民和无处的倭寇可去才会择此栖息。” “那些红毛鬼看上这里所图地究竟是甚么?”王浚摇着脑袋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徐渭。 “倭寇呵呵。”萧墨轩呵呵一笑。“本大人且倒是想弄出几支官府名下的贼寇来若是叫了寇。便就要有为寇的匪气。” “经略大人……”是在官府名下又怎生会称为寇。” “只是个名头罢了。”萧墨轩毫不在意的回道。 战争中的每一方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却把对方称为寇。 “大人说的有理说得有理只不过是个名头罢了。”王浚连忙跟着翻出笑脸。 “这澎湖诸岛虽是偏远贫瘠可那些红毛鬼在镜一处。又是为何?”萧墨轩突然朝众人开口问道“诸位这些年来多少都牵扯上海道的事也该是明白才是。” “这……”徐渭略一思量。接过话来“其实说起来那些西洋人求镜一处栖息只不过是为了买卖的方便。” “不错。”萧墨轩点了点头。“便就是如此若是本帅想得不错的话那么那雷耶斯去澎湖便就是想寻一块方便地地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你们且是看。”萧墨轩在地图上头宁波和澎湖的地方各点了一下“我之所以说雷耶斯兴许并非故意而为。” “自宁波向下便就是澎湖。”萧墨轩在地图上比画给众人看“眼下南洋多处被西洋人所占据在澎湖补给便可以直下南洋。” “若是按如此说来。”徐渭一拍脑门猛然醒悟过来“适才听杜扈所言那雷耶斯曾经在自家里受了些窝囊向来兴许便是想去那里自立门户去了。” “嗯。”萧墨轩笑而颌“想来大抵便是如此。” “可是……”话刚说完徐渭却又皱起了眉头“适才刚刚所言西洋人来此所重者惟利也。” “萧 回许给佛郎机人如此优厚地条件如何会他们中间引来?”徐渭扯住青布衣袖擎起胳膊托住了脑袋“难道是那雷耶斯想独占此功?” “这也是我一时间想不明白的事儿。”萧墨轩也有些不解的歪了下脑袋把手放在桌上拨弄了几下食指。 “若我是佛郎机人的那个甚么总督。”萧墨轩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便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雷耶斯逼到不惜自立门户的地步莫非那人便就是个二百五不成?” 这里还在疑惑着公房外头忽然传进了一片嘈杂之声。 “萧大人与我等在此议事何人……”王浚虽不是经略府的人可他一向自视为萧墨轩的亲信。站起身来就打开了门朝外头吼了一声。 “张……张大人……”王浚一句话还没尽吼出去脸上的神情便立刻呆滞住了随即又立刻泛起笑意来。 站在门边的正是萧墨轩地老师应天巡抚张居正张大人。 此时的张居正也是愕然的瞪着眼睛看着公房里头凭张大人是如何沉稳镇定却也想不到会有人从自个学生的公房里头冲出来吼自个一嗓子。 “萧……萧大人。”跟在后头地是两个经略府里的门房见公房门开了也不敢怠慢只站在门口回道“小的们让张大人少等片刻只是张大人却是等不及。” “哦……张大人里边请。”萧墨轩在台面上地时候倒也不方便称张居正老师对高拱也是如此。此举倒是引得两位老师赞许看来这做人的道理确实有些说不明白。 若是萧墨轩时刻都叫此两位老师只怕这两个一样开心。 “嗯。”张大人见萧墨轩起身相迎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进门直接走到左坐下。 萧墨轩其实也纳闷自个这个老师自从到了江南倒反似是被江南的水气激起了火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 兴许……张大人原本就是这个脾气只是显得老成在京城里头知道低调做人到了这里一方为大倒略露出本性来了。只看史书上的记载此人其实便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本帅且是说过。”萧墨轩故意朝着外头的门房板了下脸“若是张大人来不必通报。” “小的……小的。”两个门房连忙低下了头去“这不是大人您在与王将军议事儿嘛。” “让他们下去便是。”张居正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位学生在作戏可是倒也是很受用抬起手来挥了挥大红的衣袖。 “去吧。”萧墨轩见张居正话了也朝着两个门房点了点头。两个门房若获大赦背着身退了下去。 “子谦我且是问你。”张大人环顾了下左右开口说道“你如何竟是让我南直隶帮浙江的兵供应军饷?” “帮浙江的兵供应军饷?”萧墨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便愣住了。 “南直隶的存粮虽是要比浙江多些。”张居正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可两省都要供着海道南直隶还得供着南京城里的驻军如何还要再帮着浙江供应军饷。” “有这等事儿?”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 “你若是不信且随我去主簿房里看看便是。”张居正一句话没说完便站起身来。 “这……”萧墨轩迟疑了一下看了眼呆在一边的王浚。 “哦……”王浚也连忙作揖回道“属下只和徐先生去侧厅稍坐片刻萧大人先陪着张大人去看便是。” “那倒是先失陪了。”张居正亲自找上门来萧墨轩倒也拗不过他。 “先打扰了。”张居正朝着众人略拱了下手扯着萧墨轩便朝门外走了过去。 经略府主簿房。 “张师傅这里才是公房。”萧墨轩见张居正到了这里又不去公房又不去册库却往着一边的议厅奔了过去连忙就要拉住。 “不错去的便就是那里。”张居正脚下的步子丝毫没停下来“寻个清净的地方也是好说话。” “噢……”萧墨轩心里又添了几分诧异自个这位师傅难道是来找乐子的不成? ------------ 第十一章 命中克星 簿房的议厅里头其时正坐着几个小憩的小吏陡然人和应天巡抚一起走了进来也是吓了一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低头顾盼了几下连忙溜了出去。 见屋里已是没有他人张居正仍是有些不放心顺手带上了门。 “子谦我且是问你。”张居正拉着萧墨轩坐了下来“那户部浙江清吏司的海瑞可是你举荐的?” “海瑞?”萧墨轩的心里咯噔的响了一下“不错正是学生向吏部举荐的。” “哎呀……”张居正脸色微变“如何当真是你。” “这回他惹祸了……”。张居正的样子几乎要捶胸顿足。 “海瑞他如何惹祸了?”萧墨轩也有些紧张的问道“难道是惹上了谁不成?” “惹上谁个?”张居正用力的在萧墨轩肩膀上拍了几下“他惹得是皇上?” “皇上?”萧墨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海瑞他向皇上上疏了?” “子谦你……”张居正顿时被萧墨轩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又把萧墨轩朝着墙角拉了拉。 “子谦你如何知道?”张居正的嘴唇似乎有些紫“难是说你也参与了其间?” “这倒是没。”萧墨轩倒也知道深浅连忙开口否认。 “那且是还好些。”张居正这才略松了口气“回头若是有人问起你来你万万不可胡乱言语。” 说话间张居正脸色严肃的掀起袖子从里头抽出两封信来。 “这两封信笺都是内阁用兵部的勘合八百里快骑送来的。”张居正把手里的信笺递给了萧墨轩“原本便就有一封是给你地。另外一封且是给我的。两封大抵相同你皆是可以看看。” “几位阁老原是要分送给你我可又怕你一时间失了计较还是让我来送来给你。”张居正的心思也有些不定“我等两人也好先商量着行事儿。 萧墨轩轻轻应了一声接过张居正手上的信笺先拿起写着自个名字的那封撕开了上头的火漆。凑到面前。 “治安疏……唔……”萧墨轩第一眼看到的倒是高拱复写在后头的文字。高拱擅于强记海瑞所上的奏疏虽是留在了万寿宫里头可是高拱竟是完全凭着记忆将这份奏疏记了下来。 “学生明白了。”萧墨轩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平静些可是心里却是“突突”地跳个不停。 “你且是明白如何?”张居正对萧墨轩的话似乎有些不解。 “张师傅这海瑞是甚么时候上的疏皇上眼下又是如何?”萧墨轩连续朝着张居正抛出两个问题。 “几位阁老的信上且是都写明白了。”张居正对萧墨轩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你且先看明白了再说。 “噢……恕学生过错。”萧子谦被张居正顶了一回。连忙安下心来去看手上的那两份信笺。 后据《名臣志.海瑞列传》所载:嘉靖四十一年十一月乙酉。海瑞乘嘉靖帝于皇极殿召群臣与方士论道之时上《治安疏》帝盛怒欲罪于海瑞幸内侍黄锦一旁进言曰海瑞备棺于家中此乃死谏帝默然竟不罪。 在这一段记载中黄锦其实充当了一个非常光辉伟大的角色若不是他从旁进言。嘉靖帝盛怒之下海瑞难逃一死。只从此一事看黄锦虽是宦官却有君子之风;而嘉靖帝能闻言而止。虽是在四十多年的执政生涯中并没有太多的闪光点或者只是不想杀了海瑞给自己留下一个骂名总归来说倒也并非昏庸之主。 惟一可惜的是。宦官受轻黄锦虽是有君子之风当年又显赫一时却也只能留下一个内侍地名头。 “呵……呵呵……”萧墨轩看完手里的两封信笺目光却仍不离开手上只是垂着脑袋苦笑几声。 “子谦……”张居正倒是担心自个这位得意门生受了刺激有些担心地唤倒。 “唔……”萧墨轩长出一口气微微抬起右手摆了几下向张老师示意自个没事。 终于还是躲不过去……海大人终于还是上了这么一封治安疏虽然在时间上提前了四年之久。文中所指几乎与萧墨轩记忆里的那封毫无二致。 宿命啊……宿命……只能说这海瑞真的是嘉靖帝命中的克星。那么……萧墨轩直愣愣的托着手上的信笺陷入了另一阵沉思。 几位阁老和黄公公冯公公几个眼下在京中也是尽张居正心里仍是挂着走上前几步来劝慰萧墨轩“等过些日子皇上气消了定是不会牵连无辜只消你回了京之后切莫胡乱言语便是。” “张师傅。”此时的萧墨轩又突然变得镇静起来“学生不会有事。” “自然。”张居正见萧墨轩回过神来心里也是松了一些“令尊和子谦你对皇上忠心一片这些年又做过什么圣上心里自然拿捏的清楚。” “海瑞也当是无恙才是。”没想到萧墨轩紧跟着加了一句又把张居正吓了一跳。 “张师傅。”萧墨轩折过头来看着张居正“什么时候动身?” “须得过个几天才是。”张居正接过话来“你且先一道书让宁波市舶司把今年新收的白银解送京城稍后出去便可巧让王浚带了过去。” “还有浙江巡抚李应节和我这里。”张居正继续说道“也各凑一些钱粮送入京中。你我也走水路倒是不怕时候长些须得和押解进京的钱粮差不多时候到才是。这些事儿也个几天也料理不清。” 张居正所说地在几位阁老的信笺里也都提到了。他们的心思萧墨轩也明白无非是指望搏皇上欢心尽量少追究下来。 “看来今年这个除夕。”萧墨轩抿了下嘴唇默默的站起身来“又得在京城过了。” 自个这回倒真是回家过年了可看眼下地情形自己在南京的家眷于公于私都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一起跟了回去。 今年这个年……看来无论如何也是没法子完整了。 紫禁城万寿宫。 从今个早上开始皇上老人家竟是已经昏厥过去了两次。太医令万邦宁领着一群太医呆在寝宫外头寸步不敢离开。 一个个间或翻开几本医书却又一副一筹莫展的模样。 “黄伴……”寝宫里头龙床上头响起一阵气若游丝地唤声“黄伴……” “万……万岁爷……”黄锦这些日子来除了用饭和沐浴漱洗。其他时候几乎也都是只呆在万寿宫里头。 听见嘉靖帝召唤黄锦竟也有些顾不得脚下的轻重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了龙床边上。 “扶……扶朕起身。”嘉靖帝的眼窝看起来似乎有些深陷竟是比前些时候消瘦了许多。 “万岁爷你且是多躺会儿。”黄锦脸上的泪痕已是擦了干净只是眼眶仍有些红“外头的事儿有几位阁老料理着这里又有老奴伺候着。” 黄锦说的倒是实话嘉靖老人家即使在这里躺上一年大明朝也不会乱。 大明的内阁制度经过近两百年的完善和进步到了今日已是完全可以独立的料理朝廷上下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务。 甚至说内阁文官制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和约束了皇权逼得做皇帝的不得不弄出个内相也就是司礼监来相对限制内阁。后世曾经有人借皇帝不上朝来抨击嘉靖隆庆和万历诸帝其实并不完全正确。先不上朝并不代表不处理国务嘉靖帝十多年不上朝却能熟知天下钱粮之数与两京一十三省情形;万历不上朝却能动“三大征”便就是明证。其次做皇帝的深居一部分也是因为对文官内阁制度作出的妥协。 后来虽有魏忠贤阉党乱政那也是因为一部分文官选择了投靠内臣才造成了大面积的失衡。自古以来治天下从来不能只靠一人若是做皇帝的日日上朝百姓却苦不堪言却还要歌功颂德;打个战自损数千歼敌数百割让土地却要号称大扬国威声称要再活五百年才是真的滑稽。 大明华夏一族的最后一个正统王朝自从建立的第一天起从未签定过一个不平等条约从未割让过一寸土地甚至皇帝被俘也没有作过任何一丝妥协直至崇祯帝以死殉国。 这一切虽然不是做皇帝的一个人能做到的但是华夏一族的最后一丝血性却在这里显露无疑。 甚至从郭子兴揭竿而起的第一天开始包括明太祖朱元璋的老对手陈友谅在内他们都是华夏民族的英雄并且必将永垂不朽 ------------ 第十二章 望眼欲穿 朕……朕无碍。”嘉靖帝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 “万岁爷……千万动不得。”黄锦几乎要哭出声来“得保重圣体呐。” “朕已是两天没颂经了。”嘉靖帝有些不甘心的落回了身子。 “万岁爷有这番心意足以感动天地。”黄锦连忙上前帮着嘉靖帝把被子窝了窝“等养好了身子再去也不迟。” “朕……朕岂是还能好起来?”嘉靖帝把头深深的埋到了枕头边上。 “万岁爷说这话老奴便也是再没了活下去的心了。”黄锦大哭着跪到了嘉靖帝面前“万岁爷不肯保重圣体咱们做奴婢的活着又有何用。” 黄锦这么一哭出声来顿时旁边的几个小内侍也跟着纷纷跪倒落下泪下来。 “哭什么哭。”嘉靖帝脸色微微白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朕还没归天。” “快……快都别哭了。”黄锦回过头去小声的吩咐着。 “万岁爷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黄锦擎起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都是奴婢们的错。” “黄伴……”嘉靖帝侧过脸看了黄锦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屋顶木然的看着。 “老奴在呢。”黄锦站起身来凑上前几步“万岁爷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 “你清瘦了……”嘉靖帝有些默然的说道“这么些天来你也没好好歇息吧。” “老奴好着呢。”黄锦腾腾的退了几步故意站得笔直“万岁爷。您看着要不老奴拿个大顶给您看?” “呵呵……”嘉靖帝的脸色在这几天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都年纪不小了悠着些才是。” “嘿嘿。黄锦憨憨的笑了几声又转了回来。 “当年在兴王府里头。”嘉靖帝嘴角泛着淡淡地笑容“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八岁。” 明武宗无嗣嘉靖帝乃是兴王朱佑之子所以嘉靖帝是在兴王府里长大的。 “能陪着万岁爷。是奴婢的福分。”说起当年在兴王府的事黄锦的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时候奴婢在内书堂做着万岁爷的伴读万岁爷还常私底下教着奴婢识字解句呢。” “朕……朕也没想到……居然会做了皇上呐。”嘉靖帝微出一口气“你只当是朕不知道其实朕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懂。” “万岁爷这是损奴婢呢。”黄锦见嘉靖笑出声来心里也略宽了些“万岁爷是神仙下凡奴婢们哪能有万岁爷这般的智慧。” “唔……”嘉靖帝和黄锦说笑了几回。精神也似乎好了许多“四十一年了。这个家……还真难当呐。” “万岁爷想效仿文帝做贤明治平之君自然要累些。”黄锦微微笑道。 “朕虽是富有四海。”嘉靖帝的目光又转回到了屋顶上苦笑一声“可这寻一安身之所却还要靠着做臣子地去想法子凑。” “万岁爷说的是……”黄锦的声音无形之中突然低了一下“萧子谦。” “他甚么时候回京?”嘉靖帝不答反问。 “兴许便就在这几天从南京动身。”黄锦欠了欠身回道“带着今年宁波市舶司新收的银子一路上该是走得慢些。” “呵呵……”嘉靖帝突然笑了几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只是却是苦笑“如何又是他……” 如何又是他……这倒是什么意思?这一句话便是黄锦也没能听得明白。 一直到嘉靖帝最后的时日他也没解释过这一句话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后来竟是引出了十数种说法。各有各的道理却也成了一桩千古悬疑。 “还有谁来?”嘉靖帝停了半晌又开口问道。 “还有应天巡抚张居正。押送今年直浙两省多收的赋税约莫和萧墨轩一路而来。”黄锦不敢隐瞒连忙答道。 “来得好……都来了。”嘉靖帝的喉咙里出了一阵微微的响动“各路诸侯一起进京总归不是为了一个海瑞。” “各位大人想是担心皇上呢。”黄锦笑道。 “甭管担心着什么。”嘉靖帝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只要他们是念着朝廷都来吧……”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十二月一十九日鞑靼图门小王子引弦三万突犯独石口而入。 幸居庸关守将用 保京师无恙。图门引骑入保安掠粮草无算。 其岁正值大寒保安百姓缺粮短衣风雪之下饿琈遍野。 嘉靖帝病卧不起内阁辅徐阶与掌司礼监事兼总督东厂太监黄锦商议急调京城太仓粮十万石分两批往援。又命粮草未到之时使保安宣府两城守军以军粮暂济百姓。 十二月二十八日巳时中。五城兵马司出动士兵两百人疏散朝阳门边百姓商贩。 直浙经略兼挂户部侍郎兼加裕王府右长吏萧墨轩;应天巡抚张居正进京了。 这回有些与众不同地是平日里凡有封疆大吏回京前去迎接的至多是礼部侍郎。 可今个候在朝阳门边地领头的赫然是内阁大臣武英殿大学士郭朴。 在郭朴身边又站着一位穿着大红的内侍衣服的人便就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 礼部侍郎马森也依着规矩一同前来倒是被挤到了一边上去。 从江南带来的粮船已是在辰时初便到了通州渡银船则是走内河进了积水潭在巳时初的时候也已是到了。 “哈哈哈。”远远的看见几辆马车在侍卫的拥护下从朝阳门走了进来郭朴连忙拾步迎了上去。 “这结冰的天气两位大人从水上一路走来只怕这冰都是被银子给砸碎的。”郭朴哈哈笑道。 “郭阁老冯公公马侍郎诸位大人。”萧墨轩从马车里跃下连忙上前行礼“见笑了这半年地只够是了京城里百官的俸禄。怎生要劳动郭阁老和冯公公亲自领着这许多大人一起来迎接在下和张大人两个。” 张居正虽是萧墨轩的老师可是这在台面上的时候却也是要以萧墨轩为先朝着众人一拱手略比萧墨轩落了半个肩膀。 “够俸禄就行。”郭朴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两位大人这一回却是立了大功了老身便是给两位磕头都不为过呐。” “郭阁老何出此言。”萧墨轩心里也是一惊“这京城里头竟是紧成这样。” “唉……”郭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陪着萧墨轩一起向前走去“京城里头这个月头了宣大和蓟辽的军饷之后原本还留了二十万石的粮食了过年地俸禄再剩下十万石原指望着熬过春寒。” “九天前鞑靼图门小王子引兵犯境致保安百姓无粮只能从京城的太仓里头又调出了十万石救济。”郭朴仍是苦笑着说道“眼下整个京城的太仓里头只剩下十来石的粮食四五万两的白银空得可以跑老鼠。” “京中百官的俸禄原本该是除夕前九天也便就是腊月二十一放。”郭朴看了一眼萧墨轩又对着张居正招呼了一声继续说道“若是要了百官的俸禄只怕让户部去太仓里清了家底也凑不足。又得防备着意料之外的事。” “徐阁老和高阁老日日盼着两位大人到京。”说到这里郭朴略是松了口气“今个早上的辰时接到通州县来报说萧大人已经到了心里才是略宽了些。” “你们这一回来。”郭朴拉过萧墨轩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京城里头的这个年也就好过喽。” “圣上眼下龙体如何?”萧墨轩略转过脸冲着冯保问道。 “比起前些日子已是略好了些只是还起不得身。”冯保的脸上竟也是和郭朴类似都是苦笑“这些日子来黄公公也大多陪在皇上身边朝廷里头上上下下的打理倒是大多苦了几位阁老了。” “冯公公言重了。”郭朴连忙回道“且都不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大明的社稷。” “皇上可是知道萧大人和张大人回京了?”郭朴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冯保。 “这……”冯保略迟疑了下又赶紧回道“自然是知道。” “那萧大人约莫是什么时候进宫觐见皇上?”郭朴又把脸转向了萧墨轩。 若是皇上不知道萧墨轩进京迟些去自然无妨。可眼下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便就是不得不进宫了。 封疆大吏进京须得觐见皇上否则便是失礼再说重一些便是也违了祖制。 ------------ 第十三章 量小非君子 封疆大吏进京须得觐见皇上否则便是失礼再说重一些便是也违了祖制。 可问题是眼下皇上病卧在床此时接见萧墨轩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但是若此时不安排萧墨轩进宫觐见皇上日后岂不反倒是落下罪过。况且眼下正是非常时期萧墨轩所做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造成无可弥补的损失。 皇上眼下约莫是在装糊涂可是身为臣子的萧墨轩却万万装不得糊涂。 保住了萧墨轩把海瑞惹起的这桩子事儿约束在仅仅到海瑞为止的程度上其实也就等于保住了自个。这个道理包括诸位内阁大臣甚至冯保在内的所有人心里头都明白。 黄锦虽是对皇上确是一片忠心但是也不会傻到去做把自己脑袋往刀刃上使的地步。上回萧墨轩在南京假拟圣旨的事黄锦也脱不开关系牵连上一点点都至少少不了一个充军。 也只有让萧墨轩去觐见了皇上大家才能知道事情会展到怎样一个地步皇上究竟会不会有心放上一马。 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不如来个痛快。所有的人也都相信凭借萧墨轩的睿智兴许真的能化解眼前这一次危机。 “冯公公。”郭朴把目光转向了冯保这些个事即使身为内阁大臣的郭朴也没法子去左右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黄锦和冯保身上。 “这……”冯保也略迟疑一下又看住了萧墨轩。“这可是要和另几位阁老再先行商议下。” “我看倒是不必。”萧墨轩猛得抬起头来“眼下皇上心里头原本就有些纠结着若是再聚一起商议反倒是会引起皇上心里头生出念想来。” “既然皇上已经知道在下回到了京城。”萧墨轩继续说道“倒不若劳烦冯公公直接去通报的好。” 冯保微抿了下嘴唇沉默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萧兄弟这般说了。”冯保有些怪异地看了郭朴一眼“那兄弟我稍后就帮着通报一声就是。” “那便是多谢冯公公了。”萧墨轩和郭朴一起朝着冯保拱手道谢。 西安门萧府。 “今个买来的羊肉竟都是瘦了些。”萧夫人和宁夫人两个从来指不粘烟火的贵夫人竟是破天荒的转到了厨房里头。 萧夫人手指头上裹着手帕。轻轻个在一只篮子里拨拉了几下。 “子谦最爱吃的便就是半肥半瘦的那种。”萧夫人脸上泛着笑意对着亲家母说道“却又不能要膻味太重须得放上花椒一起炖了才是。” “这都是怪小的疏忽了忘了和送肉的屠户事前招呼一声。”萧福虽是已经满得额头渗汗可也是乐呵呵的“小的立刻安排人手去换。 萧墨轩仅仅二十一岁就做到了二品封疆大吏这已经不仅仅是萧家地骄傲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完全可以用传奇两个字来形容。萧家上上下下。听说少爷要回来过年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秋冬的时候。府里新添了丁口。刘婶的儿子萧二中秋的时候喜得千金。腊月前五十岁的老管家萧福居然也是老树开花添了一个男丁。 家里家外都说萧家宅子的风水好。萧福原本只有一个女儿眼下喜得贵子更是整日笑得嘴都合不拢整日念叨着说要等大少奶奶替萧家产下贵子之后让自家儿子去侍奉孙少爷。 萧福虽是没有明说可是话里头的意思已是很明显了。萧福当年是侍奉萧天驭的。而萧家的下一代管家约莫不是萧三就是萧四再往后地话就要先打算着了。 刘婶家里头只得了一个孙女儿。心里头自然有些嫉妒萧福可是又转念想了日后少爷有三房太太。又怎会生不出一个女儿来自个这孙女儿倒也不怕吃亏心里倒也略平了些。 只是像是不约而同的这一男一女两个娃娃竟都是一直没起名字都说着要等少爷回来帮着起。 以前这挡子事儿可都是萧老爷垄断经营地。这回被自个儿子打破了垄断地位萧老爷却也毫不在意甚至还问着要不要帮着一封信笺去南京只是萧福和刘婶两个定要当年相请才做了罢。 大伙儿心里惟一的遗憾便就是少爷这回没能带了两位少奶奶和小香兰回来。只是又想到母子平安才是紧要也不去计较了。 “福伯……福伯……”萧夫人还在这里和萧福在这里说着话便看见厨房门边萧五气 的奔了进来。 “小的见过夫人见过舅夫人。”萧五也没想到萧夫人和宁夫人居然也会出现在厨房吃了一惊连忙缓住脚步先见过。 “这大冬天的穿得厚实自个不怕跌倒了得疼如何也是不怕冲撞了人。”萧福略板起脸呵斥一声。 “小的……小的……这不是见到了少爷的车马急着赶回来禀报嘛。”萧五今个在夫人面前似乎倒不怕起萧福来了倒是挺了挺腰杠理直气壮的回道。 “少爷到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惊喜地叫出声来。 “到是到了。”萧五挠了挠脑袋憨憨的笑了一声“只是车马又朝着西安门的城门那边去了旁边陪着郭阁老和宫里冯公公的轿子小地倒也不敢上前去问。 “噢……”萧夫人眼睛里的光彩顿时黯淡了一些有些可惜的应了一声。 “少爷想是先进宫觐见皇上去了呢。”萧福呵呵笑着朝夫人说道“少爷眼下做着朝廷地官儿也是身不由己。想是只等从宫里边出来便就是该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萧夫人缓缓点了点头和宁夫人一起转过了身朝着门外走去。 儿子从江南回来想是也不可能多带随身的衣物。留在家里头地已是半年没穿过前些天乘着日头好让拿出来洗晒了一回稍后等到了家里。也少不得沐浴更衣。 儿子房里虽是日日仍有人打扫可是小香兰也随着萧墨轩去了南京这回也没回来萧夫人这个做娘亲的却总是有些放心不下这回竟是要亲自去帮着儿子收拾去了。 萧墨轩这次回京到底是回来做什么萧天驭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这一回萧天驭却是选择了沉默。上回那两次都是自个那个老婆折腾得风风雨雨的。萧天驭不说其一是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烦恼。惹得鸡犬不宁的。 其二嘛虽然思来想去萧天驭整日都揪着颗心可隐隐间萧天驭却总觉得儿子该是能对付得来眼下的局面。 此子胜我无算萧天驭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况且裕王府内阁和司礼监也都不会坐视着萧墨轩牵连进去。 紫禁城西苑。 “郭阁老我且是带着萧经略去万寿宫。您老……”冯保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瞅了郭朴一眼。 “哦……”郭朴立刻缓下脚步“那老身也不便再相陪便就先回值房向徐阁老和另两位相报一下。” “阁老慢走。”见郭朴转过身去萧墨轩也微微欠身相送。 “呵呵。”等郭朴略走得远些了。冯保转回身来轻轻的冷笑了几声。 “萧兄弟。”冯保看着萧墨轩说道“既然你我以兄弟相称。兄弟我也是个没身家的人倒是真把萧兄弟你当自家兄弟了。” “冯兄哪里地话。”萧墨轩连忙回道“兄弟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 萧墨轩这说的倒是真话冯保虽是个太监太监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头都是阴险狡猾的角色况且在他们的心里头确实存在着阴暗的一面。 可是仔细计较起来这些太监其实却比普通人更容易接触。只要你对他们好以真心相交他们就会对你好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公元一六四四年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率领农民起义军攻入北京城。 满朝文武大臣大多想得是结交新主子争着献出自个的身家财物。 回想起那一刻上百万人的北京城偌大一个紫禁城挺身而出死命护住崇祯皇帝的竟然是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带领下的一群宦官。 满朝文武迎新主十万将士卸甲戎。风雨飘摇大厦已倾之时只有白苍苍地王承恩孤独的护立在崇祯皇帝地身前最后陪着崇祯帝一起自尽于煤山。在那一刻还有谁能想到他是一个太监。 “萧兄弟。”冯保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今个你若是想要去找那几个老货商议只怕那几个也是不敢见定是想着法子要推脱。” “呵呵……”萧墨轩丝毫不以为意的也淡然笑了一下“谁不念着自个的身家呢。” 从见到是郭朴前来迎接而不是其他人的时候其实萧墨轩心里头也就大概有了些思想。 眼下内阁的四位阁老除了郭朴以外其他三位都和自己牵扯颇深。 但按理说能有内阁大臣前去亲自迎接已经是给了萧墨轩天大的面子。 只是郭朴这么一去其实也就代表着内阁的意思萧墨轩回京之后只需直接进宫面圣就是不必再找什么人商议了。 是萧兄弟果真有什么事儿只怕他们个个会撇得干净些不屑的说道“倒是裕王爷这几日时常派人进宫进献一些稀罕的东西又上疏说惠丰行助资帮皇上修建长生殿请旨嘉奖倒是最念着萧兄弟你呢。” 帮惠丰行请旨嘉奖其实也就是帮萧墨轩请功这点谁都明白。 “王爷……”一股暖流从萧墨轩的心间流过“兄弟我这回从江南回来。除了帮王爷带了些南洋地特产外也帮冯兄捎了些。”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事情。”冯保摆了摆手“只要萧兄弟你平安你我兄弟日后还怕少得了富贵荣华。” “未经皇上宣招今个且是会不会白跑一回?”萧墨轩也不想再去仔细计较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原本也就计较不清这就是政治。 几位阁老能在暗中相助一二其实也就仁至义尽了即便是高拱虽然是自己的老师只要不牵连上裕王爷。他也不会豁出命来。算起来除了裕王以外自个这一帮子人里头倒是张居正对自己最是上心了。 “兄弟我早且说过了。”冯保微微笑道“皇上早就是知道你要回京。” “既是知道你要回京又岂能不知道那海瑞是你举荐这些个明里头地事儿即便是兄弟我也不能帮你瞒。”冯保继续说道“你只当今个不是来请罪地而是带着新收的银子来帮皇上解困的。” “不过……”冯保说完一番话。似乎又有些忧心忡忡“圣意毕竟难测。皇上地心情这几日虽是缓了些可是萧兄弟你等见了皇上还是得见机行事小心说话才是。” “兄弟明白。”萧墨轩重重的点了点头随着冯保一起朝着万寿宫的方向走去。 万寿宫寝殿。 “万岁爷。”冯保跪在嘉靖帝面前小心的报道“万岁爷让奴婢们留心着眼下萧墨轩已是进了京城。” “随着他一起来的正是应天巡抚张居正。”冯保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先到随行粮船五十只载粮一十五万石随后粮船一百五十只载粮四十五万石。只这几天就到。还有另两条船装载宁波市舶司新收白银六万两南直隶和浙江多收税银六万两。共计一十二万两并宁波市舶司进献南洋奇珍已到积水潭。户部和内库司的人眼下正在清点。” “朕只问你人可是到了没。”嘉靖帝微微皱了下眉头“竟如何是说上这许多难道户部和内库司地人不会来报。” “奴婢多嘴奴婢多嘴。”冯保心里一惊抬起手来就朝着自个脸上扇去。 “够了。”嘉靖帝侧躺在龙床上微微扬了下胳膊“说了就说了罢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 “奴婢谢主子爷开恩。”冯保停住了手伏下身去。 “奴婢还有一事上奏皇上。”冯保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嗯。”嘉靖帝朝着冯保略微扬了扬头示意他说话。 “便就是萧墨轩回京依着规矩须得觐见皇上才是。”冯保只说了一句就停住了嘴低着头也不敢去看嘉靖帝脸上的表情。 “呵呵。”嘉靖帝听了冯保的话只是轻轻一笑“依着祖制倒该是要见若是不见倒是朕失了规矩。” “既然回来了那便就见吧。”嘉靖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那却不知皇上何时召见萧墨轩?”冯保见皇上并未动怒心里也略宽了些“奴婢也要去通报于他。” “唔……什么时候……”嘉靖帝轻轻的哼了一下“人该是都已经进宫了吧难道还要问什么时候。” “圣明无过主子。”冯保脸上泛着笑回道“难不成万岁爷能掐会算不成那萧墨轩确实已经进了宫此时便就在殿外候旨。萧墨轩回了京城之后心里念着皇上便是连家也不肯回定要奴婢带他进宫面圣才行。” “朕住的地方都是他帮着朕用肩膀扛出来的。”嘉靖帝默默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若是不让他进来岂不是朕失了道理日后天下人岂不耻笑朕器量小。” “传。”嘉靖帝的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哎……”冯保压抑住心里头地激动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退出了寝殿的门就朝着殿外奔了过去。 “皇上有旨宣萧墨轩觐见……” 萧墨轩正端立在万寿宫地门外听见这一声喊身也立刻振作起精神拾起脚步朝着万寿宫的大门里头迈了进去。 ------------ 第十四章 莫伤仲永 叮……”十多天来万寿宫里竟是第一次传出了一声声。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守在殿外的内侍们纷纷好奇的侧过脸来朝着寝殿的方向看去。 萧墨轩跪在嘉靖帝面前已是足足有了一刻钟。镏金蟠龙炭盆里微红的火光轻轻舔拭着盆面把炭盆也烤得微红。 嘉靖帝手里拿着一面铜镜直直的看着里头像是入了神。 “万岁爷……该是吃药的时候了。”黄锦慢慢的走了过来凑到嘉靖帝面前。 “有病才吃药。”嘉靖帝阴沉着脸丢下手里的铜镜瞅了一眼黄锦“你且是说朕有病?” “这……老奴失言……”黄锦被皇上这般冲了一回顿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只能是悻悻的先退到了一边。 “萧墨轩。”等黄锦退下嘉靖帝才是抬起了头看着萧墨轩。 “微臣在。”萧墨轩俯了下身子算是答应着。 “朕且是问你。”嘉靖帝把身子靠在一边的枕几上努力想提高声音。 “那户部浙江清吏司的海瑞和你有何关系?”嘉靖帝直接切入主题。 “回皇上的话。”萧墨轩压抑住自个心里的情绪开口回道“海瑞是微臣向吏部举荐。” “呵呵。”嘉靖帝干笑几声“倒是有古君子之风敢作敢当。” “回皇上的话。”萧墨轩又继续说道“微臣举荐海瑞乃是为国选士又岂有不敢挡当的道理。” “为国选士好一个为国选士呐。”嘉靖帝轻笑一声。“个个心里头都装着我大明朝装着朕好得很呐。个个都是我大明朝的忠臣良将。” “萧墨轩朕再问你。”不等萧墨轩开口回答嘉靖帝又问道“你自认可是忠臣?” “这……”萧墨轩禁不住一阵语塞是不是忠臣这种事情哪有让人自个来评价的道理。 若说是吧……好象有些不合适若说不是吧……那不是傻子嘛。萧墨轩第一次在嘉靖帝面前渗出了冷汗。 再换一个角度说萧墨轩自个也不知道。这“忠”字到底应该如何去写。到底是对国家的忠诚还是对朝廷地忠诚或者只是对大明朱家的忠诚。 “微臣虽是不敢奢望能流芳千古却更不想留下罪名。”萧墨轩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才小心翼翼的回道。 “你倒是把话头抛回给了朕。”嘉靖帝讪笑一声“那朕再问你。” “你去裕王府是朕的意思。”嘉靖帝微微扬头说道“那你且说说你到底是忠朕还是忠裕王。” “轰……”的一声。萧墨轩的脑袋里顿时炸了开来额头上的冷汗。结成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向下流去。 “微臣……微臣……”萧墨轩艰难的移动了下膝盖。萧墨轩从前觐见皇上都是有赐座只有这回却是直直的跪了这半天。 “微臣忠地自然是皇上。”萧墨轩的喉咙咽了一下尽量让自个的情绪平复些“皇上让微臣帮裕王办事儿微臣便忠着裕王。” “裕王是皇上的亲子微臣忠裕王裕王又忠皇上。”萧墨轩微微垂下眼去“那么便就是微臣也忠皇上。” “呵……”嘉靖帝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笑还是苦笑。 “好利的口齿。”嘉靖帝深吸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黄伴。”嘉靖帝朝着黄锦点了点头“去帮朕把海瑞的那份折子拿了过来。” “哎。”黄锦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将海瑞的那份奏疏收起呈了过来。 “海瑞的这份奏疏想是你也已经看过了吧?”嘉靖帝把奏疏拿在手上。朝着萧墨轩问道。 “微臣不敢隐瞒皇上。”萧墨轩回道“微臣确实已经看过了。” “萧卿。”嘉靖帝对萧墨轩的称呼突然又改了回来不再直呼其名“你且是告诉朕……难道天下人……天下人竟都是这般看朕?” 嘉靖帝地表情看上去竟是痛苦至极像是撕心裂肺一般。 “皇上……”“万岁爷……” 萧墨轩和黄锦两个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朕一心想要效仿 帝治一个太平盛世出来。”嘉靖帝的牙关紧紧咬不知道……朕居然生出了这许多过错。” “眼下朕倒是想要重头再来却是老喽……”嘉靖帝颤抖着嘴唇又从枕几上拾起刚才丢下地铜镜。 悲愤凄苦即便是萧墨轩也是第一次从嘉靖帝的眼神里看见了那一片无尽的沧桑。 “皇上……且还不迟。”虽然海瑞上疏的事儿已经生可在萧墨轩的记忆里头嘉靖帝一直活到了嘉靖四十五年。 萧墨轩回京之后并没有见过太医院的太医们一时间来得匆忙也没细问过郭朴或是冯保所以对于嘉靖帝的病情如何并不十分了解。 “眼下皇上最紧要的便是养好了身子。”萧墨轩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只要圣体安康臣等愿鞠躬尽瘁助皇上重现文景之治。” 嘉靖帝和萧墨轩似乎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兴许是因为萧墨轩和裕王年纪相仿地原因在面对萧墨轩的时候嘉靖帝似乎总是禁不住露出一丝长者之风。 为长者对于自己看中的晚辈总是有那么几分溺爱甚至是放纵。 “去诏狱吧。”嘉靖帝忽然抬起手来朝着萧墨轩轻轻挥了几下。顿时把萧墨轩和黄锦冯保都吓了一跳。 “今个是腊月二十八吧?”嘉靖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浑然未觉。 “回皇上地话今个是腊月二十八。”黄锦低着声音回道。 “唔……”嘉靖帝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再过两天便就是四十二年喽。” “带上些酒菜去诏狱看看海瑞吧。”嘉靖帝把脸转向萧墨轩“让冯保帮着去御膳房帮着料理下。” 原来不是去蹲监狱……三个人听到这里心里头才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海瑞他……”萧墨轩的喉咙里又咕咚的响了一下。 “去吧。”嘉靖帝又挥了挥袖子微微闭上了眼。 “萧大人去吧。”黄锦呜咽着走到了萧墨轩地身边“别负了皇上的一片好意。” “臣……遵旨……”萧墨轩紧紧的咬了咬嘴唇眼角挂着泪花缓缓朝着门边退了出去。冯保默然了片刻也跟着走了出去。 只等萧墨轩和冯保刚走出了门嘉靖帝忽得身形一晃黄锦在一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万岁爷传太医吧。”黄锦担心的问道。 “只是有些乏了。”嘉靖帝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且是扶朕去床上躺上一会儿便是好了。再把药拿去热一回拿给给朕服了。” “哎。”黄锦轻轻应了一声一边扶着嘉靖帝朝着龙床走去一边朝着一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小太监立刻会意捧着药碗便转了出去。 “万岁爷要见萧墨轩又何苦要坐起身来。”黄锦的话里可似乎有些埋怨“万岁爷的龙体可万万再伤损不得。” “此子乃性情中人。”嘉靖帝躺下之后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只有这性情中人倒才是真能够以诚相待。” “怕只怕。”嘉靖帝又叹一声“日后在官场里头又被磨去了棱角再留下一篇《伤仲永》。” “故而皇上才想着要他去和海瑞多接洽上几回?”黄锦呵呵一笑“也好除去他身上沾上的惰气。” “你整日说着自个笨可心里头的道道却是明白得紧。”嘉靖帝朝着黄锦扬了下嘴角“只可惜你是个宦官倒是可惜了。” “万岁爷切莫再说这样的话。”黄锦走到窗前察看了一回。 “黄伴。”嘉靖帝又小声的唤了一下黄锦立刻应声凑到了面前。 “等过了这个年朕想传位于裕王。”嘉靖帝缓缓着眼皮说道“朕也便好寻个清净所在玄修。” “万岁爷……”黄锦顿时不禁大惊失色“万岁爷难道想丢下大明的江山和万万子民不顾?” “唔……”嘉靖帝没有回答黄锦的话只是慢慢的合上了眼仰头靠在了枕头上边。 ------------ 第十五章 如何才是治本 衣卫诏狱。(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冯保和锦衣卫经历林双虎两个陪着萧墨轩左右穿过厚厚的木门略带着些霉味的空气立刻迎面而来。 锦衣卫诏狱萧墨轩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也就在这里萧墨轩才第一次明白要保护自己就只有做大官并且做得官越大自个和家族里头才会更安全。 当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萧墨轩的心里头又在想着些什么。 “萧大人有皇上的旨意来这里探视海瑞。”林双虎朝着门边的番子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冯保。冯保也食指微动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了那几个番子。 凡进诏狱的食物除了御赐之外其他任何人送来的都要经过检查。这食盒虽是从御膳房里带出来的而是皇上并没有旨意说直接赐食海瑞而是要萧墨轩带了过来所以也少不得看上一回。 “得罪了。”番子们打开食盒仔细看了几眼又取出一根银针试了一下又把盖子合了上去。 林双虎原本就是锦衣卫的人这几个牢房里的番子自然是认识的。又见另两个一位是二品大员一位是宫里司礼监的公公。他们这些番子也不是什么头面上的人物于是也不敢怠慢立刻让了进去。 “上回且是说了多洒些雄黄。”林双虎抽*动了几下鼻子皱了皱眉头。 “回林大人的话。”牢房里的番子们连忙回道“大人说的话小的们怎敢不听只是这地上地湿气太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洒上去便就是化了。回头小的们再弄些生石灰来呛一呛该是更好些。” 一缕若隐若现的光线透过屋顶天窗的栅栏映射在地上。 一阵凌厉的北风卷过带起了几片落在地上的树叶飘进了窗户正落在了海瑞的脚下。 海瑞缓缓抬起了脑袋向着窗户外头看了一眼又俯下身来用指甲在墙上重重的划着。 三十六天了自个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已是有三十六天了。 这三十六天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来审问过自个。自个竟像是被遗忘了一般这对海瑞来说甚至比挨上一顿廷杖还要来得难受。懵懵懂懂的海瑞竟是似乎有些不知道自个是不是还活着。 “海瑞。”牢门边忽得传来一阵呼声一名番子提着一只硕大地食盒将牢门打了开来。 “难道……”海瑞心里猛得一紧这好端端的如何是给自个送了这么多吃喝来。 难道说……皇上已经下了旨。自个的大限已经到了吗? “呵呵。”海瑞缓缓的仰起了头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心里头。有些空荡荡的是留着遗憾吗?兴许吧。 虽是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待哺幼儿既然已是决意上疏便断没了再后悔的道理。 可惜的是大明万里江山万万百姓该是托于何种境地。 “海大人。”诏狱里的番子小心的将食盒提了进来。 “放下便是。”海瑞深吸一口气并不去看走进来地人。更没注意到番子口里的称呼突然之间也变了。 “海大人。”番子略上前几步“萧大人和冯公公来看你了。” “萧大人?”海瑞心里一惊猛得回过头来。迎面看见一张熟悉地脸。 “海大人……”萧墨轩心里一堵几步走上前去。 “萧大人你竟是如何来了这里。”海瑞似乎有些焦虑的问道。“您不该来呐。” “海大人何出此言?”萧墨轩连忙摆了摆手“你我乃是久交萧某听说海大人落难若是弃之不管亦非君子之理。” 若说起来萧墨轩的心里头对海瑞倒还有几分愧疚。虽说即使让历史按照原来的轨迹去展海瑞迟早也会上这份疏可毕竟那已经是嘉靖四十五年的事情了。而当日正是自个把海瑞从浙江送到了这京城里头来才会让这事整整提前了三年多。 若是这提前的三年多果真会对海瑞和嘉靖帝带来什么坏的后果萧墨轩并非没有良心的人 不自责? “萧大人。”海瑞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看了看在一边的冯保和林双虎几个却又闭住了口。 林双虎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另几个番子扫了一眼几个人一起退了出去守在了门边。 冯保也想要转身离开却是被萧墨轩叫住。 “冯兄弟是萧某至交海大人若有什么叮嘱只说便是。”萧墨轩朝海瑞点头笑道。 “哦。”海瑞抿了下嘴唇朝着萧墨轩和冯保一拱手又朝着萧墨轩深深一弯腰。 “海瑞并非无知无觉之人。”海瑞有些沉重的说道“萧大人这回回京若是海瑞料想不错地话定是与在下有关。” 萧墨轩和冯保互视一眼都没有开口说话算是默认了。 “海瑞这回给萧大人惹下麻烦实在于心不安。”海瑞用力的咬了下牙“海瑞上疏前有心未与萧大人以及他人商议怕的便是牵连上无辜。” “若是能以海瑞一人换得我大明乾坤朗朗。”海瑞略顿了一下“海瑞死而无憾。” “只是萧大人却不该来这里见在下。”海瑞忽然又有些焦虑起来“萧大人年轻有为位列封疆日后主持台阁当为我大明栋梁。若是因为海瑞牵连上海瑞便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呵呵。”这回倒是冯保接过了话头来“海大人勿忧萧兄弟这回来其实是奉了皇上地旨意。” “还有这食盒也是皇上吩咐让去御膳房取来的是咱家亲自去取的。”冯保惟恐海瑞会再生出别地心思来又追着说道“海大人只管放心用便是。” “皇上?”海瑞整个人如遭雷击竟是猛得呆住了。 “唉……”萧墨轩微叹一口气移了移刚才林双虎他们搬来的凳子和冯保一起坐下。 “海大人。”萧墨轩看着海瑞开口问道“萧某可否问你你如何会是想起去上那一道奏疏?” “萧大人曾主持户部。”海瑞不答反问“这天下的钱粮之数萧大人不会不清楚。” “朝廷年年亏空从嘉靖三十五年到四十年间短短五年间竟是拖欠京城百官俸禄达十一次之多。”海瑞的声音有些低沉“去年江南的大水陕西的地震也都是萧大人所持。海某请问萧大人偌大一个大明朝如何会是连赈灾的钱粮都捉襟见肘?” “嘉靖三十八年八月。”海瑞的喉咙里响了一下“浙江上缴当年夏季新收税银三十三万两调一十三万两入内廷司钥库以备修建京城朝天观所需。” “嘉靖三十九年二月。”海瑞又继续说道“由户部太仓又调上年节余钱银二十一万两入内廷司钥库以备修建京城白云观所需。” “嘉靖四十年。”海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圣上聚天下方士于京城赴京方士一应吃用皆由朝廷供给。至十一月止共耗白银两万七千四百两。十一月又调太仓银两万两以资皇极殿道场所需。” “海大人……”先急起来的不是萧墨轩而是冯保“海大人适言而止适言而止。” “家国不分以国为家以天下钱粮为一人所用。”海瑞猛得抬起头来“萧大人冯公公你们可知太仓已成一空虚之所偌大一个大明朝太仓的存银已是只有区区十万之数?年年亏空靠朝中大臣想着法子拼凑只能解一时之危。一意玄修开支无度治国与治人皆须治得根本才是。” 被关在诏狱里的海瑞尚且不知保安遭掠一事所以他算得帐仍是按照当日的数目。 正如海瑞所说萧墨轩当年曾经做过户部侍郎除了今年的又如何会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情。只是萧墨轩略定了下神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海大人。”萧墨轩把目光转向了海瑞“海大人所说的确是实情可依在下以为亦非治本之法。” ------------ 第十六章 太监一样可以有种 我大明朝官员数以为十万计然只有一个海瑞。”慢的说道“今日有海大人向皇上上疏即便是皇上能听了进去日后若是新皇即位谁能保得还有另一个海瑞?” 萧墨轩此言一出不但是冯保便是海瑞顿时也是默然。 萧墨轩说的不错即便是嘉靖帝欣然接受了海瑞的上疏谁能保证日后没有君主会犯下更大的错误? “太祖立国设《大明律》。治国者实非人也而乃以法治国。”萧墨轩略停半晌才继续说道“以法相裁以义相制有王者起莫能易此如此才是天下大治之基。” “以君为尊预定奕世之规置天子于有无之处。”这一句话的后半段本是明末思想家王夫之所言眼下却被萧墨轩借了过来只是因为是说给海瑞和冯保听的故而又故意在前头加上了一句“以君为尊”。 在萧墨轩或者说许缈曾经存在的那个世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在明朝中后期中国就已经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开始了近代化的展变革。不论政治文化哲学理念还是医学科技都处于蓬勃展的时期。 而这一切都在公元一六四四的的那一个本该是生机盎然的春天被强行打断了。仿佛一夜之间伟大的东方帝国便回到了奴隶制社会向封建制社会变革的时期。以比地震更强烈上百倍的破坏力耽误中国整整三百年。 处在公元一五六二年的萧墨轩有着比平常人更清楚的看到事实地机会。 皇帝和朝堂虽有乱象可天下依旧太平。文人并不是皇权的依附物并敢于与皇帝据理力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而为帝王者。在遇见文官集团的强大阻力之时绝大多数选择的只是退让。 绝大多数的地方若是不遇上什么大的灾害总体上说起码温饱是能有保障的。 明末传教士利玛窦对那时的明朝社会有过这样描述:“这里物质生产极大丰富无所不有糖比欧洲白布比欧洲精美.人们衣饰华美风度翩翩百姓精神愉快彬彬有礼。谈吐文雅……他们对欧洲人带来的东西会不吝赞美并且会想着办法去弄明白其中的原理。” 有人把林则徐称为“开眼看世界第一人”。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早在林则徐之前地两个世纪明朝的一大批文人已经把视野转向世界并且认识到中国以后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西方列强。 徐光启明末进士思想家科学家现今上海的徐家汇。便是因他而得名。 徐光启曾有言曰:“今之建贼果化为虎豹矣。若真虎豹者则今之闽海寇夷是也”。 万历末年至崇祯年间的大明朝已是风雨飘摇。可在这一片内忧外患之中富有智慧的文人们却穿过重重迷雾看到了历史的未来并且预言中国日后最大的敌人将会是西方列强。 只可惜随着明朝的灭亡又经过两三百年的徘徊到了近代地时候。做皇帝的和朝廷里重臣拖着庸长地辫子瞪大了眼睛也找不到英吉利在什么地方。甚至以为和新疆接壤。 而一代代知识分子呕心沥血从西方吸引或者创造的一系列璀璨文明和技术被重新扔进了故纸堆。只依靠着民间的小范围传播才得到一部分的保存。 从那些流传下来的老照片上我们只看到了空洞的眼神褴褛的衣裳这样的士兵甚至可以用乞丐去形容。 在那一个令人心碎的春天随着大明王朝一起倒塌的并不仅仅是一个民族地尊严。 “若说起一个法字。”萧墨轩也颇有些无奈的在大腿上移了下手“海大人也做过一县父母官当是知道我朝赋税大多乃是依人口而收。” “富者握良田千亩除去买卖时所缴纳的赋税平日所纳赋税与寻常百姓家几乎无异。长此以往富者愈富贫者难脱才是真的让人伤脑筋。” 海瑞垂下眼皮也跟着萧墨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萧墨轩说的一番话有理有据便是自个心里头也以为然。 “海瑞是个直人不懂得绕弯 |一般“萧大人话里说地虽是有道理可海瑞却以为即便是依着萧大人所言明国法立新规又怎能止得住汲民财以用?” 海瑞的意思很明显即便是能做得以法治国新增岁入可若是这般耗费也仍是经受不住。 其实这倒也怪不得海瑞海瑞的名头再大骨气再硬毕竟眼界有限不可能完全能理解萧墨轩话里的意思。 文革时期有很多印刷出版的古代书籍都会在页上加上这么一行字:“吸取其中精华但是对于迂腐的忠君以及其他封建思想应该给予批判的态度。” 但是仔细想来这一句话倒才是荒谬的很。只拿海瑞来说他便就是生这个时代他不忠于皇帝不忠于大明那他应该忠于谁去?“海瑞”们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尽量向着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去靠近。 让他们去想象一个完整的法制社会或者去想象工业革命杂交水稻明显不现实。今天世人的所为若放到数百年以后兴许也是可笑的很。 “萧兄弟。”冯保乘萧墨轩和海瑞说话间.略看了眼窗外竟是见日已西斜于是略凑过头来“日后已是不早了你初日回京令堂令尊定是等得焦急。便是兄弟我也得早些回去替着黄公公去伺候皇上。” “嗯。”萧墨轩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伸手从一边提过食盒。 “海大人这也是皇上的一片心意。”萧墨轩微笑着拿开食盒的盖子“且是用些吧别负了皇上的好意。” “饭得一口一口吃我大明地方千里子民万万。”萧墨轩轻叹一声将食盒推到了海瑞的面前“治大国如烹小鲜事儿也得一点一点去做。海大人所说的话皇上心里头自有计较。” 海瑞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从萧墨轩的手上接过食盒。未说一话却已是禁不住潸然泪下。 “海瑞无悔……” 从锦衣卫的诏狱出来萧墨轩的心情不但没有丝毫轻松反倒是觉得愈加的沉重起来。 冯保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些什么还是看出了萧墨轩的心情竟也是不急着告辞离开却陪着萧墨轩小行一段。 “萧兄弟这海瑞……”冯保低下头来苦笑一声。 “此人乃国之利器。”萧墨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他日我若果真主持台阁而此人不死我必重用此人。” 冯保直直的看着萧墨轩两人站定了半晌都是一言未。等了好一会儿冯保的嘴角才缓缓泛起一丝笑来朝着萧墨轩长身一作揖随即便转身而去。 后世曾有人撰书来专门研究萧墨轩和冯保之间的秘密着重的提到了当日生的这一幕。 萧墨轩和冯保俩人虽是早已以兄弟相称互相在政治上几乎毫无保留。 可是从有据可查的史料上看这却是萧墨轩第一次在冯保面前说出了想要主持台阁的话之前在任何人面前萧墨轩都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 虽说以事看来萧墨轩在冯保面前说出这话自然是信得过冯保。而冯保的举动却又到底说明了什么? 其中为史学家最为拥护的一种说法是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以萧墨轩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和以冯保为代表的内侍集团才第一次真正的表达了自己的心境真正的联合在了一起。 “愿于君共创不世之业。” 冯保正是用这一种举动向着萧墨轩表达了自己的心境。从这一天开始冯保便不仅仅以一个内侍的身份来看待自己。所求的也不仅仅是富贵荣华而已。 从海瑞再到萧墨轩的身上。其实两者都能靠得最近的人恰恰便就是冯保。他渐渐的学会了以一个大明子民以一个中国人的角度来看待自己。 他所有的是与萧墨轩一样的勃勃野心;他所要的是不朽。太监一样可以有种。 ------------ 第十七章 又有喜事 月二十九的早晨离着嘉靖四十二年的新年仅仅只候了。 这么长时候以来萧墨轩已是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眼下虽是在京城的家里头却也仍习惯性的在寅时中便醒了过来。 小香兰不在身边萧墨轩便也没依着习惯在房里用早膳而是略躺到寅时末便直接起了身。 萧夫人临时打来临时帮着萧墨轩打理的于四姑娘见少爷起了身连忙去拿了漱口的细盐和热水过来。 萧墨轩漱洗完毕便整了整衣冠朝着花厅的方向走去。萧尚书和萧夫人日常都是在那里用早膳。 “今年的冬天都过去一多半了。”花厅外的走廊上几个丫头拿着铜盆和粗布正在擦拭着走廊上的雕花柱。明个就是年三十了家里家外须得好好打扫上一回。 “这冬天过去了一多半却仍是没下雪呢。”丫头们似乎并没有看见少爷走了过来仍是没停住了口“三十九到四十年的时候据说是皇上在宫里头斋戒才求来了雪今年个听说皇上龙体欠佳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少……问少爷安。”有个眼尖的丫头第一个现了走过来的萧墨轩连忙手忙脚乱的丢下手里的粗布朝着萧墨轩行了个万福。粗布落到了盆里溅出了水来打湿了脚边的裙角。 旁边的几个丫头也连忙一起回过身来向着萧墨轩道着安。 “这大清早的。”萧墨轩的嘴角微微翘着看见了一双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怎生是不等到了午时后再来。这大清早的天冷水寒若是手脚岂是不好。” “回少爷地话奴婢们是从井里头打的水。”几个丫头听见萧墨轩的话顿时心里一暖的水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温。明个就是年三十了忙好了这些奴婢们且还是其他的事儿要去做。” “那便就小心些别当真弄湿了衣裳。”萧墨轩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刚才被打湿的裙角上“着凉。” 说完这话。萧墨轩便回过了身朝着花厅里头走了过去。 “都说当今皇上是神仙下凡。”看着萧墨轩转进花厅的背影刚才打湿了裙角的丫头也是禁不住眼圈略红了一下“依我看咱家少爷却也是呢。” “少爷的官是越做越大可对咱家里头的人却是平常连个脸色都没。”小丫头重新从水里头捞出了粗布用力地拧了一下“老爷和夫人也是好人可若要是做到少爷这般。凭谁家的主子也不能呢。” 这些做下人虽是地位卑劣。却怎么也是个人。谁对自个好谁对自个不好也都分得清楚。其实若说起来他们辛苦伺候做主子的平日里所想着的最大的奖励也只是声好。心里所喜的也是只做主子的能和和气气的对着自个可是在大多数的人家里如此微薄的要求也只能是一个奢望。 “且是动心了不是?”旁边一个丫头。“咯咯“笑着接过话来“若不然去求夫人把你派到少爷身边日后兴许也能学着小兰姐姐不是。” “尽说些不着边际地话。”被取笑的丫头顿时就羞红了脸。不过好在一张小脸早就被晨风吹得有些红倒也看不真切“我等哪有小兰姐姐那般地福气。那般的体贴。” “都说人善被人欺只求咱家少爷平平安安的才好。”站在一只小凳上擦拭着雕栏的一个丫头忽然回身微叹一声。 “你啥时候见咱家少爷吃过亏?”立刻就有人不服气似的回过话来“便是连严嵩家里当日那等风光也动少爷不得咱家少爷有神佛保佑着呢。” “其实少爷倒也不是弱主。”一直没说话的一个突然略低声音开了口“你们可记得鞑子的归化城当日的老城便是被少爷一把火给烧了那火据说烧了三天三夜呢把草原上的天都给映红了。” 这几个丫头谁也不知道当日的板升是个什么模样更没见过萧墨轩火烧板升地情形。在她们眼里凡是城市约莫都是和北京城差不多的模样那么烧个三天三夜也不奇怪。其实以当日板升的那么些板房毛毡只消半日便烧了个干净。 “且是呢。”见说得来劲又有人接过话头“你们可听说了少爷在南京平定乱军坑杀了上千号人。” 萧墨轩拿着振武营在手上做了一场戏即便真的是坑杀了也只有百来号人可传到京城却不知如何却变成了上千人以讹传讹便就是这么回事。 “乱臣贼子本就是该杀之人。”说起这事儿有人开始为萧墨轩开始辩护“若不是少爷平定乱军还不知南京城要牵 少人多少户人家呢。少爷这般做按照书上地话以菩萨心肠行雷霆手段。” 萧家也算得是书香门第凡是府里的人即便是厨房里烧火的也都读过几本书呢。 “我且也没说少爷地不仁慈。”刚才说事的丫头也笑着转过头来“你便这般急着也且是动心了不是?” “你……却不知是谁上个月的时候拿着少爷帮描的像红了眼呢。”被取笑的毫不客气的掀出了一桩糗事儿。 几个丫头“咯咯”笑着闹成了一团在走廊里洒下了一串银铃。 怀春的少女总是那么可爱甚至有几分傻傻的感觉。只可惜的是某少爷的心里头却再也没了空。 因为萧墨轩起身之前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所以等起身的时候爹爹已经去了吏部衙门里头。今个是四十一年的最后一次公办萧墨轩和张居正两个也是昨天才把钱粮运到了京城。京城里头的百官。包括萧天驭在内且都还是没领俸禄呢。 花厅里头只有萧夫人和宁夫人两个坐在当中手里拨弄着一双虎头童鞋。 “子谦。”萧夫人见萧墨轩走了进来没等萧墨轩来得及上前请安便笑眯眯的朝着儿子微微点头唤道“你且是过来看看这双鞋子做得如何?” 萧墨轩是个男人凡是男人百分之八十都会对这些针红之事毫无兴趣所以萧墨轩也不例外。不过见是娘亲叫了。萧墨轩却也不得不走上前去。 “子谦见过娘亲见过岳母。”萧墨轩先长身一作揖“问两位早安。” “适才早上厨房里头只炖了莲子羹。”萧夫人拉着儿子让他在身边坐下“我们几个年纪大了只吃那些却是无妨给你却怎生是吃得饱。可巧上回刑部王大人家里有人回乡省亲带了些湖广老家地血糯回来我且是让厨房给你做了送来。” “你且看看这双鞋倒是做得如何。”萧夫人说着又把那双虎头鞋塞到了萧墨轩的手上。 “娘亲。且还是早着呢。”萧墨轩觉得不好抚了娘亲的好意只能是呵呵笑了一声。 “如何还能说早。”萧夫人立刻略瞥了下眼。“再说了你那有你家岳母帮着料理呢我这却是帮着裕王妃准备的。” “妹子……王妃也有喜了?”萧墨轩顿时大吃一惊讶“儿子在江南的时候也和王爷常有书信怎生却是没听王爷提起过。” “便就是王爷也是这个月头才知道的你不知道又怎得奇怪?”宁夫人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上回听说苏儿那丫头有喜这些娃娃日用的东西都是我揽了下来。你家娘亲一直眼红着呢这一回。可算是找着机会补了回来。” “你且只当你有女儿?”萧夫人也有些得意的扬了扬头。 原来只是这个月头的事儿萧墨轩那倒也不奇怪了。 这个月自个在南京只在出的临行前。才收到了一封裕王爷写来地书信说的也都是关于海瑞的事。 虽然海瑞的事儿内阁几位阁老的信笺上已经写的清楚可是裕王爷倒也牵挂着。 当时事出紧急裕王只说了海瑞的事儿却没提王妃有喜的事儿也是正常了。 “前些日子裕王派人送信来说正月初二的时候要带王妃来府里省亲。”萧夫人接着对萧墨轩说道“今个已是腊月二十九了你若是得了闲不若先去王爷那里拜见一回。王爷常记挂着你你也莫要失了礼节。” “儿子明白。”萧墨轩点了点头“只是……这上午的时候儿子还有些京城里地事儿要去料理须得晚些去便是。” “莫是忘记了便是。”萧夫人手里又拿着一件小小的锦衣触手却摸着了一个线头要过剪刀略修了一下“难道还有什么事儿比拜见王爷还紧要?莫不是你那帮国子监里地同窗听说你回京要一起凑了酒席去吃?你该是顾着些正经才是。” “娘亲哪里的话。”萧墨轩被萧夫人说的也有些哭笑不得自个啥时候有酒吃便把天都给忘了“儿子要去办的自然是紧要的事儿也不费甚工夫。裕王爷那里儿子从江南回来的时候便就是备好了东西哪里又会忘了。” 萧墨轩堂堂一个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在娘亲和岳母面前却也是温驯得像只小猫。 正说着话刘婶已经端着刚炖好的血糯粥送了过来。 “这一夜了快去用些。”萧夫人朝着萧墨轩挥了挥手“这血糯倒也是好东西王大人送来得又多你稍后去裕王府的时候倒是也好带上些送了过去。” “哎…… 轩此时肚中确实有些饥饿了应了一声便起身朝着 腊月二十九除了极少数的商家在年前便早早歇了业赶回外地的老家过年京城里地大部分铺子却都是仍开着业。 加上今年京里百官的俸禄得格外的迟所以直到今天大街上头仍是熙熙攘攘水泄不通的一般。 萧墨轩并没有乘着轿子而是萧三和萧五。便朝着外头转了出去。 萧四生得机灵眼下正在龙江船坞主持着这回临时回京萧墨轩暂且也没把他带了回来。虽然萧墨轩回了京可是船坞里地活计丝毫不能停下在第一批福船下水以及没有找到更合适地人手主持之前萧墨轩也只能把萧四仍放在那里。 况且这回回京家眷还都留在南京总得有个机灵的人帮着打理南京地宅子。 崇文门边的惠丰行。比起当日刚开办的时候铺面竟是大上了整整三倍。 更加富丽堂皇和宽敞的店铺琳琅满目的货物再加上萧家在京城的影响让这里渐渐成了京城里边达官贵人买办的选之地。 充裕的资金以及强势地地位也让惠丰行开始尝试买断和直购式的经营。只是这一个法子却不是苏儿想出来来的了而是萧大少爷依葫芦画瓢折腾出来的。 景德镇的瓷器。湖广的大米江南的丝绸。西域的宝玉。这些店铺里所卖的货物也已经不完全是行走的商人们寄售在这里地其中的几种便是惠丰行直接派人前去采购或者从商人们手上一次性完全吃下。 所以惠丰行地其中一部分货物比起京城里的任何一家都要来得便宜。便宜的东西自然更加容易吸引人一年四季里惠丰行里都是人来人往只一家铺子便就几乎赶得上一整条街。 眼下在萧墨轩看来。目前的惠丰行却是已经和现代的大型市越来越像。 所不同的是货柜上所放的只是极少量的样品顾客所看中的货物仍然需要让店里的伙计去仓库里取。而贵重地东西。又单独放在了一角与寻常的货架隔了开来。 若是按照这般下去只怕是补了龙江船坞每年十万两的亏空。却还能留下大大的利润。萧墨轩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拾步朝着门里挤了进去。恩……确实是挤进去的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在四周的货架上略看了几样东西萧墨轩又转过了身朝着最后边地库房转了过去。 “客官后头是店铺里的库房不待客。”还没等迈出第三进便就从后院里边闪出了两个人来拦住了去路。 “客官您请看。”其中一人指着旁边的一块牌子“库房重地闲人莫入。还请客官见谅。” 店铺增大了店铺里的人手自然也是增加了。想来这两个该是新招来的所以才会派了站在这里拦着误闯的客人。 “大胆便是连主子也敢拦。”萧五难得跟着萧墨轩出来转正愁找不着表现的机会一声轻喝上前一步“且还不快让宁义出来就说是萧少爷来了。” 萧少爷?这两个倒也不是糊涂之人虽是没见过萧墨轩可在这里呆了好两个月起码也听说过这么一位一听萧五这么一喝立刻明白了面前是谁。却又犹豫着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先让开一些让萧墨轩一行先进了后院又分出一人飞一般的朝着帐房跑了过去。 “当真是姑爷……”不一刻便见宁义从帐房里头走了出来抬头朝着萧墨轩看了一眼立刻咧开了嘴一溜烟的到了面前。 宁义倒也是忠心专心之人受了苏儿的托付打理这京城里惠丰行倒也是做得有生有色甚至把床铺都搬到了这里来。但即便是这样萧墨轩回京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 “姑爷小姐可安好?”宁义乐呵呵的上前行礼“小的们都等着见小孙少爷呢。” 顿时身边几个人一起咧开了嘴看着萧墨轩。萧墨轩也不是个害羞的人呵呵笑了声伸手在宁义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姑爷来这儿可是要补上些家里要用的年货?”今个是腊月二十九萧墨轩又是一路奔波昨个刚回来京城里宁义自然想不出萧墨轩这时候来这里还会有什么事儿“这年年的生意是格外的好店铺里的事多。昨个听说姑爷回来了也是等不及去见原想着明个打烊之后再去见呢。若是家里头缺什么东西又怎好劳烦姑爷亲自来取小的自然会让人送了回去。” ------------ 第十八章 早该想到 那倒也不是。(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萧墨轩摆了摆手“我这次回京拜见几位老友和大人只是从江南带来的货物有些不足便来这里补上些。” “姑爷稍坐只说要什么小的让人去库房里头拿去便是。”宁义把萧墨轩引到房中坐下。 萧墨轩朝着萧三点了点头让他跟着宁义叫来的两个伙计向着库房去了。 “姑爷……”一刻钟后宁义看着萧三几个从库房里拿出来的东西禁是不住瞪大了眼睛。 十斤重的大棉被四床鸡蛋一篮京城产的猪油年糕十斤浙江产的金华火腿一条湖广产的大米一石还有苏州产的绣花丝绸两匹散装的去籽棉花二十斤。另外几样也都是家产吃用之物。 这是去哪位大人家拜见?怎生是要带了这么些东西过去?这哪像是去要拜见分明是要去扶贫。宁义呆在一旁直愣愣的看着几乎就要连眼睛都要掉了下来。 “姑……姑爷。”宁义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来“便就这么些东西?” “暂且也就是这些了。”萧墨轩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站起了身来“若再少甚么须得去菜场那边寻了。” “姑爷这是要去哪?”宁义本不是个多嘴之人可姑爷今个的举动实在有些奇怪却也是禁不住多问了一句。又见萧墨轩朝着自个瞥了一眼连忙闭上了嘴。 “君子之交淡如水。”萧墨轩微微一笑“只是一位老友罢了。” “噢……”宁义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只是帮着打包收拾。又叫人找了辆推车来帮着搬了上去。 “若是回头见了我爹爹或是我娘亲和岳母。”萧墨轩等收拾完了又有些不放心似的转头向着宁义吩咐“切莫多言若是见了你家小姐自当无妨。” “哎……小的明白。”宁义拼命的点着头又看着萧墨轩带着萧三几个推着车朝着后院的门外走了过去。 “哪有这般去拜见地?”宁义有些疑惑的摇了摇脑袋“只能说给小姐听。可小姐眼下正在千里之外又如何说得。” 纳闷了一阵以后想着这些主子的事儿也不是自个能管的转过头去又去忙着自个的事情去了。 香炉营香炉营是京城工匠聚集之地。 工匠聚集之地便就意味着作坊多。眼下也是因为靠近年关大多数的作坊都歇了业。若是平常只这些作坊里头飘出来的烟灰或是粉尘便让人受不了。 京城里头稍有些地位的官吏和子弟。无事的时候也是绝不会上这里来转悠。即便是这些作坊都歇了业也不例外。 可偏偏等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时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却看见远处地街口边位面如冠玉的公子飘然而来。 那公子身着一拢青蓝色的锦衣只少带了两三个随从其中一个随从还推着一辆堆的满满的独轮车。 即便是这样只要朝着那公子身上细看几眼便会觉此人倒是气度不凡。四周的街坊们把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这位公子不是哪个世家里的便就是哪位极有身份的大人家的说不定还是王公贵冑家里的。 可渐渐看着一行人行走地方向。众人却是突然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他们要去地是那个人家里。 虽然几乎都只是些手艺人家里的可是生在皇城下平日里闲来无事儿的时候。也都喜欢唠唠闲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个月在京城里生的那件大事儿几乎是转眼之间。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寻常百姓家里虽是对这些朝廷大事儿并不十分明白可是只听在耳里却只觉得这位海大人实在是个大大的好官。且不论海瑞和嘉靖帝谁对谁错一旦有这样的事儿生大伙儿便就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思维定式。只要是针对着皇上的一定便就是对的。 可心里同情和赞扬并不一定能表现在行为上。海瑞在香炉营地家里已经派上了锦衣卫看守。住在附近的人们宁愿多绕点路也不敢从海瑞家门口经过。 可眼下这位公子不但直直的朝着那边去了还带了一推车的年货。 虽是闭住了嘴可是众人也是饶有兴趣地伸头探望着心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心理。 守在海瑞家门口的番子自然也是看见了萧墨轩一行。其中两个故意从街角站起身来抖了抖自个身上地飞鱼服其实也就是亮了身份。 可是让他们诧异的是那几个人明显不是瞎子明明看见了自个几个却仍是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 “锦衣卫在此设哨看 家眷。”几个番子顿时按捺不住一起迎了上去。 只是虽然开了口却也不敢多讲废话。看见自己这几个在这里仍敢走过来的又岂会是一般人? 萧墨轩一言不只是转过头来看了身后的萧五一眼。萧五立刻拾步上前递过一纸勘合。 “原来是萧大人……”几个番子朝着纸上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既然有冯公公的手令萧大人请便请便。”几个番子满脸堆着笑让开了路。 看着萧墨轩一行轻轻巧巧竟真是过了几个番子的把守呆在远处看着热闹的众人顿时也是松了一口气。互相看着笑了几下啧了啧嘴才四散开来。 “咚……咚咚……”萧五几步上前敲了敲着海家的大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敲了几下屑屑落落的门楣上竟是落下了一片灰尘下来萧五躲闪不及竟是落了一身。 “少爷……”萧五有些哭笑不得的转过身来看着萧墨轩。 “不好。”萧墨轩顿时脸上失色。“噔噔噔”卖上台阶“老夫人海夫人……” 萧墨轩脸上的肌肉微微的抽*动着用力的抡起拳头朝着大门上敲去。门楣受到振动又落下了一片灰尘萧墨轩竟也是毫不躲闪。 “少爷……怎生像是没人。”萧四放下推车也凑了过来。 “里头地人几天没出来了?”萧墨轩转过脸来直直的看着几个番子。 “这……这……”几个番子看着萧墨轩的眼神顿时也是不禁浑身一抖。“小的们自从上个月便就守在这里小的们轮的是上午的班其他时候另有其他人在。” “我问你们里头的人多少时候没出来过了?”萧墨轩瞪圆了眼睛目光中露出几丝杀气“其他的话我且是不想听。” “小……小的们在这里没……没见过出来。”几个番子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萧墨轩地目光。 “没出来过……没出来过……”萧墨轩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为何……为何不出来?”萧墨轩脸上涨得通红。大口的喘着气。 “小的们只是奉命看守这里。”番子们支支吾吾的回着话“为何不出来。小的们也不知道。” “一个月……整整一个多月。”萧墨轩仰起头来眼睛不停的闪着“难道里头的人就不要吃喝?” “难道你们不知道里头是活人?”萧墨轩一手紧捏着成拳左手直直的指着大门朝着几个番子逼了过去。 “便就是关在诏狱里。”萧墨轩的喉咙里重重的响了一下“也总得给吃给喝吧。” “里头地人难道就没有求着你们让带着买些东西进去?”萧墨轩尽量想让自个的情绪暂时平复些。 海母和海夫人再傻再痛心恐惧也总得知道身边还有一个刚刚五岁地女儿吧。海夫人是做母亲的人即使自己不吃。也得想着法子弄些东西给女儿吃。 “小的们……不敢……”番子们的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不敢?”萧墨轩一声怒喝几乎便就是振聋聩“不敢你们就敢把人给活活饿死?” “你们知道这里的主人为什么下狱吗?”萧墨轩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知道为什么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给我把门打开……把门打开。”萧墨轩颤抖着手指。指向了大门“砸也得砸开。” “这么冷的天若是里头的人有个长短。”萧墨轩愤愤的咬紧了牙齿。“我要你们偿命。” 若是寻常的官员哪怕是封疆大吏对这些番子说出这些话来他们也未必当真更不会害怕。 可问题是眼前这位萧大人来头太大。据说这海瑞就是他举荐地可他回了京城见了一回皇上竟是若无其事的出来了。皇上居然还让他给诏狱里的海瑞带了一个食盒还是从御膳房里带出来的还让冯保陪着他一起去看海瑞。 即使撇开了皇上不说他也是大明朝地储君裕王爷面前的红人兼大舅子;内阁四位阁老里头有两位是他老师;掌握百官升迁和科考的吏部尚书是他爹;直接掌管锦衣卫地司礼监冯公公和他以兄弟相称向来穿一条裤子。 而他自己仅仅二十出头便也就官居二品位列封疆。更有内幕消息说这货其实是个胆大包天的愣头青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朝廷上上下下的人宁愿去顶撞内阁辅徐阶也不愿意去招惹这位四面逢源的主。 萧墨轩说得出做得出。若是里头的人当真出了事按眼下的情形看。为了平息这位萧大人的怒气内 礼监当真会把自己这几个人当替罪羊给送了出去也能的事情。 萧墨轩这么一喝出几个番子顿时吓得脸都没了血色。平日里的威风也不知道丢到了哪去。七手八脚的冲上前去也不再和萧墨轩一样去敲门直接抱紧了朝着大门撞了过去。 “咔……哐……”海家的大门原本就不是什么上好的木头所制海家之前的主人也住了年头甚多哪里经受得起这许多人合力冲撞。三两下之后门框出一声刺耳的脆响。紧接着应声而倒。 “走……”萧墨轩抬手一挥迈步上前只是那几个番子跑得更快没等萧墨轩进门便已经一起拥了进去。 进门之后便四下望着心里默默念着千万别当真有个不测要不自个几个……即使不死也得蜕层皮。 “老夫人……老夫人……海夫人……”萧墨轩站在院子当中心里也几乎凉到了冰点。只觉得四周静悄悄一片。禁不住连身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海瑞是自个折腾进京地若是真的牵连出什么意外萧墨轩真的会自责上一辈子。 “萧大人萧大人这里有人。”厨房里头突然传出一阵欢快的叫声“人还活着……还活着还有气。” 萧墨轩顿时精神一振立刻朝着厨房奔了过去。 等见了厨房只见厨房里头几个番子已经围成了一圈。靠着外墙的柴仓里头已是空荡荡的。灶塘里的灰被掏了出来。垫在地上上面又铺了两三床薄薄的棉被。 三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纹丝不动只从略微起伏的呼吸上才能看出还是活着。 “快快把棉被拿进来。”萧墨轩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张大了声只是回过身朝着萧三说道“把东西都搬进来。” “哎。”萧四不敢怠慢。得了吩咐立刻奔了出去。 “你快去找大夫。”萧墨轩没等萧四出门又对着萧五吩咐道“别顾着名头先去最近地医馆。越快越好。” 萧五也应了一声跟着萧三跑出门去。 “你们先帮着我帮他们背出来。”萧墨轩既然来了自然不能再让这几人继续躺在柴仓里头。 只是这一回。几个番子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急着上前。 “萧大人……男女……男女授受不亲……”其中一个番子一脸的为难替一群人说出了话。 “这且都什么时候了?”萧墨轩没想到还能折腾出这事儿来顿时不禁皱了下眉头“救人才是要紧。” “要不……你们把老夫人背出来海夫人和娃娃且让我来背。”萧墨轩又想了一下朝着几个番子说了一句。 虽说……有传言海瑞是个老古板比这几个番子还要古板。但是萧墨轩既然让这般做了自然早就想对策。至于老人家嘛倒是没了那么多忌讳。 “哎……”这么一说几个番子才没了为难。立刻小心翼翼的将海母背了出来。此时萧三又已经拿了棉被进来萧墨轩又不敢移动太远仍让铺了两床在了厨房的地上然后把海瑞家里三口挨个的放在上头又盖上另两床被子。 “萧五已经去请大夫了想是一会儿就来了。”三人虽是昏迷过去可是萧墨轩听着呼吸仍是均匀倒也略放下心来“先找些柴禾来把火生起来才是等不及先把屋子里的桌凳拆了。” “少爷……空了……”萧三看着萧墨轩略一迟疑小声说道。 “空了?”萧墨轩脸色又是一变“那就拆门拆窗怎么也得把火给先生起来。” “少爷……都空了……”萧三微微移了下脚尖抿了下嘴唇。 萧墨轩的目光猛得朝着厨房门外看去。触眼所及果然看见院子里头已是一片狼籍。除了院子的大门外几乎所有能拆下来的门窗都只留了一个框子。 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这间厨房地门窗。想是在这一个月里海家三口人就是靠烧这些东西取暖才勉强活了下来。至于他们到底已经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萧墨轩也想象不出。 “咕嘟”一声萧墨轩的喉咙里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 “去……去把推来地车给劈了快……”萧墨轩强忍着就要掉下来的眼泪朝着萧三吩咐“生火之后烧一锅粥要稀一些。” “我既然送他到京城……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萧墨轩口里小声的念着痛苦的闭上了眼。 ------------ 第十九章 如遭雷击 “大人莫忧。”郎中只看着几个锦衣卫对着萧墨轩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头也是知道这位年轻人定是来头极大于是便称了大人。 “这几位只是饿了几日暂时昏厥罢了。”郎中放下海母的手腕对萧墨轩说道“大人既然已经熬了稀粥老朽稍后给几位施上几针等清醒过来少用些便好。再开一份方子以丹参调养只几日便可恢复。只是老人家又要多调养上几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墨轩直到这时才略松了口气。 “用人参进补可好?”这个时候萧墨轩尽是只想着用上最好的东西。 “几位病人眼下身体欠佳已是虚不胜补用丹参才是最佳。”老郎中连忙摆了摆手“若要用人参须得得调养个两三日才行。即便是用丹参也得是用过了稀粥之后才行。” “哦……多谢老先生。”自从嘉靖四十年萧墨轩第一次来到这里被那些郎中开了一大堆方子逼着自己吃药吃得要吐以来萧墨轩第一次觉得郎中也是这么的可爱。 火灶上的稀粥已经熬了有一会儿咕嘟咕嘟的散着香味溢出来的蒸汽弥漫了整个厨房。萧墨轩抽*动了几下鼻子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走到灶前在几个罐子里左右拨拉了一阵却又失望的转了回来。 “去买些糖来。”萧墨轩朝着萧三挥了挥手“他们饿了这么几天。该是有些低血糖弄些红糖放到稀粥里才更是好。” “低血糖?”萧三愕然的看着萧墨轩“小的……小的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低血糖少爷可知道哪里有得卖?” 大米粥里放红糖大家都知道是个好东西可低血糖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呃……萧墨轩顿时有些语塞。这一会儿都是有些心烦意乱地竟有些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 “要不小的去惠丰行的铺子里看看?”萧三见少爷不说话顿时以为少爷也不知道哪里会有得卖。惠丰行的铺子里东西算是极多寻常难见的也常能买到。 “便就是红糖。”萧墨轩有些无奈的转回身来。也不再去搭理萧三。 “噢……小的明白。”萧三见少爷转过了身去自然也不会再去自讨没趣儿转过了身朝着门外走去“低血糖……红糖……血糖倒也都是红色的呢还是少爷见识广一个东西能说出这许多词儿来。” 萧墨轩听着萧三在后头嘀咕着禁不住抬起手来抹了下额头。灶塘里的火生得大挺热的不是。都出汗了。 几个大男人呆在这里照顾一群女人毕竟不是个事儿。 萧墨轩出了银子。在附近寻了几个街坊。原本众人都有些躲着可见着是锦衣卫地番子出面来请又有重金相得便有几个胆大的婆婆应了下来。 见已经有人照料郎中也说没了大碍萧墨轩的心也是渐渐落回了原处。 又念着须得在年三十前去裕王府拜见裕王爷除了把东西留下萧墨轩又丢下几锭银子也等不得三人苏醒过来便要起身离去。 临走之前。也是少不得对几个番子一顿赤裸裸的威胁最后也一人分了一个锭子。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番子们又惊又喜。岂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千恩万谢的把萧大少爷给送了出去。 只等萧大少爷刚出门番子们便一起集体拍着胸膛庆幸逃过了一劫。一个转身。又分散到了墙角掏出怀里的银子喜滋滋的咬上了一口又笑眯眯的揣了回去。 “这海瑞……”萧大少爷走在路上却是咬牙切齿“这帮如狼似虎的番子。” 又走了几步却是忽然又停住了脚仰天长叹一声“忠孝两难全倒也是难为他了。若是我决计是做不到。” 萧公墨轩作为一个历史上最为传奇地人物在后世所编的《名臣录》中排行第一。 而在《名臣录》中编撰者也是给了他无比崇高地评价:“惟三皇五帝唐宗明祖可比也。” 把一个臣子和历史上最杰出的帝王放一起互相评价纵眼看穿整个历史也是仅有的一个。更令人惊奇的是任何一个看过《名臣录》的人都对这一段话丝毫没有任何不同意见。甚至有人提出在这一句话中唐宗明祖还是沾了萧公的光。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也向来都是历史学家们最感兴趣的研究对象。 萧墨轩的一生中最为熟悉和贴近的人自然是少不了海瑞。 可是当历史学家拿萧墨轩和海瑞相对比地时候却是惊奇的现。这两 根本就是两个个性完全不同的人。 萧墨轩虽是一生屡建奇功常常以一个铁血一般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可是仔细研究之下却现他其实一个非常柔情地人。 对于上司他体谅忠诚。对于属下他耐心体贴。对于自个的家人更是即使是豁出了命也要去保护容不得受一丝伤害对于凡是威胁到家族安全的人比如当年地严家他绝不留一丝情面。 虽然看上去萧墨轩竟像是一个极为护私的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千古一臣。 而海瑞却更像是一把利剑。利剑出鞘非伤必折。不是给敌人致命一击便就是自身断碎。他的行为做事只是依靠着规范的道德标准和法律勇往直前甚至没有一丝顾虑不考虑任何后果。 可是偏偏这两个性格大异的人。却是一生视为知己之一。但是在世人看来萧公墨轩的个性却更容易引起人们心中的共鸣也更容易被人视为先地楷模。 当人们总结的时候总是喜欢引用萧墨轩当年说过的一句话:“治天下非一人所为。” 其实从这个角度上去看不管是萧墨轩也好还是海瑞或者是隆庆帝张居正。冯保等人也好如群星璀璨正是这些性格各异的人的齐心合力才真正铸造下了一个盛世的基础。 等回到西安门萧府的时候已是过了午时中。 好在东西都是早就打理好的萧墨轩倒也没费什么工夫陪着娘亲和岳母略用了些饭。上午穿的那件衣裳早就是被灶灰弄脏了饭前便就被萧墨轩换了下去。只等用过了饭萧墨轩便喝起萧三等几个。乘上轿子朝着裕王府而去。 裕王爷早就知道了萧墨轩回京的消息。也像是早就知道萧墨轩要来。这边萧墨轩刚进了大门便被告知裕王爷已是在前厅候着了。 萧墨轩倒也不奇怪吩咐抬上了礼物先朝着前厅走了过去。 “你只当送我些东西便就是补了回来?”绕过大门口地蟠龙照壁前厅的门边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子谦见过王爷。”萧墨轩没想到裕王爷居然会是走出前厅相迎顿时也是禁不住心里一热。 “你且是说也没说了声便就去了江南且也和本王连个招呼也没。” “圣命难违。”萧墨轩微微一笑。朝着裕王拱了拱手。 “这半年在江南可好?”进了前厅两人分上下坐下裕王便立刻朝着萧墨轩问道“你做的那几桩事儿。便是连本王且都常替你捏着把汗。” 其实对萧墨轩来说兴许也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自个压根就没觉得又多惊人。可传到了裕王的耳朵里。兴许又加上了少许的夸张便又是另外一种味道。 “父皇……眼下可好?”两人对坐片刻等奉上了茶裕王略泯一口突然朝着萧墨轩问道。 萧墨轩眼下是外臣也不常在京城里头。而裕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整日的呆在京城里头。此时却由裕王来问萧墨轩皇上眼下可好。即便是萧墨轩自个也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萧墨轩不是傻子昨个皇上在万寿宫见自个地时候虽是看起来坐得端正可萧墨轩也能感觉到嘉靖帝的身体地微微颤抖。他坐起身来分明便就是强撑着的。 “皇上……王爷你……”萧墨轩轻轻咬着嘴唇想找一句最适合的话来说“王爷你还是该早做准备的好。” “唔……” “本王这个做儿子的尚且不如你。”扇窗户又慢慢闭上了眼睛“本王倒真是羡慕你呐。” 为子者有父病重却也无法前去探视更不能侍奉床前。对于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煎熬。 “听说……听说王妃有喜了?”萧墨轩也觉得气氛有些沉闷想要换个话题。 “哦我倒是忘了告诉你你竟也是知道了。”听萧墨轩说起这个裕王才从窗前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也像是松了一些。 “本王也盼着能给王府里头添上点生气。”新坐下“只是这一回却给你占了大。” 呃……给我占了大?萧墨轩有些云里雾里。 “眼下我为兄你为弟。”还在肚子里的两个却是要倒了个个儿。” “呵呵王爷倒是说笑了。”萧墨轩听了这句话才明白过来呵呵笑道“王爷是皇族怎生是子谦所能比。” “甚么王公贵冑。”.头讪笑一声“其实 心里头就快活子谦你岂是会不明白。” “若是产下世子王爷看想好了叫什么名?”回到原处萧墨轩连忙转了回来。 萧墨轩问这话一是想把让人沉闷地话题转开另一个。却是想要验证自个心里的的一个结。 “子谦这话问得奇怪。”眼“此时未得生辰八字如何起得了名?” “这……”萧墨轩顿时一阵语塞禁不住抬起手挠了下脑袋“倒是忘了。” “我大明朱家从太祖爷开始传下地规矩起名向来以为五行而分。”轮着得是土属。再往下便该是金属。” 朱钧明神宗万历皇帝朱钧。萧墨轩的脑袋里立刻蹦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来。 万历皇帝到底是哪一年生地?萧墨轩此时竟是有些懊恼起来只恨自个当年为什么不去考个历史系眼下做起事儿来却是省心了多。 但是并不打紧朱钧是隆庆帝的第三子那么就是说裕王爷应该还有两个儿子才是。可是萧墨轩在裕王府这么长时间。从来就没听说过裕王殿下已经有了儿子。 兴许……不一定是吧萧墨轩的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期盼却又带着些恐惧。 “李妃若是产下世子。”只是朝着萧墨轩微微笑道“定是要请子谦你为师才是。” 裕王爷的这句话倒是让萧墨轩有些困窘。不可否认自个眼下确实混得不错。 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学不来的想学也没办法去学。如果要自个去教四书五经。萧墨轩心里头偷偷一笑。 想起当年地那一句:“孔子谓季氏:‘八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兴许……自个也该是再用功多读些书才是。万一到时候拗不过裕王殿下可别再闹出笑话来才是。 “子谦……”裕王沉默半晌突然又开了口。 “王爷有事儿只说便是。”萧墨轩也不知道裕王爷在想着些什么只是拱手回话。 “本王……”|头……” “王爷有什么心结?”萧墨轩疑惑的问道“若是无妨。只说出来兴许子谦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本王只望着眼下李妃能够平安才是。”却又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 “王妃身体不适?”萧墨轩脸色微变。 李杭儿虽然眼下贵为裕王妃难见一面。可怎么说来和萧墨轩也有一段兄妹之情在名义上更是牵连着。 “本王只怕又像之前那般……”来。 “王爷可否再说得仔细些?”萧墨轩已是按捺不住心里头揪得紧紧的。 “本王只怕……李妃若真是产下世子只怕又是像之前两位世子一般早夭。” 之前两个……第三子……朱钧……李太后…… 哪年生的?到底是哪年生的萧墨轩整个人像是呆住了一般只剩下脑袋里却是不停的转着。一定有法子想了出来……一定要想了出来。 十岁即位……隆庆帝驾崩于隆庆六年嘉靖四十五年嘉靖四十二年一五六三。 老天……萧墨轩顿时如遭雷击只张着张嘴呆呆的看着裕王殿下。明神宗……难道真的是明神宗?明神宗是我外甥? “子谦……子谦?”还大顿时不禁大感愕然连忙连唤两声。 如果我地外甥是明神宗我一定好好教他哪怕让我自个再重新上一回国子监都成?萧墨轩耳朵里虽是听见了裕王爷的唤声可是人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子谦……”担心起来。若是看萧墨轩再这么傻愣下去只怕裕王殿下马上传太医地心都有了。 “王爷……王爷莫忧。”还没等裕王殿下动身萧墨轩却又突然自个回过了神来。 “王爷莫忧依子谦看若王妃产下世子定是可安然成年。”萧墨轩拼命压抑着心里头强烈的波动。 “托子谦吉言希望如此便是。”放下了心点了点头呵呵笑道。 “并非吉言而已。”萧墨轩突然在裕王面前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固执。 ------------ 第二十章 我想有个家 穆宗隆庆帝朱载垕也就是裕王殿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即便是在萧墨轩记忆里的那段历史里其实也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形象。 隆庆帝的老爹嘉靖帝和儿子万历皇帝都在位四十多年留下了许多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而只有隆庆帝仅仅在位六年看上去更是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书写的事情。 如果仔细去看隆庆帝在位的六年确实也会现这位皇帝陛下竟像是可有可无的一般。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并不会自个去拿主意而是要大臣们来想办法。虽然没有像爹和他儿子一样连续多年不上朝可是对于早朝这个形式隆庆帝陛下同样表现的非常不积极甚至表现有些随心所欲。 后世某朝也正是根据这祖孙三代的表现拿出了一个昏君的结论。 但再仔细看得更深一些便会现这个结论其实是非常错误的。尤其是把这个结论用在隆庆帝身上的时候更是表现的非常荒谬。 《尚书.武成》云:“谆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圣天子垂拱而治这是千百年来为帝王者最大的理想也是世人给做皇帝的定下的一个最高标准。 而隆庆帝的所作所为恰恰是最符合这一条标准的。 如果只是因为隆庆帝看上去有些懈怠便就把他说成一个昏庸的主那么不妨先来看看当时的大明朝到底是谁在帮着隆庆帝治理天下。 徐阶)古海瑞李…… 一系列让人眩目的名字几乎可以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试问如果做皇帝的真的是昏庸无能他又如何能做到起用这么一大批杰出地人才? 自知文不及徐阶|猷。作为一个皇帝能有如此的自知之名其实也是难得。 再从他屡次调停大臣之间的矛盾所用的手段来看隆庆帝不但非常富有政治手腕而且更是有着完善的大局观。 可虽然贵为王爷甚至贵为天子朱载垕的一生并算不得愉快。 隆庆帝和他的儿子万历帝一样都是第三子。除了刚刚出生两个月便就夭折的长兄朱载基以外。朱载垕还有另一个兄长朱载壑。 人们常说“命运”二字有时候看来。兴许这命运这东西还真的是存在的。 嘉靖十八年朱载壑被立为皇太子可是册封大典上主事地太监们却误把太子的册宝交给了同日受封的裕王朱载垕。 若没有后来生的事情兴许这事儿只会当作一个失误不了了之。 可是谁也没想到嘉靖二十八年身为太子的朱载壑居然病重身亡。 当年的一个失误居然戏剧性的变成了现实。虽然朱载垕从出生到登基。都没有被封为过太子可是随着景王的就藩谁都知道他便就是大明朝事实上的储君。 但是朱载壑的死。让嘉靖帝更加相信方士陶仲文提出地“二龙不相见”的魔咒。 从此之后裕王朱载垕只在嘉靖帝临终之前才见和自己地父亲见上了一面。加上母亲杜康妃的早逝;王弟景王朱载圳时不时的表露出来的勃勃野心。其实在孤独的裕王朱载垕的心里头比谁都希望能品味一回家的温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在面对萧墨轩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格外的亲切倒真得像是一位兄长一般。 况且……隆庆帝再牛再圣明再有本事运气再好。可他眼下却还不是皇帝只是裕王殿下。 “哦……”裕王爷好奇的看着萧墨轩虽是有些纳闷却也并未多想。萧墨轩是李妃肚里娃娃地舅舅。他护着自个的外甥或者外甥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噗嗤……哈哈。”裕王爷愣愣的看了萧墨轩好一会儿突然一个转头笑了出来。 “若是李妃果产下世子。”裕王被萧墨轩这么一闹腾突然心情却像是好了许多“本王便就当真让舅舅去教外甥。” “敢不从命。”这一回萧墨轩欣然接受。 隆庆六年虽然之前萧墨轩地心里 经有过许多忧虑并且一时间这种忧虑并不可能消 但是萧墨轩心里头突然间却又多了几分期盼和欣慰。 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么就请你去痛骂他;如果你恨一个人那么也请你去痛骂他。 且不管海大人是对嘉靖帝老人家是爱是恨嘉靖四十二年的春节虽是笼罩在这一阵骂声的阴影下却仍无可避免地来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上病重的原因从年三十的早上开始西安门边的萧府几乎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当然新面孔里头也有并非是冲着裕王爷而是当真冲着萧墨轩来的。比如说冯保。 萧墨轩从江南带回来送给冯保的自然都是江南的土特产只不过价格不菲罢了。 萧墨轩和冯保两个都不是缺钱的人。但是投桃报李冯保自然也不会怠慢。只是冯保并不想赶这趟热闹所以他选择的日子是正月初三。 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上门求见的人都是没消停过;大年初二是裕王携李妃回家省亲的日子。 裕王爷不是第一次来萧府裕王妃李杭儿也不是外人。可台面上的工夫总是要做的。 天刚蒙蒙亮萧福便就起了身。吆喝起一帮子家丁。 就连年三十刚挂到门口上的灯笼也被换了下来换成了新的。 等到了卯时末只听着街边一阵锣鼓炫天萧天驭和萧墨轩立刻带着家人迎出门外裕王和李妃的车驾到了。 “下官……”萧天驭和萧墨轩迎出门外刚要跪下身来便见着裕王的车驾队里头奔出一人来直朝着萧天驭和萧墨轩奔了过来。 “两位大人且慢。”抬眼看时却见跑过来的竟是裕王府的掌事太监李芳。 “两位大人王爷和王妃娘娘说了。”李芳呵呵笑着托着萧天驭的萧墨轩的胳膊“大过年的王爷和王妃来府上只是想陪着王妃来和父母兄长叙一叙家常散一散心。若是两位大人严肃倒反是让王爷和王妃放不开了。” “哦那便就随王爷和王妃的意了。”萧天驭和萧墨轩也不坚持分立两旁将裕王和李妃迎入门内。 “几位姐姐这回没有回来倒是可惜呢。”进门的时候杭儿似乎有些不满似的朝着萧墨轩嘟了嘟嘴随即又转出笑脸“只是原只当是连兄长也见不着呢。” 裕王妃李杭儿与宁苏儿感情笃深与陆依依和小香兰从前也常是缠在一起。这回见三人竟都是呆在南京没有回来未免有些失望。 可义兄外放这回居然能够见到也已经是意外的惊喜。 “一入侯门深似海”的话兴许有些夸张可在裕王府里头毕竟不如在萧家随意。 好在两边都不是外人虽然分着上下可依着规矩倒也不需要太多避讳。与两位夫人并府里头熟识的姐妹们嬉笑一番杭儿的心情似乎也是更好。 裕王看着杭儿开怀心情也是大好。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的熏得裕王心里头也是暖暖的。 “子谦……”裕王轻叹一声转过头来“我倒是真羡慕你呐。” “你去江南这半年。”裕王端起茶杯手却又停在了半空中“除了李芳之外本王且是连个说话的人都难寻。” 当年裕王府里的那一帮子人如今入内阁的入内阁放江南的放江南。从前常是人来人往的裕王府倒真的是冷清了许多。 “约莫什么时候可以回京?”裕王略泯了一口茶像是随口似的对萧墨轩问道。 “子谦是朝廷的官。”萧墨轩摇头苦笑一声“王爷是大明的王爷。” “呵呵子谦所言极是是本王自私了。”裕王微微一笑看着萧墨轩的目光中似乎更多了几分欣赏。 “说起来倒是要谢过子谦和弟妹两个。”裕王的目光折了一下又转了回来“若不是李妃只怕本王又要多了几分寂寞难得善解人意呐便就是连陈妃也喜爱她得紧。” ------------ 第二十一章 厚礼 正月初三萧府东厢房。(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少爷……”刚到了卯时中便听见房门口有人唤着。 “又是甚么人来了?”萧墨轩不但没有动弹反倒是把身上的被子窝了一窝“让萧福记了下来稍后我再看去便是。” 昨个裕王和李妃回府省亲萧府倒是比年三十晚上还要热闹。 等酉时末天色已黑萧府的前花园里头又放起了浏阳花炮。杭儿虽是不能凑上前去看花炮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可也是尽兴。一家人极尽欢娱直至亥时初裕王和李妃才动身回府这且还是念着李妃身子沉若不然闹个通宵也未必没有可能。 等裕王和李妃回府兴致颇高的萧老尚书竟是又拉着儿子聊了半天闲嗑。等萧墨轩回房歇息的时候已时近子时。 这半年在江南都是辛苦回到京城反倒是清闲起来了。几位阁老和司礼监几位公公以及张老师那里年前便就派人去过这时候萧墨轩倒是懒得去那里凑上热闹。 “少爷……是冯公公。”这时候萧墨轩才听了有些清楚门外的声音似乎就是萧福。 冯保?这货这么早跑这里来干什么? 萧墨轩纳闷的坐起身来揉了揉眼。还非得自个亲自跑来自个想不见都不行。 “请冯公公在花厅稍坐。我稍后就到。”萧墨轩无可奈何的打了一个哈欠才慢腾腾的移下床去。 “哈哈冯兄。”毕竟是冯保亲自前来萧墨轩倒也不敢怠慢漱洗了一番之后立刻换上衣服赶了过去。等见了花厅却见着冯保已是悠哉悠哉地坐在里头品着茶。 “少爷可是要用些东西?”身后追来了于四姑娘手里头托着一盘子点心。(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有贵客在此。还是稍等吧。”萧墨轩挥了挥手让先退下。 “哎……慢着。”倒是冯保突然站起身来叫住。 “冯某知道扰了萧兄弟的清觉。”冯保让于四姑娘将手里的点心放下转身朝着萧墨轩笑道“你我既是兄弟这里又是你家里头且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若是礼多才显得生呢。你若是不肯用岂不是急着要赶我走不成?” “那……倒是怠慢了。”其实萧墨轩肚里头也是饥饿又听冯保这么说。倒也不客气了。坐下身来又倒了一杯白开水。拈起一块糯米松糕来吃着。 “你且别怪我扰了你。”冯保等萧墨轩吃了两块糕点才肚才移了下椅子凑近了些。 “兄弟我知道萧兄弟是个风雅之人不图也不缺那些黄白之物。”冯保神秘的一笑两只手指在桌子上弹了两下“所以兄弟我今个要送给萧兄弟你一份重礼。” 重礼?萧墨轩愕然的回过头来愣愣的看着冯保。能从冯保的嘴里说出“重礼”这两个字可见这份礼物的分量确实不轻。 “可否让下人退下?”冯保谨慎的问道。 萧墨轩也没说话只是左右看了几眼。旁边伺候着地丫头顿时会了意一起退了下去。 “且看。”冯保小心翼翼的从身旁移过一只长匣又小心的放在了桌上。 “甚么东西?”萧墨轩一时间禁不住心里的好奇就要伸手打开来看。 “且慢……”冯保一声轻喝。竟是拦住了萧墨轩“小心别沾了油污。 “哦……”萧墨轩吃惊的看了冯保一眼又看了看手上。接着立刻走出门外让下人提了一桶井水来洗净又拿棉巾擦了个干净才折了回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折腾得如此神秘?被冯保这么一折腾萧墨轩心里头的好奇竟是更重了几分。 冯保手里拿着长匣左右看了一回把盛点心的盘子移了几下却仍还是不满意的样子干脆又移了个位子转到长几那边朝着萧墨轩招了招手。 “兄弟我知道萧兄弟爱得风雅又擅长丹青。”冯保一边打开长匣脸上竟是有些割肉的感觉“若是他人兄弟究竟是舍不得。” 长匣里头是一幅画卷。冯保握了握手心又拿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才把画卷从长匣里拿了出来慢慢展了开来。 萧墨轩也按捺不住连忙伸头去看。只见缓缓张开的画卷上面(. )竟画得是一座城市地模 先看见的是小溪旁边地大路上一溜驮队远远的从东北方向走了过来。小桥旁一只小板栓在树上几户农家小院错落有序的分布在树丛中饲养在圈中的大群鸡鸭扇动着翅膀竟是好一幅恬静的乡村图景。 画卷渐渐展开了一半只见当中是由一座虹形大桥和桥头大街的街面组成。粗看上去只觉人头攒动杂乱无章;可若再细看便可见皆是诸商百贾各色游人。大桥西侧列着一派摊贩货摊上摆着的刀、剪、杂货竟是微微可见。卖茶水的看相算命的无所不有。另有诸多游客凭栏而望。大桥中间一条行道汇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坐轿者有骑马者;有担夫有马夫也有推着独轮车地。 桥下的河中千帆竞百舸争流。或停泊码头附近或者行驶在河流当中更有些负载沉重的由纤夫拉着向前而去。桥下一条大船正要自下穿过船上船夫或移帆或以长相抵。 展开得更多些又见画面渐渐延伸到皇城下。巍峨的宫墙和宽阔地护城河交相晖映大气磅礴。 “《清明上河图》……”饶是萧墨轩再没见识看到这里也该是明白眼前这幅画的来历。便是他再镇静此时也是禁不住轻呼一声又连忙掩住了嘴。 “萧兄弟好眼力。”冯保洋洋得意的一笑把画卷平放在了长几上。 “可是从严家抄家抄出来地?”萧墨轩顿时按捺不住心境伸出一只手指在画轴上轻轻擦拭着。 传说中严嵩也是酷爱丹青之人当年为了获得这一幅《清明上河图》曾经至数家破亡才得以手。其中更是牵扯上了当世大才子王世贞还造就了千古奇书《金瓶梅》的诸多悬疑。 当然这只是萧墨轩略微听过的一点传言至于真伪又哪里分得清楚。况且查抄严家是锦衣卫和东厂所为萧墨轩也不大可能去细细查究。 只是……这么一幅传奇的珍宝又如何会到了冯保手里? “冯兄……这……这……”萧墨轩的神情眼下几乎可以用语无伦次来形容。 “严家……”冯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摆了摆手“严家所得实乃赝品罢了。” “赝品?”萧墨轩又是一阵愕然。千百年来关于《清明上河图》里的是是非非即使自己翻遍所有的记载和野史只怕也是弄不明白。 “不过也亏得严家那幅赝品。”冯保笑眯眯的转过身来“若不那幅我又怎知道宫里头居然还有这等宝贝又如何能拿得到手。” 呃……萧墨轩顿时一阵语塞听冯保话里的意思竟像是他行了一回“君子之为”。 当日查抄严家的时候寻常的银钱直接入了太仓。而这些稀罕的宝贝则是送进了宫去。宫里头负责接收的便就是冯保。 宫里头的太监数目庞大可真正能够谈得上有学识的并不多见而冯保可巧便就是其中一个。 这位冯公公竟然能够和萧墨轩意气相投确实也是有些水平。除去学识之外乐器诗书无所不能。更与萧墨轩类似的是两者都酷爱丹青之术。若不是因为这个当时查抄严家时候珍宝何止数百从中扣个几件下来根本不会起了浪冯保又怎会偏偏只看上这么一幅画。 “这……这……”萧墨轩前后思量总有些放心不下“冯兄……这可是好?” “嘻……”冯保倒是神态自若的“萧兄弟放心宫里头的宝贝何止千万像这等东西若是没有慧眼识宝之人放那里百年也是没人在意。倒不若给了你我这般爱得的人才显得珍贵。” 冯保说的的确不错当年的紫禁城里的宝贝可是比后来的“故宫博物院”要多海了去价值连城的东西堆积如山。再加上以明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一件宋代的珍宝也远不及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显得珍贵。岁月的流逝才是让这些留存下的珍宝日益价值百倍的根本原因若放回到宋代《清明上河图》也不过是一件杰出的艺术品罢了。即便是明人来看也得视个人喜好而不同。 “可……可是……”萧墨轩毕竟有个后世者的灵魂让他完全按照另一种眼光来看倒也是难。虽然外头是滴水成冰的天气额头上边竟是有些微微渗出了汗来“如此厚礼……” ------------ 第二十二章 经营 这东西虽是贵重可估算起来也不过是白银万两看得不同。(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冯保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若不是萧兄弟冯某倒还舍不得割爱呢。” 萧墨轩善于丹青京里京外的人都知道当年萧墨轩在严府帮严嵩所作的一幅《朝罢归来图》竟博得严嵩的青睐。且不论严嵩名声如何也算得是大家。 查抄严家时那幅《朝罢归来图》自然也流入了宫中。嘉靖帝也不知道从哪知道萧墨轩居然还帮严嵩画了这么一幅画去祝寿专门让人取来了看看完之后不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犯个疑心病倒也还是啧啧称奇感慨了好一会儿。 这事儿传到萧墨轩耳里之后萧墨轩却也只微叹一声接着又笑而不语。倒是后来编撰的《世宗录》泄露了萧墨轩这番举动的秘密。 “帝暮年数次观《严嵩朝罢归来图》谓左右形神惟妙也。” 萧墨轩虽是画得传神可其画作并非只有一幅为何嘉靖帝却数次要看那幅严嵩的像。可见嘉靖帝对于这个陪伴了自个二十来年的老辅其实还是有着深厚感情的。只是不好对左右明说出来只能对人说是萧墨轩画得好罢了。 在严家和萧家之间嘉靖帝最终选择了后者也正是这一次选择历史的车轮终于被扭转了过来。 虽说有这么一段故事在里头可萧墨轩的画作水平确实也是高人一等。萧墨轩所画的那幅万寿帝君图嘉靖帝也是大爱后来又专门宣招萧墨轩进宫。为自个和后宫嫔妃公主多次作画。 据史料所载故宫的南熏殿乃保存大明历代帝王皇后画像之所。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其中嘉靖帝与隆庆帝之像皆乃萧墨轩所作。 萧墨轩又特有“油画”之术所画或人或物或山水楼阁皆栩栩如生比常见者。更加形似另有一番韵味。 王公贵族京中百官大户皆以得萧墨轩之画为荣。尤其在后来萧墨轩执掌台阁位极人臣之后更是奉若至宝。 后世有人专门提及萧墨轩和《清明上河图》之间的是非也认为萧墨轩只在艺术成就上而言已经不下于《清明上河图》地作者张择端在北宋的艺术地位。 偏偏这位大画家又是当朝辅求之一画愈难。“若得之莫不封存秘室。嘱为传家之宝”。 隆庆七年已经是当朝元辅的萧墨轩经京杭大运河下江南巡视路过扬州之时故地重游又见江南之地比起自个当任直浙经略时更兴盛十倍;当时从江南到京城的运输已经以海运为主可京杭大运河作为一条重要的内陆运输河道仍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运河之上千帆竞流。萧墨轩兴致所及作《大运河图》一幅后被南京博物院所录被当为镇院之宝。其名声甚至远远过了《清明上河图》。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初三的萧墨轩却是看着眼前的这幅《清明上河图》犯了难。 不可否认。冯保和自个私交确实很好。可私交好并不就代表能做到忍疼割爱更何况……这幅画还是从宫里偷出来的。 冯保不但把这幅画拿来送给自个还明目张胆的告诉自个这幅画是他从宫里偷出来地这倒是有些令人费解。 “冯兄……”萧墨轩舔了下嘴唇抬起头来朝着冯保看去。见冯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个突然禁不住心里头“咯噔”响了一下。 “呵呵。”萧墨轩适才还有些紧绷着的脸几乎是在突然之间便就转了过来 “冯兄有这番好意在下我若是推辞反倒是不美。”萧墨轩呵呵笑着朝着冯保拱了拱手“那兄弟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客气。”见萧墨轩答应收下了画冯保非常已经没了半点割肉的感觉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脸上挂满着笑回了一礼。 “冯兄。”萧墨轩凭在长几前观赏了一回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冯兄可知道那王世贞现在何处?” 《清明上河图》《金瓶梅》王世贞这三者之间千百年来似乎都是在纠缠不清。 俗话说的好读书不读《金瓶梅》自称风雅也宛然。 可偏偏萧大公子就真的没读过《金瓶梅》所以自然也自觉逊了几分风雅。 王世贞明代文学家、史学家。字元美江苏太仓人。乃嘉靖至万历年间名士若只论 名声之大当可排入当世前三。 有这么一位高才在眼前抛开内阁三大佬徐阶高拱张居正不言这几个人萧墨轩一时间倒也没那本事去折腾。可随谭纶海瑞戚继光李时珍徐渭等人的渐渐浮出水面萧墨轩已是禁不住也要给王世贞划起条条块块来定要是做到了人尽其才才是。 况且有关《金瓶梅》的种种传说也是不停的撩拨着萧墨轩的心思。 兴许……弄个原版来看看学习一番倒也不是不错萧墨轩如是想。 “嘶……”听萧墨轩说起王世贞冯保自然是知道微吸一口气略皱了眉头“这……兄弟我倒也是不知。” “若是我记得不错地话。”冯保又歪着脑袋略想了一会儿“嘉靖三十八年王世贞之父王予以河失事为严嵩所构论死世贞解官奔赴京师告免未成。” “此后此人便再没了音讯。”冯保像是有些可惜似的啧了下嘴“想来此人倒也是可惜先因杨继盛事交恶于严嵩。又因为一幅赝品地《清明上河图》被折腾得家破人亡。潦倒如此。可惜呐……可惜。” “噢……”萧墨轩听说一时间没有王世贞的消息也略有些懊恼轻轻的回了一声又淡笑了一下。 “这王世贞其实倒也是当世才子颇有几分高名。”冯保何等聪明之人萧墨轩这么一番显而易见的举动岂又是能躲得过他的眼睛“难道萧兄弟……” “呵呵冯兄说笑了。”萧墨轩微微摆了摆手“眼下兄弟我不过是一方经略这王世贞既然有如此盛名又岂能容得下他。” “哈哈萧兄弟倒是谦虚了。”冯保哈哈一笑挥了下袖子仍和萧墨轩相对坐下。 “此人和严家素有大仇当日其父犯事兄弟我听说此人长跪于严家门前严嵩仍不得免对严家着实是切齿。”冯保朝着萧墨轩缓缓说倒“眼下已是嘉靖四十二年去年的时候此人便当是三年丧期已满。依此看萧兄弟若想招揽其人并不困难。若冯保想得不错萧兄弟若举荐此人此人日后定当是惟萧兄弟马是瞻萧兄麾下便又多了一个人才。萧兄弟想要做事儿可少不得。” 王世贞和严家有仇而倒严一事儿萧墨轩自然是功不可没。只依此一看王世贞必然会对萧墨轩有多几分好感。 “冯兄慎言。”听了冯保的话萧墨轩却是突然脸色一变“你我虽是至交可兄弟却也不敢去想着结党之事。” 自己拉起一帮子人来做事儿自然是方便可做皇上的最怕的就是做臣子的结党尤其是像嘉靖帝这样疑心颇重地主子当年严嵩倒台也和此未必没有关系。况且眼下真正掌权的是内阁里的那几位只怕他们也未必能真正容得了自个去切他们的田地。 萧墨轩即便是对于戚继光这几个算得上是心腹地也不敢太过张扬。至于谭纶王崇古一时间倒也算不得完全是自己人。 “萧兄弟放心一时间不掌握着利害凭谁也不会计较太多。若计较起来内阁里的那几位又如何说?”冯保又是嘿嘿一笑“置于有无之地看似无用。可萧兄弟又岂想过这其中的好处?” “好处?”萧墨轩有些不解地看着冯保“还请冯兄赐教。” “有二。”冯保抖了下袖子从中伸出两只手指来。 “当年严党执权二十年来少不得被迫之人。”冯保略压低了声“其中名声大者便如这王世贞。” “眼下严党虽倒可这京城里头新浮上来的却都是那几位的人。”冯保又继续说道“如王世贞之流不但未受了恩惠大多便是连个罪名也未来削去。” “内阁里头那几个经营多年都是根基深厚。”冯保把脑袋凑得离萧墨轩更近一些“萧兄弟你入仕尚短虽有些皇上和裕王爷的信任可若想如他们一般谈何容易。” “兄弟我听说当年胡宗宪的师爷徐渭便就在萧兄弟的手下。”冯保略停一回泯了口茶水“那徐渭虽跟着胡宗宪属着严党其实倒也同属落难之人。这雪中送炭更胜锦上添花。这一帮子人若是恢复了元气着实也是不可小窥呐。” ------------ 第二十三章 是福是祸? 冯保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听起来竟是要萧墨轩开始着手经营自个的势力。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若是使当得好。”冯保嘿嘿笑道“抵当得上经营数年之数。” 萧墨轩略抬眼看了一眼冯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未开了口。又停了半晌才微微笑道。 “却不知冯兄所谓的其二又是什么?” 在冯保面前若是遮遮掩掩的非但没有必要甚至还会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萧兄弟可知道。”冯保拈了下手指“这王世贞既名满天下虽是并无势力可在士人学子之间也是名望颇高。” “唐魏征所言‘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萧兄弟向来体得民情可岂又知这百姓口中的话却也要由这些士人学子说了出来。之前严党倒台一事儿这天下口论也没少得了助澜推波。” “萧兄弟志在执掌台阁又怎能少得了这些口舌。”冯保说到这里忽得又是神秘一笑“这么些年来萧兄弟也算得是春风得意冯保有一言还望萧兄弟莫生气。” “冯兄但言无妨。”萧墨轩连忙拱手回道。 “萧兄弟眼下名望随高可毕竟也只是在官场上头。虽有几篇文章却也未有大成。严嵩徐阶皆是科举进士出身。可萧兄弟却只是御赐的同进士出身试问萧兄弟日后若执掌台阁这天下士子可会服了气?”冯保两眼直直的看着萧墨轩。 “这……”萧墨轩顿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一点自个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从来都只以为。只要能做事儿便就行了又怎会想到这暗暗里头还会有这番利害的关系。 仔细想来倒也确实有这么回事儿。这两年自个平步青云确实是有那么些走后门的嫌疑。别说是大明朝即使放到了现代见到这样地情形只怕是萧墨轩自个都会有些不屑了。 “冯兄弟的意思是……”萧墨轩似乎渐渐已经有些明白过来。 “然也。”萧墨轩虽是没明说出来。冯保倒也看出萧墨轩是开了窍“萧兄弟可曾听说过汉惠帝与商山四皓的事儿?” 汉惠帝与商山四皓:汉高祖刘邦登基后立长子刘盈为太子封次子如意为赵王。后来见刘盈天生懦弱才华平庸而次子如意却聪明过人才学出众有意废刘盈而立如意。刘盈的母亲吕后闻听非常着急。便遵照开国大臣张良的主意聘请商山四皓。有一天。刘邦与太子一起饮宴他见太子背后有四位白苍苍的老人。问后才知是商山四皓。四皓上前谢罪道:“我们听说太子是个仁人志士又有孝心礼贤下士我们就一齐来作太子的宾客。”刘邦见太子有四位大贤辅佐已得了天下士人之口只得消除了改立赵王如意为太子的念头。刘盈后来继位为汉惠帝。 这个故事萧墨轩虽是记得不甚真切却也听说过一些。 “若是这天下名士。也敬萧兄弟你愿为鞍前马后那些普通的士子哪里又敢再多妄言。”冯保呵呵笑道。“萧兄弟眼下手中已经有了一个徐渭再多上一个王世贞又有何妨。” “举一人而得天下名望。这是何等合算的买卖萧兄弟是半个生意人又岂是能放得下手。”冯保说到这里竟是禁不住拍着巴掌哈哈笑了出来。 “噢……”萧墨轩此时才似如梦大醒立刻站起身来朝着冯保抱拳一作揖“经冯兄这么一点萧某才是恍然大悟真个是要多谢冯兄了。” “客气。”冯保洒脱地挥了下手“你我兄弟二人且还分什么彼此。兄弟我生长在宫里头说起道理来定是不如令尊。只望着能帮萧兄弟你略解困惑便是冯某的兴致所在。” “兄弟我眼下便去略备薄酒。”萧墨轩转过身就要朝着门外走去“这正月里头家里备着的吃喝的东西绝是不少便就在这里用了午膳。” “哎呀……”冯保听萧墨轩提起午膳却是站起身来朝着门外的日头探了一眼“这且都是什么时辰了呐。” “该是巳时中了。”萧墨轩也看了下中庭里的树影。萧府的滴漏设在正厅里头若要去看还得穿过一条走廊。 “今个 不能陪着萧兄弟尽兴了。”冯保有些急匆匆的提了萧墨轩拱了拱手“今个过了午时便是轮着咱家伺候皇上怕是不能再留了更吃不得酒。只和萧兄弟说了这么一席话却不知已是过了这许多时候。” “那……”萧墨轩听说冯保要去伺候皇上倒也不好强留“这倒是怠慢了。” “冯某先行告辞。”冯保此时也不再多话转身向着萧墨轩道别“这吃喝的事儿日后还常着呢却是误不得正经的。” 等送走了冯保萧墨轩念着《清明上河图》还晾在花厅地长几上加快了脚步转了回去。又仔细看了一回确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感慨几声之后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就要放了回去。 “轩儿。”正把图往长匣里放着萧墨轩忽得又听见花厅门边传来一声洪厚的唤声。在这萧府里头能叫自己“轩儿”的又岂能是谁。 “爹爹。”萧墨轩把图放进长匣未及掩上便立刻转身敬道。 “孩儿起身后未及前去见爹爹安还请爹爹见谅。”萧墨轩屈身作揖道。 “呵呵有贵客来访且也不是为戏耍误了又怎要得见谅。”萧天驭喜滋滋的看着儿子迈步走了进来。 “这便是冯公公所赠?”萧天驭第一眼便看见了几上的长匣“他倒也是识得风雅之人只是他能拿得出手的却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作?” “回爹爹的话。”萧墨轩在爹爹面前便是更不需要有任何掩饰了“正是冯公公所赠这幅画便就是《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萧天驭忽得眼睛瞪得老大“噔噔”几步上前冲到了长匣前。 又忽得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捧起长匣略展开一些看了几眼连忙又卷上放了回去。 “当真是《清明上河图》?”萧天驭眉头略皱一下转身朝着儿子问道。 “冯公公所赠又岂会是假。”萧墨轩点了点头答道。 “嘶……”萧天驭顿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眉头锁得更紧“这幅《清明上河图》据说当年严嵩为了此物曾经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又严党倒台又在抄家的时候被收入了宫中眼下却又如何到了这里。” “这可是宫里头的东西……”萧天驭把长匣拿起又放下。 《清明上河图》虽是珍贵地东西可是身为吏部尚书的萧天驭见过的世面又岂会少?如何也不会惊成这样。之所以有些失色便就是因为这是宫里头的东西。 “严嵩所得乃是赝品。”萧墨轩轻轻个回了一句。 “噢……”萧天驭略松一口气接着又苦笑一声“如此说来当年严嵩和严世蕃苦心一场其实也是落了个空。” “若真迹在此。”萧天驭像是有些不明白。“冯保又从何而来这真品?” “孩儿这倒是不知道。”萧墨轩摇了摇头“只听冯公公说这东西早已在了宫里却是无人知晓。” “仍是宫里头?”萧天驭没想到说了半天却又绕了回来刚舒展开来地眉角又锁了起来“这么说……” “孩儿不敢隐瞒爹爹此物乃是冯公公从宫中所盗。”萧墨轩也是苦笑着说道“只是他硬要送于孩儿孩儿却也不好推辞。” “这……这……”萧天驭拿手指着长匣指尖微微颤抖“这可是充军杀头之罪呐。” 又看了半晌萧天驭忽得又一松劲抬起的手猛得垂了下来。 “好一个冯保倒真个是舍得也敢做得。”萧天驭摇头讪笑一声“你倒也是非收不可。” “爹爹明鉴。”萧墨轩抿了下嘴又泛上笑来“孩儿非收不可。” “他对你明说是从宫中所盗你若是不收便是忌讳着他。”萧天驭禁不住啧了一声“你若是收下来才便是当真和他一条心敢共为难为之事把生死拴在了一起日后也便再没了不能一起做的事儿。” “好一个冯保。”萧天驭微微叹道“没想到宫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 “与他为友。”萧天驭又转过身来看着儿子“却不知是你之福还是祸。” ------------ 第二十四章 洗牌 “华盖亭亭致聚天下日中午时……” 紫禁城万寿宫。 嘉靖帝侧过耳朵静静的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又有些颓然的仰了下脑袋。 “万岁爷。”黄锦小心的凑到跟前“再换个热水捂子吧。” “唔……”嘉靖帝略有些恍惚的晃了下眼才把目光落在了黄锦身上“到午时了?” “哎……”黄锦应了一声在嘉靖帝的脚边摸索了一番取出一只皮袋。 “让冯保来换吧。”嘉靖帝微微蜷缩了下腿“从子时起且是都六个时辰了你也该去歇上一会了。” “哎。”黄锦这一回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却仍站定了没挪动脚步。 “嗯?”嘉靖帝诧异的瞅了黄锦一眼“如何还不去?” “回万岁爷。”黄锦屈下身子小声的回道“适才几位阁老前来请示皇上那海瑞上疏污蔑皇上只凭那几句大不敬的话断个问斩也不为过。可几位阁老不敢擅自决断还是来请问皇上。” “哼。”嘉靖帝听了黄锦的话不但没有半点解气的感觉反倒是轻轻哼了一声。 “万岁爷……”黄锦略抬起眼来看着嘉靖帝。 “他们这是要帮朕解气还是串着要骂朕呢?”嘉靖帝冷笑一声。 “万岁爷……几位阁老……”黄锦略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分辨着什么。 “朕心里头不糊涂……”嘉靖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 “是是。”黄锦刚移出的步子连忙又收了回去。 “谁都不肯来担这个罪名。”嘉靖帝呵呵的苦笑着。“他们面上虽是奉迎着朕可是心里头却是向着那海瑞。” “朝廷上下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儿平日里头如何不见都拿来问朕如何这时候却是来问朕了?”嘉靖帝脸上涨得有些红刚才有些蜷缩地身体顿时也是绷得直直的。“让朕来说便没了他们的事儿。要骂就让天下人都来骂朕。” “万岁爷诸位阁老也是有为难的地方。”黄锦艰难的在嘴角挤出一丝笑来。 “难……又有谁不难?”嘉靖帝长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拟旨。”嘉靖帝闭着眼睛像是在自顾自的说话可一边的黄锦却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奔到案几边提起了笔墨。 “凡朝中文武不得再议海瑞一事若有犯者与海瑞同罪。” 黄锦听了这道旨心里微微一动。手里却不敢停下。等写完了又回过身来。直直的看着嘉靖帝。 “拿去给徐阶。”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嘉靖帝那里竟是没了下文。 “那……几位阁老那边?”黄锦也似有些纳闷的问道“可是要给个回答?” “这便不是?”嘉靖帝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哦……”黄锦这时候才是有些反应过来。 “海瑞他想做比干可朕不是纣王。”嘉靖帝略叹一口气将身子深深地缩了回去。 黄锦略站了一会儿回过身来见冯保已是站在了门口互视一眼迈开步子朝着殿门外走了出去。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初八。 刚刚过完了年回到衙门里的文武百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嘉靖帝的封口令不得再论海瑞事儿。 自从海瑞上疏之后这京中言官之间也就生起了一番论战。虽然所上的奏疏里头。大多数都是斥责海瑞可私底下互相之间却是争执不下。只因遇见了春节。故而才略消停了些时候。 眼见着嘉靖四十二年的新年已是渐渐远去估摸着海瑞的案子年后也该是有个结果出来。可是没想到年后公办的第一天却是接到这份封口令。 朝廷之间议论的兴致不但没有被泼上冷水反倒是更加议论纷纷揣测着皇上这番举动的意思。 只有萧墨轩得知这份旨意的时候却是会心地一笑眉头也渐渐舒展了开来。 可略一思索却又皱了下眉头微微的叹了口气。如何……又是这样! 正月里地北京城仍是滴水成冰。可远在千里之外的法摩沙堡却仍是酷热难当。 “这里可真热。”雷耶斯有些耐不住的解开了领角的扣子又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你可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亲爱的雷耶斯。”塞尔旺笑眯眯的看着雷耶斯朝着一边的侍者吩咐了几句立刻有人送来两杯在水井里镇过的咖啡。 “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个。”塞尔旺盛呵呵笑着指了指放在桌上地咖啡 需要消一消火。” “您说的对我的老船长。”里一饮而尽拍着胸脯畅快地出了一口气。 即便是妈港总督迪奥戈也没想到满剌加的总督塞尔旺居然和雷耶斯曾经在一条船上呆过整整两年。 而雷耶斯正是塞儿旺当年的舰队里地一名大副。 “谢谢你老船长这东西太及时了。”着塞尔旺道谢“该死的这里可要比妈港热多了。” “可是这里没有烦人的苍蝇。”塞尔旺微微一笑又指了指桌子上剩下的一杯“这也是给你的。” “您说得对。”咖啡没了兴趣立刻接上了塞尔旺的话“我宁愿呆在这里。” “不不不这句话说错了。”塞尔旺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雷耶斯“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喝咖啡聊天的。” “可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下了头来“没了西尔维斯号我一文不值。” “那不过是一条小船罢了。”塞尔旺哈哈大笑笑了几声之后突然又沉下了脸。 “听我说我的水手。”塞尔旺的眼神变得格外的严肃。 “我一直在听您说话我的老船长。”雷耶斯也被塞尔旺如此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 “你可知道迪奥戈有一个弟弟曾经在这里呆过?”塞尔旺一边说着一边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 “您是说戈依斯?”雷耶斯立刻明白过来。戈依斯眼下也已经在妈港做了特使雷耶斯又如何会不知道。 “是的这些该死的贵族。”塞尔旺愤愤的咬了咬牙“他垄断了这里几乎所有的香料和糖的生意。” 塞尔旺虽然是满剌拉的总督可是并不是就有权决定一切。塞尔旺不过是一个靠着开拓殖民地才起家的家伙在很多贵族眼里他和雷耶斯一样永远是个粗俗不堪的家伙。最起码戈依斯向来就不卖他的帐。 虽然葡萄牙人占领了这里之后那些穆斯林早就放弃了把满剌加作为中转站。可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人从香料群岛和吕宋运往欧洲的货物大多仍是要途经满剌加。 而拥有世袭贵族特权的戈依斯乘机在满剌加港设下营帐。不但常常逼迫往来的商队把货物转卖给自己还多次拒绝向殖民总督府缴纳赋税。前任果阿总督佩罗和戈依斯的家族算是世交对于戈依斯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明里头虽是一团和气可是暗地里的勾心斗角也绝对是不少。 上回戈依斯被派去妈港做国王特使塞尔旺面上虽然是装得不舍满口的要欢送其实倒是说了真心话呢。 “这未必是坏事儿。”塞尔旺停了半晌直直的看住了雷耶斯。 雷耶斯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塞尔旺似乎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听说过国王陛下的那个计划?”塞尔旺的嘴角边泛出一丝笑来。 “您是说那个征服计划?”雷耶斯立刻开口答道。 “是的。”塞尔旺重重的点了点头“既然你也知道了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吗?” “这会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雷耶斯沉默片刻才开口答道“我们来这里比任何人都要早我想……只有我们才是最清楚的。如果当年他们接受了满剌加人出兵的请求现在我们未必能在这里喝咖啡。” 公元一五一一年葡萄牙殖民者塞克拉率十八艘葡萄牙军舰大举入侵满剌加驱逐满剌加国王苏端马末。苏端马末派人火赶往大明求援未果葡萄牙人正式占据满剌加。 任由葡萄牙人占领满剌加不可不说是明帝国犯下的一个大错甚至可以说是为未来埋下了一个祸根。 “你说的对。”塞尔旺有些赞许的看着雷耶斯一眼“这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就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你想制服它可是如果一个不小心也许会被它的利瓜划开你的胸膛。” 塞尔旺突然做了一个撕扯的手势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那……那为什么老船长您却对这个计划这么感兴趣?”雷耶斯有些不解的看着塞尔旺“我并不认为这个计划有十足的把握。 这是雷耶斯第一次对这个计划表意见以前在迪奥戈面前两人根本说不到一处去。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在远东的一个洗牌的好机会?”塞尔旺意味深长的看着雷耶斯。 ------------ 第二十五章 又生变故? 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初九。 算起来萧墨轩回京已是十日有余。既然身为两省经略总留在京城里头也是多有不便。况且身为应天巡抚的张居正这回也随着自个一起回了京城眼下南直隶那里若是出了点事儿便就是群龙无。 这个月底龙江船坞的头几艘福船便就要下水。寒冬腊月的本不是造船的好时节。可不知怎的萧墨轩心里头总是有些不安定总是担心着会出什么事儿。去年这一年似乎太顺利了些难道这些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再加上去年南洋海贸挣了些银子年前求着掺合进来的大户顿时多了许多。萧墨轩心里头也来算计着若是要掺进来的大户太多只怕得来个改革才行。将生产外贸和船运分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等三四月份到五六月份的时候便就是一年里两个最好的海运时机之一。船队乘着三四月份的季风南下再随着五六月份的季风回头。哪怕多花点银子多费些工夫也得赶上时间才行。 “娘亲。”萧墨轩在门边站定了身子有些依依不舍的朝着门里回着身。 “眼下京城的衙门里头已经是开了公办你爹爹怕是不能来送你了。”虽然是知道儿子大了可萧夫人每回看着儿子又要离去这心里头总是有些压不住。 轻轻的握住儿子的胳膊做母亲的竟是有些舍不得撒开手来。 “萧福!”萧夫人轻轻唤了一声一边的萧福立刻捧过一个包袱来递给了站在萧墨轩身边的萧三。 “好好照料着少爷。”萧福抿了抿嘴唇在萧三肩膀上拍了几下。 “哎……”萧三本是个乐天地人。可眼下似乎也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应了一声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夫人……”刘婶想尝试着打破这一片沉闷“少爷下回再回来就该是带着孙少爷回来了。” “呵呵。”萧夫人轻笑几声并未多说可是眉目之间并没见松开。 看见儿子带着小孙子或者小孙女回来固然是件开心的事儿。可做祖母的更希望能看着小孙子出生。亲自捧在手里头呢。眼下想要如此明显是不可能苏儿身子渐沉只能在南京呆着。 随着萧墨轩一起进京的侍卫已经备好了马车便就停在几步远的地方。 马背上的仪卫已经握紧了旗号只等经略大人一上车就催动胯下的马匹扬旗出。 便就在这时间忽得街角边转过一人。直朝着萧府门边跑了过来。一边的侍卫也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有人敢来冲撞经略大人地车驾。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就要上前拦住。 谁知还没奔到来人跟前又忽得看见来人一掀衣襟腰间一个东西晃了一下一时间竟又一起愣住了任由着那人从面前跑了过去直奔到了萧墨轩的跟前。 “小的参见萧大人。”来人跑到了萧墨轩的面前猛得停住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亏得是赶上了。” 适才此人跑来。萧墨轩也是看见了等看见侍卫竟是任由此人过来也是大觉诧异。仔细抬眼看时竟见此人面上无一根胡须。心里头不禁是动了一下。 “你……?”萧墨轩微微皱了下眉头直直的看着来人。 “有人差小的来给大人送一封信笺。”来人翻着笑脸伸手到怀里。仔细摸了好一会儿。摸出来并不真的是信笺而只是一个小纸卷。 “哦……”萧墨轩心里头顿时更是好奇从手上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展了开来看。 君可留步乎?纸上头只有短短的五个字。 萧墨轩脸色微变朝着来人又扫了一眼又点了点头先转身朝着门里头走去。来人立刻会意也跟着往里面走了几步。 “轩儿……”萧夫人站在一边禁不住唤了一声。 “娘亲孩儿只怕今个是走不了了。”萧墨轩朝着萧夫人作揖虽是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知觉告诉萧墨轩一定是有事情要生了“还请娘亲先回房歇息吧” “走不了了?”萧夫人愕 了张嘴心里觉得有些欢喜可看着眼前的情形却有些不对劲。 只是念着不方便过问儿子地事儿有些不放心的朝着儿子看了几眼才由宁夫人和刘婶陪着朝着后厢房转了过去。 “你家主人是谁?”萧墨轩领着来人迈进门里压低了嗓子小声的问道。 虽是已经有几分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可是萧墨轩一时间倒也不想点破。 况且刚才仔细看时见纸上竟似乎也不是冯保的字迹顿时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嘿嘿。”来人听萧墨轩问起这个却是嘿嘿一笑“小的不敢多话只是奉命把信送到了便是。” “哦。”萧墨轩心里又添了几分诧异未免又多问了一句“宫里头的?” “嘿嘿。”来人只是憨笑着既不否认也不肯定。 “萧大人小的送到了信还得回去复命。”来人朝着萧墨轩一作揖“小的告辞。” 说完也不等萧墨轩再回话竟是转过头来就出了门去。 呃……萧墨轩顿时也被折腾了一个老大地糊涂愣愣的看着那人转身离去才忽得反应过来。捏了捏手里的纸卷微微的吸了一口气。君可留步乎? 这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给自个捎来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京城里头又要生什么惊天地大事儿不成? 紫禁城东安门文渊阁。 这片建筑其实便就是大明内阁真正的所在地只是平日里内阁的阁老们大多都呆在西苑地内阁值房里所以这里倒是显得冷清起来。 今个有些例外平日里鲜有人来往的文渊阁眼下门边却是突然戒备森严起来。 “叔大。”内阁辅徐阶默默的看了眼前的张居正一眼。 “阁老……”张居正似乎有些犹豫“还有几位……” “阁老张大人。”还没等张居正说完话便看见门外走进一人来。 “送到了?”徐阶见此人走了进来几步折回身来急切的问道。 “得了阁老的吩咐小的便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幸亏也是没误了时辰。”进来的人赫然便就是半个时辰前出现在萧府门边的人“小的赶去的时候萧大人正要动身。” “唔……”徐阶微微出了一口气随即又抬起头来“萧大人可是问了些什么?” “萧大人只猜到小的是宫里头的。”小太监陪着笑脸回道“小的怕萧大人再多问便就急着告辞了也好快些回来禀告阁老您。” “萧墨轩?”张居正轻轻的搁下手上的笔墨。 “回去之后莫要再和其他人提起。”徐阶暂且不顾张居正这边只是对着小太监吩咐道。 “哎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太监点头如小鸡啄米“即便是监里的几位公公问起来小的也绝不敢透露出去一个字。” 看着小太监转身离去坐在案桌边的张居正却是缓缓站起了身来。 “阁老你既然派人去知会子谦为何又要瞒着于他?”张居正有些不解的问道。 “此事事关重大担不得半点闪失。”徐阶的脸上神色严肃“并非我有意欺瞒着子谦只是眼下这事儿只能是你我加上黄公公知晓子谦眼下正在宫外身边难保没有耳目。” “噢。”张居正口中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是转了几个来回。 徐阶的这句话里里头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他与其说是要瞒着萧墨轩不如说是想要瞒过了高拱李春芳郭朴这几个。眼下萧墨轩自个都还在云里雾里又岂会有精神去管其他。 初时被徐阶叫到这里做下些吩咐张居正也是激动了老半天。可张居正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渐渐的冷静下来陡然间心里头却是生出些念头来。 今天若是自个下了笔只怕等出了这个门即将面对的就会是另外一种状况。 ------------ 第二十六章 出大事儿了 “轩儿……”见萧墨轩站在门边有些彷徨的模样刚才只走到后堂的门边却未进去的萧夫人又折回了身来“可是王府里头来的人?” 萧夫人是堂堂二品诰命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适才只扫了一眼也已是看出了些端倪。只是念着若是宫里头来的该是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却也没想太多。 “嗯……”萧墨轩支吾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答好“只是冯公公和宫里的另几位公公要孩儿带些东西去江南。眼下也是不急只多等一天也是无妨。” 萧墨轩这个借口此时拿来用倒也适合。萧墨轩回江南宫里头的公公们想要他带些货物去江南出售并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儿而且这样的事情也不好正大光明的说还是得略藏着些。这么一说萧夫人也是信了放下心来倒欢喜着儿子能多留上一天。 正当萧墨轩呆在西安门边的府邸里尚自不解的时候常日里秩序井然的紫禁城里却已是炸开了锅。 巳时中万寿宫里头突然传出一道圣旨免去了黄锦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权。 黄锦随在嘉靖帝身边已是有五十年之久。宫中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各主事太监更大多是靠黄锦提携。眼下这道圣旨便就像是在一潭平静的池水里投下了一块大石。 更让人不解的是圣旨传出之后黄锦这个正主却仍是呆在万寿宫里陪在皇上身边。连个面也照不见。 况且皇上的圣旨里头也没说让谁个接任黄锦宫里头上万名大大小小的太监顿时也是群龙无议论纷纷。 众人谁也不敢去司礼监打探风声只有少几个主事地偷偷的聚到了御用监里头。 御用监是宫中二十四衙门里头仅次于司礼监的衙门御用监掌印太监陈洪虽是比不过黄锦得宠可是相比起司礼监里的孟冲和冯保两位秉笔太监。倒也不逞多让。 “这回皇上下旨免了黄公公的职该不是要扶着冯保那货上去吧?”针工局掌事太监叶开盛大惑不解的摸着头顶。 “那冯保的资历如何又比得过陈公公和孟公公。”杨振禄有些不服气的回道。 这些人在宫里至少者也呆了有四十年。可冯保算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偏偏就早早得了皇上地亲近宫里头不服气的人也是大有人在。这杨振禄便就是其中一个。 “这倒也是难说。”的面。倒也不好冲他“那冯保眼下在皇上面前可是得宠便是连孟公公也比不过他。” “孟公公是个老实人。”这些小辈耍那些心眼若是真论起来我看陈公公在皇上面前也不输给那冯保。” “嘶……唔……”一边虽是吵得热闹可陈洪却只是埋着脑袋忽得长吸了一口气。 “我看这天……像是要变呐……”陈洪缓缓站起身来踱到了窗边上。 “陈公公……”众人不禁一愣顿时便是一阵面面相觑。纷纷也抬眼看时。果然看见天上压下了几片黑云。 “好象是要下雪呢。”叶开盛直勾勾的朝着天上看了几眼“这冻死耗子的天气要下也是下雪。算起来也该是下场雪了。” “这宫里头下雪。这宫外头……岂是能躲得开嘛。”陈洪微微一笑垂下眼皮来。 未时一刻万寿宫。 “万岁爷。”黄锦面色凝重的托着一方圣旨。送到了龙床边上“徐阁老已经在殿外头了。” “黄伴。”嘉靖帝并不急着接了过来倒是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黄锦“朕委屈你喽。” “万岁爷这是哪的话。”黄锦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来“老奴能伺候在万岁爷身边便就是修来的福份沾了万岁爷地仙气指不定老奴日后也能随着皇上长了道行。” “呵呵。”黄锦的一句话倒是把嘉靖帝给说得也笑了起来。 “帮着朕用玺吧。”嘉靖帝强撑着坐起身来朝着黄锦扬了扬手。 “哎。”黄锦轻轻地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后边的金柜边 取出了一只方盒又折回身来。 “万岁爷。”黄锦先把手在衣襟上擦了几下才将玉玺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你且是帮着朕用好了。”嘉靖帝把手里的黄卷圣旨向着黄锦递了过去。 黄锦听见了嘉靖帝的话却仍是伸平了双手直直的托着玉玺站立着。 “唉……”嘉靖帝微叹一口气接着又讪笑一声“也罢……还是朕自个来吧。” 黄锦朝着左右看了一眼一边的内侍立刻会意拾步走上前来将嘉靖帝扶着坐到了床边。又搬来一方长几放在了床前。 嘉靖帝伏在几上把手边的黄卷又展开了看了一遍沉默半晌这才庄重的擎起双手握紧了玉玺重重印下。 “去吧!”嘉靖帝轻叹一口气紧紧的抿了下嘴唇将手里头地圣旨向着外面推了一下。 “万岁爷可再容得三思?”一时间黄锦竟像是不敢去接。 “过了今个咱们以后就享福喽。。”嘉靖帝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朝着黄锦挥了挥手“望着朕的儿子能比朕强朕也就算为我大明的社稷做了最后一件事儿。” 申时初。 京卫指挥所突然派出三支各百人地人马手执内阁票拟接管东直门崇文门安定门。刑部所属五城兵马司士卒不敢违命撤回所司。 京卫士卒接管城门之后立刻封锁道路禁止行人通行。崇文门安定门乃商贾通行之地上万百姓被拒城门内外议论纷纷。 申时中。 只听见三大城门外一阵人吼马嘶烟尘遮天。 “快……快……”一队队铠甲皑亮的士兵在将官的带领下分门而入。 京城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共士兵六营计两万六千人入城。包括京城九门皇城四门和长安街在内地大道之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京中百姓纷纷避门不出。 申时末东安门萧府。 “少爷……京里像是出大事儿了。”刚才出去采买的萧五刚迈进了门便就看见坐在前厅百无聊耐品着茶的萧墨轩。 于是立刻颠着步子奔到了萧墨轩的身边一脸的神秘。 “哦?”萧墨轩手上一晃手里捧着的茶杯差点就要掉落地上。 “适才小的出去采买看见三大营的禁军进城了。”萧五表功似的报着“那人马站得城门边路边到处都是。小的这采买都没办完那些商贩都只急着收了摊。” “三大营进城了?”萧墨轩再也按捺不住刷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扯住了萧五“你当真看真切了?” “少爷……那成千上万的人马小的眼神再不好也断不会连这也看错。”萧五被萧墨轩这么一扯顿时就吓了一跳。 “看来京里真出事儿了。”会连三大营都调进城来了萧墨轩的脸色一时间竟是变得有些苍白。 难道……是宫里边出事儿了?萧墨轩陡然想起早上前来报信的虽是没明说了身份但只看上去便就明显是个寺人。 “铛……铛……铛铛。”正说着话一阵刺耳的钟声从紫禁城里的钟鼓楼上远远传了过来。 萧墨轩当然知道这一阵钟声代表的意思至钟声起京中文武百官咸至殿前。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要议便就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快快取我的官服来……”萧墨轩连忙丢开手里紫砂茶杯急切的朝着萧五吩咐着。 “可少爷你……”萧五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少爷不是直浙经略嘛……那是外官怎么要去掺和京官的事儿了。 “还愣着做嘛?”萧墨轩见萧五站着没动也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我且还挂着户部侍郎的衔。” “噢……”萧五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下脑袋飞一般的奔了出去。 到底是什么事儿?萧墨轩的脑子里不停的转着。难道……是皇上驾崩了?萧墨轩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不会……刚才响的并不是丧钟。那会是什么事儿?还有早上来送信的又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 ------------ 第二十七章 一份大礼 步踱到门外站定了萧墨轩长长的吸了口气。隐隐 似乎又带了些无力。 原来……自个居然还是只在门外萧墨轩垂下头来暗自讪笑一 声。 一阵风卷到脸上像是落上了什么东西伸手去摸时却又再摸不着。抬起头来朝着天上看了一眼只见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只转眼间前庭里的假山顶上便就落上了一层白。 每次遇见下雪的天气萧墨轩的心里头都有些怪怪的。 “少爷……少爷。”东厢房边萧五迈着步子奔了过来后头跟着于四姑娘。 “少爷官服拿来了。”萧五一边抖着官服上的雪一边递了过 来“这怎么都下雪了呢。” “你只拿到这里做甚?”于四姑娘见萧五直接把官服递给萧墨轩立刻白了一眼“难道你要叫少爷在这里换衣裳不成?” “噢……”萧五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吐了吐舌头“那……这 里……我且是帮少爷安排轿子去。” “少爷去屋子里换吧。”于四姑娘从萧五手上接过衣裳朝着萧墨轩行了个万福“奴婢带了披风过来下雪了少爷避着些才是。” “劳心了。”萧墨轩微微点了点头折回身来随着于四姑娘一起朝着屋里转了过去。 “少爷……少爷……”萧墨轩刚换好了衣服还没来得及从屋里转了出来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唤声。 “来了来了。”萧墨轩听声音像是萧五只当是已经备好了轿 子。也顾不得再细细打理拿起了乌纱帽便就往门外冲了出去。 “少……少爷……门外头来了好多兵。”门外站的正是萧五。只是眼下萧五的脸色却是苍白垂在腰间的手也微微颤抖着。(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哪里来地?”萧墨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今个的事 儿还远不止那么简单不成就连自个也要牵扯进去? “看起来像是三大营的兵领头的倒是个文官。”萧五也是揣着颗心有些忐忑的看着萧墨轩。 “少爷您是不是躲一躲?”萧五有些犹豫的看着萧墨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萧墨轩紧紧的咬紧了牙关两只手指轻轻个在乌纱帽的帽翅上拨拉了一下晃个不停。 “走过去看看。”萧墨轩一个抬手将乌纱帽戴在头上“别让他们进来惊了家里人。” 只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天井里积雪已是可以没过了脚尖。踩在脚 下出“咯吱咯吱”地声音。 透过雪幕远远的看了过去门边确是站着几个人正在和门房对峙着。 “哈哈。萧大人。”不等萧墨轩走近便就只听见领头之人哈哈一笑。迎了上来。 马森?萧墨轩此时也是可以看得真切投眼看去领头的居然是户部侍郎马森。 “原来是马大人。”萧墨轩看清了是马森心里倒是略松了一口 气马森和萧家虽过往不多但向来更是毫无冲突。况且马森又是徐阶的心腹徐阶和萧家就更是牵连着了。 “哎……马大人。”萧墨轩笑盈盈的看了马森一眼突然好奇的呼了一声“适才在下听见钟楼上鸣钟像是要召集京中百官的模样。正是拿了官服要赶过去。马侍郎不去宫里头缘何却是上在下这里来 了?” 萧墨轩挂着户部侍郎的衔马森也是知道的听萧墨轩如此一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马森倒也不奇怪。呵呵笑着却是看见萧墨轩的目光盯住了自个身后地几名军士立刻也转过了头去。 “谁个叫你们进来的?”马森脸一沉。朝着身后低吼一声“且也是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可以随便出入?” 几位军士见马森了话也缩了缩脑袋连忙一起退了出去。 “呵呵萧大人。”等军士全都退了出去马森才又笑呵呵地转回头来“下官这不正是来请萧大人入宫的嘛。” “哈哈哈。”萧墨轩心里虽是一动面上却是哈哈大笑“马大人好生说笑适才马大人只说那些兵士不懂得规矩那在下又岂能类同。紫禁城又是什么地方岂是在下可以随便出入的。” “请萧大人进宫的并不是在下。”马森被萧墨轩笑了一顿脸上反倒是热乎了起来。 “下官这里带来了内阁的票拟上头有徐阁老的印鉴还请萧大人看了再说话。”马森把手探进 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了萧墨轩。 “内阁票拟?”萧墨轩听了马森这句话才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 脑“若要宣在下进宫该是圣旨才对如何会是内阁的票拟?” 马森也不答话只是朝着萧墨轩手上的信封拨拉了几下仍是笑呵呵的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虽是好生狐疑可见马森并不答话也不好多问挑开信封上地火漆取出了一张票拟来看。 “请裕王入宫?”萧墨轩未及看完已是惊呼一声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马森。 “马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萧墨轩一把扯过马森将他拉到了一边“没有皇上的旨意只凭内阁的一张票拟只怕在下断不敢去 做。” 眼下京中情形不明便就是徐阶所写地票拟上也没说了明白。迎裕王入宫难道……是要逼宫不成?萧墨轩的心里头立刻浮出今个京城里的种种异状。 “嘿嘿。”马森似乎也是看出了萧墨轩心里所想嘿嘿一笑朝着萧墨轩拱了拱手。 “萧大人也知道徐阁老地为人。”马森摆了摆手笑道“若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徐阁老又如何敢请王爷入宫。” “那……”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仍是有些云里雾里的。 “萧大人也不是外人。”马森见萧墨轩犹犹豫豫的只是不肯迈了步子略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实不相瞒萧大人可知今个宫里鸣钟聚百官是所为何故?” “为何?”萧墨轩听得明白知道已经说到了正点子上头。 “皇上已经下旨传位于裕王圣旨已经送到了徐阁老那里只等萧大人你把王爷请进宫去就当众宣旨。”马森脸上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皇……皇上退位了?”萧墨轩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比铜铃还 大。 萧墨轩并不傻适才看见内阁的票拟上说要自个去请裕王进宫其实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此时听马森嘴里说出来仍是禁不住大吃一惊。 嘉靖帝退位了?可能吗?萧墨轩抬起手来摸了下脑门……似乎有些吃不住了。 萧墨轩并不是不了解嘉靖帝而是太了解他了。 这老爷子成天修行念经说是图的是长生不死可倒也有一半是舍不得自个屁股底下的那位子。若是一个活得生不如死的人哪里还会要什么长生不老早就想着早死早生了。 自从太子早逝之后嘉靖帝便就再没立过太子。 陶仲文说出来的那个什么“二龙不相见”的魔咒兴许也是嘉靖帝心里的一块心病。但更多的只怕是想着自个长生不老又哪里需要再去立一个太子。 萧墨轩宁可相信嘉靖帝是被海瑞给活活气死了也不愿意相信这老人家居然肯退位了。 “这还能有假?”马森恨不得要指天誓“这等事儿便是借十个胆子给下官下官也不敢胡言呐。” 萧墨轩又展开了手上的票拟来看上头确实是徐阶的字迹和印鉴该是没有差错。萧墨轩也相信如果马森前来却是出于徐阶的授意那么便几乎不可能有假也不可能是有什么内情。 说谁要逼嘉靖帝退位萧墨轩都有可能相信便就是徐阶萧墨轩一万个不相信。 有嘉靖帝在才有徐阶这两个人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即便是裕王登基也难保不会暗地里多向着高拱些徐阶老先生未必会有眼下这般滋润。 “若要请王爷入宫只由徐阁老亲率诸位阁老前去便是好。”心里疑惑着萧墨轩未必又多生出些心眼来“为何是要派了在下?” “萧大人本就和裕王爷亲近。”马森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套起近乎来“徐阁老想来也是念到了这一点由萧大人去请王爷入宫是再合适不过。” “这回萧大人又立下大功日后裕王爷继承大宝便是连徐阁老和下官等人也要多多倚仗萧大人您。”马森的脸上堆满了笑“萧大人又正当青年日后更上一层也是顺理成章。” 马森这话里的意思已是说得再明白不过。今个这么一出便就是徐阶送给他萧墨轩的一份大礼。 “呵呵。”萧墨轩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倒反是安定了下来。轻轻一笑只是摇了摇头。 ------------ 第二十八章 好礼难消 墨轩不是傻子自然掂量的清徐阶送来的这份“大礼 可徐阁老轻描淡写的把这份大礼送给自个自个岂又是这么好消受的? “呵呵。”萧墨轩转过眼来直直的看着马森“依马大人如此说来在下倒是不得不去了?” “……”马森来之前其实心里头也盘算过萧墨轩的反应。或欢喜或者震惊。可凭他再怎么想也没能盘算到萧墨轩倒还有些不甚乐意模样起来。 “萧大人说笑了。”马森干笑两声略低了低头又开口说道“还请萧大人尽快动身切莫误了时辰才是眼下京中百官想是大多已聚在了皇极殿前。” “非去不可?”萧墨轩瞥着眼看着马森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 “这……”马森顿时有些按捺不住。毕竟也是官场上的老手脸色微变一下又回过了笑来。说话间似乎又是不经意的朝着门外扫了一眼。 “徐阁老给下官的吩咐是让下官陪着萧大人去裕王府去请王爷入宫下官只是在一边陪着。”马森心里虽是有些忐忑可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下官……下官断不敢……” “门外已备到车轿还请萧大人尽快动身才是。”马森说到这里也不多言一个弯身只朝着萧墨轩长身一揖。 马森此举虽然是谦恭可眉目之间却是隐隐的透出一丝杀气来。 迎立新皇是何等大事。虽说只是个请驾的差使可有此一功日后朝野声望自不可与今日同语。徐阶却如何把这么一桩大功拱手让给了并不算得心腹的萧墨轩。这其中的缘由。萧墨轩一时间倒是没想透可马森作为徐阶地亲信心里头却是一清二楚。 “唔……”萧墨轩仰了仰头长出一口气。更不再多话便是连看也不看马森一眼便先走了出去。 “少爷……”身后的萧五手心里揣着把汗跟在萧墨轩一边轻唤一声。更远些的地方萧府里大部分的家丁和丫头也在远远的观望着只看着门边的一队铠甲皑亮的人马。一时间也不敢走上前来。 “你且是先回去吧。”萧墨轩停下身来深深的看了萧五一眼“去告诉娘亲我只去裕王府一回就来。” 若是直接和娘亲说要入宫萧墨轩只怕会让娘亲多担了心。只说是去王府还能让娘亲稍微放心一些。 “哎……”萧五听了萧墨轩的话顿时就停住了脚。两道目光仍有些担心的落在萧墨轩身上。 “呵呵。”萧墨轩已是又转过了身去一只袖子抬起朝着身后挥了几下。“去吧这些都是徐阁老派来地人。我去去就回。” 裕王府内书房。 京城里的这番大动静自然是早就惊动了裕王府。虽是一时半刻还没收到信报可是王府里头的人也已是感觉到京城里出了大事儿。 从申时起裕王府三百仪卫便就倾巢而出将整个一座裕王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王爷……王爷……”李芳此时哪里还顾得了什么规矩迈着步子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 “可有消息?”裕王正坐在雕花檀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李春芳批解过的《论语》。瞅了半天却也是半个字也未看进去眼见着李芳奔了进来立刻一把扯住。 “王爷……”李芳任由着裕王扯着。只是一脸苦笑“都封住啦都封住啦。老奴奔了四门都已是被三大营的人给堵了回来。眼下便就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也是只能进不能出。老奴进去倒是不难可进去了又怎生来给王爷报信。” “你只说可打听到什么?”裕王爷此时哪里听得进李芳说这些“父皇眼下究竟如何?” “老奴无能。”李芳垂下眼去不敢直视裕王“眼下这紫禁城便就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那些三大营的兵只说是奉了圣旨想是黄公公和冯公公那一时间也是联络不上。” “哦圣旨?”裕王轻应一声手上的劲道也是不自主的松了开来。李芳立刻退后几步整了下衣襟。 “王爷既然是皇上下旨调兵入城想是皇上当是无碍。”李芳屈着身慰道“兴许……兴许只是宫里头哪几个不长眼地东西犯了圣怒。” “哼 官上殿?” “这……”李芳的额头上已是微微渗出了汗来“那兴许便是哪位大人……” 李芳一句话没说完却是迎面接上了裕王扫过来的目光连忙把下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头。 “下雪了?”裕王抬眼朝着屋外看了一眼禁不住轻呼一声。几个箭步走到门外。适才那一阵裕王心里都是不安生竟是没心思注意到屋子外头的变化。 “王爷外头寒气重。”李芳折身取过一件披风忙不迭的追了出去“还是回屋里等着吧只过了这一会等百官出宫便都是明白了。” “本王还受得了这风雪。”裕王却是两臂一横挡开了李芳拿着披风的双手。 “哎……是老奴多事儿了。”李芳低着头退到了一边。手里捧着披风静静的站住。 “好大的雪呐。”裕王仰起脸来望着漫天的纷纷扬扬脚下步子轻移出微微的“咯吱”声。雪花落在有些火热热地脸上有些凉凉的顿时心里头清醒了不少。 “上回下这么大的雪是在什么时候?”裕王忽得回过身来朝着李芳问道。 “回王爷的话去年虽是都下了雪却没这么大。”李芳略想一下开口回道“若算起来四十年地那场雪倒也是甚大也是在正月里头才落下来的。” “哦……四十年。”裕王微微点了点头回过身去“眼下是四十二年也才两年的工夫我如何竟是觉得过了许久。” “王爷心里头操劳地事儿多心里头自然是累。”李芳呵呵笑了一声身子却是没动。 裕王缓缓闭上了眼睛。远处凉亭的檐角上挂上了几串风铃。一阵寒风吹过却是“叮当”作响。在一片大雪中显得格外的悠扬。 心里头似乎有些孤单也有些就想这么一直静静的呆下去。 “王爷王爷……”一阵急促的叫唤声猛得打破了这一片宁静。 裕王睁开眼来看却见仪卫副周牛山迈着大步从外头奔了进来。 “王爷萧大人来了。”周牛山奔到裕王身边立刻拱手禀道。 “子谦?”裕王惊喜的轻呼一声。眼下京城里出了事儿正愁着没人商量萧墨轩便就自个送上门来了。 “快快请。”裕王听说萧墨轩来了心里已是略定了一些连忙挥了挥袖子朝着周牛山喝道。 京城里出这么大的事儿萧墨轩绝不可能毫无察觉他在这里时候到这里来一定也是有什么消息要来告诉自个。 “回王爷。”周牛山听了裕王的话却并未立刻挪动“萧大人不是一个人来的。” 萧墨轩自然是可以直接进内书房商量可又有其他人在倒有些不合适了。 “哦?”裕王眉头微皱一下“来的倒是些什么人?” “陪着萧大人来的是礼部侍郎马森。”周牛山连忙回道。 “马森?”裕王的眉头顿时锁得更紧“他来做甚么?” “王爷……”周牛山的声音突然略压低了一些“卑职适才领着兄弟们在外头的街口看见萧大人带来的是三大营的兵。” “子谦带着三大营的兵?”裕王更是有些愕然略吸一口气口里念念有辞“难道今个这事儿便是连子谦也牵连上了?” 对于萧墨轩裕王是一百个不相信不相信他会对自个有所不利。 可萧墨轩眼下主负的是直浙经略一职其间也没听说过他调了职如何会和禁军扯上关系?况且今个大批禁军入城本就有些不正常。 难道……裕王的心里头猛得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顿时就连裕王自个也被吓了一跳脸上陡然有些变色。 “他们人在何处?”裕王垂着眼皮朝着周牛山问道。 “卑职不敢阻拦萧大人萧大人眼下已是带着那马森到了前厅候着。”周牛山拱手回道。 “走去看看他唱得倒是哪一出。”裕王深吸一口气把心里头的不安略压了下来抬了抬手朝着前厅转去。 ------------ 第二十九章 裕王入宫 王府正厅。 正厅的四角虽是都放上了铸铜的蟠龙火盆可是前后门都是开着。后门边的冷风不时的卷着雪花灌了进来。站在萧墨轩身边的马森一个冷战连忙伸手扶了下一边的椅把。 “恭迎王爷。”随着后门边王府仪卫一声响亮的号子马森连忙挺了挺胸站定了身子。略瞥着看着一边的萧墨轩却见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连看都不看自个一眼突然间忽得觉得有些气短。 “嗯!”裕王爷刚换上了一件金丝绣边的蟠龙锦袍里头衬着一件夹心皮祅顶着一麾大红的披风迈步从后间转了进来。 未及站定便是从肩上解下披风顺势一抖扔给了后头跟着的李芳。屑落的雪花散散落落的掉在地上立刻融化。李芳接过披风又是回身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又有人掩上了正厅的后门。 “王……王爷。”猛然间萧墨轩似乎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好略上前一步拜倒“下官萧墨轩参见王爷。” “嗯?哦……”裕王条件反射似的一愣眼里略闪了一下一只手掌略抬了下“起身。” “两位大人今个前来缘何竟是不事先招呼一声本王也好准备停当。”裕王呵呵一笑在上坐了下来。 “来人给两位大人看座上茶。”裕王脸上浮着笑并不看着萧墨轩却是盯住了马森。 “萧大人……”不知怎的马森竟是不敢抬头去看裕王只是背过了手轻轻拉了拉萧墨轩。 “王爷。”萧墨轩毕竟也知道大体。明白此时不是闲聊的时候况且身边还跟着一个马森“下官等人这回前来倒不是来喝茶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哦。”裕王轻应一声自顾着展了展袖子“两位大人都是二三品的大员我这王府又岂是议事地地方。” “王爷下官这回来正是请王爷进宫议事。”萧墨轩略停片刻开口说道。 “进宫?”裕王坐下的铁力木椅“吱”的一声在地下留下一条滑痕。 “子……萧大人。”裕王抬起袖子。在额头上略贴了一下“此事……” 刚才心里头隐隐担心的事儿似乎真的像是要变成了现实。 “王爷。”萧墨轩拱手向前目光直直的盯着裕王的眼睛。 “唉……”裕王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只是也并不是向外走去而是朝着正厅的后间转去走过李芳身边的时候却又略停了一下。 “萧大人。”李芳回过身来朝着萧墨轩微微欠身萧墨轩也立刻会意跟着李芳转了进去。 “子谦。”萧墨轩刚走进后间。就被裕王一把扯住“你们且到底意图何为?” 萧墨轩从来没见过裕王脸色如此严肃过。顿时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王爷子谦是从家里赶了过来地。”萧墨轩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裕王也听出了些端倪。 那就是萧墨轩自个也有些弄不明白状况兴许更不是直接裹到了一起去。 “眼下父皇何在?”裕王的话语间甚是有些急切。 “适才据马森所言皇上已下旨传位于王爷。”萧墨轩心里虽是有些忐忑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直说出来“只等王爷进宫便在百官面前宣旨。” “父皇若是安好如何会思起这传位的事儿?”裕王心里猛得一惊。手里抓的萧墨轩更紧“子谦你且是告诉我父皇眼下究竟如何?” “若是父皇传位于我如何不见圣旨前来?”裕王的手。已是开始有些微微抖。 其实也难怪裕王如此心急根据大明祖制只有在皇帝驾崩的时候。储君才会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继位。而所谓的遗诏也只不过是内阁大臣们根据其一生所为而撰。 眼下若是嘉靖帝安好萧墨轩等人应该是奉旨前来才是。况且来裕王府的只有萧墨轩和马森两个未必有些怪异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儿作为元辅地徐阶该是当仁不让才是。即便是徐阶要留在宫中主持大局那么其他的几位阁老又何在?黄锦又何在 这一切地一切似乎也太过诡异了些。 “王爷适才钟楼上的钟声子谦也是听得明白当是和皇上无关。”萧墨轩略思片刻回道“眼下看来兴许也只有等王爷进宫才能知道个真切。” “那若是父皇安好……”裕王仍是有些犹豫“本王断不想做了不忠不孝之人。” 裕王最后担心的无非也是怕眼下的事情并不是嘉靖帝的本意。这其中的利害只略想一下也是明白。 “那王爷就更是非进宫不可了。”萧墨轩握了下拳头说道。 “确是非去不可了。”裕王听到这里才是松开了抓紧萧墨轩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初九酉时中。 “吱……嘎嘎……”已是尘封多年的午门正门在一片不安的平静中缓缓打开。 午门内以徐阶为地上千名京城文武百官立在御道两旁忐忑不安的看着白茫茫一片大雪中一行车驾穿过正门远远行了过来。 当午门的正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地人顿时便就意会到了些什么。见着车驾行到跟前两边的人群顿时也像波浪一般一个个伏下身来跪倒在青石板上的积雪上。 “裕王朱载垕接旨。” 裕王刚走下车驾行到玉阶前便见徐阶一抖精神从一边地司礼监随堂太监手上接过一份黄卷。 “儿臣朱载垕聆听圣意。”裕王定了定神领着身后的萧墨轩等人跪倒阶前。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皇极殿到午门前的三千余名禁军也手杵长矛单膝拜倒。 “朕即位至今已是有四十一年有余。四十一年来常以为可以德而被天下……然以疲惫之躯如何谋天下之福谋万民之福。 今朕意传位于裕王朱载垕……古语有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望吾儿之德更甚于朕则朕于清幽之中甚慰也……” 徐阶宣旨完毕赶下玉阶待裕王起身之后双手擎旨奉于裕王面前。百官士卒不敢起身皆山呼万岁。 “徐阁老眼下父皇安在?”裕王并不急着接旨只是追问着。 嘉靖帝虽是已颁下圣旨可是裕王眼下并未举行登基大典尚且是无名号。 “皇上眼下正在万寿宫清修王爷领旨之后自当可亲往拜见。”徐阶只奉着圣旨并不站起身来。 “立刻随我去见。”裕王竟是不管徐阶仍跪着急切的就要折过身去。 “请王爷接旨。”徐阶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殿前文武百官也无一人敢起身。 裕王四下略扫一眼握了握拳头又转回身来从徐阶手上接过圣旨。 “子谦你陪我前往万寿宫见驾。”裕王将圣旨递于李芳收好见萧墨轩也仍跪在御道边上前一把拖起。 “臣……臣遵旨。”萧墨轩愣了好一会才冒出句话来。 其实倒也不是萧墨轩被裕王给吓到了而是萧墨轩实在有些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和裕王说话才好。裕王既然已经接了圣旨那么按理说他已经是皇上了。可眼下他却又没即位万寿宫里又还住着一个皇帝老儿。 自从得知海瑞上疏之后即便是萧墨轩也无论如何没想到居然会成了这么一个情况。 嘉靖帝老人家既没被气得挂过去也没想去奋图强重头再来而是直接传位给裕王。 “做太上皇……亏他想的起来。”萧墨轩心里暗暗的嘀咕着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措手不及。这一个主子都已经甚是难伺候了日后还有两个这朝中的大臣们究竟该如何去做的好?兴许……去万寿宫见上他一回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肯见裕王不肯。那个“二龙不相见”的魔咒嘉靖帝老人家可以一直惦记着呢。 跟着裕王转过身来萧墨轩却是陡然迎上了几道冰冷的目光顿时也是不禁全身打了一个冷战。 ------------ 第三十章 寡人有疾 皇极殿前浩大的广场上虽是站上了上千号人仍是显得有点空荡荡的。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渐渐已经有些冷静下的萧墨轩这时候才能够定下心来仔细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形。除了内阁辅徐阶以外其他三位内阁大臣也是分列左右站在两边的队伍前头。 站在西的是高拱和郭朴;站在东的除了内阁次辅立春芳外赫然竟是自己的另一位老师现任应天巡抚张居正倒是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见萧墨轩目光投来向来在萧墨轩面前庄重的张居正竟是有些局促不安的轻移了一下脚尖似乎想要对自个说些什么。 而转向高拱和郭朴那边的时候萧墨轩迎来的却是两道冷冷的目光就连萧墨轩也不禁全身打了一个冷战。 难道今个这事儿其中真有什么古怪不成?萧墨轩尽量装得平静些朝着高拱和郭朴一屈身两个倒也不副不爱搭理的模样眼瞅着萧墨轩跟着裕王朝西苑转去冷哼一声又在低头私语着什么。 西苑万寿宫。 “儿臣求见父皇陛下。”裕王领着萧墨轩一行在万寿宫前长跪不起已是足足有半个时辰。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落下覆在众人的身上像是一尊尊冰雕。 自从第一天进国子监的时候被老先生罚过一场跪。萧墨轩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心里早懊恼着早知道要做这么一个活儿就该是提前准备着了。 当日备下的棉垫和小酒瓶子眼下仍是藏在书房地地柜里头。 “儿臣求见父皇陛下。”裕王的手指已经有些冻得紫任由着雪花打在脸上提起一口气高声喊出。刚喊出口却是又全身哆嗦一下连忙用一只手撑住了地。 “王爷……”除了嘉靖帝本人之外恐怕萧墨轩便就是对眼下的情形最明白的人。嘉靖帝是断然不肯见裕王一面。 “王爷……别强撑着。”一句话到了嘴边又被萧墨轩吞了回去。只是欠了欠身小心的嘱了一句。 “儿臣求见父皇陛下。”裕王像是没有听见萧墨轩的话提了提气又喊出一声只是这一回声音已是略显沙哑。 “哎呀……王爷……”远远的冯保领着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奔了过来刚到面前便是迫不及待的从一名随堂太监手上接过一件皮祅。覆在了裕王的身上。 “你这是怎么伺候王爷地。”冯保涨红着脸冲着李芳吼道。“这么冷的天气这石板上别说跪着只坐上一会儿都要碜到骨头里。王爷的身上眼下可是担着我大明的九州万方。” 李芳适才几起想扶裕王起身都被裕王推了开来眼下心里正心疼着被冯保这么抢白若不是看着在万寿宫外面前又有裕王在只怕是当下就要作出来。 “王爷。起身吧。”李芳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疼的膝盖移到了裕王身边。 “萧大人来帮着劝劝王爷吧。”李芳回过头来眼巴巴的看着萧墨轩。 “父皇一日不见我。我便在这里跪上一日直到父皇见我为止。”裕王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可是萧墨轩分明能感觉在一股压抑许久的冲动。 李芳和冯保无奈的互视一眼。只能是缩了缩手向两边退去。 “儿臣……”裕王又一次挺起胸膛身子却是微微一晃缓缓的朝着一边倒去。 “王爷。”一直跟着跪在裕王身后地萧墨轩一个激愣扑出身去一把托去。托在手上却觉得入手沉重裕王整个身体都无力的靠了下来。 “王爷……”冯保和李芳顿时也是大惊失色一起拥上来围住。 “快……快……快把王爷抬到那边地值房里去。”冯保的额头上竟是微微渗出了汗来用力的把裕王的胳膊向着自个的肩膀上边拉着。 “皇上……您就见见王爷吧……”李芳“呜”的一声哭出声来朝着万寿宫前磕倒。 “皇上……”除了扶住裕王的萧墨轩和冯保包括万寿宫前守卫的侍卫和太监们在内一起跪下身来放声痛哭。 “铛……”一声悠扬的罄声从万寿宫里飘忽忽的传了出来。阶前众人立刻收住了声只伏在地上。 殿门前身形一晃闪出了一件大红地袍子出来。 “黄公公……”李芳立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扑上前去“ 是肯见王爷了?” “唉……”从万寿宫里转出来的黄锦看了一眼殿外的情形却只是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还不快把王爷抬到值房里去请太医来看?”黄锦地目光在冯保身上落了一些急切的说道。 “哎这就去。”冯保连忙点了点头和萧墨轩两个背住裕王爷就要转身过去。 “萧大人。”还没等萧墨轩迈开步子便就听黄锦又是一声唤。 “萧大人皇上想要见你。”黄锦朝着萧墨轩拱了拱手小声的说道。 “萧大人让咱家扶持着。”李芳也听到了黄锦地话站起身来抹了把脸走到萧墨轩身边朝着萧墨轩欠了欠身“萧大人快进去见驾吧。” “哎扶好喽。”萧墨轩小心翼翼的把裕王的胳臂移到李芳香身上看着冯保和李芳几个抬着裕王朝着司礼监的值房去了才回过身来整了整衣襟朝着黄锦看了一眼。 “萧大人。”黄锦微微欠了欠身领着萧墨轩向门内走去。 万寿宫寝殿。 萧墨轩并不是第一次见嘉靖帝可寝宫里闷热到这个程度倒还是第一次遇见。仅仅在龙床前就燃着六七个火红的炭盆。刚从外面走进去的时候萧墨轩一时间差点没窒息过去。 一卷厚重的金丝绣龙被覆在嘉靖帝的身上头上的头似乎是刚才才修整过倒显得十分整齐。 苍老这是萧墨轩第一眼看见嘉靖帝的时候的反应也是唯一的反应。 腊月二十八的萧墨轩觐见皇上时虽眼见着皇上有些疲态可鬓角间的头还算是黑亮。可眼下看来虽然已经是刻意梳整过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那已经过半的花白。 海瑞的一封《治安疏》就像一把尖刀直直的插在了这位一生自诩仁慈的皇帝心里最软弱的地方。数十年来苦心构筑的信心大厦几乎是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微臣叩见皇上。”萧墨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来了?”龙床上边一声轻唤传了过来。少了些威严却多了些和蔼。 “微臣在……”萧墨轩顿时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是伏下身子把额头贴在地面上。 “上回你给裕王描了幅像这回也给朕描一幅?”嘉靖帝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 “皇上是想……”萧墨轩渐渐有些明白了过来。 “你还叫我皇上?”嘉靖帝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眉间的皱纹拉扯着一直延伸到了额头上。一偻花白的头从头上落了下来搭在眉间。 “臣请请前太医令李时珍进京为皇上诊断。”萧墨轩心头泛起一阵酸来喉咙里咕咚的响了一下。 “朕让你帮着朕描像你却要帮着朕请大夫。”嘉靖帝缓缓抬起头来直直的看住了萧墨轩。 “萧子谦朕到底还是没看错你……”长出一口气嘉靖帝的眉头竟是渐渐舒展开了一些“你说了一句实话朕确实身染恶疾。” “微臣并非此意。”萧墨轩和声回道“微臣只是以为皇上想以退位之举而避天下人口舌实非明智之举。” “难道这天下人岂不正盼着朕退位让贤?”嘉靖帝似乎被萧墨轩的一句话激起了怒气“难道你萧墨轩难道那海瑞也不是这样想的?” 一阵北风带过窗格出一阵“劈啪噼啪”的响动黄锦连忙奔了过去用手拉紧。 “皇上刚才说微臣说了一句实话可眼下皇上却是说了一句错话。”萧墨轩忽得抬起头来直视着嘉靖帝的目光。 “微臣虽是自个不认可皇上心里却一直以为微臣是裕王爷的人。”萧墨轩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按在地上的双手也紧紧的握成了拳“微臣当年只不过是一介监生受皇上隆恩才得了同进士出身。” “自四十年来微臣入都察院任兵部员外郎直至升户部侍郎直浙经略。哪一步不是受了皇上的器重和隆恩。”萧墨轩的眼里竟是有些湿润起来“微臣对王爷尽心岂又不是受了皇上的关照。” “你……”嘉靖帝被萧墨轩一顿抢白顿时脸色一红抬起一只手来直直的指着萧墨轩。 “萧大人……”黄锦刚拉紧了窗格回过了身来便就看见嘉靖帝这副模样顿时也是大惊失色连忙又扶着嘉靖帝靠了回去。( ------------ 第三十一章 我不知道 “唔……”嘉靖帝仰下头来长出一口气过了许久才又转过来看着萧墨轩。 “帮着朕描一幅丹青。”嘉靖帝的口气听起来竟像是在和萧墨轩商量一般“去送给裕王。笔纸这些东西只管让黄锦帮着准备便是。” “微臣遵旨。”萧墨轩应了一声见嘉靖帝手掌轻抬才站起身来。 据《北故宫时录》所载萧墨轩一生一共为嘉靖帝做过三幅画。 第一幅是自始至终都笼罩着一种神秘色彩的《万寿帝君图》最后一幅是现藏于北京南熏殿的《世宗坐像》。两者之间的这幅便就是大明嘉靖四十二年萧墨轩在西苑万寿宫所作的这幅。 但是这三幅画中最鲜为人知的偏偏就是这其中的第二幅。 据说隆庆帝得此画后闭门于内书房旬夜。一夜间门外闻微泣未休。此后此画一直为隆庆帝亲藏。一直到多年后隆庆帝驾崩临终前遗命将此画从乾清宫取出随葬司礼监才有几个经手的太监得幸偶见。 有和这几个太监相好的人曾经从他们的嘴里听到过一些关于这幅画的描绘。这幅画并不像平常的帝王像那样或威严或庄重。仔细说起来上面画的根本就是一个慈祥的父亲。眼里含着和蔼的目光无限深情的朝画外看着。 更为奇特地一点就连那几个太监说起来也有些含含糊糊的不肯明说。只是说拿灯照了看时。光线直射时画像的眼睛的部位像是沾上了点水渍如果光线不是直射倒也不碍画上的容相兴许是隆庆帝拜看时不小心弄上的。 水渍还得用光直射时才看得见还是隆庆帝拜看时不小心弄上的?这几句话说出来似乎比没说更令人好奇。 隆庆帝拜看时肯定是把画挂了起来即便是泪满衣襟。也不容易沾了上去而且又这么巧偏偏就落在了眼睛的部位上。况且隆庆帝如此珍重的东西又怎会轻易弄污? 再说就算是沾上了水渍看的时候也不会非要用灯光直射时才看得见。 最大地可能便就是这个痕迹是萧墨轩在画的时候就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材料和技巧故意加上去的。那个痕迹也不是什么水渍而是泪痕。 嘉靖帝和隆庆帝虽然都是一代帝王可追究起来也是一对父子。一个父亲含泪的微笑。包含着一个“二龙不相见”的魔咒。一个无法言明的秘密说不清楚嘉靖帝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只是为了自己。 许多年后当后人走进北京西北郊外天寿山脚下的明帝陵群的时候如果有心便就可以现永陵和昭陵两座帝陵正背靠山脉相对遥望只是中间一条神道又将两座帝陵远远隔开丝毫无法连接。而明穆宗隆庆帝地昭陵正面面对的方向恰恰就是明世宗嘉靖帝地永陵。 这其中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许许多多的秘密已经随着两位皇帝和萧墨轩的那幅画一起长眠于地下。 这两位皇帝所处的年代正是中国近古史上变革最为剧烈的一个时期。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泱泱东方大国。终于找准了自己前进的方向。所以作为明帝陵中最神秘包藏秘密最多的两座陵墓曾经多次有人提议过进行考古挖掘。 可提议的结果。却总是和提议对另一个神秘的地方进行考古掘一样遭到无数人的反对和指责。甚至有人愤怒地声称掘者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害怕上天的惩罚听起来倒像是一种特殊的敬畏。其实不然其中更多地并不是敬畏而是尊重。尊重我们的英雄献上一束鲜花然后静静的走开不要去打扰他们。更不要去问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也许这些地方就是我们东方地圣地。 东安门萧府侧书房。 萧墨轩依着嘉靖帝的旨意将画像送到了裕王府之后亲眼看着裕王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头门缝里头隐隐的传来一阵阵低泣。 “萧大人王爷心里头藏的你我怕是都不明白。”临行前李芳的一句话却是差点让萧墨轩的眼泪也要夺眶而出。 扬的大雪在茫茫的夜空下铺天盖地的向着大地上 从裕王府到萧府的这一段路程萧墨轩根本没有乘坐轿子或者马车一路上撒足狂奔。 事后京城里头的人评论起萧墨轩的这一“壮举”有的说是萧墨轩眼见着裕王爷要继位了心里畅快着;也有的说是因为徐阶和高拱的原因;更有人说萧墨轩雪中狂奔只是一个风雅的举动。 略有些松软的积雪和路上的薄冰被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在脚后面抛出一片片冰屑和破碎的雪花。偶尔踏到被车轮轧过的痕迹上踉踉跄跄的也不肯慢下脚步。 追出王府想要相送一番的周牛山等人只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孤独的消失在那一片夜色和漫天的飞雪之中。 萧府的门房如果不是因为门崖上的灯笼照着看见了迎面的面孔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迎面冲进来的雪人竟然是会自家少爷。 一路冲到侧书房一头扎了进去。眼角的泪痕已经在寒风中化成了冰睫毛上融化的冰雪却已经化成了泪。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萧墨轩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是伏在案前然泪下。 我如何不明白了?我比谁都明白可是又有谁能来为我明白。你常说你羡慕我可又知道我也羡慕着别人。 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父母。你还能抱着一幅画像放声大哭你还能知道你父母所在哪怕是到了最后也还能尽人子之孝献上清香牲祭相祭。 可是我连哭都没地方哭;我连哭都不敢放声来哭。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岂是一个简单的思念就可以寄托的。眼泪只能从指缝里渗出来。 “轩儿。”一声暖暖的唤声充满着关切从身边传了过来。 “爹……爹爹……”抬起袖子遮住眼睛不敢去迎上那两道目光“你怎是来了?” “这书房的门你且是没关上。”一只厚实而有力的手掌轻轻的放在了萧墨轩的肩膀上带着几分暖意轻轻的像是要拂去萧墨轩肩膀上的雪水。 “我儿苦累了。”萧天驭的腮边微微的鼓了一下又上前一步竟是将萧墨轩拦到身前“若是累了是想要哭了且就哭罢了。” “即便是天塌了也有爹爹撑着。”萧天驭揽着儿子的脑袋紧紧的贴在胸前。 “爹……”萧墨轩终于压抑不住伏在爹爹胸前放声大哭。 既然不能说出来那么就让我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不要去想为什么更不要去想后果。哭过之后抹干眼泪仍然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很奇怪在那一瞬间萧墨轩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镜头。其中让萧墨轩自己都感到奇怪的居然是三个人的影子:严嵩严世蕃严鹄。 “爹爹……”过了许久萧墨轩才收住了声从爹爹怀里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爹爹一眼睛。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是拿以前活的来算都是“奔三”的了还是朝廷的二品大员却哭得像个孩子。 萧墨轩低着脑袋抬起手来在脸上来回摩挲着思量着若是爹爹问了起来自个该如何作答的好。 “可是几位阁老委屈你了?”出乎萧墨轩的意料爹爹倒是直接问出了另外一句话。 “几位阁老?”萧墨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如何为难孩儿了?” “木已成舟只怕……”萧天驭微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只怕这朝廷里头又要不太平了。咱家萧家且又是要卷进去了。” “爹爹已是知道了?”萧墨轩身子猛得一个激愣突然就想起了高拱和郭朴那几道冷冷的目光像是包藏着什么。 “到了眼下却如何还瞒得住。”萧天驭又是一声苦笑“皇上昨个夜里便就传了徐阶去万寿宫商量着要传位于裕王的事儿吩咐他帮着拟旨宣诏。可一直到裕王进宫前其他几位阁老却都是丝毫不知晓。” “和他一起拟旨的只是你那另一位师傅张居正。”萧天驭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 ------------ 第三十二章 靠人不如靠己 难道说……”萧墨轩脸色突变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我儿且是不知道?”萧天驭看着儿子的眼神似乎有些吃惊。 “正如爹爹所言儿子虽然觉得其中有古怪可眼下正想不透彻。”萧墨轩的脑海里顿时就浮现起那几道冷冷的目光“儿子去裕王府只是那马森执内阁票拟前来即便说是胁裹也不为过。进宫听旨之后便随着王爷去了万寿宫连是连封书信也没和哪位阁老通过。” “嘶……”萧天驭听萧墨轩这么一说顿时心里也是一凛。 “好个徐阶……”萧天驭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这番举动倒还真个是把我萧家放到火上去烤了。” “这大半年来面对高拱和郭朴的咄咄逼人之势徐阶都是百般忍让。”萧天驭冷笑一声叹道“徐阶之性耐世所罕见。当年与严嵩共事能忍得了严嵩十余年却不露声色。原来他等的都只是一个机会而眼下这个机会他已经握在了手里。” “这……”向来稳健的萧墨轩顿时也不禁有些乱了阵脚“爹爹的意思是说今个的事情是徐阶故意所为?” “那是自然。”萧天驭又是冷哼一声“皇上的旨意定然是下给内阁的如此大的事儿又怎会只许徐阶一人。” “那他且就不怕皇上怪罪?”萧墨轩似乎有些大感意外“此事若是传进皇上的耳里皇上会如何想?” “皇上?”萧天驭转过脸来看着儿子眼神有些奇怪“你且是说太上皇?” “太……太上皇不错。是太上皇。”萧墨轩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传位的圣旨可不是儿戏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眼下裕王虽未登基可一切都已经成了铁打般的事实就是嘉靖帝和裕王爷自个也轻易变更不得。 “太上皇即使是知晓可是会怪罪徐阶?”萧天驭反问萧墨轩。 “这……似乎有些牵强。”萧墨轩低头沉思片刻。虽说按照规矩该是内阁诸位阁老都该知晓可这样地事情已是有嘉靖帝亲口的吩咐这样一来不管是《大明律》或者是大明祖制。徐阶都不算违反不就是按照皇上的意思拟一道圣旨嘛况且拟好以后还送交嘉靖帝御览过了。 “那新皇登基又可是会怪罪徐阶?”萧天驭又问。 “只怕是反而有功……”萧墨轩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儿子……”萧墨轩有些犹豫的抬起头来“可是该去找高师傅说明由来或者……儿子也可请王爷帮着澄清。” “轩儿。”萧天驭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先坐下身来萧墨轩也搬来一张梨木圆凳坐在爹爹面前。 “做事儿爹爹敢言。爹爹已是不如你。”萧天驭和声说道“可若要说做人。爹爹毕竟比你阅历丰富。” “你去找高拱说明你那位高师傅可是会信?”萧天驭直直的看着儿子。 “儿子没有把握。”萧墨轩低声回道。高拱的秉性萧墨轩也是知道此人虽有大才可器量嘛算不得大。 “你去找高拱说明成与不成先不提那徐阶又会如何想?”萧天驭提醒儿子。 “这……”萧墨轩刚才有些乱了阵脚毕竟两边都算是自己比较亲近的人。此时冷静下来顿时也是明白了些“只怕徐阶定是不满。” “那儿子该是如何才好?”萧墨轩觉得眼下的情形比当日和严党所抗时更为艰险恶。“高师傅毕竟对儿子有恩。” 当日与严家对抗好歹还有一个明确的敌人知道该做些什么。可眼下两边都有些似是而非地模样。即使给他一把剑把徐阶和高拱两个都拉到自个面前任凭处置他也会手足无措。 两帮子人中只能选一个而选择任何一个与另一个对立萧墨轩都觉得心有不安。 “眼下一时间朝廷内外你可倾心相交者只有两个半。”萧天驭微微笑道。 “两个半?”萧墨轩有些不解的看着爹爹“还请爹爹明示。” “第一个便是你爹爹我。”萧天驭拍着胸脯哈哈笑道。 “这个自然……”萧墨轩也被爹爹逗得笑了出来心里头的压力顿时也觉得减了不少。 “第二个自然是裕王。”萧天驭笑罢收起脸色说道“眼下新君即位自然也得有一帮子自个的人手。一时间只要你 亦无大忧。” “爹爹所言有理。”听了萧天驭这句话萧墨轩的心里又松下一些。眼下自己这棵树还算不得招风的大树只要无大过即使是把徐阶和高拱全都得罪了也并不是说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况且朝廷里头虽是两强分立也并非只有他们才有自己的势力。 “剩下的半个倒是不在朝廷里头。”萧天驭沉默半晌才继续说道“这不在朝廷里头倒显得好办事儿。” “爹爹是说冯保?”萧墨轩立刻明白过来。 “不错。”萧天驭笑着点了点头“眼下朝廷里的形势错综复杂也只有能保得了自个才能图得日后。只有谁也不依仗才能不被牵着走。”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十九乾清宫。 从裕王府到承天门的一条大道上十数辆马车接连而行。早在卯时中地时候裕王爷便就已经经承天门入宫。 “萧大人王爷请您入殿说话。”来对着萧墨轩微微欠声说道随后领着萧墨轩朝着门内走去。 “子谦。”敢迈进乾清宫的正门迎面看见地却是裕王一张有些哭笑不得的脸。 “你可是来了。”裕王见萧墨轩进来脸色才渐渐的缓了一些“呆在这地方可闷坏本王了。” “这里……不是很宽敞嘛。”萧墨轩呵呵一笑四下看了几眼。 因为嘉靖帝一直偏居西苑算起来三大殿里萧墨轩一个都没进来过。即便是皇极殿也只是前些日子才在殿前站了下里头到底什么模样也丝毫不知。 很可惜……萧墨轩上辈子没进过故宫旅游过。印象中对乾清宫唯一的概念就只是从辫子戏里看过的因为电视上几乎都是辫子戏实在没办法。 但是实际上的乾清宫似乎要比电视上看见的要宽阔的多萧大少爷倒是把今个进宫当成旅游了似的。 “宽敞抵个……”裕王忍着把一个粗字咽进了肚子里头“空荡荡的看得人心里头虚得慌。所以才让李芳派人去寻你过来陪着本王说说话。” “江南地那摊子事儿你啥时候才是能折腾好?”裕王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当然知道裕王爷这句话里的意思朝廷里大臣虽是多可是绝大部分都是徐阶高拱这样的老头子。找他们吹牛眼下自个是皇帝了戒尺肯定不会有了但是瞪瞪眼睛还是有可能地。 年轻的也都在翰林院里呆着。以前自己是王爷他们兴许还对自己客气一点。可眼下就要继了大统新皇帝先生若是一时兴起找他们喝喝酒聊聊天只怕当时谈得热闹第二天就接到一份奏疏说自个不务正业。即使遇见几个经事的主想找个能谈到一起地也是太难。这皇帝还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大明朝上上下下能和自个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到处乱侃的也只有萧墨轩一个人了。 即便是做了皇帝全年无休平日里也总得有些业余时间吧。 “眼下京城里头也是缺少人手。”裕王试探着朝萧墨轩问道“不如……” “王爷眼下朝廷太仓亏空南洋海贸与江南税改正急。”出乎裕王的意料似乎也在意料之中萧墨轩立刻回了一句话。 “子谦在朝廷里运筹岂不也是便利。”裕王转念一想又开口说道。 “这……”萧墨轩顿时不由得一愣正要再去想说辞却听得门边一阵小碎步眼见着冯保奔了过来。 “王爷钦天监已算好吉日呈王爷亲览。”冯保略瞥眼看了萧墨轩一眼又立刻正过身子禀道。 “传。”裕王点了点头一拂衣袖端坐到了龙椅之上。坐了上去似乎还有些不适应左右的移了下身子。 “哎。”冯保应了一声屈身退了出去。 “王爷初入宫冯公公一直心里向着王爷。”只等冯保刚迈出去萧墨轩沉思片刻抱拳说道。 “冯保?”裕王猛得抬起头来两道目光朝着门外追了过去。 乾清宫外钦天监监正刘世廷整了下衣冠昂步朝着殿前迈了过去。 与此同时御用监的偏堂里也间隙的传出一阵阵说笑声 ------------ 第三十三章 看热闹 正月二北斗横天太白耀月正合迎天子而立岁。”刘世廷疾步走进乾清宫立刻拜倒告道。 “正月二十二?”裕王轻应一声“那便就是三天后?如何要这么快。” “眼下皇上病卧西苑朝廷不可一日无主。”萧墨轩帮着刘世廷接过话来。 “也……也好。”裕王小心的说着话把一个“罢”字留在了喉咙里。 “前几日刚下过雪三天后……该是个好天气呢。”萧墨轩摆弄了两下手目光却落在了殿前的日上。 “托你吉言。”裕王忽得笑道“若是起了风便就让你站去外头唱班。” 在常人的印象里头唱班一向是太监的专利其实根本就是大谬。明廷平日里唱班的非但不是太监而且还是雄气十足的“大汉将军”。但是在新皇登基这样的大典上能轮上唱班的定然是朝廷重臣。 “王爷这是帮子谦招嫉呢。”萧墨轩也吃吃的笑道。 紫禁城御用监。 新皇登基自然是少不得礼部衙门的事。礼部尚书高拱眼下便来到了御用监盘点着登基大典需得用到的物什。 “阁老你我都是老经事又如何误得了事儿。”御用监掌事太监陈洪笑呵呵的让奉上了茶来“咱家便是几日几夜不挨床边也不能误了新皇的大典更不会折了阁老的颜面这可是要命的差使。” “呵呵。”高阁老满意的笑了几声随手端起几边的茶杯触手之间。忽得又像是震了一下。 “嘶……”顾不得还有些热烫高拱小心地把整个差杯都窝在了手里“秘色瓷?” “识货。”陈洪一拍大腿举手一摆“五代时正宗的越窑货。” “难得难得呐。”高拱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过像是怕弄破了一般。 “阁老喜欢?”陈洪笑眯眯的看着高拱。 “哦平日里附庸着些风雅罢了。”高拱摆了摆手把茶杯放了回去。 “阁老若是喜欢不妨便赠于阁老。”陈洪朝着身边丢了个颜色。旁边一个小太监立刻转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一方托盘里头不但又放着两只杯子便就连瓷盘也都全了。 “宫里头的?”高拱第一的反应却是像触电一般的缩了缩手。 “阁老岂是真的当咱家不经事。”陈洪哈哈笑道“只是咱家自个的收藏呢平日里也好着便带了来监里常用着却又不识地货。暴殄了珍物。” “呵呵怎是能让陈公公割爱了。”高拱这才放下心里。想要去接却又一次收回了手来。 “眼下新皇登基这宫里宫外的日后咱家且还是要多多仰仗高阁老。”陈洪连忙劝道“高阁老不收难道竟是看不上咱家不成?” “这……”高拱的脸上微微泛笑“那在下也就不好却了陈公公的好意了。” “哪里。”陈洪见高拱收了下来脸色也是松了一些“阁老与新皇多有亲近眼下日后新皇登基。阁老的威望也是不可与今日同语呐。日后掌握阁台也是数日有期。” 高拱的脸上原本是泛着笑听见陈洪说起这个顿时却不由略一阴沉。但片刻间又恢复了原样。 “司礼监的冯公公和高阁老也是亲近?”陈洪像是随意似的随口抛出了句话来。“日后在新皇和冯公公面前咱家也少不得和阁老你照面。(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冯保……”高拱眉头微皱。一提起冯保他就不得不想起那个混小子顿时也便是恨得有些牙齿痒。 “只算得是面熟罢了。”高拱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哦。”陈洪似乎有些诧异地应了一声“那……只怕阁老还是得和冯公公再多亲近些才好。” “哼。”高拱顿时有些再按捺不住鼻子里呼出两股粗气。 陈洪的话错了?当然没错。可高阁老是什么人是未来地皇帝的席老师眼下居然要他去想着讨好一个太监如何让他服气。 “咱家失言。”陈洪的眼睛里微闪了一下有些惶恐的低下头去。 “是在下失态。”高拱略静下来也觉适才确实有些失态连忙笑着掩饰。 “冯保在宫里头的年头可比得过陈公公你?”高拱平复着自个的情绪只是眼珠子却有些红。 “这如何是比得了。”陈洪一个劲的摇着头“咱家在宫里头的年头虽是长可冯公公却一直在司礼监做事儿又深得黄公公的赏识。” “我大明的祖制里头又没写着就该是那冯保。”高拱有些不悦。 “话虽是如此说可……”陈洪继续不停摇着脑袋。 “难道陈公公就不想?”高拱停下话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洪。 “这……”陈洪眉头微皱“此事……阁老也该是知道咱家也就和皇上亲近些和王爷……” “陈公公须得知道凡事须得先制人才是。”高拱收回手来仰头却只看着屋顶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阁老的意思是?”陈洪像是砰然心动压低了声音凑过了身来。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二。 若不是亲身经历只怕萧墨轩也不知道新皇登基并非是爬到皇极殿的宝座上吆喝几声然后下道诏书接着接受百官跪拜这么简单。 登基大典地第一站并不是在紫禁城而是在太庙。 新皇继位须得祭告列祖列宗才算得上名正言顺然后才能回宫接受百官朝拜。 早在三天前定下日子之后内府神宫便就配工匠好一阵修整。 太庙的屋顶上缺砖少瓦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眼下按照礼部尚书高拱地话来说也定是要洗出个新样来。 等到二当天玉带河前的青石板只看上去都泛着幽幽的青光像是用青玉铺就一般翠生生的在冬日里头也多了几分生气。 享殿前的五彩大琉璃门更是一尘不染。门檐上的五彩琉璃在日光照耀下色彩斑斓。 也不知是鸿胪寺的特意安排还是随着礼该如此萧墨轩并没有分到了外官一列而是直接编入了户部这边。户部侍郎由徐阶兼着徐阁老早就兴高采烈的站到了前头跟在了新皇帝的后面。而现任的户部侍郎葛守礼也非常识趣的向后移了一步比萧墨轩落了一个身段户部这边倒隐隐是以萧墨轩为了。 长长的人队随在新皇身后穿过金水桥和五彩大琉璃门直至享殿前。除了间隙响起的神官和新皇的祷告声也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喧噪显得十分的安静。 直到队伍前头响起一声“恭送储君回宫”整个人群才立刻疾动起来一个个也不敢奔跑只是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紫禁城里奔了过去。真正的大戏即将上演。列中的百官十有八九都没有见过皇帝登基的场面说不好奇那也不可能的。 萧墨轩也脸上涨得通红跟着人群一阵疾走。新皇帝可是坐着马车走的虽说还要回乾清宫换装可赶在新皇帝出场前所有的人都得在皇极殿前排好位。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人喘着粗气由身边的同僚们扶着脚下也不敢停下来。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安街上上万名军士接踵而立。上千匹战马咆着蹄子鼻子里呼出的热气连成了一片白雾。 “咔……咔……咔。”当隆庆帝的车驾出现在长安街前的时候一支支齐声长矛顿在地上出有节奏的响声。 原来皇帝登基是这个模样萧墨轩好奇而又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兴奋。 等穿过了承天门进到皇极殿前只见原来空荡荡的广场上也已是布满了士兵和内侍。六头大象身披锦帛静静的站在玉阶下。 御道左右也各有一支马队分立两旁马上的骑士身被金甲挎刀而立。 只是与长安街边上的马队有些不同御道两旁的马队不但马上的骑士纹丝不动就连骑士跨下的战马竟也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这些战马倒像是费了些工夫。”萧墨轩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这便是规矩。”走在萧墨轩身边的葛守礼立刻听在了耳里。自从海瑞一事之后不知怎的葛守礼看萧墨轩的时候倒像是换了一种眼神和气了许多“萧大人岂不闻这些仪马平日里训教的时候只要乱嘶一声便要被减去半日的草料更要受皮鞭之惩。若是两次乱移了步便要当面斩杀。训马如此其实训人更是如此。” ------------ 第三十四章 初政 东镇夷堡。 镇夷堡本是辽东军旅驻扎之地向来较少有商人往来。远远望着一行商队从西北方向走来附近各哨卫的士兵立刻全把目光投了过来。 “有紧急军情呈报。”商队并没有直接进堡而是走到了第一个哨位边就停了下来。领头的大商小心的把手探到怀里摸出一面小巧的腰牌来朝着迎面走来的百户长递了过去。 “哦请驻下马队随我前来。”百户长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手里所执的腰牌对着身边的士兵吩咐了几句又牵出两匹马与来人各骑一 匹朝着堡中疾驰而去。 “图门部大举集结意图何为?”辽东总兵杨照刚及听完探子的密报便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将军眼下正是冬寒之际图门部缺衣少食定是有所图谋。”游击将军郎得功朗声回道。 “那他且是图的哪里?”杨照眉头微皱一个箭步走到墙边掀开地图上的幕布。 “眼下图门部究竟在何处集结?”杨照转过身来对着探子问道。 “便是在巴林部以东南。”探子走到杨照身边指着地图上回道“阿噜科尔沁与翁牛特交界所在往南便是北平行都大宁。” “嘶……唔……”杨照把把左手放在下巴下沉思片刻不禁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图门在此处聚集若是往西南可从独石口入宣府大同;向东南可叩永平、蓟州;往东又可犯我辽东广宁、义州。若是直往 南……”杨照的眉头锁得更紧。“算起来这几日便正是新皇登基大典的时候若是图门经喜峰口叩居庸关京师危矣。若是再来一个‘庚戍之变’岂不令新皇颜面尽失我军部又有何颜面对天下。” “将军依末将之见当是立刻派飞骑飞报蓟州与宣大再遣军使往京师急报。”另一名游击将军线补衮抱拳回道。 “不。”杨照回身大手一扬止住了线补衮的话。 “眼下正值新皇大典。这些鞑靼往来迅并不知道所图何为贸然备战反倒是扰得朝野不宁。”杨照回身坐回到大座上。 “那……此事竟是瞒不得。” “适才将军也说到‘庚戍之变’若是眼下不报事后岂不是我部所 失。” “不。”杨照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报且是要报的。但是这 战也得是要打地。” “如何打法?请将军明示。” “诸位可记得。去年秋冬之际现今直浙经略萧墨轩曾经奉旨以兵部员外郎之身督战延宁?”杨照看着帐下诸将笑道。 “将军是想……” “不。”杨照仍是摇着脑袋“若依萧墨轩战法须得等候鞑靼入关可鞑靼一旦叩关而入便就是我等之失。” “那将军的意思是?” “边烽一缕传三军夜戎服。上马拥雕戈直捣阴山谷。”杨照放在军案上的双手渐渐的握紧握成了拳状。 “将军。此举可是太过凶险?” 意思“我辽东守军不过十万之众图门控弦愈五万只靠我辽东一 军。只怕是难以取胜。” “用兵之道便就在一个‘奇’字。”杨照抬起手来摆了几下。“图门眼下大军云集定是想不过我军会出关突袭。” “将军末将以为若是要出关突袭也该是飞骑前往蓟州军和济南请许总督和山东巡抚黄大人派兵出关接应。” 回道。 “军情如火等信使到了蓟州再等蓟州军出关只怕是图门已是南下叩关去了。”杨照对郎得功的话不置可否“蓟州军出关京师岂不更危。” 郎得功和线补衮互相看了一眼放下手来退到了一边。 “传我军令镇夷堡并广宁中屯精兵三万。”见郎得功和线补都退了下去杨照刷的一下站起身来喝道。 “游击将军郎得功。”杨照拔起一支令符。 “末将在。” “令你领骑兵一万侧护左翼。”杨照将令符扔给 接着又拔起另一指令符“游击将军线补衮也令 万侧护右翼。” “我且自统骑兵一万居中。”杨照“砰”的一声将拳头砸在案 上“明日寅时出关疾驰一日后日乘夜突袭图门大军务求全胜以为新皇登基贺礼。” “嘟……呜……嘟……呜……。” 承天门上一阵凌厉的号角声打破了紫禁城中地一片平静。 紧接着北安门东安门西安门也远远的响起了号角声互为呼应。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极殿前内阁辅徐阶一声高呼屈下身去。余下殿前文武百官尽皆拜倒。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一句话原本是秦始皇赢政统一天下之后命丞相李斯以和氏璧所制的传国玉玺上的字样。 至明一代传国玉玺早就不知所踪可是玉玺上所刻的话语却真正成为天子皇权的象征。 “恭请吾皇登位。”徐阶又是一声高呼也伏倒地上。 御道上隆庆帝身着锦绣龙袍坐着乘舆在数十“大汉武士”和内侍的拥护下至阶前拾阶而上直入皇极殿。行到御座边回身略扫一眼才端身坐下。 即刻间殿前钟鼓大作。 “吾皇万岁……”文武百官并殿前左右禁军齐声高呼如排山倒海之势扑面而来。 一时间巍峨的紫禁城城墙仿佛也在这一阵山呼声中微微颤抖。伏在地上萧墨轩分明可以感觉手下的地面也在抖动着。 冯保和孟冲两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奉着一封黄卷穿过大殿行到徐阶身前缓缓拉开。 “圣谕。”徐阶站起身来高声唱道。 “万岁……”文武百官刚有些抬起了头来的立刻又伏了下来。 “昔者奉天明命相继为君代天理物抚育黎彝伦修叙。朕既登大宝自当效太上之泽被天下……太上常言治天下非一人之 力;德天下非一人之功。朕既受太上教诲常怀也……朝中百官文武诸臣齐心用力朕既不敢称明君却望诸君留贤臣之名也。去猜 忌取能臣朕之责却握于诸君手也……” 隆庆初诏数百年后当后人回回顾这位被称为贤明圣君地帝王的时候却惊奇地现这个皇帝其实几乎什么也没做。一点没错几乎啥也没做过或者说什么大事儿都没有亲自去做过。 而厚厚一本《穆宗录》翻阅其中更是可以现这位皇帝几乎把一辈子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和稀泥”这份伟大而又富有前途的事业中去了。 大智若愚兴许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位皇帝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一份“隆庆初诏”与历代帝王登基时对王朝和诸位先帝的歌功颂德的内容相比更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综观隆庆帝的一生他确实做到了自己的承诺。 也正是因为这份诏书的与众不同后人多有猜疑疑为萧公所代但实际上确实是穆宗亲书。 “陛下初朝有事陈奏无事礼毕。”徐阶等宣诏完毕挺了挺腰板又高声喝道。 新皇登基虽然向来都有这么一出可是实际上几乎从来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直接上奏疏。这么折腾一下也无非是想显示一下皇帝的勤政罢了。 徐阶徐阁老甚至已经做好了领着文武百官恭送新皇退朝地准备。 “臣有本上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徐阶话音刚落便听见大殿里一声高呼。徐阶诧异的抬眼望去却见高拱轻挽袖子走出列中。 这货想搅局?徐阶顿时有些乱了阵脚。自己做的事情徐阶自个又岂能不知道看见高拱走到殿中徐阶地心里立刻泛起一丝不安的预 感。 “高大人只把奏疏交于冯公公呈交皇上便是。”徐阶压下心里的不悦。 “圣上初朝岂是会懈怠政事。”高拱不屑地看了徐阶一眼立刻又把目光转向了隆庆帝身上。 “高卿所言有理只官呈上来便是。”隆庆帝原本觉有些意外可是转念一想其实也并无不可。 ------------ 第三十五章 左右为难 微臣今日所奏之事并非朝政而是内务。”内阁大 时候有奏事而不跪拜之权。高拱昂着脖子声音也显得格外的大。 “高大人今日圣上初朝若不是天大的事儿又岂是要当下言 明。”徐阶心里猛得一抽“今日一番大典也是圣体疲惫正当入后殿养心岂是能再添烦乱。” “微臣所担心的正是圣体安康。”高拱理直气壮寸步不让。 “哎。”隆庆帝左手微扬止住了仍要开口说话的徐阶“朝堂之上本当是畅所欲言徐卿且听高卿一说又何妨。” “臣聆听圣意。”徐阶见隆庆帝开了口也不好多说只是退到左边的上。 “臣高拱启奏圣上。”高拱嘴角微翘泛起一丝笑来“太上皇隐退万寿宫原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亦随之照料左右眼下宫内上万内 侍却是无人管辖。臣呈请圣上早早选定人选以安内府。” “这……”隆庆帝嘴巴张了几下。自个是几天前才进宫的从前在裕王府的时候都只是李芳一个侍奉左右可眼下进了宫李芳倒是显得资历浅了若是进司礼监做个秉笔太监自然是没问题可若要做掌印太监却太过勉强况且李芳对宫中事务也算不得熟练。 “高大人且倒是会给自个戴高帽。”徐阶站在一边冷笑一声 “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事儿如何竟是圣体安康牵扯上去了。” “徐大人此言差矣。”高拱有备而来心中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司礼监掌印太监掌管宫中内务。若是人选不定后宫即便是有十万内侍又如何照料得好圣上。” “内务之事只待圣上酌情选拔便是。”徐阶的态度也明显硬了起来“又何须此时拿了出来。高大人你且是别忘了金殿之上该论的当是政事儿。” “难道后宫安宁算不得社稷大事儿?”高拱反口一问。 “两位爱卿稍安。”隆庆帝也没想到登基第一天就遇见这么两个大佬硬嗑顿时也是一个头比两个大。 眼下自个刚刚登基朝廷里大大小小的事物自然是少不得徐阶。可高拱却是自个老师。这么多年来也是对自个呵护有加眼下也是身居高位同样得要倚仗。 但是比较起来隆庆帝地心里头却也不禁朝着高拱微微倾斜了一丝。 “诸位爱卿也当是知道朕久居王府对宫中知之甚少。宫中几位公公朕也不甚了解。”看着高老师直直的目光隆庆帝一时间倒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高卿身居内阁常与宫中各监多有往来。不知高卿可是有合适人选?” 隆庆帝毕竟刚刚登基政面上的事儿并不算得娴熟。这句话其实原本也只是随口一句半真半假可话说出口隆庆帝顿时觉得有些不妥却也追之不及。 高拱等的就是隆庆帝这么一句话隆庆帝话刚一出口高拱的心里已是乐开了花。 “臣以为御用监掌事太监陈洪。侍奉太上皇多年对宫中事务颇为了解可堪重任。”高拱眼角的鱼尾纹卷得更深。 “高大人。内廷的事儿岂是该拿到金殿里头来说。”徐阶再也按捺不住怒声喝道。“难道圣上和太上皇竟是自个不会拿得了主 意?” “徐阁老。”高拱已是占了先势转了眼来笑嘻嘻的看着徐阶“依着哪条规矩内廷的事儿却是在金殿说不得?难道且还有什么事 儿还得先委屈了圣上和太上皇不成?” “难道……”高拱又是一笑“徐阁老心里头有什么算计不成?” 皇极殿里一股浓烈地火药味顿时弥漫开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墨轩缩了缩脑袋朝着身后移了一步。 皇上确实犯了一个错误金殿之上确实乱说话不得。可眼下高拱已是提出了陈洪皇上若是不答应只怕是拂不过高拱的面子。 萧墨轩眼下最担心的倒是冯保。可眼看着冯保站在丹左边脸色虽是微白但倒还站得稳当心头也是略松了一些。 抬起眼来却看见对面列中的爹爹也正放眼朝着自个这边看来不禁心中微叹一声:老爹啊老爹能想得到这事儿的却也不止是你我二人呐。 萧墨轩昨个向皇上提起过冯保皇上对冯保也算得是熟悉原本心里头已是暗定了下来可眼下被高拱这么一搅虽然皇上眼下不会立刻封了 可萧墨轩却是连百分之一的把握也没了。 “启奏皇上老臣也有本上奏。”徐阶瞪着血红的眼睛暗自咬了咬牙走出列中。 “徐卿家此事……”隆庆帝以为徐阶仍要在这事上纠缠顿时也有些为难。若是两相真硬顶起来自个倒是如何选择的好。 “皇上老臣所奏之事只关朝政与内廷无关。”徐阶先给隆庆帝吃下一颗定心丸。 “徐卿请言。”隆庆帝王适才不小心卖了个面子给高拱眼下自然没有理由不还给面子给徐阶。 “皇上自袁炜袁大人回乡之后内阁的阁员之份向来未满五六之数。”徐阶朗声奏道“臣既为内阁受皇上和太上皇重托肩负社稷之重岂是能不尽心尽责。” “眼下皇上登基大宝臣以为正可选拔两名新的阁员入阁以补内阁之缺亦为新皇祥瑞之举。”徐阶不等隆庆帝开口便大声继续奏 道。 “徐卿家既为内阁辅自当择才而入。”第一天登基隆庆帝原本以为是个开心地日子却是遇见了这么一场心里已是没了脾气。 “臣眼下便就有了人选只盼皇上御点。”徐阶抱拳而立。 还御点你丫的定然是早就选好了。隆庆帝心里苦笑一声却只能是笑而点头示意徐阶可以继续说了下去。 “应天巡抚张居正素有贤名受太上皇之托巡抚应天卓有功 绩此为一人。”徐阶转过头来得意洋洋地看了高拱一眼“户部侍郎萧墨轩常有大功当为国之栋梁亦可为之。眼下工部正缺官员张居正回京之后正可补了工部侍郎的缺。” 张居正去南直隶做巡抚只不过才几个月工夫若要说什么功绩只怕也很难说。可是谁也别忘了徐阶可是内阁辅他说有功绩那大半且也就能算是了。唯一能跳出来反驳徐阶的只有吏部尚书萧天 驭。 但是萧天驭这时候会跳出来反驳徐阶吗?明显不可能。且不管萧天驭的脾气在朝廷里头是出了名的好除了李春芳也就算是萧天驭了。只是凭借萧天驭和张居正的私人感情萧天驭即便是不能帮着对着高 拱也不能对徐阶和张居正指手划脚。 其实徐阁老倒也是算计的好萧天驭眼下正是吏部尚书这个位 子断然是不能随便让出来的否则万一被别人抢去了可是不好。可根据大明祖制寻常的时候吏部尚书是入不得阁的只因怕权势过重。但吏部尚书地地位其实并不比阁员低。吏部尚书是百官之文武百官里头能见着诸位内阁大臣却不必让道行礼的也只有吏部尚书一 人。 把萧墨轩拖进内阁里头不但拉拢了萧墨轩萧天驭自然也是跟着凑到了一起况且萧天驭升任吏部尚书原本就欠了徐阶一个人情。而萧墨轩入阁只排在内阁末尾一时间也不用担心萧天驭和萧墨轩权势压制不住。 如此一来其实比拉拢一个阁员兼吏部尚书来得更妙。 “徐阁老举荐张居正与萧墨轩入阁诸位可有异议?”隆庆帝有点有气无力的扬了扬手。罢了罢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折腾完先放了我就好。 阶下群臣一片寂静。张居正不但是徐阁老举荐的更是皇上地老 师。另外一个萧墨轩也轻易得罪不的。众人其实心里头也都明白即使眼下此两人不入阁日后也只是迟早的事儿罢了。何必眼下去做了坏人即便是高拱虽然对两人心有不满一时间也不想彻底撕破了脸皮。 萧墨轩地心里头也在激烈的动荡着。若是眼下答应了下来高拱和郭朴等人日后定然是与自个势如水火难以和解。可若是自己跳出去叫一声“我不干”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阁老可是在一边看着呢你这时候跳出去不是明摆着给徐阶难堪嘛。即便是徐阶不能完全打压了自己萧家日后扔给几双小鞋穿穿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诸位若是无异议便就依徐卿所言。”隆庆帝突然却是比刚才精神了许多虽说对徐阶和高拱的举动心里有些微词可是调萧墨轩入 阁却是隆庆帝大大乐意的。即便只算是在内阁里安插一个自己的心 腹也就不算什么坏事儿。 ------------ 第三十六章 候补阁员 阁自然是好事儿萧墨轩自个也并不拒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可眼合适还是不合适。 从嘉靖四十年萧墨轩第一次接近吴山开始到嘉靖四十一年欧阳必进辞官回乡前对自己所说的话品味起来.萧墨轩都并不想彻底的再卷入一场朝廷倾轧。 难道真的是身不由己吗?萧墨轩握紧了拳头又抬眼朝着爹爹看了过去却见爹爹只是低着头轻摇了几下。 “启奏圣上臣有本上奏。”隆庆帝刚挪着身子想要叫退朝突然丹墀下又传来一阵高呼。还没完没了了呢隆庆帝顿时一阵头皮麻。 抬眼朝着阶下望去却见这一回站出来的却是刑部侍郎懋卿。 ..|向来低调甚少与外人来往。他的儿子盛衍虽是和萧墨轩走得亲密可间隙间也常常从府传出一些对萧家不屑的话语。眼下看他站出来众人顿时也是丝毫猜测不到来意。 “启奏圣上微臣以为萧大人年纪尚轻以刚过弱冠之身入阁自我大明开国以来未曾有过。微臣也知萧大人素有大功可此时入阁是否有拔苗助长之嫌?” “大人此言差矣。”见列班中转出了大理寺卿万寀。 万寀眼下和萧墨轩关系菲浅徐阶也是知道见万寀站了出来徐阶也心知定是要帮着萧墨轩说话便缩回了话头。 “大人岂是不闻。项七岁为孔子师甘罗十二岁而拜上卿。”寀人的功劳除了眼下的几位阁老朝中又有谁人能抵得上?” 万寀振臂高声质问懋卿懋卿脸上一阵翻红似是无言与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隆庆帝和徐阁老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一阵窃喜。 “万大人又岂不闻。皇亲国戚却是入不得阁?”成又生一计“萧家有女为皇妃此举却是大违祖制。” “大人此言更是差矣。”寀所说的想来便就是李妃。” ..|了一下。 “那么请问懋卿。李妃是姓李还是姓萧。”寀问道。 “自然是姓李。”;| “既然是姓李那么便并非血亲又如何会牵上大人适才所说的那一条祖制。”寀人身为钦差御史扶危救济正是替太上宏德。为保李妃清白萧尚书又认李妃为义女。萧家父子实为我大明忠臣朝中有此两人。正是圣上之福社稷之福。” 万寀说完转正了身子一提衣襟。朝着阶前拜了下去。 适才见提起李妃的事儿隆庆帝也是揪起了一颗心小心的听着。听到万寀说到这里。不禁腾的站起身来大叫一声“说的好”。 “圣明无过皇上。”阶下群臣齐声跟着拜下。万寀一番“慷慨呈辞”皇上都说“说的好”了即使你要说不好也不能乘这时候。 “如此一来便可立刻拟旨。”隆庆帝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一边的冯保吩咐倒。 “臣萧墨轩有言请圣上恩准。”冯保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又是一阵高呼让他的脚定在了原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萧爱卿又有何事?”隆庆帝此时倒是不急了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这么一来这货怕是非得留在京城里不可了。 “臣……臣以为臣谢过圣上隆恩。”萧墨轩一脸严肃走到殿中“只是臣以为以微臣之德不足以入阁握政。” 萧墨轩说完这话却是看着高拱怯怯的笑了一下。高拱迎上萧墨轩地目光不知怎的心里也是一热。 “子……萧爱卿这是何言。”隆庆帝没想到萧墨轩竟然会自个出来婉拒。 底下一帮子大臣顿时也是窃窃私语。调他入阁都不去这等美事别人抢都抢不来眼下皇上和徐阁老都力主调他入阁他 绝。他是疯了还是傻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微臣以为适才大人所言有理。”萧墨轩欠身回道“微臣为官不过两年资历尚浅微臣此时入阁恐是难服天下人之心。” “眼下金殿之上虽是出来说话的只有大人一人。”萧墨轩回身略扫一眼有好几个大臣连忙低下了头去“可有此心者并非只有大人一人。” “为臣一人而招圣上受天下人诟微臣更是难以心安。”萧墨轩坚定的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隆庆帝“微臣并非不想入阁可微臣却也有微臣的志气。况且微臣眼下身系江南及海道重任来日功成之时入阁之事再议不迟。” 萧墨轩这段话不但是隆庆帝听得砰然心动便就是徐阶和高拱也是微微点头。 “可是……”隆庆帝迟疑着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徐阶。 “微臣倒是有一策可解此局。”这回出来说话的仍是万寀。 “万卿请言。”隆庆帝连忙平了下手掌示意万寀继续说下去。 “臣以为可在内阁五位阁员之外另设一位候补阁员便由萧大人担当。这候补阁员虽不行阁员之事但日后若有空缺便可填了空缺;若有有了大功亦可循章加赏。”寀 “候补阁员?”隆庆帝惊愕的张了张嘴丹之下也是议论纷纷。候补阁员似乎没听说过啊。 “臣以为可。”徐阶仔细品味一二顿时就闻出了一丝味道。 “我大明祖制里虽是并未出现过候补阁员可圣上若要全前人所不能之功必要为前人所不能之事。” “微臣附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回出来说话的竟然是内阁次辅李春芳。 “臣……臣也附议。”高拱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李春芳最后目光落在了隆庆帝地身上虽是有些迟疑仍是点了点头。 高拱都点了头郭朴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虽然暂时不想萧墨轩入阁可是更不想把人逼急了。 “臣等附议。” “善如此一来此事定矣。”隆庆帝也是心中大安“便依众卿所言调应天巡抚张居正入阁加建极殿大学士兼任工部侍郎一职。” “加萧墨轩为文华殿大学士候补入阁。”隆庆帝大袖一挥也不想再和群臣商议一锤定音。 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听到这个官名一时间也是愣了一下。不是说候补入阁嘛怎么也封大学士。而且这文华殿大学士两年来却是从来没听说过。 其实这倒是萧墨轩见识还不够大学士一职是在明洪武十五年由明太祖朱元璋仿照宋制所设。初时便就有三殿二阁分别是中极殿、武英殿、文华殿、文渊阁和东阁五位大学士优礼前任宰辅并为顾问。至仁宗之时又增加了建极殿大学士。而招大学士入内阁掌丞相之权却是在成祖之时。 只是这文华殿大学士与其他几位稍有些不同。其他几位大学士所重之处只是处理政务而唯一例外的便就是文华殿大学士。 文华殿大学士不但要辅佐皇上处理政务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辅教太子。这么些年来嘉靖帝都没有立过太子也没准备立太子所以这文华殿大学士倒是也一直未封了出去才造成了萧墨轩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位子。 隆庆帝这么一出其实也是埋下一个伏笔。即使一时间内阁里腾不出缺来可别忘记了后宫的李妃已是身怀六甲。 再过段时间若是李妃果真依萧墨轩所言产下龙子那么身为文华殿大学士的萧墨轩想不回京也不行了。如此一来也算是兑现了自己和萧墨轩之间的诺言。 “退朝。”隆庆帝洋洋得意的朝丹扫了一眼站起身来。 “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高声相送。 一片山呼声中谁也没注意到承天门边几个禁军架着一个信使飞一般的朝着大殿奔了过来。 ------------ 第三十七章 金翅大鹏 得隆庆帝退入殿后殿中大臣三四一个蜂拥着朝门边 萧天驭故意慢了几步落在了后头眼见着懋卿仍站在原地似是若有所思一般略移了几步稍靠近些只是眼睛却仍是看着殿外。 “今个若不是景卿……”萧天驭四顾看了几眼见群臣都已经走了出去才唇角微动。 “哼……”罢了。” “哦。”萧天驭见卿并不领情倒也不恼只是上下打量了卿一眼微微一笑。 “哼……”萧天驭也是冷哼一声右手边的袖子挥了起来几乎要拂到了懋卿的脸上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朝殿外走去。 “萧大人。”门外几个大臣正回过身来可巧是看见了萧天驭的袖子从懋卿的脸上一拂而过。 “萧大人何必和这种人生气。”几个人连忙凑到了萧天驭身边微微欠身奉道“萧大学士深受皇上器重正式入阁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萧天驭也懒得搭理只是板着张脸在众人的拥护下扬长而去。 独自留在金殿中的懋卿望着萧天驭渐渐远去的背影倒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再过几日便是可南下江南萧墨轩走出金殿心情倒也算是不错。这回入京一个来回就要了一个多月。 苏儿和依依几个眼下还在南京又挪不得窝。最牵挂的也便是苏儿怀着身孕却也不能陪在她身边。倒是有几分愧对。也不知道他们在南京可是等急了否。 隆庆帝本该是嘉靖四十五年登基的可眼下才是嘉靖四十二年。嘉靖帝虽是病卧可是也并非驾崩是不是就说明冥冥中的命运之轮已经开始慢慢移转了呢? “萧大人请留步。”萧墨轩正想得入神猛得听见身后一声唤回过身来却见着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孟冲。 “孟公公。”萧墨轩连忙回身行礼。 “萧大人皇上请您入乾清宫觐见。”孟冲脸上泛着笑朝着萧墨轩微微欠了欠身。 “微臣领旨。”萧墨轩虽不知道隆庆帝找自个有什么事儿可也不敢怠慢。当下就随着孟冲朝着皇极殿的后头转了过去。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子谦。”见着萧墨轩跟着孟冲转了回来只是一脸郁闷地隆庆帝也泛出了笑脸来。 “微臣叩见……”萧墨轩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拜倒。从今天开始裕王爷便就是隆庆帝了。 “哎……”隆庆帝也还算是眼疾手快一把就将萧墨轩提了起来。 “臣……不敢失礼……”其实这种感觉萧墨轩自个也觉得有些陌生。虽然只是经过了一场登基大典可似乎……就像是就隔了些什么。 “你成心折腾朕不是?”隆庆帝见了萧墨轩这副模样顿时一脸的不悦。“徐阶和高拱两个轮着折腾朕好不容易是等着退了朝。想找你来说说话。” “这……”萧墨轩撇着嘴有些无奈的挠了下脑袋。 “挠啥挠。”隆庆帝气呼呼的扯过萧墨轩朝着一面凳子上按了下去“你且是给我……给朕坐着。” “这……”萧墨轩仍是有些犹豫但又不好拗着隆庆帝只能是先坐了下来。眼见着隆庆帝转到了上也坐了下来就要起身。 “别挪。”隆庆帝手指一伸直直的指住了萧墨轩“朕适才说了给朕坐着。你想抗旨不成?” “臣……谢圣上隆恩。”萧墨轩连连点着脑袋。 “做了个皇上一个个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隆庆帝赌气似的挪了下身子。 “日后这宫里头你就当是和从前的王府一般。”隆庆帝赌气望了又抬起眼来看着萧墨轩。“且是给朕留些余地可是好?” “皇上……”萧墨轩心里一热“可陛下眼下毕竟是皇上。” “万岁爷。”一边站着李芳适才见着这两个在这闹腾。心里也是暗笑个不停只是碍着在隆庆帝和萧墨轩面前倒也不敢失态。 “万岁爷萧大人说的有道理从前您是王爷有些规矩用不上眼下却是不同。”李芳忍着笑劝道。 “那你咋是没变?”隆庆帝没好气的回了李芳一句。 这……”李芳顿时也是一阵语塞。 “对对。”隆庆帝见李芳不说话了倒是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来沉思片刻又抬眼看着萧墨轩。 “子谦日后你上朕这里来的时候且就照着黄锦伴着太上皇或是李芳眼下的模样去做我大明臣民万万朕不差你一个人见面就磕头叫万岁的。”隆庆帝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 “这……”萧墨轩哭笑不得。 “也是好象这般比也不甚好。”隆庆帝又自顾着摇了摇头“黄锦和李芳都是内侍你且又不是太监总不能让你来伺候朕。” 旁边站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也都是低下了头去肩膀抖个不停。 “皇上……”萧墨轩只听着隆庆帝在说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去。又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对对。”隆庆帝一直在盯着萧墨轩在看见着萧墨轩似乎是像要笑出来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就是这般笑出来。” “哈哈哈。”萧墨轩终于按捺不住笑出声来。适才心里生出来的那么一层隔膜也是去了大半。 “你且是喜欢听圣旨是不?”两人笑毕隆庆帝才想起来让内侍奉上了茶水。举着茶杯隆庆帝看着萧墨轩笑道。 “……”萧墨轩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干脆就直接默不作声。 “你眼下已经是大学士享着宫里骑马乘轿的便利。”隆庆帝略歪了下脑袋又立刻转了回来“从前太上皇赐过你觐见赐座之权朕眼下再给你加上一条朝堂之下可不行跪拜之礼如何?” “皇上臣岂敢受。”萧墨轩顿时有些变色。 朝堂之下不行跪拜之礼朝堂之上却还是依着规矩办。听起来像是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能享受这一特权的不是大功之臣就是德望极高之人。 “你又想抗旨?”隆庆帝眼皮一翻。 “臣……谢主隆恩。”萧墨轩抿了下嘴唇就要行礼。 “且是说了别跪了。”隆庆帝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止住了萧墨轩“朕不少你一个。” “天下之大朕能找到身边来说说话的也就剩子谦你一个了。”隆庆帝直直地看着萧墨轩忽得有些黯然“难道就连这么一点儿子谦你也不给朕剩下?” “臣有顾虑。”萧墨轩微微的低下了头去。 “怕天下人说你是弄臣?”隆庆帝淡淡一笑。 “臣是弄臣皇上又岂是昏君?”萧墨轩挤出一丝笑来。 “不想让天下人说朕是昏君说你是弄臣就给朕干出个样来。”隆庆帝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朕信得了你。” “臣……万死不辞……”萧墨轩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又要去江南了吧?”沉寂片刻隆庆帝才是仰起头来微叹一声“朕且还是留不住你。” “眼下江南的两边事关朝廷大局臣不敢有负太上皇和皇上的重托。”萧墨轩深吸一口气小声回道“子谦总会回来的。” “飞吧。”隆庆帝重重的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飞的越高越好带着我大明一起飞你会比朕飞地更高。” “这……臣不敢受皇上此言。”萧墨轩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吓了一跳。 “怕嘛呢。”隆庆帝倒是不急不忙“那灵山之上难道便就是佛祖坐得最高?” “噗嗤……”萧墨轩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皇上把子谦当金翅大鹏呢。” 四目相顾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杨大人皇上和萧大学士正在里头议事儿。”笑声未了乾清宫的门边便就听得冯保的声音传了过来。 “眼下且还有什么比军情更急?”紧跟着又是一声扯着嗓子的喊声丝毫顾不得规矩。 “是兵部杨博。”萧墨轩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个声音地主人大半只有在军营里呆过的人喊起来才有这般底气。 “杨大人且是小些声。”冯保的声音像是有些急了。 “我就是要让皇上听见。”博有紧急军情相报。” ------------ 第三十八章 辽东军情 传。”隆庆帝飞快的打了一个手势回身朝着萧墨几人一起朝着乾清宫正殿走去。 “臣杨博参见吾皇。”.拳跪倒。 “杨卿免礼。”隆庆帝也听见他刚才嚷嚷着说有紧急军情相报倒也不敢怠慢“若有要事快快报来。” “皇上……”杨博抬头看了隆庆帝一眼喉咙里“咕咚”响了一下“辽东军败。” “唔……”隆庆帝顿时不由得愣住了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口气。 “可有城池失陷?”隆庆帝回过眼来看着杨博“百姓如何?” “图门大军尚在国境之外。”杨博的声音突然小了许多。 “那且是好。”隆庆帝略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图门尚在国境之外那又军败何处?” “辽东总兵……”杨博紧紧的捏了下手任由指甲嵌进了肉里“辽东总兵杨招统兵出战我辽动军三万精锐骑兵损失怠尽。” “什么?”不但是隆庆帝就连一边站着的萧墨轩也不禁惊呼一声。 “杨……杨卿……你且是再说一遍。”猛然间隆庆帝的声音有些沙哑“辽东军三万精锐骑兵损失怠尽……” “突围者不足五千。”杨博低了下头声音有些闷“几乎人人带伤。” “三万……三万……”隆庆帝的嘴唇剧烈的颤抖者。 “三万人呐……只回来五千?”隆庆帝一拍龙椅猛得站起身来。 “杨照杨照……杨照在哪?”隆庆帝的眼里泛起一阵杀意。就连萧墨轩看了也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把杨照押解进京……朕要亲自问他。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轰……”御案上的镇纸和笔架纷纷落到地上。一边地冯保和李芳默不作声的奔了过来伏在地上收拾着。 自明英宗“土木堡之变”之后大明虽与北方鞑靼交战多年但是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惨败。更何况损失的还是三万精锐骑兵。眼下虽是与俺答部修好一起驻军屯田放牧马匹河套草原已经半归大明掌控。可是三万骑兵的损失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弥补的。 除了军事力量上的损失外阵亡将士的抚恤家属的安置更不是一时可以解决的。 “皇上……”杨博地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哭腔“杨……杨总兵已经殉国了……” “殉国了……”隆庆帝两眼木然呆呆的落了下去。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二拂晓。 明军三万精锐骑兵。兵分三路分别由辽东总兵杨照。游击将军郎得功、线补衮统领朝着线报所说的图门大军聚集地扑去。 自二十一日夜起大军绕过巴林部左翼林东深入草原。行至未久却不意迷失了方向。行至二十二日拂晓大军几番周折才走出了六十里地。 时值寒冬草原上的积雪尚未化尽却又结成了兵。一阵阵马蹄声像是落到了石板上一般。 “杨将军。”依稀的曙光中。一匹轻骑飞快的疾驰了过来奔到了杨照的身边。 “杨将军郎将军派小的来问杨将军眼下天色已亮。想要夜袭已是不能。问计于将军是否立刻撤军?”信使勒住缰绳。向着杨照抱拳问道。 “嘶……唉……”杨照慢慢抬起眼来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微叹一口气。 从地图和线索报上看来图门屯军之处应该就离此处不远了.按照原计划原本是在前夜丑时抵达并动突袭只没想到刚过了林东大军就迷失了方向直到眼下也没现鞑靼军聚集地。 眼看着天色渐渐大亮想要突袭明显已经是不可能了。而图门在这里到底聚集了多少军队草原上的线人也是不清楚这里又是图门地地盘贸然进击只怕是凶多吉少。 “传令。”杨照沉思片刻又抬头朝东方看了一眼才下定了决心“三军静穆缓行朝开鲁方向撤退自铁岭入关。” “得令。”随着一声令下军中大麾舞动中军一部率先掉过马头朝着东南方向折回。 杨照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其实从昨个子时起明军三万铁骑其实就已经到达了离图门大帐不足二十里的地方。而他眼下地位置距离鞑靼军帐 足十里。 年后的一场大雪不但把大片的草原冻得和石板一般更是掩盖了平日里依稀可见的小径以及人马留下的痕迹。而从林东一带过来的马蹄印四分五杂明显是经过了故意的掩饰。 林东西北五十里处察罕图门汗金帐。 几匹快马踏着散落的冰渣和冻土越过低矮的栅栏直奔到了金帐的卫帐前。一路奔跑地骏马猛然间停了下来立刻被冰冷的空气略呛了一下打了个响鼻带着几分腥骚味的雾气直接喷到了帐前的侍卫身上。 “快报大汗有汉军来袭。”未及跃下马身马上地骑士便就大声喊了出来。 尚且有些安静的营地立刻喧闹了起来。一个个刚从梦乡里醒来的鞑靼战士四处抓着身边散落地破棉祅和羊皮帽朝着身上套着。马厩里的食槽里倒上了少许的草料和温水就连马儿似乎也感到了面临的危机飞快的吃完了面前的草料抬起头警觉的看着四周。 “大汗有汉军来了。”巴林部头人苏巴海腰间挎着弯刀一头钻进了金帐。 “有多少人?”刚才外面的那阵喧闹也早就把图门惊醒了等苏巴海走了进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正把一条金带钩束在了腰上。 “眼下天未大亮游骑分辨不明只知道汉军兵分三路来袭应当不是少数。”苏巴海不敢胡乱猜测只能如实禀。 “大汗。”苏巴海话音刚落又见金帐门帘一挑察哈尔部头人那难吉依走了进来。 “听脚步就知道是尊贵的那难吉依来了。”图门也不抬头“汉军离这里还有多远?先派两支五百人的游骑迷惑汉军两翼。” “大汗。”了。” “退了?”图门疑惑的抬起头来。 “退了?” 明廷惧怕鞑靼其实鞑靼对明廷的恐惧丝毫不比明廷惧怕鞑靼少。且不说太祖和永乐年间的数次北伐即使在嘉靖前的弘治正德年间明廷边军也是多次出关烧荒烧尽边外野草导致鞑靼各部“冬春人畜难过”。 其中正德十年参将陈乾出关烧荒被朵颜酋长人花当之子射杀。事情传到北京明廷震怒兵部尚书王琼通书花当惟斩其子方可赎罪。花当子惧怕果真“斩其子来献”。 其后鞑靼达延汗游牧至朵颜三卫碰巧遇见明军出大宁烧关也只能仓皇而逃。 只是到了嘉靖中东南倭患渐重东南是朝廷赋税重地不得不保明廷乏力分顾对鞑靼诸部的袭扰才日渐减少。 所以苏巴海听说明军退去而露出欣喜也并不奇怪。 “为什么退了?”图门眉头微皱一下“是哪里来的明军又为什么不战而退。” “有线报说汉人的新皇近日登基难道和这有关?”略一思量开口说道。 “不会。”图门抬起手来轻轻摇了几下“如果是因为新皇登基明军绝对不会退却这正是他们拿功的时候。” “那……难道是汉军意图偷袭却被我部游骑现偷袭无果而退?” “不错汉军原意定是想要乘夜偷袭。”苏巴海也猛然醒悟过来“刚才游骑也报汉军蹄印散乱我还想着是不是想设什么陷阱现在看来想来定是夜里迷失方向。” “险……”图门咬了咬牙齿长出一口气“若不是他们迷失了方向只怕你我几个也难得在此说话了。” “眼下怎么办?”此聚集若是明军再来……” “走。”图门一弯身从帐门钻了出去那难吉依和苏巴海也连忙跟了出来。 “鸣号。”图门站在金帐门边对着帐前的司号喊道。 “大汗……” “如果是陷阱我们的脑袋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应该掉了。”图门哈哈笑道“现在大雪覆盖了草原兔子出来溜窝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 第三十九章 尽忠报国 吸沉重的呼吸。 白雪皑皑的巴林草原上像是盛开了一朵朵鲜艳的梅花。 杨照瞪着血红的眼睛死命的想要挣脱着身上的束缚。 “将军小的们愿意舍命保护将军突出重围。”一名士兵紧紧的咬着牙齿扯着杨照的胳膊。 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鞑靼骑兵在第一时间就把杨照的中军和朗得功线补衮的左右两军分割开来。而杨照的一万中军也被两万鞑靼骑兵切成了几段。 三万明军精锐骑兵对五万多鞑靼骑兵原本不该这样颓势。可这次出关本是带着想要夜袭的念头三万骑兵皆是轻装简行。 更要命的是因为弓箭对于骑兵夜袭作用不大三万骑兵中携带弓箭火铙者不足三千。 鞑靼骑兵的每一轮箭雨过后都会像割草似的倒下一片人。而对手似乎是看出了明军此行的不足每当明军动冲锋的时候他们都会远远跑开避开锋芒。等明军聚拢又从四面八方拥了出来。 “放开我……”杨照疯了一般的推搡着四周拉住他的士兵。看着远处的马背上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杨照的心仿佛也在滴血。 三万精锐整个辽东穷数年之力才训练出来的三万精锐难道就这样要毁在自己手上吗? “不要管我你们快走。”杨照似乎已经忘了对面有五万鞑靼铁骑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抵挡得了的。 汹涌的马蹄奔腾着翻开了草面上生硬的冰雪带出了黑色的飞屑。也不知道是腐烂地野草还是被鲜血浸透的泥土。杨照只能看见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鞑靼人似乎看出了这里是明军主将所在一个个也是振奋了精神往来冲突着把这里死死围住。 “嗡……”一支飞箭带着一股寒气迎面而来贴着战马的面颊飞了过去。杨照跨下的战马虽是身经百战却也是受了惊一声嘶吼。疯了似的高高跃起将马身前的一名士兵撞出老远。杨照身形一歪从马上跌落被身边的护卫接个正着。 “哈哈哈。”对面百步远的地方图门看着身边地苏巴海哈哈大笑随即又叹了口气“你总归还是赶不上巴都儿。” “跟我冲……”苏巴海刚才一箭失手又被图门取笑一番脸上也是涨得通红气急败坏似的从腰间抽出弯刀。就要冲上前去。 “慢着。”图门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苏巴海马上的缰绳。“我有话跟他说先留着他。” “大汗要活口?”苏巴海一时间没弄明白图门的意思。 图门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催动马匹向前跑去苏巴海连忙招呼骑手左右护卫。 “那大将我有话和你说。”图门走到离杨照大约五十步的地方停住了马。苏巴海经过图门身边并未停下倒是领先了半个马身挽紧了弓。小心的半挡在了前面。 “若是要我投降你便死了这条心。”杨照已经由护卫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从左右的架势看。杨照也已经看出对面的人约莫就是鞑靼小王子图门。 “大汗让苏巴海砍下他的脑袋。做成酒杯进献给你。”杨照地话顿时激起了苏巴海的怒气。 “如果你能把我地话传给你们的皇帝我可以饶你不死。”图门示意苏巴海先放下弓矢。 “呵呵。”杨照四顾几眼冷笑几声。 “我只想问连俺答那个奴隶都可以封王为什么我不可以?”图门像是没有看见杨照脸上的表情一般仍是大声问道。 图门想要封王可不是说他有向明廷臣服之意。他想要的只是一个通贡权。 自从俺答被封顺义法王之后明廷不但恢复在河套恢复了边贸而且还派出了工匠帮俺答修建宫殿道观。从丰州滩到云川榆林一带更是和明人携手开垦良田万亩大种番薯和麦子。甚至可以说眼下的河套草原不但有足够的粮食可以自给甚至还奇迹般的有剩余的可以入关贩卖。虽说眼下的河套草原能够自给自足还是因为人口稀少可是千百年来何曾听说过草原上能种出多余的粮食来卖到关里去?这真是一个奇迹一个大大地奇迹。 当日图门听到有关河套的这些传言也是不信直到亲自派人去察看才知道这些传言原来都是真的。 图门虽是鞑靼人可并 蛋他也知道过什么样的日子才叫好日子。 在图门地意识里自个才是鞑靼帝国真正的继承着而俺答不过是一个叛徒。可就是这么一个叛徒却逼迫鞑靼王庭几次东迁现在投靠了明廷还过上了神仙一般的日子想到这些图门就恨得牙酸。 “哈哈哈……”杨照听了俺答地话仰天大笑。图门虽是枭雄可听着杨照的这一阵笑声也是不禁心里毛。 “走开。”杨照奋力推开一边的士兵紧紧的扯住了衣领。 “呲……”一声脆响从身上的盔甲到内衬的棉衣都被杨照从肋间撕了开来。 胸前背后各有四个血红的大字耀入人眼“尽忠报国”。 (ps:杨照身上前后确实刺了这四个字不是剽窃岳大元帅。) “朝廷把辽东军务尽付与我奈何杨照不才陷军国于此不利。”凌厉的北风中杨照的嘴唇虽是冻得紫脸上却是一片火热。 杨照身边剩余的数十名士兵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夹紧了马鞍聚到了杨照身后。 “我大军败于你手乃杨照之过杨照又有何面目回见我皇。”几滴滚烫的泪珠从杨照的眼眶中滚出。 远处奔腾的马蹄声并未完全停下咆哮着朝着南方越来越远杨照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传我军令……”浩瀚的大草原上响起一声响亮的嘶吼“辽东铁骑……杀……” “杀……”几乎是同一时所有的喉咙中都爆出一声暴吼。 在数千鞑靼骑兵的包围中数十人像是大海里一叶小小的扁舟勇敢着朝着最汹涌的浪头迎了上去。 “保护大汗放箭。”在这一阵暴吼中苏巴海也是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去问图门连忙吩咐左右护住自己一拍马匹迎上前去。 “噗……噗……噗噗。”上千根箭矢呼啸着朝着前方飞了过去狠狠的扎入人的身体。 “嗖……”苏巴海手中的三石弓也是脱弦而出一道身影从马背上飞起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呼……呼……”落到地上的身影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来。 苏巴海手中一道银光闪过手上的弯刀就要落了下去。 “告……告诉我……哪里……是南方……”蠕动的身躯里一道微弱的声音让他停下手来。 “告诉他。”苏巴海手中的弯刀正要再次落下却听身后的图门抛出了一句话来。 “咯。”苏巴海也不放下刀只是朝着南方比划了一下。 虽然每一个动作都是动的那么艰难但是地上的身躯还是缓缓的的跪了起来。 “皇上……皇……末……将……不……才!” 刚刚直起来的身躯再也坚持不住直直的朝着南方倒了下去。 苏巴海跟上提手一刀一颗倔强的头颅骨碌骨碌的朝前滚去。 “哦……噢……”胜利的呼声伴随着南方落寂的马蹄声在草原上响起。 “大汗是个总兵。”苏巴海欣喜的拔起落在地上的军旗又翻过铠甲看了几眼。 “嗯。”图门有些不悦的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来。今个虽是大胜可只能算是意外若是汉军夜里没有迷路兴许倒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更重要的是自个最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得到。 紫禁城乾清宫。 “杨博立刻传朕旨意禁军五万调宣大精锐骑兵两万并蓟州军同进直捣土蛮巢穴。”隆庆帝的手上几乎是要掐出了血来“朕要他们血债血偿。” 登基第一天就遇见这么一场大败。损兵折将不说朝廷和自己这个皇帝颜面何存。 “不可……”萧墨轩和杨博两个几乎同时呼出声来。 “如何不可?”隆庆帝的怒吼声像是要把乾清宫的屋顶都要掀了开来。 “皇上大军远征并非调兵遣将即可。军中粮草辎重士兵军饷赏银无一少得。”萧墨轩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那你倒是说该当如何?”隆庆帝愤愤的抬了抬手“难道要朕准他所许封他为王?” “这更是不可能。”萧墨轩的脸色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戾气“皇上适才也说过血债须得血偿。” ------------ 第四十章 向北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二夜。 鞑靼土蛮越会州而叩边关兵锋抵喜峰口欲乘夜而入长城边将急报京师。 帝惊急招内阁并兵部深夜入宫商议萧公时任文华殿大学士亦奉诏入宫因列候补称“听政”云。 “咚……咚咚咚” “东方明矣四海威平凤鸣丑时!” 乾清宫丹前的四座鎏金香炉不紧不慢的吐出一丝丝甜腻的檀香。上百盏明烛微微的摇曳着把两只铜鹤的身影拉得老长正聚在了隆庆帝的身上。 “诸位都是两朝的元老。”隆庆帝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若论起军政朕兴许尚且不如。” “辽东军败想必诸位已是知晓。”隆庆帝自嘲苦笑一声“到这时候朕才知道这个皇上当真是不好当。” “适才军部又报图门兵锋已抵喜峰口诸位卿家如何是看?”隆庆帝一语既毕落下眼来只看着众人。 “陛下。”兵部尚书杨博上前一步“鞑子冬春之际缺衣少粮兴兵叩关向来常见。臣以为只须吩咐边军力守拒鞑靼于长城之外时久必退。” “只是……”杨博微微顿“眼下辽东新败兵力大损又折总兵杨照需得尽快周张。” “杨卿所言有理。”隆庆帝点了点头“杨卿既掌兵部此等之事便与内阁诸位相商而行便是。” “臣遵旨。”杨博应了一声。退入列中。 “殿中六位大学士难道再无话说?”等杨博退下隆庆帝的目光又在四边略扫一圈。 “杨尚书所奏正是臣等所思。”内阁辅徐阶见其他几个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略一思量开口说道“三万骑兵虽是大损可依我大明国力。也并非伤筋动骨。只要杨尚书安排无误臣等一应接应协办便是。” “哦。”隆庆帝应了一声又是微微点头目光却转到了萧墨轩身上。“萧卿你可又何见地?” “万岁。”萧墨轩尚未开口便听见殿门外一声轻呼。 “报。”隆庆帝猛得抬起头来朝着门边看去。 “启奏万岁适才兵部来报土蛮谋喜峰口未遂转古北口。溃边墙而南掠顺义、三河。”殿门开处。冯保疾步而入大声奏倒。 “无能……”隆庆帝的眼间渗出一丝怒意包括冯保在内的殿中八人顿时也是一起低下头来不敢仰视。 “严防死守可是防得住守得住?”隆庆帝“轰”的一拳砸在案上立起身来。 “皇上。”徐阶咽下一口唾液“鞑靼南下向来攻我长城卫戍一点我军虽陈兵百万于境。亦难相顾。” 徐阶说地倒也是实情明廷虽陈兵近百万于九边可是漫漫万里长城分了开来。除了几座大的关隘各个点上并没有太多的兵力。 “长城年年修。鞑靼年年入且还是不如拆了算了。”隆庆帝冷哼一声拂袖坐下身来。 此言一出除了萧墨轩之外也是人人面面相觑。 “皇上当立刻下旨戒严京师以防鞑靼。”徐阶也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明年呢?后年呢?”隆庆帝冷笑一声不以为然“朕和太上皇还有你们都被困在这京城里头任由他们胡为又与“庚戍之变”何异?” “咚……”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是受了一记重锤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萧卿适才朕问话于你你尚且未答。”隆庆帝回过身来目光又落到了萧墨轩身上。 “圣上。”萧墨轩四顾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立刻又鼓起了勇气“臣以为依眼下形势当是以议和为妙。” “议和?”大殿里头顿时就像是炸开了锅一般。 “陛下可依土蛮所愿封其为王允其纳贡。遣使议和请其退兵。”萧墨轩咬了咬牙将话一口气说完。 “萧大人……”张居正心头猛得一惊朝着萧墨轩连连摆手。 “荒唐。”杨博本就是军旅出身性烈如火当下就跳将起来“土蛮挟三卫以窥蓟辽欲以求王。敌方凭陵以对若准其所许小小土蛮定是以为我大明朝 他。制和在彼其和必不可久。” “况且土蛮此举为犯顺顺义法王却是效顺无功与有功同封非但朝野寒心亦见笑与俺答关外诸部必愈轻我大明。”杨博怒声喝道“萧大人也是屡立战功之人岂与小人一般龟缩怕事难道是被富贵掩住了眼。” “圣上。”杨博刷的转过身来对着隆庆奏道“臣虽不才愿提五万精兵斩土蛮于关内既死无憾。” “其实杨大人所想也正是在下所愿。”萧墨轩被杨博呵斥一阵倒也脸色不变只是微微笑道“可杨大人该是知道自‘土木堡之变’之后我大明边军多次出关捣毁鞑靼各部巢穴。” 萧墨轩正身挺腰侃侃说道;“成化九年陕西总兵官许宁、游击周玉各率兵四千六百、从榆林红山儿出境捣满都鲁八百帐于红盐池迫满都鲁迁徙北去不敢复居河套数年。此后弘治正德嘉靖诸年间我大明边军亦多次出关捣巢。可北方鞑靼历达延到打来孙再到眼下的土蛮亦如诗中所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如此这般再过上一百年我大明北边亦不能平即使斩杀土蛮一人又有何用?”萧墨轩的声音无形之中提高了几分。 “呵呵那便请萧大人赐教。”杨博冷哼一声略微拱了拱手。 “圣上臣请请《大明混一图》示众。”萧墨轩几步走到大殿正中俯身请道。 “准奏。”隆庆点了点头又向冯保看了一眼冯保立刻会意踏步退出殿外未过许久便见几个太监抬着几座支架和一副长绢走了进来又小心的展了开来。 只见这幅地图上以大明为中心东起东瀛西至欧洲北括鞑靼南达爪哇。在左下方甚至大抵详细的画出了非洲的模样。 “诸位大人比在下阅历丰富想该是知道此图乃是洪武二十二年由太祖皇帝命人所绘。”萧墨轩指着地图说道“可诸位可想过这图上为何没有国境?” “嗯?”这幅地图虽是一直藏于宫中可徐阶等人身居朝廷多年也曾是见过此时见萧墨轩问起这个顿时不由一愣。 “诗经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萧墨轩不紧不慢地说道“可自晋以来我中华数沦陷于蛮族之手无一次不是自北方而入。太祖雄心立此图而明志望我辈也。” “萧大人的意思是?”杨博有些愕然的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暂且没有说话而是把手轻轻的按在了《大明混一图》上边轻轻的向着上方移去。 “萧大人当年成祖爷五次北伐尚不能平北方。”郭朴顿时也是目瞪口呆。 “圣明天子并非只守祖宗基业郭大人意思是当今圣上不能比过成祖爷?”萧墨轩呵呵一笑。 “这……”郭朴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那便请问萧大人若要劳师北伐钱粮从何而来;大军远征战马又从何来?萧大人挂职户部又曾在兵部任职该是知道。汲天下而图霸业亦非圣明天子所为。” “无须汲天下钱粮亦无须大军远征战马只负辎重便可。”萧墨轩淡然说道“在下请许土蛮所请只为一时尔。” 笑话可能吗?殿中几人除了张居正之外都是禁不住面露讥笑。 当着皇上的面这个牛可吹大了看你该是如何收场才是。 只有张居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若是萧大人有此之志臣等自当相持。”郭朴忍住面上的笑朝着隆庆帝奏道。 “臣附议。”郭朴话音刚落张居正也上前一步。 “余下几位阁老并杨尚书何言?”隆庆帝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开口问道。 “微臣只是想问萧大人此番举动有几成把握?”徐阶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毫无差错。”四个字从萧墨轩的嘴里蹦出像是四块巨石震得各人心里都是震动。 “若是如此……臣也附议。”徐阶抿了抿嘴拱手回道 ------------ 第四十一章 向南 “诸位卿家先请退下。”隆庆帝面色凝重的挥了下手. “萧大学士留下。”萧墨轩刚想随着众人走出门外却又隆庆帝在身后追了一声顿时停下了脚步。 “你也退下吧。”隆庆帝的目光落到了冯保的身上。 “哎。”冯保应了一声朝着隆庆帝身边的几个内侍看了一眼几个内侍也是会意立刻跟着冯保轻步退了出去。 “子谦你为何要把这火烧到自个身上?”沉默半晌隆庆帝才抬起眼来直直的看着萧墨轩。 偌大一个乾清宫里只剩下了隆庆帝和萧墨轩两个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丹墀两边一头头青铜铸就的怪兽也在黑暗中探出了眼睛像是要看透人的心里。 “皇上对那些奔跃在东南和南洋的红毛鬼知道多少?”萧墨轩不答反问。 “这……”隆庆帝一时间也没弄明白萧墨轩话里的意思“那些红毛鬼屡次乱我大明海道自当其行可诛。” “不过。”隆庆帝又沉思片刻“根据朕所知晓那些红毛鬼向来只图利益贪婪成性。只要他们有利可图一时间倒也不会成了大害。” “圣上所言极是。”萧墨轩淡笑一声“那些西洋人向来只图利益贪婪成性。可圣上又岂是知道他们的胃口有多大?” “胃口再大难道还能把我大明万里河山给吞了不成?”隆庆帝轻笑一声。暗怪萧墨轩太过心惊。 “依臣看鞑靼也好女真也好并不算得虎狼。”萧墨轩也不分辨只是像一边走了一步。 适才冯保等人抬过来的《大明混一图》尚未取得走萧墨轩正好走到了地图边上。 “若我大明有一日国亡必亡于西洋人之手。”萧墨轩回过身来看着隆庆帝微微一笑。 “子谦多心了吧。”隆庆帝心里虽是不信萧墨轩所说可是也不由得惊了一下。 “鞑靼女真即便气盛。可若与我大明相比国力相差太大。”萧墨轩摇了摇头对隆庆帝的话不置可否。 当年大明朝的灭亡与其说是亡于女真后金不如说是自己灭亡地。国内频繁的天灾和农民起义掏空了大明朝最后的身底庞大的帝国才最终轰然倒地。 而眼下随着番薯等新型农作物的逐渐推广只今年一年京城周边的粮食产量便足足提高了二成。河套草原一带和俺答部合作的地方甚至还有剩余的粮食卖进关内。番薯这东西吃多了虽然不是那么爽。可是总比饿着肚子强上百倍。 在十六世纪这个时候最普通的百姓。只要能吃饱肚子就算冒出十个李自成来也难以成气候。毕竟在生命大抵有保障的情况下一时间谁也不会傻得去和官军造反。 大明朝自个不乱北方鞑靼和女真再猖獗也难以撼动根本更别说取而代之了。 其实萧墨轩大力推广番薯和玉米地事情嘉靖帝和隆庆帝也是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一行为大为有效所以他们也都有过暗中相助。这一条功劳虽是平常几乎没什么人说起可是朝野上下。人人心知肚明。嘉靖帝对萧墨轩如此宠信除了那些战功以及萧墨轩善于投意之外和这些政绩也并非没有关系。 “子谦言重了吧。”隆庆帝很少看见萧墨轩这般严肃。但是告诉他红毛鬼才是最大的威胁也是一时间难以接受。 当年永乐皇帝设都于北京正是因为北方蛮族是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胁。天子守国门。在大明历代帝王看来针对的正是关外草原上的饿狼。 眼下听萧墨轩这么说难道要把京城搬到广州去不成? “时不同也。”萧墨轩又是一笑右手又放到了《大明混一图》上。 “皇上请看。”萧墨轩在地图上划着圈“天下此方已尽归西洋人矣。” “已尽归西洋人?”隆庆帝的身上顿时像是烧着了一把火似的烫的他几乎要跳了起来。 萧墨轩这么一划不但把南洋诸国划了进去包括地图左边的一边也全包括了进去。 隆庆帝对西洋人虽然概念并不深可 墨轩这么一划也不禁是心中胆寒。 一个帝王最怕的是什么?最怕地就是在自己身边有一个同样强大的帝国在虎视耽耽。隆庆帝并不知道萧墨轩划出地这么一块里头并不是一个国家萧墨轩也并不想说明什么。而且眼下看来被萧墨轩划出的这么一块还没有什么威胁。可是北方那么几百万人都和大明纠缠了近两百年。如果再来这么一个大家伙那么岂不是要更伤脑筋。 “远隔重洋又有群山阻隔想是不易吧。”隆庆帝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如果真的要和那么一大块对战战争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巨舰万乘踏浪而来并无不可。 小说 ”萧墨轩轻轻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重开江南船坞?”隆庆帝猛得醒悟过来“大炼火药便是为了对付这些红毛鬼?” 萧墨轩微笑点头算是承认了下来。 “可是……”隆庆帝仍有些迟疑“南洋与西洋毕竟远隔万里若是征讨一时间只怕……” 这么大的事情不但隆庆帝无法决断即便是提了出来只怕也会遭受到朝廷里面那些大臣的反对。西洋与南洋在明人看来虽然有许多奇异之处可毕竟是太遥远了。而且以眼下的交通条件即使拿了下来也难以管理。 “圣上可知道汉唐平西域之策?”萧墨轩不紧不慢的回道“即便是我大明有些地方也并非是派大军驻守。” “子谦你的意思是?”隆庆帝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朵甘和乌斯藏?” 朵甘都指挥使司和乌斯藏都指挥使司设于公元一三七三年管辖统治着今天西藏青海的大部以及四川甘肃新疆地一部分。甚至还包括今天缅甸中部老挝和泰国北部。 这些地方明廷设置都指挥使司只派驻少量军队在行政上仍然具有一定的自主治理权甚至有自己的律法。在萧墨轩看来便就和当时美国的一个自治州有些类似。 “如此大事且得详周相商才是。”隆庆帝地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了汗来。兴许有些是紧张有些是激动还有些是心惊。 “若是陛下不取则必为西洋人所得。”萧墨轩用力的握了握拳头“等到彼时华夏危矣。” 萧墨轩并不是在吓隆庆帝他自个就是从那个黑暗的一百年之后地日子过来的。 即便是在萧墨轩当时生活的时代也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那段黑暗的年代所遗留下的余震。西方列强凭借武力积累下大量的财富而这些财富在以后的日子里又被用来对付给他们带来的财富的人甚至于不惜摧毁和扼杀一个国家的民族产业。 “子谦你要我答应图门的条件也便是要全力应对?”一点既开其他的东西隆庆帝也一下子全明白了过来。 “既对也不全对。”萧墨轩哈哈一笑将手从地图上撤了下来。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玄妙不成?”萧墨轩的一句话引起了隆庆帝的好奇心。 “臣请皇上答应微臣的一个条件。”萧墨轩并不急着去说图门的事情而是拱手敬道。 “你且是还有条件才肯说?”隆庆帝也是呵呵一笑“但说无妨只要不危及社稷又不违道义朕答应你便是。” “臣请皇上答应留今年南洋贸易之利于江南。”萧墨轩开口说道。 “哦南洋之利?”隆庆帝略微皱了下眉头“会有多少?” “兴许数十万。”萧墨轩轻声回道“兴许上百万。” “这么多?”隆庆帝也是心里一惊竟是隐隐后悔自个刚才话说的太过已经算是半答应了萧墨轩。如果真有百万白银那可是抵得上眼下朝廷太仓赋的三分之一呐。 “你……你有把握获利如此之多?”隆庆帝心里也有些怀疑萧墨轩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当年大宋朝只海贸一项尚且一年获利数百万数百年后我大明岂能落于祖宗之后。”萧墨轩小声的提醒着隆庆帝。 “那……你要如此多银子却是做嘛?”隆庆帝有些不安的看着萧墨轩。 ------------ 第四十二章 损招 战船火器无一不耗资巨大。”萧墨轩抱拳回道。 “圣上只需一年。一年之后自南洋与西洋所得之利更甚多倍。”萧墨轩诚恳的看着隆庆帝。 “只一年……”隆庆帝也不禁有些心动尤其是萧墨轩的那一句“所得之利更甚多倍。” “只要你能挣得如此多银子朕答应你便是一年之内朝廷绝不从江南诸及粤闽市舶司提取一分银子。”隆庆帝的这么一句话不但仍把宁波市舶司仍交给萧墨轩顺便把泉州和广州两个也一起托付了出去。 “臣谢过皇上。”萧墨轩不禁大喜“还请皇上派几位监管公公设于各船坞火器各司。再从禁军中选几员懂得水战的将尉随子谦同去江南。” “朕信得过你。”隆庆帝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 “皇上信得过并不说天下便就信得过。”萧墨轩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若皇上不肯只怕天下人的话语未必只向着臣一人。” “呵呵偏你心眼多。”隆庆帝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朕也应了你便是。” 一语既毕也是抬起眼来满意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心里一块最大的石头也是落了地。 从前的裕王爷毕竟只是一个王爷萧墨轩的权势越大对于稳固自个王储的地位越是有利。可眼下的隆庆帝已是身居九五之尊。一个臣子即便再通心如果手握的军事力量太过强大也是令人不安的。更别说萧墨轩要造的是火器。听萧墨轩话里的意思。他造地火器的威力甚至要比眼下京中的神机营还要厉害。 即便是隆庆帝无所谓朝廷里的大臣还有宗室的王公贵族也是不可能放心下来。 “等臣造出火器必选送其中最精良之物进京以为装备神机营之用。”萧墨轩有些坏坏的抬起头来看着隆庆帝笑了一下。 “哈哈那朕便就等着你的大礼了。”隆庆帝禁不住哈哈大笑“你眼下可是能说为何要朕封那图门为王?除了暂安北疆。节余军饷外且还有什么目的?” “建州女真。”隆庆帝话音刚落萧墨轩便立刻跟了上来。 “建州女真?”隆庆帝又是不由一愣“眼下此族偏居山林对我朝廷虽是有患亦并非无功。况且人口器物皆是不足也是要大动周张?” 隆庆帝并不知道在一百年后这个偏居长白山的几个小部落。居然会给了明王朝最后沉重的一击。在他眼下看来那不过是几个并不太起眼地小部落。根本比不上鞑靼诸部对大明的威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萧墨轩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杀意。 “圣上封图门为王之后必要颁下密令以重赏使图门与女真为敌。”萧墨轩郑重的说道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图门诸部眼下所图亦之为利若是陛下颁下重赏以粮食易女真之奴图门必趋之。”萧墨轩继续说道。“眼下我大明产粮渐丰以五十石易一女子三十石易一男子只北直隶所产余粮便足。” “这……”隆庆帝有些不解的看着萧墨轩。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为这么重视这几个山里的小部落。 “所获之奴一律入中原与江南贩卖。不可留于边关。图门与女真交战亦无不损人丁来日我大明北进之日亦少了些障碍。”萧墨轩说完了话却又抿了抿嘴唇。 自个这么一招是不是损了点了?但是为了大明朝为了东方的未来也不得不防。 萧墨轩也相信图门定会接下这道密令。在鞑靼人看来眼前的利益肯定是要地。和女真打要损失人丁和大明打也一样要损失甚至可能损失更大。 如果日后明军北伐实在打不过就向北方逃便是。他们如何也想不到等他们醒悟过来的那一天帝国地目光已经是整个西伯利亚。 “朕也答应你。”隆庆帝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这粮食一事还得请子谦家里的产业帮些忙。” 眼下萧家在京郊已不只有当年嘉靖帝赐的千亩良田这一年下来又收兼近万千亩。因为萧家似乎总是能找到最赚钱的法子路子又广计算 即使把田卖给萧家做佃户倒还比自个种来的收成多 而萧墨轩在夏秋之时又弄出了一个股份制依着田地多少和田地品质好坏可以在萧家农场里占上一块份子每年等着分红便就好了。如果自己再勤劳一些还可以去农场里做佃户更可以多拿一份。所以邻近的田地的主家不管大户小户纷纷抢破了头要加了进来。 眼下种植番薯已是不像当初那么挣钱可是萧家请聚了北直隶一带最富有经验的老农许以高薪整日捣鼓着番薯麦子和蔬菜的丰产与改良。那些稍微贫瘠些的田地仍是大种番薯不过不是给人吃而是养猪。萧家地农场俨然已经是大明朝最大的农学研究中心以及京城的最大猪肉供应商。 眼下北直隶一带都知道想要最好收成得买萧家的番薯和麦种做种才行。等再过几年成了气候只怕从山东行省到河套草原一带都得靠着萧家才行。 隆庆帝做王爷时虽是有些懒散可是这些事情又岂是能不知道。 “皇上地话……好说。”萧墨轩微笑着点了点头。 自个还巴不得呢有了皇上的支持不但在农作物的推广上可以加快自家地产业也更是大有便利。 “眼下辽东总兵杨照身亡子谦可是有合适人选?”隆庆帝刚说完那个又提起了这个。 “这……这微臣……微臣岂是能通览天下。”萧墨轩倒是一阵语塞。自个对辽东一带的军事知道的并不多要自个去折腾这个只怕是太难了些。日后带个几万人扛着火器去扫荡图门兴许都比做这个建议来的简单。 “朕可是一直如此以为。”看萧墨轩有些为难隆庆帝笑眯眯的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 “那王崇古当年在湖广做布政使你竟也知道他善得军事眼下王崇古在延宁做总督倒果真可圈可点。”隆庆帝也有些奇怪的说道“还有眼下你手下的戚继光若不是你说我且还是关注不到。你只去了一次江南便就知此人堪得大用。” “这……”萧墨轩有些哭笑不得。我还知道林彪粟裕能打战呢难道也要我给你找了出来不成?我那个根本就是原来就知道罢了。 “陛下……陛下要用不如请胡宗宪出山也好。”萧墨轩反将隆庆帝一军。 “胡汝贞……”隆庆帝被萧墨轩这么一句也是哭笑不得“我便是想用又如何用得。况且其人当日身为总督又挂兵部尚书让他去辽东做一个总兵分明是羞辱于他。” “如若不然便调戚继光一用如何?”隆庆帝满怀希望的看着萧墨轩。 靠……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这哪里成?萧墨轩心里头一百个不愿意戚继光迟早得大用可眼下他可是自个手里的一张牌。有船有炮有人是一条可是也总得有得力的人去干啊。给了你我拿什么和西洋人斗去。 “皇上……你看……海贸的利税……”萧墨轩支吾着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日后我大明北进所需的钱银可就指望着这海上了。” “这倒也是……”隆庆帝吸了一口气断了一半念想。做人要有眼光尤其是做皇帝的更要有长短眼。 “那这事便容朕和杨博稍后商议而定再是。”隆庆帝抬头看了看窗格外见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累得子谦一夜没歇息着。”隆庆帝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江南?” “便就在这几日。”萧墨轩回道。 “让你在京城呆着怕你也是没心思了。”隆庆帝笑道“怕是心里该是念着尊夫人了吧。” “呵呵。”萧墨轩略微低了下头勉强的笑了一声。 “若都是男子便让和李妃的一同读书。”隆庆帝的心里像是突然触动到了什么“省得孤单。” “臣谢过皇上。”萧墨轩也现了隆庆帝脸上表情的异常只是低吟一声。 “只怕你眼下还是歇息不得。”隆庆帝刚想挥手让萧墨轩回去休息却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立刻放下了手来。 ------------ 第四十三章 为何而战 辽东军败有几个进京报信的信使乃是杨照军中之帝说道“眼下虽是有杨博照应可如此大事朕也该是尽心才是。朕给你一道圣旨你去官驿代朕略微安抚一回便是。” “臣遵旨意。”萧墨轩点头应道。 “冯保磨墨。”隆庆帝冲着门外招呼了一声冯保立刻应声而入侍侯一旁。 “你去江南前若京中还有什么未尽之事一并说来。”隆庆帝一边埋头疾书一边对萧墨轩说道“这几日你临行前定是宾客往来离去之日朕倒也不好送你。” 大臣去任地做皇帝的去相送也不大合规矩隆庆帝也不想再给萧墨轩惹来非议。 “未尽之事……”萧墨轩也皱了下眉头仔细的想着。 “皇上那海瑞该如何办?”萧墨轩脑子里突然一闪。海瑞是自个弄进京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是海瑞秉性如此可萧墨轩一直觉得和自己有关总是带着几分内疚。 眼下自己又要离开京城如何也得把这事情弄明白了才是况且海瑞也是一个人才绝不能只落在了大牢里头。 “嘶……海瑞。”隆庆帝微吸一口气暂先丢下了手里的笔“太上皇那里……” “要不……朕去求求太上皇?”隆庆帝看着萧墨轩说道。 嘉靖帝虽是仍不肯见隆庆帝可站到万寿宫外派人进出带话也不算得太麻烦。这也是嘉靖帝老人家唯一答应隆庆帝的底线。 “太上皇可是会答应?”萧墨轩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这……朕倒也是没把握。”隆庆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上……”萧墨轩脸上挤出一丝笑来“据说新皇登基。不是该有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隆庆帝有些纳闷的看着萧墨轩“子谦你……你可是要眼下先行休息?” “臣……臣尚且不困。”萧墨轩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大赦天下所赦的只是偷鸡摸狗邻里纠纷之罪。”隆庆帝苦笑着对萧墨轩说道“重大罪过怎是可以随便赦免。更何况眼下海瑞所在的是诏狱里头。” “噢……”萧墨轩额头上不由渗出一丝汗来。 这两年虽是读了不少典籍《大明律》也读过一些。可是毕竟书山如海有些不常遇见的事情比如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什么的。并不算得太明白平日里关注的也少。 “皇上若是直接去求太上皇若是反激起太上皇怒意又该如何?”萧墨轩不放心的说道。 “那……只能说是天意了。”隆庆帝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臣有一策不知可否。”萧墨轩沉思片刻抬起头来“只是却也不算得万全。” “哦说来听听?”隆庆帝开口问道。 东安门外京城官驿。 “文华殿大学士萧大人到。” 官驿里暂居的官员们。有的正三五聚在一起闲聊着听见这一声传报。顿时吓了一跳一起停下了嘴边地话题。眼看着萧墨轩穿过了庭院走到了几位辽东军将领暂居的小院里头。顿时不禁松了一口气可隐隐间似乎又有些失意。 虽然眼下萧墨轩不过是内阁候补阁员可谁也看得出只要他自个愿意皇上随时都可能把他征入内阁。以刚过弱冠的年纪便就能走到这一步明眼人都看得出如果说徐阶和高拱是代表了帝国的现在。而这位萧大学士则是代表了帝国的未来。更何况文华殿大学士可是兼着教辅太子的责任谁知道眼下怀了龙种的李妃会不会产下一位龙子呢。如果是那样的话萧家是可能会加上一个国舅的名头。 “恭迎萧大学士。”适才几位军将。早已得了信报说皇上差人前来抚慰可也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萧墨轩。 “诸位将军劳苦不必多礼。”萧墨轩站在门边朝众人拱了拱手接着才迈过脚步走到了上。 “今个前来倒也无他只是奉了皇上地诏命。诸位将军杀敌保国皇上派我前来向诸位道一声劳苦。”萧墨轩走到上又向下拱手道。 “吾等败军之将何劳皇上和萧大学士如此费心。”诸将面有愧疚把脑袋埋的深深地不敢抬了起来。 “英雄成败岂能以一时论之。”萧墨轩笑着摆了摆手坐了下来“时候还长着呢。” “请萧大人呈奏皇上再兵关外为国雪 杨总兵报仇。”萧墨轩刚坐了下来便就听见座下来跪在面前“末将等愿为先驱虽死不回。” “为国雪耻自然是要。”萧墨轩来之前早就想到了这帮虎崽子定是怀了一腔怒气“只是出兵关外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末将敢问萧大人皇上欲与土蛮议和此可是真?”萧墨轩话音刚落刚才问之人便又立刻问道。 “汝契切莫无礼。”旁边又有一人闻言脸色突边伸出手来就想要把问之人拉了回去。 “末将游击将军朗得功此人乃是杨总兵当日座下一参将。杨总兵殉国座下悲愤还请萧大学士海涵。”刚转出来军将对着萧墨轩敬道。 “杨总兵座下参将?”萧墨轩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泛出一丝笑来“有血气有情义是条汉子。” 这京城里的消息还传的真快夜里四更时候在宫里议的事儿这天刚亮便是连这官驿里的人都知道萧墨轩心里暗暗叹道。 “适才所问亦无不可。”萧墨轩挥手示意朗得功退下“确是本尊呈奏圣上欲与土蛮议和封其为王许以边贸以为太平大计。” 萧墨轩脸上泛着笑直直的看着座前。 “呵呵议和。”那军将冷笑几声两道目光如剑死死的盯住了萧墨轩“萧大学士好大的气魄我辽东军血战百年几代人血洒疆场只萧大人这一句话便就把我等置于有无之地。” “汝契……”朗得功脸色苍白大声喝道。 “让他说。”萧墨轩衣袖一挥止住了朗得功。 “畏强惧势缔结城下之盟。可惜可惜三万将士与杨总兵至死不降……”被叫做汝契的军将悲声呜咽道“保得一群舞文弄墨的安居于邑杨将军……您冤呐。” “胡扯……” “咚”地一声萧墨轩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飞离桌面又落了回来落在瓷碟上“嗡嗡”作响溅出来的茶水洒了一桌。 “你口口声声辽东军辽东军。”萧墨轩指着面前喝道“自从太祖居时你辽东军便就年年出战眼下我立朝近两百年经十二帝你辽东军是断了人家地根还是占了人家的地?” 几员军将适才嘴上虽是不说可心里对刚才汝契所说的话倒也甚是赞同对萧墨轩这般说了出来更是隐隐不满。 “我知道你们这些武将出身地打心里未必看得过在朝廷里的。”萧墨轩略微平复下心绪“可只靠着打杀可是就能保得住我大明的万里江山万万百姓?” “难道打的千里荒原饿琈遍野我大明就算胜了?”萧墨轩冷笑一声“谁人没个三两血气若是只靠打杀有用只靠打杀就能打出我大明的一片天地我萧某人现在就和你们一起上战场哪怕是现在就战死我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得好汉。” 座前众人心中不由一震一起抬眼看着萧墨轩。 “你们保家卫国血染沙场是为了什么?”萧墨轩的口气渐渐缓了下来“不就是为了保我大明万万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免受异族奴役。” “这些年来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年年灾荒诸位不可谓不知。”萧墨轩示意众人先坐了下来。 “要打战就得要粮草要银子这些东西从哪里来?民生艰苦难道还要再从他们的口中去夺?”萧墨轩的声音又变得沉重起来“诸位又于心何忍诸位血洒边关又有何意义?” 厅堂里边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人都知道萧墨轩说的是实情。 “萧大学士所说的末将也知晓。”汝契也意识到刚才有些冲动有些愧疚的回道“末将等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况且城下之盟必不久矣。” “难道你以为皇上和朝廷就能咽得下这口气?就能容得了土蛮?”萧墨轩反问一句“真正的汉子不但要有得血性还得要能学得会忍。” “这……”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语塞。 “军情刚传到皇上耳中的时候皇上便要大军十万出关便也是我拦了下来。”萧墨轩毫不掩饰的说道。众将也没想到萧墨轩当着他们的面居然也如此坦荡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 第四十四章 血性与良将 大军出征不战则已若战必胜否则便是要折了国萧墨轩继续说道“十万大军若是给诸位统领出关能有几分胜算?” 众人听萧墨轩问起这个也是低头不语。(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十万大军若是和图门正面决战自然是大占优势。可兵出关外变化莫测谁也说不准。 “陛下这几日便会颁下圣旨在我大明各地推行番薯等物。”萧墨轩见众人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番薯诸位眼下该是知道吧?” 年前供给给辽东的军粮中就有一部分是番薯眼前诸将都已是尝过味道尚可也管得饥饱。又听说此物收成极高便就是军屯里也想弄了些来种。 “江南倭寇渐平南洋与西洋的海贸已开我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远销海外获利胜今日十倍。再过数年我大明可贸之物也远不止丝绸茶叶这些东西。那些西洋和南洋的稀罕物日后也会在我大明大行其道。”萧墨轩有些出神的憧憬着右手轻轻抬起在空中划了一道。 眼下最大的出口宗物只是丝绸和茶叶瓷器。可这只是眼下日后包括中成药上等铸铁等等甚至包括中华文化都会随着大明的战舰和货船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日后我大明人人得其食被商旅行于天下国富民强。大运河的通州渡会被货船塞得整日水泻不通。还有辽东的金州义州码头上边也会整日堆满货物。年年太仓岁入也绝不会只像眼下一般。一年钱银仅仅数百万计。”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朗得功汝契等人也被萧墨轩所描绘的画面所吸引住了揣住了拳头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滞。(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身为帝国的军人血洒疆场所为的又何尝不是萧墨轩所描绘地这一幕。 “萧大学士……你说的可是能成真?”汝契有些将信将疑的问道。 “人人尽心个个出力。当然会成真。”萧墨轩点头笑道“再过几日我且是又要南下除了经略海道之外更是奉了圣命要大造战舰火器。” “山海关的城楼上架设的火炮诸位可是见过?”萧墨轩轻声问道。 辽东诸城和长城的城楼上虽然也都有火炮可是比山海关等几个雄关起来倒是差了很多。 “嗯。”众人一起点用力的点着脑袋。啧啧称赞。火炮这东西用在防守城池上边。真是太好用了。 “日后给诸位军中所配会比山海关上的还要多还要好上数倍。”萧墨轩有些不屑的挥了下手。 “唔……”厅堂里头顿时响一片惊呼。 “禁军神机营所配的火器诸位以为如何?”萧墨轩又问。 众将四顾一眼连连点头称道。神机营地配置当然是无比精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机营甚至可以算是草原骑兵的克星只可惜耗费太大。不能把整个大明的军队都武装成神机营。 “谁说不能?”萧墨轩又是一阵不屑“只要有了银子凭什么不能?” “眼下东南军中所用的火药射程比当日神机营更远了四分之一。眼下神机营新换的火药便就是从南京所取。”萧墨轩得意的说道“那火铳子一下子下去。打马上的鞑子便就是一打一个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萧墨轩折腾出“卯子号火药”之后便就立刻通报了朝廷。朝廷依法仿治却不知怎的无论如何威力也不如萧墨轩从南京送来的品样。派人去南京亲眼看着照着方子配置威力却又是比在北京仿造大上几分。无奈之下只的把全国地火药坊全搬去了南京眼下便就有不少工匠和器物正在路上走着。 “赞……”众将面上一起露出一丝向往来如果辽东军也能配置上和神机营一样的装备再加上精锐地骑兵冲杀日后迎上鞑子那可就是一面倒的事情。 做将领的谁不希望自个手下拉出来的都是精兵悍卒呢。装备在里面起的作用还是非常巨大的要不为什么最好的东西只有禁军的神机营才能用上呢。 “你们都是血性的汉子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将。”萧墨轩收起笑容“皇上和朝廷不需要你们血洒疆场。皇上和朝廷所要地是要你们打败敌人之后还能活着回来那才是真的护我 疆。” “末将明白了只有有了银子有了粮食才好打战才好打得胜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便就是这个道理。”汝契的脸上现出一丝憨笑来“只是……希望萧大学士能让末将等人少等些时候。” “我也心急呢。”萧墨轩呵呵笑道惹得众人一起跟着笑了出来厅堂里头紧张的气氛顿时也是大缓。 “只是……适才我却是有一句话说错了。”萧墨轩地脸上又泛起一丝笑来引得众将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 “皇上和朝廷所要的并不是你们守边卫城。”萧墨轩缓缓说道“皇上和朝廷要地是扩土添疆。” “也只有如此包括杨总兵在内的历代烈士才不算得白洒了热血。”萧墨轩站起身来长吸了一口气。 “末将愿随皇上和萧大人驰骋疆场为我大明扩土添疆百死不回。”汝契心头一阵翻滚腾的一声半跪了下来。 “愿为我大明扩土添疆百死不回。”虽是正月寒冬可小小的厅堂里面热的几乎要把屋顶都掀了开来。 “你叫汝契?”萧墨轩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面前。 “末将李成梁字汝契。”汝契目光炯炯的看着萧墨轩。 “李成梁……?”萧墨轩微吸一口气上下打量着李成梁。从年纪上看应该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象以前听过只是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李成梁……好象应该很有名头的样子只是似乎没有戚继光这么响亮。 “你不是汉人?”萧墨轩猛得一抬头。 “这……末将高祖英曾居朝鲜后引众内附得授世袭铁岭卫指挥佥事。”李成梁被萧墨轩这么一问先是一愣紧接着又是怯怯的笑了一下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了萧墨轩一眼。 “呵呵无论是否汉人我都认得你是我大明子民。”萧墨轩也觉得适才问的有些怪异甚至可以算是有些失言连忙抚慰“皇上朝廷天下人都会认。” 李成梁一家作为朝鲜移民多少肯定受到过一些排挤和歧视萧墨轩刚才无意中问起这个确实有些不适当。 “谢过萧大人。”李成梁的心里稍微安了一些。 “读过多少兵书?”萧墨轩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成梁。 “不多末将赋闲于家三十余载先祖所传约有百卷。从军后并辽中所记约数百卷。”李成梁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上百卷还不多我这两年读的书全加起来也才十来卷呢萧墨轩心里有些愤愤的想道。 “那你适才为何如此冲动?岂不知为将者心静乃要?”萧墨轩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末将知罪。”李成梁有些忐忑的低着脑袋。 “呵呵诸位好生休息日后莫负了皇上和朝廷的重望。”萧墨轩的目光四下扫了一眼“先行告辞。” “恭送萧大学士。”诸将纷纷屈身抱拳相送。 “你。”萧墨轩走了几步忽得回过身来看着李成梁。 “末将……”李成梁一时间还没来得及从萧墨轩刚才的话里脱了出来愣愣的看着萧墨轩似乎有些自卑的模样。 “啪……”萧墨轩的两只手重重的落在了李成梁的肩上。 “有血性是条汉子;可为将者并不只是有血性便可。”萧墨轩郑重的说道“我大明缺的是良将皇上和朝廷绝不负你。” 一语既毕萧墨轩在侍卫的簇拥下折过了身扬长而去。 “汝契萧大学士似乎看重于你?”朗得功和李成梁向来私交甚密看着萧墨轩离去不禁对着李成梁喜道。 “我……”饶是日后李成梁再牛毕竟眼下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参将也弄不明白萧大学士突然对自个如此亲热。 摸了摸刚才被萧墨轩拍的有些麻的肩膀李成梁却是忽得心头一热。 “成梁也绝不负大明……”李成梁看着萧墨轩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财了……萧墨轩却是一路走一路笑这回不必担心皇上还打戚继光的主意了。 ------------ 第四十五章 早该享福 禁城万寿宫。(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万岁爷陈公公刚才送来了东厂和锦衣卫诏狱里人犯的名册说是请万岁爷您御批。”黄锦扶了一下莲台边上的青铜凭栏将名册双手呈过。 “万岁爷若是乏了还是先回龙榻上躺上许会儿吧毕竟还是龙体康健紧要。”黄锦看着嘉靖帝关切的说道。 “皇上不决断如何送了到我这里来?”嘉靖帝并不急着去接黄锦手上的名册也没有回床上休息的意思。 “皇上让陈公公给太上皇您带了话说这些人犯都是太上皇下诏批捕的若是要处置还须得请太上皇决断才是。”黄锦呵呵一笑欠了欠身。 “陈公公?是宫里的哪个?”嘉靖帝忽得抬起头来朝着黄锦问道。 这些日子嘉靖帝除了休息便就是诵经黄锦等人也是怕乱了他的心思他不开口问朝廷和宫里的事儿倒也不说。 “便就是原先的御用监掌事太监陈洪。”黄锦连忙回道“从前陈洪伺候皇上甚少皇上一时记不得倒也不怪。” “陈洪?”嘉靖帝有些不解的皱了下眉头“他眼下也进了司礼监?” “皇上今个早上刚下的旨意擢升陈洪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回道。 “那冯保呢?”嘉靖帝朝着黄锦问道“皇上何曾与陈洪有过来往?按照资历陈洪在宫里年头虽长其实倒也不如冯保。” “嗯……”黄锦的脚步在地上的青砖上略移了几下只是没开口说话。 “呵呵。”嘉靖帝立刻会了意“我那儿子在王府里呆了那么些年。都由他们护着也不知道深浅。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眼下让他们自己为难他一回倒也不算坏事。” “只是这宫里头你还得看着点别折腾出些乱子来。”嘉靖帝略一思量又开口说道“回头派人去和皇上说一声按照规矩东厂该是交由司礼监席秉笔太监掌握。有些东西轻易托付不得人。皇上得自个掌握着。关起门来有些丑事还能遮着千万别乱了朝政才是紧要。” “老奴明白稍后老奴自个跑一回就是。”黄锦应了一声“万岁爷适才说了有些东西轻易托付不得人。” “呵呵。”嘉靖帝又笑一声抬起眼来扫了黄锦一眼“还是你懂得朕的心意。” “万岁爷……这……”黄锦把手上的名册朝前递了递。 “拿回去给皇上。”嘉靖帝挥了下衣袖。又闭上了眼。 “皇上说了这上面有几个人犯。定是要太上皇您钦定不可。”黄锦从脸上挤出一丝为难地笑来。 “哦。”嘉靖帝轻吟一声这才又睁开了眼从黄锦手上接过了名册。 “皇上这不是让朕钦定是在向朕求情呢。”嘉靖帝翻开第一页目光便就落在了第一个名字上头。 “皇上帮着求情?”黄锦也好奇的朝着名册上瞅了一眼心里忽得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是谁能有这天大的面子呢老奴倒是看不出来。” “朕也觉得身边人太聪明了不好。”嘉靖帝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幽幽的瞅着黄锦。 “老奴知罪。”黄锦顿时身上泛起一阵冷汗。只觉得骨头里头都冰凉的。忙不迭的跪下身去把头压得低低的。 “朕且是说了太聪明了不好。”嘉靖帝不悦的挪了下身子“起来说话。”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黄锦定着心性站起身来“老奴谢过万岁爷。” “聪明了不好。笨了也不好。”嘉靖帝盯着黄锦看了半晌才出了一口气“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自个心里头明白不定是要带着朕的名头。” “老奴谢万岁爷赐教。”黄锦小心地抬起袖子在额头上抹了一把。 也亏得是黄锦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当下便要脑袋蒙了。 “去吧。”嘉靖帝合上名册丢到了地上。 “这……”黄锦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名册忽然反应过来跑过去拣了起来。 “老奴遵旨。”黄锦欠了欠身捧起名册慢步退了出去。 “万岁爷。”刚走到门边黄锦却又突然转回身来。 “嗯?”嘉靖帝直直的看着黄锦。 “老奴先伺候太上皇去龙榻着皇上那里晚一些时候再去也不急。”黄锦转身说道。 “也好。”这一回嘉 有再拒绝而是直接伸出了胳膊让黄锦扶了起来。 这年后的一段时间嘉靖帝没能像万邦宁那帮子太医预料的那样直接飞天已经算是奇迹了即便是现在坐了这么长时间已是有些支撑不住。 不过考虑到太医院那帮子家伙的心性倒也不甚奇怪。给皇上治病如果你大大咧咧的跑来说没问题。结果给你治挂了你十有八九不掉脑袋也得蹲大牢还得戴上一个庸医的名头。 如果你上来就小心翼翼的装出一副为难地神情结果有了起色那么你就是有功之臣更是医术了得。 所以被半判了死刑的嘉靖帝能回过一口气来其实也不奇怪。 “万岁爷适才萧墨轩来了一回。”黄锦扶着嘉靖帝朝着龙床走去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也是来求情的?”嘉靖帝眉头微皱一下。 “那倒不是。”黄锦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这海瑞的事儿他怎么说也牵扯着要求情也不是该他来。” “那他如何是不进殿来?”嘉靖帝倒有些糊涂了。 “萧大人说了这几日他便就要再去了江南乘这几日得帮着太上皇把有些事情给办了。”黄锦回道。 “事儿?”嘉靖帝愈加的糊涂起来在自己记忆里似乎没托付萧墨轩去做过什么呀。难道是自个病重的时候胡乱说了些什么现在倒是忘了? “是萧大人自个做的主张却又不敢进来见万岁爷您。”黄锦微叹一口气。 “他却是没留了在京城?”嘉靖帝想起黄锦刚才说的话说是萧墨轩这几日又要再去江南。 “皇上和徐阁老都留了萧大人只是不肯说是国事艰难谋划之事若不能成就算是位列公侯也算不得荣光。”黄锦无奈的笑了一声拉过一个靠枕让嘉靖帝坐下。 “唔……”嘉靖帝的目光有些呆呆地朝着门外看着过了好一会才收了回来“可惜……我大明祖制容不得公侯理政如若不然只凭他这一分心意便就封他一个也不为过呐。” “老奴看得出来萧大人图得不是这些。”黄锦把一边的青铜蟠龙火盆移得近些“不过萧大人毕竟年轻历练些日子也未必是坏事儿况且眼下他也进了大学士。” “哦也入阁了?”嘉靖帝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来“可算得是我大明朝开朝以来年纪最小的阁员了。” “也算不得听说是候补阁员。”黄锦也有些不解地说道。 “候补阁员……”嘉靖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那这位候补阁员却是上朕这里来做什么?” “萧大人心里牵挂着太上皇担心太医院给皇上开的药方有误来看了一回。”黄锦连忙回道。 “他懂得用医?”嘉靖帝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 “萧大人自然是不懂他只是带了一位宫外地郎中前来依老奴看那位郎中也算得高明太上皇不若召来请他诊断一回也好。”黄锦笑了两声说道。 “哪里请来的郎中?”嘉靖帝刚要躺下去又坐了起来。 “这郎中太上皇也认得以前倒也是太医院里的院令呢。”黄锦有些吞吞吐吐的回着话。 “李时珍?”嘉靖帝只略想了一下一个名字便就脱口而出说话之间脸色忽得变了一下。 “不过老奴觉得那李时珍未必比万邦宁高明。”黄锦心里猛得抽了一下。 李时珍当年曾经劝戒嘉靖帝少进大补之物辅以清淡养生只是嘉靖帝没听。眼下若真再要请他来诊断只怕嘉靖帝的面子上未必过的去。 “这么些年了他的医术该是又精进了许多。”嘉靖帝的脸色只是变了片刻立刻又转了回来。 “看人得看心而不是看面。”嘉靖帝缓缓说道“他肯再进京为朕诊断他的心便就是忠的。忠心之人自然是信得。你去皇上那里的时候顺便让皇上给萧墨轩带个信让他亲自去请李时珍进宫为朕诊治。” “哎老奴这就去。”黄锦喜出望外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你也是忠心之人。”嘉靖帝眼角浮出几层鱼尾纹来“朕眼下才是明白朕早就应该享福了。” ------------ 第四十六章 分人情 京城的官驿里出来到乾清宫的这一段路上萧墨轩觉若要用字句来形容起来那便就是欣喜愉悦。 两年前当自个第一个醒来的时候看着满眼的奇装异服也在心里头暗暗猜测过自个到底是到了什么时候。 两年后的今天当自己站在承天门前的时候却是禁不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相比起那个在东方海岸线上架起一尊大炮就可以征服一个国家的年代在公元一五六二年的天空下人们心里尚存着一件弥足珍贵的东西那就是“骨气”。 从看似庸懒的嘉靖帝和隆庆帝身上到一个小小的辽东参将再到眼下已从王府仪卫转到了锦衣卫千户的周牛山身上萧墨轩都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一丝尚存的骨气只要有这一丝骨气尚在东方的崛起将势不可挡。 乾清宫。 “子谦你可是来了。”刚迈进了乾清宫东暖阁的大门隆庆帝便迫不及待的让人搬来一张凳子让萧墨轩坐了下来眉色之间现出一丝忧虑。 “如何?太上皇已是定了罪?”萧墨轩一抬头就看见了搁在御案上的名册顿时也是心头一寒。 “自己看罢。”隆庆帝一扬手名册落到了萧墨轩身上。 “太上皇的意思恐怕是这份君臣情谊该是由皇上您来收了。”萧墨轩看着手上那份空荡荡的名册搓了搓有些冷的手掌心里却热了起来。抬起头来朝着隆庆帝笑道。 “可是父皇……”隆庆帝仍有些犹豫在皇帝老子眼皮底下做了这么多年的王爷。凡事都只想着低调如果说在金殿之上还能撑起气来对着满朝文武牛一下可眼下要隆庆帝直接对着自己皇帝老子摆牛气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倒不就只是放一个海瑞出来这么简单最大的问题是在嘉靖帝和海瑞地这一顿叫板里头总归得有一个算是错了的人吧。如果直接把海瑞给提了出来那不就等于说是嘉靖老人家错了嘛。隆庆帝向来也知道自己.就算他自个肯丢了下来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又岂能这么随便的摆弄了。 “太上皇顾着皇上舍得自个给皇上立信呢。”萧墨轩满脑子的阳光却没留神某人脸上阴暗的偷笑。 “放海瑞出来倒也不难。”隆庆帝正一下脸色开口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瞥着萧墨轩脸上的表情。 对于海瑞的事儿萧墨轩毕竟含着内疚。听隆庆帝这么一说未免有些喜形于色。 “只是……”隆庆帝咋了下嘴巴。右手合在左手上边拍了几下“子谦……” “臣……”萧墨轩有种不良预感但是又说不清怪在哪里。 “此事事关太上皇颜面须得低调处置才是。”隆庆帝若有所思的说道。 “圣明无过皇上。”萧墨轩点着脑袋应着声眼下要紧地是把海瑞从那捞子诏狱里折腾出来要不自个可就得一直背负着这块心病。而隆庆说的一点毛病也没做儿子的顾及点老子的面子这理说上天去也没错。 “不若你带他去江南罢了眼下你封疆两省容这一个小吏。当是举手之劳。”隆庆帝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既然太上皇把这份人情给朕做了朕也不妨再分你一半。” “臣……”萧墨轩只觉得背后一阵冷像是出汗了。咋还冷呢。 海瑞是清官是不错可只适合丢在人家地盘上或者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萧墨轩虽然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可自认并算不得一个清官。 尤其是日后做了应天巡抚的海瑞把对他有大恩的徐阶折腾的差点家破人亡地那一场萧墨轩对那一段可是记忆尤新。 这回萧墨轩去江南海贸一事乃是大重之一又想拉着那些大户卖力又不给他们搞点中产阶级特权显然有点不可能。大尺度上萧墨轩可以掌握着可小事情上难免也会有些疏忽可偏偏这海瑞就是个眼里进不得沙子的人。搞倒退地小农经济破坏市场经济无视宏观调控可偏偏又是个清官还真不好拿他怎么样。最起码萧墨轩眼下心里头就是这么想 也不能怪萧墨轩只能说几百年来海瑞的形象被塑太彻底了就是连和海瑞接触了好几次的萧墨轩一时间也不能完全转了过来。 当然如果萧墨轩知道自己当年和海瑞谈过的那一篇《国富论》已经让京城的炭窑里在年前多卖出了几十斤木炭兴许也至于这么紧张。 “微臣……遵旨……”萧墨轩甚有些不情愿的顿回道“臣谢圣上隆恩。” “哎……莫谢莫谢。”隆庆帝乐不可支的拍了拍萧墨轩的肩膀“且是谁让朕和你还有个师兄弟地情分呢。”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三十。 虽是眼看着就快要出了正月可是京城里的天气仍是有些要冻掉人鼻子。昨个日中打屋檐上落下的雪水全铺在了街道两旁的青石板上被夜里地冷风一回都结成了薄冰踩上去都是“咯吱”作响。 两彪人马都是从东安门方向过来的一彪是打萧府里出来的另一彪却是打京东官驿里出来地。 打萧府里出来的这彪人马比起另一彪来明显气势大了很多队伍里头时不时的露出几只锦鸡或者孔雀贴在补子上光鲜的摆弄着自个的羽毛。 “李总兵是萧大人的车仗。”辽东游击将军郎得功心里稍微带着几分嫉妒勒住缰绳朝着前面马上的李成梁说道。 也难怪郎得功心里头会有些嫉妒虽说他向来和李成梁私交颇好这一分嫉妒里头也并没有带上恶意。可是一个小小的参将只是见了萧大学士一面就连跳两级成了手握兵权的一方总兵任谁也会心里有些嫉妒。 其实别说郎得功了就是李成梁自个也有些云里雾的丝毫不明白萧大学士如何就会看上了自个。 “车马靠边。”李成梁低着个脑袋正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听见郎得功这么一招呼连忙勒住了马。 前来相送萧墨轩的内阁里的阁员里头只有一个张居正。眼下正扯着萧墨轩的袖子嘴里头叮嘱个不停说的无非是些回了江南以后做事的道理。从前俩人都在江南张居正凡事帮萧墨轩担待的也不算少眼下再去江南却只剩了萧墨轩一个不知怎的张阁老对这个得意门生倒是有些放心不下。 “汝契。”萧墨轩被张居正扯着袖子两眼茫然的不住点着脑袋猛然间目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像是逮到了救星一般。 “末将见过萧大学士。”李成梁见萧墨轩身边拥着的都是朝廷里的大员也不好上前搭话本想让到了一边让萧墨轩车马先出了城却没想到萧墨轩居然先朝自个打了招呼顿时心头一热忙不迭的上前行礼。 “汝契先见过张阁老。”萧墨轩微微笑着朝着张居正平了平掌“日后你镇守辽东少不得和朝廷里头打交道有张阁老在自当随时请教便是。” “末将李成梁见过张阁老。”李成梁转身向张居正行礼“甲冑在身不能全礼请阁老恕罪。” “哦李成梁……”张居正笑眯眯的看了李成梁一眼又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瞅了萧墨轩一眼“皇上御点的新任辽东总兵?” “正是末将。”李成梁站直了身子垂手直立回道。 “我且是还要和诸位前来相送的大人一一道别眼下辽东无将镇守汝契且莫耽误是了。”萧墨轩朝着李成梁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 “这……”李成梁有些犹豫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国事为重有些规矩不理也罢。”萧墨轩若无其事的微微摇头。 “两位大人保重末将先行告辞。”李成梁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又在马上向着萧墨轩和张居正一作揖领骑而去。 “孺子可教。”张居正有些愣愣的看着李成梁的背影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说的到底是谁。 “学生此去老师可再有教诲?”萧墨轩恭敬的对着张居正说道。“没了。”这一回张居正倒说的干脆。 ------------ 第四十七章 兴化之陷 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俞大猷奉调离闽入粤剿倭浙江海道在戚继光的领军之下也是对残余倭寇步步紧逼。 俞大猷入粤之后闽中倭寇颓势大缓。劫掠浙江、广东等省的倭寇纷纷乘机窜入福建与原在福建的倭寇互相联合大举进犯福建各地。先后攻掠邵武、罗源、连江、寿宁、政和、宁德、福清、长乐、龙岩、松溪、大田、古田、田。 当年正月二十六倭寇攻陷兴化府将府城焚掠一空。自倭寇犯东南以来破州、县、卫、所虽有百余计但从未及府城。兴化为福建大府最为繁富至此为倭寇所陷远近为之震动。二十九日倭寇又陷平海卫。 六日后广东香山县又传镜佛朗机人作乱强索邻近田地若干乡民大动佛朗机人执火器相对乡民死伤愈百香山知县往抚乃稍平。 正月底的事儿尚且未及传到了京城里头。二月初五的时候萧墨轩也正在前往江南的水路上头。 等到消息折了一回从京城折回传到南京的时候萧墨轩恰恰刚打官船上走了下来。 “恭贺萧大人进加大学士。”听说萧墨轩打京城回来的消息直浙两省的大户和南京所在的官员早就抖擞了精神甚至有的直接打昨个早上的时候便就在码头上等候着了。 南京六部里原本还有几个不屑的听说萧墨轩加了大学士也是不敢怠慢纷纷结了伴前来迎接。 经略府经历卢勋。原本就是随在萧墨轩身边的也早就和徐渭两个备好了车轿等在了码头边上。 萧墨轩对着前来相迎的官员们一一见过转过了身就要朝着轿子里头钻了进去。 “大人是先回府邸还是先回衙门?”卢勋凑近了轿子小声的问道。 “府邸。”萧墨轩想也没想就吐出了两个字这么长时间了连春节都没陪着老婆们过。这打京城回来了自然要好好弥补几天。 “哎谨遵大人吩咐。”卢勋应了一声就要吩咐起轿。 “新近可是有什么大事儿?”萧墨轩向后靠了一下让身体贴在软绵绵地轿垫上惬意的眯搭上了眼睛。 “耐得大人料理这年前年后的直浙两省都是井然若要出事儿也不该出在咱们这里。”卢勋把脸贴在轿帘边回道。 “哦。”萧墨轩坐了这么些天的船。也是有些疲了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有些有气无力的“那倒是哪里呢?” “今个刚接到朝廷和闽中的通报说是自俞将军入粤之后闽中倭寇乘势大乱已是占了兴化城上个月的二十九又陷了平海卫。”卢勋顿了一刻才开口说道。 “倭寇陷了兴化?”坐在轿子上的萧墨轩猛的一惊坐直了身子。 这么些年来倭寇虽然凶猛。可是还从来没有攻陷过州府大城尤其自胡宗宪总督江南之后倭寇元气大伤如何反而能陷了大城。 “停轿。”萧墨轩脸色一冷。轻喝一声“这么大地事儿缘何适才不说?” “闽中眼下虽是险恶。可毕竟不归着大人这里管况且军事上的事儿已经有了谭总督调遣不日戚将军就要领军入闽支援下官以为……”卢勋也没想到萧墨轩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顿时心里也是一惊“下官以为大人一路劳顿总该是歇息上几日才是。” “糊涂。”萧墨轩顿了顿脚“眼下本大人受皇上重托加文华殿大学士江南形势又岂能不尽心若传了出去他人只认我萧某怠慢。” “倭寇原本各自为战为何今日却大集闽中。只说兴华府高墙坚壁也非倭寇常力所能陷其中定是有什么玄机才是。”萧墨轩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属下知罪。”卢勋这才反应了过来额头上也立刻泛起了一层冷汗“快快起轿送大人去经略衙门。” “还有徐先生徐先生呢?”萧墨轩把脑子伸出轿子外面四处的看着。 “徐先生适才已经骑了马先回了衙门。”卢勋向后探了一眼朝萧墨轩回道。 脚力前去。”萧墨轩放下轿帘只觉得一阵马在道上奔了起来。 南京直浙经略衙门。 “徐先生已是到了?”等萧墨轩迈进公房的门便就看见徐渭已经坐在了里头。 公房的四角也已是加上了通红的铸铜火盆把屋外的寒气隔在了门外。 “在下料定萧大人定是要先回衙门。大人自水路而来水上寒气最是重所以先行回来命杂役烧好了炭火帮大人驱逐寒气。”徐渭见萧墨轩进来了点了点头微微笑道。 “徐先生知道萧某会先来这里?”萧墨轩不由得一愣。 “如果萧大人不先回衙门那便就不是萧大人。”徐渭呵呵笑了几声帮着萧墨轩把公房的门掩上把风挡在了外边。 “徐先生可是看出了些什么?”萧墨轩解下肩膀上地披风随手搭在椅背上。这段时间萧墨轩虽是不在但是每天的打扫仍是不敢怠慢。 “萧大人不妨把自己想地说于徐某听听徐某也好看看与大人所想又何不同。”徐渭并不甚急着开口说事情。 “适才只是听卢大人提起一二。”萧墨轩略一思量开口说道“自从徐海王直两寇覆灭之后东南倭寇一直未成大气候更兼谭总督和戚将军俞将军奋战倭寇几不能近岸。这一回倭寇能攻陷兴化府和平海卫比起当年徐王两人更加势盛。现今倭寇向来各自为战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能耐竟能聚起三省倭寇同犯闽中。” “嗯。”徐渭点了点头附和着萧墨轩的话“可是萧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萧某打京城离开的时候闽中之事尚且未传到了京城这些日子也都在水路之上自然不明。”萧墨轩直言相告。 “萧大人请看。”徐渭走到墙边掀开幕布指着地图上的兴化城说道“兴化正处泉州福州两府之中。只论兴化一城而论城中守军亦有数千城外又有数处卫所环卫每处卫所兵力不下千人之数。即使有上万倭寇聚于城下兴化一城只固守几日等候泉州和福州援军往救亦是不难。可据闽中军报所言兴化城在倭寇攻势之下未及一日即溃。” “未及一日即溃?”萧墨轩顿时大吃一惊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地图上边。 与倭寇作战萧墨轩也亲自经历过那一回血战台州守得如此艰难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台州城里的守军被倭寇使用调虎离山之计诓走。如果按照徐渭所说兴化城里守军齐备如何会在倭寇的手下连一日都坚持不住?倭寇什么时候凶猛成这样了? “萧大人可知为何?”徐渭脸上的表情甚是严肃。 “为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远远出了萧墨轩的预料。守军齐备拥有高墙利炮的兴化城在倭寇面前连一天都没能坚持这事若传到朝廷里去任谁也不会相信。 这些年来大明地军备是有些败坏不错。但是相对来说东南沿海一带的军备因为要抵御倭寇所以比起内地各省来说要好上许多。 “原本我也是不信。”徐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徐某虽是不才当年好歹也随着胡部堂打过几年倭寇对于倭寇的战力也颇有几分了解。任别说这一群临时聚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即便是当年地徐王两股倭寇来了也未必敢说能在一日之间拿下兴化。” “闽中的通报是正月三十传来的。”徐渭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因为大人故而在下以大人名义接了下来。” “当日在下便就派了信使前往戚将军营中请他派人询问闽中所历。戚将军当年曾经领军入闽助战在闽中颇有几个老友问得出话来。”徐渭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何?”萧墨轩又紧追着问。 “倭寇围攻兴化用上了红夷大炮。”徐渭看着萧墨轩回道“况且倭寇所用火炮比起兴化守军所用射程更远堪比我直浙两省军备所用。” ------------ 第四十八章 怪事 “倭寇用上了火炮?”萧墨轩听了徐渭这么一番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萧墨轩造出“卯子号”火药之后因为目前产量尚且有限只足够装备直浙两省和京城禁军的装备有好东西当然得先尽自己这边用。即使是北方九边用的火药仍然是以前的存量兴化城自然也就毫不例外。 “卯子号”火药和明军以前常用的火药的区别萧墨轩还是清楚的。同样的佛朗机炮如果用上了“卯子号”火药射程可以足足增加一里地与目前的葡萄牙海军所装备的火炮基本相当。而这样的火药如果用在了原本射程就最远可达十来里地的红夷大炮上边射程更是足足可以增加三四里。 正如徐渭所说正月二十六倭寇围攻兴化城的时候兴化城直接就是完全暴露在了倭寇的炮火之下而毫无反击之力。倭寇在用红夷大炮消灭了兴化城楼上明军的火力点之后又用炸药炸开了兴化城门千年大府就此陷落。 之后由大才子王世贞之孙王也亭主导编撰的《明书.殇》中详细记载了嘉靖四十二年兴化城陷落的详情。章节中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自此之后两军交战咸以火器相争雄冷刃之接不复矣。 也就是说自从兴化一战之后在包括大明在内的整个世界范围内火器之间的较量逐渐的代替了短兵直接相接的场面。胜负地关键往往由所拥有的火器的实力来决定。一个时代落幕了另一个时代登场了。 “倭寇哪里来的如此火器?”萧墨轩只觉得脊梁背上一阵寒。倭寇既然能拥有射程远远过普通明军的红夷火炮那么倭寇手里的火铳和佛朗机炮自然也威力远远过粤闽两地的明军。 适才在路上的时候萧墨轩已是得知谭纶已经下令命戚继光领军入闽助战。 如果徐渭没有从兴化一战中看出了苗头并且已经知会了戚继光。戚继光带领“戚家军”入闽作战的时候仍然套用之前的战术只摆出什么“三才阵”。“鸳鸯阵”冲杀倭寇那么可想而知必定会导致重大损失。 “倭寇哪里来地如此厉害的火器?”萧墨轩咽了下口水想要平复一下心里略有些焦躁的情绪。 “萧大人问的明白。”徐渭淡然一笑在萧墨轩的面前坐了下来“可徐某却不尽明白我直浙军中的‘卯子药’向来管制极严断不会落到了倭寇的手里即使偶有遗留。也断不会足够倭寇攻城之用。火药配方也只大人等数人知晓。便是连徐某也没见过。” “在大人未归之前徐某已是以大人名义派人查访明白‘卯子药’配方之人皆有详查并无一人有外泄之嫌。”徐渭抿了下嘴唇回道。 “那总不是我泄露出去的罢。”萧墨轩只觉得头疼至极顺口笑道。 其实萧墨轩倒不是因为担心配方真的泄露而是担心倭寇手里有了如此厉害的火器今天能去打兴化说不定下回就冲着自个地地盘来了。 虽说萧墨轩并不担心直浙两省的明军会在倭寇面前落了下风可是如此折腾。(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海贸一事还做不做了?战端一起花费惊人倭寇本来就是不要命地亡命之徒做的就是无本的买卖。手里又有了利器更是肆无忌惮。他们不怕可明军和大明的百姓却赔不起。 更为可怕的是。倭寇向来游历海上。自从直浙海道的兵船装备了新的火药之后海上来往的兵船和商船也遇见过几次倭寇每次都能大获全胜。所以当日在京城的时候萧墨轩才敢在隆庆帝面前说下一年获利百万的豪言壮语。 眼下双方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地时候那么也就是说倭寇很有可能要再回来了海道的安全也就再难以保证了。 “难道是?”萧墨轩脸笑完了一阵忽得冷了下来愣愣的看住了徐渭。 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徐渭也直直的迎上了萧墨轩地 “佛朗机人。”萧墨轩和徐渭两个几乎同时的说出了一句话来。 “倭寇是从佛朗机人手上买来的火炮和弹药如此一说倒是说得通。”徐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佛朗机人向来重利倭寇劫掠东南手上也该是积财不少大有可能以财物向佛朗机人购买火炮。” “且容我略思片刻。”萧墨轩心里甚是赞同徐渭地这一段话可是隐隐间却总觉得像是缺少了点什么。 倭寇可以向佛朗机人购买火器并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根据军报所言这次围攻兴化的倭寇是十来股倭寇聚合而成领头的便就是横屿岛的吴平。 这些倭寇向来各自为战互不听号令这一回为何如此齐心。更奇怪的是俞大猷是年后过了初八才领军转入粤地的而还未到了十五这十来股倭寇便就齐聚闽地反应如此之快除非是萧墨轩自个调遣军队才敢说能赶得上他们的度。 “难道倭寇事前便就知道俞将军要入闽? 小说 文字版”萧墨轩有些大惑不解的喃喃自语着。 “这……”徐渭一阵语塞“俞将军也是在年后才接到了兵部入粤助战的军令俞将军向来治军严谨即便是要大军开拨也只需一两天准备绝不会老早便在那里打理。若想要在军中混入奸细更是不易。” “那会不会是闽中解送补给之人泄露了消息?”萧墨轩又扯出了一个由头。 俞大猷大军开拨入粤那么原来在闽中的地方补给自然是要事前便收到了消息。 “难道萧大人以为若是俞将军在闽中倭寇便不会进攻兴化?”徐渭摇了摇头眼睛却是盯上了墙上的地图。 “徐先生所言有理。”萧墨轩顺着徐渭的眼神往地图上一瞅便就看出了端倪。 俞大猷一军原本就是驻扎在闽粤交界的漳州和潮州一带说是入闽参战也不过是把驻地向南移了两三百里到了惠州一带。 而在地图上兴化城却是福建海道的正中间。即使当日倭寇进攻兴化的时候俞大猷尚且没挪动地方那么他若想要领军支援兴化也需要经过漳州泉州两地等抵达的时候起码也已经是两三天以后。 而福州和泉州两地的守军明显可以在俞大猷抵达兴化之前抵达。 也就是说不管俞大猷有没有挪动地方倭寇都会在正月里登陆闽地这一切都和俞大猷没有太大的关系。而萧墨轩适才想的明显已经进入了一个误区。 “倭寇这是早有图谋呐。”萧墨轩的目光并不急着从地图上移开而是轻声叹道。 作为统率两省军政的直浙经略萧墨轩一点不熟悉倭寇的习性那么就是笑话了。 各股倭寇之间若是想要合力劫掠一地那么至少先要把头目们聚集在一起讨论。而只讨论一次几乎不可能立刻就有结果。也就是说这十来股倭寇可能早在年前便相互间就达成了一致。 “只是有一事徐某且也真是不明白。”徐渭也看着地图小声嘀咕着。 “徐先生请说。”萧墨轩惟恐会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连忙伸手问道。 “倭寇劫持陆上向来劫得财物奴隶之后便就要急着离去。”徐渭甚是不解的对着萧墨轩说道。 “可是这一帮子倭寇占领兴化之后到目前已是过了十来天。”徐渭皱了皱眉头“根据昨日戚继光将军给经略府送来的消息这些倭寇已是明知朝廷已经派出了大军清剿却仍是死死占据在兴化城中不肯挪动这倒是为何?” “倭寇还在兴化城中?”萧墨轩听了徐渭的话顿时也是一愣。 正如徐渭所说倭寇向来所为的不过是财物奴隶。向来夺下一地之后没有长时间在这里停留的先例。 ------------ 第四十九章 疑虑 这倒是怪了……”萧墨轩微微吸了一口气抬起拳头袋。 倭寇再厉害毕竟也只是倭寇和大军大规模正面作战绝对没有便宜可占。 虽然历史上曾经有小股倭寇窜入陆上不但顺利的逃脱了上万明军的围追堵劫甚至还顺路打家劫舍。但是那只是小股顶多数十到百来号人论起来就是和游击队差不多。所以大军抓不到也不奇怪不但不能把责任全推到明军身上更不能和大规模正面作战可比。 “大人若是这股倭寇是您所带领在如何情况下会做此举动?”徐渭也沉思半晌开口对萧墨轩问道。 “我……”萧墨轩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哦……徐某并且说萧大人是倭寇只是想请大人设身处想。”徐渭见萧墨轩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连忙说道。 “这个自然知道。”萧墨轩把自己扔到了覆着皮棉垫子的太师椅上。 “若是我……为何盘踞不离。”萧墨轩口中念念有词“无非会是两个可能。” “大人请说。”徐渭拱手请道。 “其一是想走却走不了。”萧墨轩慢慢说道“入海的道路和海道皆被封锁。” “不过以倭寇的习性向来不会不留后路能兴起此等大乱定是有些手段况且兴化城离海道并不远若是等朝廷大军云集更是走不了。若是想走拿下兴化之后一两日在大军抵达之前就该是离开。”徐渭接过了话来。 “不错。”萧墨轩食指在案桌上轻轻的点着。脑袋也跟着点个不停“其二的话除非我心知会有强援可谋得几分胜算。” “大人该是知道此次倭寇大举进占兴化已是几乎倾巢援军何在?”徐渭又接着说道“况且眼下倭寇虽是占了兴化等地却也只能算是孤岛悬于海内。” “难道这些倭寇真的是想起兵造反混一个皇帝当当?”萧墨轩越想越纳闷。甚至还有几分好笑。 且不说眼下天下还算得是太平想要起兵造反不会有什么人支持就只算起这么些年倭寇在东南沿海所欠下的血债也只能处于被动。况且这回戚继光已经领军入闽前头传来地消息广东方面也已经派出广东总兵刘显入闽穿插左翼协助回师闽中的俞大猷而侧应右翼数万大军云集兴化兴许就在这几天便会对兴化城动攻击。倭寇如果想要突围。眼下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难得的是。倭寇们还在兴化城里喝茶打屁顺便打劫几户人家调戏几个民女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那里等死了。 想死也没必要这样来送死呐你们不是喜欢在海上嘛干脆就投海自尽不倒更落个干净。不过倭寇似乎大部分也是明人下海兴许是想落个叶落归根吧。 “徐先生可能看明白?”萧墨轩满怀期望的看着徐渭。这家伙名头这么大该是有些想法吧。 “徐某是凡人。”徐渭也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口气摆明了一副就等着大人你来拿主意的模样。 “不过……”还没等萧墨轩低下头去徐渭又开了口。 “依徐某所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大人所说的第二钟可能中其实又有两种可能。”徐渭若有所思的说道。 “哪两种?”萧墨轩迫不及待的追问。 “其一便就是残余倭寇越海而来试图救出被困在兴化城里地倭寇。”徐渭看着萧墨轩说道。 “倭寇想反咬。戚继光该不会上这样的当若是真有倭寇来只当是围点打援了。”萧墨轩连连点头。 “入闽作战的三位将军皆是俊才当不会上了倭寇的当。”徐渭朝着萧墨轩微笑“三位将军也该是想到了倭寇可能援救的可能不可能不防备大人能想到这一层若有倭寇援救以攻为守看来对军事上也倒是颇有几分造诣。” 废话……萧墨轩有些无可奈何的瞅着笑眯眯的徐渭以前和他不太熟的时候怎么没现这家伙也这么罗嗦呢。 “这第二种可能。”徐渭似乎也觉得萧墨轩的目光有些异样连忙继续说道“兴许倭寇 所谋。” “所谋为何?”萧墨轩渐渐的也听出了些味道来。 “倭寇所谋地兴许也有两种可能。”徐渭点着脑袋伸出手指在铁力木椅把上敲了几下。 “徐先生尽管说便是子谦洗耳恭听。”徐渭解说的虽是精彩可人地耐心毕竟是有限的老给他这样两种可能两种可能的继续下去简直无异于催眠。 “大人请看。”徐渭站起身来又走到了地图边上。 “兴化依托海道等大军合围之时倭寇若是想再要逃窜也只有走海道一路。”徐渭敲着地图声音也无形中提高了几度“眼下除了陆上三军以外浙闽粤三省兵船也已是汇集海道防的就是倭寇会借此道而遁。” “若是有人能灭我海道兵船再登岸与兴化倭寇里外合击陆上三军兴许还有胜算。”徐渭托着个下巴慢条斯理的抿着话“或是倭寇已是在其余地方聚集重兵等的就是兴化战开他们好乘虚而入兴化这一股倭寇才是真正的调虎离山的诱饵。” 徐渭的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就是连徐渭自己也觉得可能不大。 近百条兵船游弋海道倭寇想吃了这批水师之后再援救陆上明显不大实际。至于在其他地方聚集了重兵就更不大可能了。倭寇最缺的是什么?不是钱财也不是城池是人。 兴化城里成千上万地倭寇听说就连吴平都亲自领着人进去了就算倭寇再劫掠了其他地方一下子在兴化损失这么多人手也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疯了疯了。”萧墨轩拍着脑门让自己清醒一些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龙江和清江的船坞自打去年年中起便就忙着不停。所造船只除去用在货运上的去年我进京前便就有八九艘带铁甲地福船成了型过了这个年船上的帆桨火器也该是大略备好徐先生若是不放心不若干脆就也带了去闽中海道转上一圈顺便帮我问候一下戚将军。” 萧墨轩和俞大猷的关系算不上太亲密对刘显更是只听过个名字萧墨轩自个最关心地仍只是戚继光。 “大人说笑了徐某胸中点墨不过是纸上谈兵怎比得上戚将军。”徐渭经过胡宗宪一事性情竟是洒脱了许多“其中兴许另有隐情罢了。” 安南清化郡。 “轰……”的几声闷响低矮的清化郡城墙上顿时腾起了一股黑烟。碎裂的砖石纷纷扬扬的从城楼上落了下来混杂着破碎的内脏和碎肉飞出老远。 “上校先生。”卡瓦略像只兔子一样蹦跳着跨过地上的沟壑朝着雷耶斯跑了过来。 “这里是明国的土地吗?”没等卡瓦略开口说话雷耶斯立刻问道。 人们向来总是会说在辛亥革命之前的中国人从来没有彻底的去了解过西方可实际上西方对中国的了解也未必就那么详尽。但这也倒不能就说是西方人错了实际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安南都是中国的一部分而安南真正的原始母语也不是今天我们所听见的类似拉丁文的东西而是汉语是汉语孕育了安南文明。 “谁知道呢。”卡瓦略耸了耸肩膀“他们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服装也大致相同。” “只不过他们的城堡看起来太小了。”卡瓦略的手指指向了两三里地以外的城池。 长宽都不过三百丈城墙更是只有两丈高对于曾经亲眼目睹过大明雄伟的城池的雷耶斯和卡瓦略来说这确实太寒碜了。 在十几门佛郎机炮的轰击下仅仅只有六尺厚度的城墙已是伤痕累累。整个城池就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龟把脑袋缩在壳里忍受着敌人的袭击。 从清化东侧沿海登陆的葡萄牙军队原本还有几分忌惮只敢前进到离城四里地的地方。可一番炮击之下却没见城里有半点要用火炮还击的意思这才又继续推进到了城前两里地的地方。 ------------ 第五十章 暗战 元一四零零年越南生宫廷政变胡姓大臣杀死越位称王。 一四零七年明帝国永乐大帝遣使送回的陈朝王位继承人却被胡王所杀。永乐大帝兵攻入安南并于升龙建立交趾布政使司。同年大明铁骑兵锋直逼暹罗真腊老挝设宣慰司于苏门达剌港。包括朵甘和乌斯藏都指挥使司在内在这一时期的大明疆域达到了整个王朝的最高峰。在击败并且招降了元太师哈纳出之后外兴安岭乃至外兴安岭的广袤地带(今天俄罗斯的远东地区)已经正式纳入了帝国版图。其他还包括蒙古草原的部分地区今天泰国缅甸老挝的一半地域大部分越南领土。整个不丹锡金以及今日印巴交界的克什米尔地区以及今天新疆的三分之一地区。帝国总疆域接近一千两百万平方公里大抵与后世的清朝最颠峰时期相当。 如果再算上永乐大帝五次亲征北伐时期在北方所控制的少部分西伯利亚地域以及苏门答剌港以北和西部受明廷羁的奴尔干都司五番王驻地哈密卫。帝国在颠峰时期实际控制的地区直抵西伯利亚勒那河以东甚至过了一千四百万平方公里。所以拿明朝中后期逐渐衰败时候的疆域来和后世的清朝最颠峰时期来相比是愚蠢的而今天中国的东北部地区是明帝国击败并且招降了元太师哈纳出以后从元帝国手中接管而来的并不是所谓的嫁妆。可惜的是这块曾经广袤的土地在今日已经大部分被北方地俄罗斯帝国握在手中。 公元一五六三年的春天。已经再次从明帝国分立的安南仍然处在一片混乱之中。莫氏王朝虽然在名义上占据了统治地位但是实际上整个国家被分成了南北两块分别由南方的阮主和北方的郑主统治相互之间时常互为攻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从海上登陆的葡萄牙军队在海军上校雷耶斯的带领下使用重炮轰开西都清化城门并试图向北推进直逼东京。占据安南北部的郑主军队无力抵抗三五天之内就连连败退。郑主遣使至东京(河内)向莫氏王廷求援。东京莫王朝飞骑十二北上。直入明境。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二月二十六日。 浙江总兵戚继光兵部总兵官俞大猷广东总兵刘显三军齐朝着仍被倭寇占据着的兴化城进逼而去离兴化城不足百里。 因为浙江戚继光军据中军除直接抵军中的文书外二月二十五日自北京兵部出地密函同时送抵南京同时送达的还有一份隆庆帝的密件。 南京。直浙经略府。 “萧大人倭寇当真会从海上攻击?”直浙总督谭纶。吃惊的看着萧墨轩。 今个经略府的公房内不但徐渭在谭纶王浚等人也济济一堂。即便是宁波市舶司监管太监田义也占了个位置。只是一脸横肉的田公公看似对萧墨轩所说的事儿兴趣并不甚大耷拉着个脑袋脸上的横肉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心里头也不大好受。 “田公公眼下已近三月。南风劲吹年前派到南洋去的货船眼下折返了几艘?”萧墨轩并不急着和谭纶解释而是冲着田义问道。 “回大人地话。”田义听见萧墨轩在问自个话。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拱手回话。 眼下的萧墨轩已是文华殿大学士虽然还没正式入阁。可全天下地人都知道这只是迟早的事情。况且以前嘉靖帝摄政的时候田义还能有些法子节制萧墨轩眼下新皇继位萧墨轩在田义面前已经有了压倒性的优势。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按照宫里的规矩田义在宁波也就是几年的光景日后回了京城恐怕还要劳烦萧墨轩多多关照所以态度比起以前更是恭谨了许多。 “去年年前派到南洋去的货船约有十六艘按照时候来算该是在这个月便就折回况且眼下南风劲吹按理说月初的时候就应该到了宁波。”田义仔细的回着话。 “眼下到了几艘?”萧墨轩又问一声。 “两艘。”田义垂了下眼皮轻轻的回了一声“据回来地船只回报十七艘货船和六艘护送的兵船正月底的时候本就该启程回宁波却被佛朗机人半途羁押在吕宋一带回来的两艘也是乘夜冒险出海才走了回来。” “不是派了兵船护送了吗?”谭纶这段时间地心思都用在了提防倭寇上边并不知道市舶司的事情听见田义这么一番话顿时就急了。 谭纶虽是文官出身可是其人倒也刚猛 时甚至亲自上阵斩杀愤怒之时性烈如火。一拳砸重的红木桌面上顿时也现出一丝裂痕。 “佛朗机人在吕宋地火炮船有数十艘之多如何为战?”田义也不和谭纶细细分辨只是嘀咕了一句。 徐渭转过脸色淡淡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却没说出话来。 “昨个皇上刚从京城送来的密旨诸位大人谁要拿了去看?”萧墨轩抬了抬手将面前的黄绢朝前推了几分。 “请容下官一览。”谭纶这时候火上心头哪里还按捺的住加上平日和萧墨轩私交不错也知道萧墨轩说的是真话。当下起身上前几步捧过黄绢。 “安南请援?”谭纶看着黄绢上的手谕不禁惊呼一声只是脸上的神色却不算太难看。 “这一封诏书当是给两广张总督才是。”谭纶有些不解“直浙和安南远隔千里如何决断?” “张大人那里亦有谕旨。”萧墨轩不急不慢的回道。 “难怪佛朗机人在南洋布置了如此多的兵船难道竟都是冲着安南去的?”谭纶微微皱了下眉头。 “我可不这么想。”萧墨轩讪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王浚身上“王将军。” “谭大人这是我军南洋暗探从泗水传来的密报年前便就了出来只是路途不便前几日才辗转传回了宁波。”王浚从怀里掏出一封用油蜡纸包裹着的信笺朝着谭纶递了过去。 “我军南洋暗探?”谭纶心头大动有些的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把振武营士卒送去南洋潜伏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王浚算一个因为萧墨轩需要有人在海道策应;田义也算一个萧墨轩原本也没打算瞒他况且有些事情还需要他关照。 谭纶只知道萧墨轩曾经派人去过佛朗机人的船上南洋密探的事情便就一无所知了。当下听王浚说了出来禁不住又是大吃一惊。怎么萧大人好似能掐会算一般早就知道南洋会不太平?他到底要做什么? 密报上面说的事情不多最主要的更是只说了一件。佛朗机人在爪哇大量收购粮食和油漆等物。萧墨轩派去的密探原本就是半军半商这些市场上的举动自然是瞒不过他们。 原本以为是收购了贩卖回国的东西装上了船以后并没有向西而是向东目标是吕宋还有被他们称为妈港的镜。 “若是所图的只是安南何必费周折送去了吕宋送去满剌加或是仍留在泗水与囤积在吕宋并不区别还省力许多。”萧墨轩托起面前的茶杯才现已经空了。王浚在对面望见连忙提过茶壶帮着斟上。 “难道图的是我大明?”谭纶诧异的问道“那些红毛鬼如何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倭寇敢他们如何不敢?”萧墨轩又是讪笑一声。 妈的你问我他们敢不敢。我还糊涂着呢。 难道这葡萄牙国王也是个穿越的主不成?萧墨轩甚是不爽的在心里暗暗想道似乎在自个曾经见过的那一段历史里没有这么多事情呀。 萧墨轩可并不知道眼下远在满剌加法摩沙堡的塞尔旺和正在安南的雷耶斯正是笑得鲜花盛开他们才是正主。 “那是一个庞大的帝国。”雷耶斯似乎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正在充当一个可耻的角色。当然这只是对葡萄牙人而言。 “他们有很多杰出的人才。”雷耶斯耐人寻味的朝着卡瓦略摸了摸下巴“比如说萧他很聪明也很能干虽然和大多数的官员一样他也很贪婪。” 雷耶斯一直到现在还认为在他船上呆过的只是一些萧家庄园里的下人。 “总督大人很聪明把舰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迪奥戈那个笨蛋。”雷耶斯笑眯眯的说道“那个笨蛋现在已经乐开了花。” “如果他战胜了呢?”卡瓦略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亲爱的大副。”卡瓦略现在虽然已经是海军中校但是雷耶斯仍是习惯的叫他大副“其实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士兵去送死所以我们得快一点。如果他胜利了只能说他是上帝的宠儿。” “要知道他要面对的是明国最精锐的军队他要比我们艰难的多。”雷耶斯微微闭上了眼睛“只要我们快一点我们可以走在他们前面。” ------------ 第一章 大谋 皇上既然已经有了旨意请大学士代为斟行想是皇意也该是要援于安南毕竟安南诸王向来也是受我大明册封。”谭纶略沉吟半晌又开口问道“不知萧大人眼下可有了定策?” “皇上说要救了吗?”萧墨轩不慌不忙的抬头问道。 “这……”谭纶只是直浙总督也不好多问其他的事儿只是因为这份密旨牵涉着西洋人萧墨轩才会拿了给他看“安南一事毕竟比不得东南紧要眼下当是重于兴化城下才是。” “皇上说不救了吗?”萧墨轩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这……”谭纶又是一阵语塞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作答才是。 “皇上既有重托还望大人早拿主意才是。”徐渭瞅着谭纶左右为难的模样连忙出来解围。 “两千军该是够了吧。”萧墨轩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 回答萧墨轩的是一片沉默。两千军若要从两广调两广总督张臬那里应该不会很难为。只不过眼下安南的情形知道的并不多两千军派过去能起多大的作用还未可知。 “就两千吧。”萧墨轩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大人是否再派人往安南详细探察一番才是?”徐渭的心里绷得紧紧的硬着头皮出来说话。 “若是少了就不够用了。”萧墨轩大方的摆了摆头席间众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立刻往两广文。”萧墨轩已经开始准备下令。 “大人……”众人一起站了起来。 “令两广总督张臬兵两千入谅山。”萧墨轩一字一句的说道“穿插迂回做出大军云集姿态。但不得越谅山一步。” “萧大人只怕西洋人未必会知道。”谭纶有些担心眼下佛朗机人还在河内以南即使大明军队在谅山布下疑阵消息也未必能传到他们那里。 “我是做给那些南蛮子看的。”萧墨轩笑而答道“他们若是知道我大军在谅山集结便以为有了后援无论如何也会与西洋人决战到底。” “只怕那些安南人仍是顶不住。”萧墨轩又坐了下来“再让张臬准备一批火器。送于安南。南京库存的新备火药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送了些去给他们一月之内必须送到。” “大人是想让西洋人和安南火并一场挫其锐气然后再乘势而入?”谭纶毕竟是直浙总督通晓军事听萧墨轩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明白了过来。 “不但是要挫西洋人地锐气也要挫一挫安南的锐气。”萧墨轩呵呵笑道。“那些南蛮子不是整日想着自立门户嘛。自以为自个什么事情都能搞掂。” “这回西洋人来的正好安南精锐不灭我大明不派一兵越谅山。”萧墨轩脸上泛起一丝寒意“还自称世界第三军事大国得让他们知道没有我们他们什么也不是。” “什么第三军事大国?”王浚一头雾水的回道。 “噢……吹牛……他们吹牛……”萧墨轩连忙掩饰“都是些安南王室折腾出来愚民的话好显得国家安定只说是四海之内。若只论军力安南已可以排得第三。” “安南人有如此之说?”谭纶听见比较这个顿时也来了兴趣“那前两位的倒是谁个?我大明该是算一个。那还有一个倒是谁?我倒是看只怕那些倭寇也能把安南给占了。” “嗯……我大明算是……算是。”萧墨轩心里一阵后悔只埋怨自个适才太得意。怎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放在下巴上的左手不禁移到了额头上似乎有些出汗。 “那还有一个是谁?”王浚有些不依不饶的追问。 “还有一个……不知道。”萧墨轩无奈的摊了摊手“我又不安南人更没细细查问过。” “兴许说的是鞑靼吧。”王浚自作聪明地接上了话来。 “兴许……兴许。”萧墨轩拼命的点着脑袋。妈的我怎么和你们解释呢我总不能告诉你们他们说的前两位是美国和苏联吧还根本没我们中国人。 我要是这么说你们不得回家提刀和安南人拼命去说不定还愿意考虑一下和佛朗机人共分安南。看来无论是在什么时代一群男人在一起说起这样的话题来总是那么有兴趣更何况这一群人里头一大半都和军部牵连着关系。 “萧大人此计若是能成当是妙计。”仍是徐渭冒出来帮着萧墨轩解了围“以安南之兵去消耗佛朗机人的锐气总比让我大明士卒去要来得更好。况 皇上和萧大人计算着经略南洋安南积弱只对我大 “徐先生此言大善。”萧墨轩拍着巴掌应和只有他自个心里才清楚其实他是感谢徐渭给自个解围呢“本大人正是此意若是能在安南之南谋得一二个港口以为我大明经略海洋所需才是最妙。” “本作品独家文字版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大人英明。”一群人点着脑袋一脸佩服的看着萧墨轩。他们虽然眼下还不甚清楚在安南占个地盘下来到底会有多少好处但是心里估量着如果要经略南洋似乎这也不算坏事更可以显得帝国威加海内。 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争夺其实就是这么残酷。为了大明的崛起你们必须落后。这是一种悲哀但也是在一段时间里的必然定律。以后嘛……如果有了精力兴许可以撒点胡椒面。 “眼下谭大人紧要之事便是整肃直浙精兵操练火器若是东南陆上陷入僵局便就拜托谭大人您了。”萧墨轩继续分配命令。 “得令。”谭纶高声回道。其实就算萧墨轩没有这些吩咐。这些也是谭纶要去做地事情。 “王将军。”萧墨轩把目光转向了王浚“眼下直浙海道还有多少兵船?” “眼下浙江海道过半的兵船已经去了福建。”王浚回道“浙江海道剩下地两千料以上的海船尚有四艘其余四百至一千料地约有五六十条。南直隶水师不归着末将管辖但依着末将看也该是与浙江差不甚多。” “好。”萧墨轩点了点头“拿我的手书我要半月之内直浙两省剩下的兵船全部集结在松江和嘉兴。宁波一带所有兵船一应归你统辖。所有兵船之上必须换上新的火药和火铳若是不够只管从海道卫所去拆。” “末将得令。”王浚的声音喊得比谭纶更高虽然眼下两省剩下的兵船全加在一起未必有之前浙江一省的多但是萧墨轩给他的这个任命代表了一种地位。 我王浚可是萧大学士地人。就连南直隶的水师我也管了。以前浙江和南直隶地水师见了面兄弟之间也会掰掰腕子。争个高低。以后就不必争了不管我王浚是在浙江还是以后换到了南直隶两省的海道上边我都是老大。 “萧大人若是带走所有水师再拆走卫所地火炮是否太过凶险?”谭纶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白。 “若是再给我几年我自然不会这么做。”萧墨轩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缓缓说道“可是眼下。我只能赌。赌赢了我大明雄于天下若是输了……” 萧墨轩说到这里却是停住了话。下面的众人也是一起蔽住了呼吸。其实一直到现在他们对于眼下地情形都不是太明白。萧墨轩现在和他们解释也只会越解释越糊涂他们只是能感觉到萧大人是真心为了大明。 “若是在海上输了陆上便就拜托谭大人了。”萧墨轩长吸一口气“这回我会亲自随船出海龙江船坞和清江船坞所造的大号福船眼下已经有七艘预备齐全可以下海迎敌。三日之后这七艘福船会奉命驶入松江府。还请谭大人和王将军选备精英以充所用南下之前便就留在松江操练。萧某誓与我大明水师共存亡。” 大明水师眼下想要压制佛朗机人可能要靠的就是这七艘六千料的福船了还有那么几艘两千料以上的福船也可堪一用。其他地小型船只在水战中“贼若方舟为阵亦可用其小者。但放时火力向前船震动而倒缩无不裂而沉者。须另以木筏载而用之可也。” 小吨位的兵船承受不了大口径火炮射时地强大后座力安装几门佛朗机炮就已经是极限了大熕和红夷大炮只能安装在大吨位的兵船上边。 当然萧墨轩对七艘六千料的福船还是有信心的。眼下萧墨轩手里可用的八九艘福船虽然只有七艘可以下海迎敌。可是六千料的福船折算成现在的排水量大约是两千多吨即使拉到欧洲去也可以算是巨舰。在这几条船上萧墨轩是下足了血本。 每条船上都装上了一百多门各种口径的火炮七条福船加在一起就是一千门火炮。其中大熕和红夷大炮过了一百门。如果七条船一起开炮完全可以在海上编织一条死亡火线。这么多火炮甚至可以随意征服一个国家。 当然这一千门火炮中的过一半并不是专门为了装备这几条船所铸造的就想要铸造一时间也花不起这个代价银子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地。整个南直隶和 只要火炮多的州府几乎没有被“盘剥”过的。就墙上也被拆了十多门大熕和红夷大炮下来。 只有萧墨轩才知道庞大地帝国其实已经没有了退路。有些艰难也有些辛酸。看似风光的萧大少爷就是这样步履蹒跚的为帝国寻求着出路。 “难道诸位以为我们会输?”萧墨轩努力想使公房里地气氛缓和一些。 “大明不败。”王浚咬着牙齿用力的吐出一句话来。这里的几个人其实王浚是最没有退路的。即使输了对谭纶地影响并不是特别大田义也可以回宫继续做他的太监;至于徐渭。如果他愿意放弃用斧头砍自个脑袋的想法也可以悠闲的继续隐居。只有王浚这回率领水师随着萧墨轩出征已经没了退路。 还好他没说“东方不败”萧墨轩心里暗自庆幸。 “眼下朝廷里的状况想是诸位都清楚。”萧墨轩咳嗽一声平复着自个的情绪“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东南了这一回我大明赌的是国运。若只是倭寇。我军在陆上仍有抵抗之力但若是海上归了西洋人我大明日后即便是连派兵船出海剿倭也不可能而倭寇和西洋人随时可以入寇陆上至少十数年间东南将无宁日。” “属下定当在陆上紧为操执使萧大人无后顾之忧。”谭纶心知此时再说什么也是多余。 “萧大人那南洋海贸一事又该如何?”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田义开了口“眼下市舶司仍有十多艘货船在佛朗机人手中。若是西洋人怒起夺我货物。毁我船只该如何是好。只对着响应大人的两省大户也是无法交代。” “我们有东西在西洋人手里难道西洋人就没东西在我们手里?”萧墨轩微微一笑“管他是否夺我货物毁我船只只要此战能胜这一票我们赚定了。” “西洋人有东西在我们手里?”田义一时间没明白萧墨轩的意思。 “到时候就知道了。”萧墨轩呵呵笑着摆了摆手示意田义先坐了下来不要急噪。 “大人刚从京城回来地时候。并未提及西洋人为何眼下却对西洋人如此忌惮?”徐渭有些好奇的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萧墨轩摇了摇脑袋“刚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信报并不齐全虽然我心里也有所想但是并不便言明。彼时倭寇也仍有可以突围下海的时间和机会。所以不可妄下定言自乱阵脚。” “徐某请与大人一起出海。”徐渭顿了一顿坚定的说道。 这么些年来徐渭自视颇高即使出山为萧墨轩谋划也自以为是为了报答萧墨轩的知遇之恩。可近些日子来却愈觉自个的见识远远赶不上萧墨轩所想心里头不禁暗暗有了些压抑反更觉得欠了萧墨轩颇多。 眼下听说萧墨轩要亲领水师出海作战并且誓与水师共存亡当下也定了念想。如果萧墨轩不幸身亡自个也便就舍了这幅皮囊也才算是真正报了知遇之恩。 士为知己者死约莫也就是这个道理。如果萧墨轩知道徐渭是存了这般念想只怕心里头倒真会有些欣慰。我大明的气节尚在还没有沦落。 “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萧墨轩却是答应的十分干脆“徐先生熟知兵法战术这一回当是有了用武之地。萧某想做壮士徐先生不甘人后也殊为可敬。” “谢大人。”徐渭心中欣喜一个作揖手几乎触到了地上。 “听说王世贞凤洲先生眼下仍在苏州太仓老家?”看着徐渭萧墨轩突然又想起了当日冯保对自个说地话。说实话萧墨轩这一回出海虽是凶险可并不直接做了殉国的想法日后地事儿还是该安排安排才是。 王世贞仍在太仓老家萧墨轩其实是听李时珍说的。萧墨轩也没想到王世贞居然和李时珍两个颇有交情。听说萧墨轩要去请王世贞李时珍李大先生甚至还欣喜的代为修书一封交给了萧墨轩。 “凤洲先生……”徐渭微微皱了下眉头“在下与王先生只是神交。” 萧墨轩一开口聪明如徐渭便就知道了萧墨轩想的是什么。 “王先生是名士徐先生也是名士这名士还得要名士去见。”萧墨轩呵呵笑道“萧某只陪着徐先生一同去便是。再过几日你我乘舟顺江而下正好经过苏州。”“敢不从命。”徐渭欣然回道。 ------------ 第二章 海关……还真是海关 相商已毕诸位依令行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萧墨轩见大抵已经安站起身来。 “属下告退。”众人也跟着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事情看起来是不多但总得一件件去做时候也不等人了。 “大人。”眼见着众人都走了出去却只有徐渭仍留了下来。 “还有何事?”萧墨轩心知徐渭定是有事要报。 “大人……您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个海瑞……”徐渭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口。徐渭何等聪明之人也知道萧墨轩这么长时间里都把海瑞搁在一边定是有什么为难。 “啧……海瑞……”萧墨轩啧了啧嘴巴。离京前皇上便就叮嘱过萧墨轩海瑞此人虽有忤逆之名可也算得是国士回地方之后还须得善待才是。其实不用他说萧墨轩自个心里也明白。 可问题是萧墨轩早就打定了主意得给海大人寻个能让他兢兢业业工作又不会跳出来耽误自个的差使。 这几日闲暇的时候萧经略手里都抓着一纸经略府里的官员名册上下翻看着到底也没能下了决断。太清闲了吧似乎有些屈才;权柄太重了吧又怕海大人做了刺头。 “海大人先前在户部任职通晓钱粮之事萧大人不如使其入南京户部或是浙江布政使司?”徐渭试探着向萧墨轩进言“使其任一右参议掌一道钱粮。” 大明直辖的两京一十三省。南北两京地钱粮都各归着户部管着所以没有布政使司。 在徐渭看来海大人疾恶如仇廉洁奉公。而参议虽是从四品的官名义上要管着官仓屯田军务水利驿传等事。但实际上军务真正是不可能让他们管的他们管的只是军需。大则来说除了农事和驿传来就是管管官仓。对这样这样的人正好肯定可以杜绝仓鼠。 “不行……他这个人太直会得罪人。”萧墨轩使劲的摇脑袋。大明朝太平了近两百年不止是大明任何一个封建王朝走到这个时候贪污和官场的勾结已是深入骨髓。 改……萧墨轩也想过可是时候未到。这样的大事不是靠着革命性的胆气就行萧墨轩不傻。 “若不然……使其入学政?”徐渭又生一年。 “不可。”萧墨轩两手直摆。让他去教学生。或者选拔人才难道弄一群“小农经济者”出来那不是开历史倒车嘛。 “呃……有没什么时常得得罪人地差使?”萧墨轩四顾无人小声的朝着徐渭问道。 “……”徐渭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难道大人说的是刑名一事?” 刑名上的事情。经常要抓人杀人地算得上是得罪人了。掌握刑名的人又得要铁面无私才好看包黑子不就是。从这点看来。海大人和包黑子倒是有的一比。萧大人离京的时候皇上就说了看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就把丫的塞过去事后容报就是。包黑子掌开封府海大人要是掌了应天府还蛮对应的。应天有个……海青天……况且历史上海瑞确实做过应天巡抚比知府还大不少呢。 “不行……”萧墨轩还没来得及唱出来顿时又是一个激愣。 开玩笑连对他有恩的徐阶都差点被他搞地家破人亡。萧墨轩自个的根基不在直浙倒还好些。可比如说如果哪天海大人和魏国公府临淮侯府闹了起来自个该是帮着谁? 对于这帮子世族要的是改造而不是直接打倒要不那不成农民起义了给自己添乱呢。 “那便是没了。”徐渭一筹莫展地摊了摊手示意自个没了想法。 “打击贪污腐败打击欺民霸市打击走私。”萧墨轩一件件的算着些需要能拉得下脸面的事“走私……” “对了就是这个了。”萧墨轩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缉拿走私一向归着军部海道和市舶司管着。”徐渭小声的提醒着萧墨轩。 “眼光要长远嘛。”萧墨轩笑眯眯的回道“没适合地地方也可以新加出一个官来嘛。等日后肃平了海道海贸大开总得有个衙门细细管着。” “眼下我大明沿海虽是有三处市舶司可都是各自为政货物关税多少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什么货物能进来什么不能进来总得有个规矩才是。日后直浙两省兴许也不止一个海港难道每一处都设上一个市舶司不成?”其实萧墨轩说想的并不止是直浙两省只是眼下一时间不好说出来罢了。 “萧大人的意思是?”徐渭地脑筋开始有点跟不上毕竟萧墨轩的脑袋里跳跃的都是一些历史性的符号如果徐渭能跟上那么历史上的徐渭就不会变成一个悲情人物了。 “立刻向皇上请奏设立直浙海关署统管海贸赋税和缉私相关。”萧墨轩开始催着徐渭拟诏书“这任的人选嘛就是海瑞了。” “那市舶司那里?”徐渭有些担心的问道。 眼下宁波市舶司仍在田义手里如果动了市舶司那么田公公会不会虎了脸。 “那倒是无妨。”萧墨轩也早就想到这一步“若是他愿意便就转去海关署好了。” “徐某立刻拟书。”徐渭略想了下似乎倒也可行。依着萧墨轩的话若是海贸大行确实该有个规矩才是各自为营毕竟有些混乱。 “那便拜托徐先生了。”萧墨轩只想着“海关长”的名头就有些乐不可支。 海关长……还真是海关长呢这个职位。当真像是给海大人预备好的一般。 南京城南直浙经略官邸。 把徐渭丢在了经略衙门里萧墨轩倒是自个抽了空 府。虽是比歇班早了一个时辰可又有谁会来追究退呢? 过些日子便要随军出海得多花些时间陪陪家人才是了。 迈进府门门房笑呵呵的朝着萧墨轩屈身致了意目送着萧墨轩朝着后厢房走去。 前厅没人;后厢房。也没人;花厅和花园同样冷冷清清。 偌大一个经略府里头平日里闹闹的一群人居然全没了踪影。只有后花园里头萧甲正领着几个家丁在翻着土地。准备乘着开春再栽上些花草上去。 “夫人呢?”萧墨轩火急燎燎的冲了出来对着萧甲嚷道。 萧甲是府上的管家当年萧老爷用一到十二给家里的家丁命名到了萧墨轩这里却是干脆了个十二干支。这父子两个倒是颇有默契。 “老爷切莫慌张。”萧甲见萧墨轩如此也是料到自家老爷并不知情连忙丢下手里的铲子。伸手在屁股上拍了几下拍掉了手上的泥土奔上前来。“两位夫人和小兰姑娘中午膳后一起去了城北的养济院。” “养济院?去养济院做什么?”萧墨轩有些不解地问道。 养济院是什么地方萧墨轩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可巧让自个跑到了大明来估计萧墨轩一辈子也不知道大明的社会福利。居然已经这么好。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从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上辈子的时候萧墨轩住的地方靠近安徽所以时常会有乞丐唱着这歌敲着破盆前来上门乞讨。 凤阳在出了个朱元璋以后是不是十年有九年遭灾萧墨轩并不太清楚但是去年地和今年灾报上是没有凤阳的名字的。 而凤阳一府因为是大明龙兴之地所以赋税很低每年南直隶倒要补贴一些钱银以做修路造桥等用。 更关键的是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天灾和战乱生在大明的土地上正常情况下是没有什么流民的。大部分乞丐倒是蒙古人和曾经在元朝为官的汉人地后裔他们如果没有立功的机会一辈子只能做丐户享受不了大明的各种社会福利。 而养济院就是为了收容贫民失去劳动能力地人以及无亲无依的老人所设。“查都城内外之老疾孤贫者籍其年以请。” 在大明的每个府县都会设有养济院。“每名月给仓米三斗岁给甲字库布一匹。” 明太祖朱元璋钦定《诏天下养老之政》而且《大明律.户律》规定:“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依靠不能自存所在官私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克减者以监守自盗论。” 至明成化二年只北京城一地赡养的孤老已有七千四百九十余人朝廷每年就要供给米两万六千九百多石布七千四百多匹。 嘉靖元年嘉靖帝听全国各地贫疾之民聚京城而告天子下诏收养京城贫民、孤老嘉靖六年命令在北京五城各设养济院一处尽数收养贫民。 就算是因为“土木堡之变”而戴了一个昏聩名头的明英宗也曾经在北京城扩建东西南北四座福田院。 遇水灾旱灾流亡地人凡有力可耕者国家给田每人十五亩耕种给牛和农具。贫民逝世无地安葬官府拨之。老者年八十岁以上的赐爵岁给俸禄。 萧墨轩在户部的时候也曾经详细看过这些帐册。嘉靖四十年地时候大明各地只花在养济上的钱粮折算起来就过了六百万两白银。 明人沈榜曾作《宛署杂记》书中详细记载了宛平县养济院的规模:万历纪元收萧俊等一千八百名。(万历)七年……又收刘真等五百名。(万历)十年……又收李聪等五百八十五名。以一个宛平县的养济院收容人数达两千余人。为了安置鳏、寡、孤、独、残整个大明朝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除去安置流民和孤老的开支外洪武三年始置惠民药局府设题领州县设医官凡贫病者给之医药。 而嘉靖帝更是曾经亲自刻录医书和易简传于天下。这一切与今天达国家的完善社会福利是多么的相像。 可惜的是到了萧墨轩记忆里的那个时代大部分人居然只记得乾隆五十年的“千叟宴”根本对大明完善的社会福利体制一无所知。 和这样庞大而完善的福利体制相比“千叟宴”显得多么可笑而渺小更像是一出由朝廷导演的闹剧。 当然清朝也有社会福利体制。据《大清会典》记载顺治元年定“凡军民人等年七十以上者免其丁夫杂差”。康熙二十七年下诏“军民七十以上者许一丁侍养免其杂派差役”。 顺治元年顺治帝下诏云:军民八十以上者政府赏给绢一匹棉花十斤米一石肉十斤;九十以上加倍给予。雍正四年遍赏全国七十以上老人钱物共费银八十九万余两、米一十六万五千余石。每逢朝廷庆典也会对老人有所赏赐。 年七十以上者方免差役。新皇登基赏“棉花十斤米一石。”也亏得萧大学士历史知识尚且不足否则定是要摇头叹气一番。 一个是真正的做主人一个是垂悯之下的施舍区别还真是有天地之差呢。不过想到要供应那么一大群空耗钱银的八旗子弟也是蛮吃力的了。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即使是萧墨轩上辈子在现代的时候也没听什么“专家”出来说一说明朝的社会福利体制大力吹捧“千叟宴”的倒是为数不少。 倒是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为自己遮丑不敢出来见人呢。 ------------ 第三章 迷糊 有朋友对明朝的社会福利制度感兴趣应要求给出其中由后世的清编撰的《明史》中有关这方面的东西基本没有篡改。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明史》食货一讲的是户口屯田等事其中就有记载。在《大明律.户律》中也可以找到一些。 其他的还有《明会要》《七类修稿》以及万历期间由沈榜编写的《宛署杂记》。) “养济院……”萧墨轩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寻思着该是去城北寻她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等着她们回来。 “相公……”还在想着陡然间前院那边便就飞过来几朵彩云争先恐后的朝着萧大少爷奔了过来。 “莫跑慢些……”萧墨轩额头渗出一丝冷汗忙不迭的迎上前去一把抱住一个。 开玩笑……要是保护不好回头回了京城被几个老家伙揪着不放不说就是自个心里也要恨得紧。 “小东西。”萧大少爷怜爱的伸出手指头刮着怀里的可人的晶亮的小鼻子“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在家安生呆着刚才还跑那么快。” 算起来苏儿肚中的孩子已是有了七八个月离生产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只是苏儿体态本就纤细倒也不显得太过臃肿。 “适才在路上的时候可不就说了。相公若是早回了家见不着苏儿姐定是会失了命根子般地。”依依俏皮的靠了上来。“这可不是说着了。” “相公……”苏儿被依依取笑着倒反是把脑袋故意往萧墨轩怀里钻进了一些“依依这是在吃醋了呢都怪相公你再是忙着也该是多花些时间陪陪她才是。” 话未说完含着眼波却是朝着依依那里扫了一眼也亏得依依是个女人如若不然便是骨头也要酥了。 “你们适才去哪了?”萧墨轩明知故问。 “还不是给你老萧家积德去了。”苏儿娇声回道。粉嘟嘟的小脸贴在萧墨轩的下巴上有点凉萧墨轩侧过了脸把小脸拥到脖子边。 “府里头的人看着呢。”等过了热乎劲苏儿才现旁边的花圃里萧甲正带着几个家丁在里头忙活着。 “他们不会看过来。”萧墨轩嘿嘿笑着反倒是用力的抱了一下。萧甲等几个也像是顺着萧墨轩的话把脸全转向了围墙边手里只忙活着。一副“我没看见”的模样。 “这些日子来。来来往往的人向着府里送了那么些棉布就这么些人哪里用得完。”苏儿顺着自家相公把脸蛋向着脖子里面缩了一下。“与其放在库房里面坏掉不如送去养济院做上一批春衣也算得上用处。” “用了多少?”萧墨轩顺口问了一句。 “留了二十匹给府里日用剩下地全拿了过去。”苏儿笑眯眯的抬起头来。 “全拿去了?”萧墨轩有些哭笑不得库房里头的数目自个大抵也有数。去年上任的时候。两省各地的官员和大户们送来的就有两三百匹。腊月过年前送来的也差不离有这么多。当然这只是棉布。 近五百匹棉布装运起来也至少要两三辆车原本说要留一些等下回进京的时候以作馈赠之用的。家里这几个经事的手脚倒也算麻利居然就这么全送出去了。那五百匹。可都是上好地松江棉布哎算起来每匹要折上十两银子。 “且都是说了。是给你老萧家积德呢。”苏儿听了萧墨轩的口气。倒有些赌气起来“公爹做的是文官。你倒是不文不武地少不得要见战阵。” “我……我怕……”苏儿把耳朵贴在萧墨轩的胸口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相公我啥时候是小气之人。”萧墨轩身体里面顿时涌起一股暖流扯着心里头紧绷绷的。原本想要和她们说起要带兵船下海的事情话到了嘴边上又吞了回来。也罢只说是去浙江算了。 “相公适才我和妹妹们去了趟钱庄。”苏儿似乎也觉得当着依依和小香兰的面总是独自霸着相公有些不该。松开了手由着萧墨轩领着朝后厢房走去。 “嗯。”萧墨轩轻轻的应了一声没多说话。 家里头的帐目萧大少爷不可能不知道分两回从北京运来地银子只用到龙江船坞上头已是差不离了剩下的恐怕已经不多了。 北京城那边今年要忙着扩大庄园怕是一时间也拿不出多少银子到南京来。实际上萧墨轩近来也正为这事情劳心呢。 眼下指望朝廷怕是不大可能。而过年前运送了一批钱银去京城再加上大制福船、火药、火炮和火铳直浙官仓里的剩余也不算多。原本盘算着等这个月南洋海贸的船只回头好从官仓里拨一些银子去清江船坞。清江船坞虽然没像龙江船坞有这么多工匠可是两个船坞向来技术共享差的倒也不多一时担待下倒是毫无问题。 可眼下海贸的货船大多被佛朗机人扣在了吕宋萧经略虽然是当着谭纶和田义等人的面拍着胸脯说自个有办法但自个的办法也得要有先决条件才能施行的 只是……自家地银子向来都是窖藏北京的尚书府和南京地经略府怎么说也要比钱庄地护卫严密一些不必去花那冤枉钱存到钱庄里头。这几个小东西忽然跑到钱庄里头去干什么难道…… 想到这里萧墨轩不禁回头看了苏儿一眼。自己这位夫人虽然近来对银子的兴趣似乎少了许多可萧墨轩并不认为她移了性。只要不违公德。又有钱赚数银子恐怕是她最愿意做地事情。 “相公……”果然不出所料苏儿像个小尾巴似的扯了扯萧墨轩的衣角“你说这钱庄可是开得开不得?” “呃……钱庄。”萧墨轩慢下脚步故意装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大明的钱庄眼下并不多只在大的州府里才有。而且互相之间的银票也不可能通存通兑流通的范围非常小。比如南京的德隆钱庄算是江南最大的号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但是它地银票也只能在南直隶的江南一带才能挥作用。 这时候还没有什么金融业的概念自然是个原因但是更大原因却在于交通的不便以及大明近两百年来的重农抑商。去怪明太祖当年没眼光自然也不大可能他有他的历史条件在农业生产恰恰只够勉强消耗的时候抑制商业也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其实商业贸易是非常耗费成本的。 在萧墨轩的计划里。推行农业新作物以及建立系统地农业研究体系就是为了先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而眼下的海贸。是为了扩充整个帝国地货币体系只有有了足够的白银才能支撑起一个庞大的贸易体系。在眼下这个时候可没什么国家储备和外汇储备的区别只要是黄金白银都可以拿来用。 当然最终目的之一。 自然也就是为了建立庞大的贸易体系。而庞大的贸易体系中金融也是一个重要地组成部分。这个问题萧墨轩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眼下前两个条件都一个都还没成型贸然展金融体系只怕作用也不大效果也不会太好。毕竟对萧墨轩来说可没自家老婆这么对银子有兴趣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整个帝国。 “钱庄……钱庄生意好吗?”萧墨轩随口回着话。其实暗地里悄悄的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话。 “算不得甚好。”苏儿轻轻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来。让自家相公挽着自己迈过了后厅的门槛。 就算是德隆钱庄其实主要利润的来源也是来自于兑换钱银。从中收取少许手续费。存贷的收入并不算得大头。除非有大笔钱银又觉得家里不安全的;就近买卖生怕路上不安生的商家;或者以钱银馈人又不想引人耳目地才会去把银子存到了钱庄里头。比如当日萧天驭拿了银子去给张居正便就是拿了京城里钱庄银票。 “那你如何想起这桩生意?”萧墨轩呵呵笑道。 “苏儿觉得若是改一下兴许便就好了。”苏儿微微的歪着脑袋看着萧墨轩。 “如何改?”萧墨轩也想听听自己这个机灵地老婆对这事儿会有什么高地看点。 “兑换钱银千者取一;或者存银于此每年百者取一苏儿觉得都不甚好。”苏儿在躺椅上坐下慢慢的说道“依苏儿看若是只兑换些散碎钱银与寻常买卖也无区别。这钱庄一事儿本该就是引来银子再借了出去才是。” “如何你且再说一遍我听。”萧墨轩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家大老婆。 “这钱庄一事儿本该就是引来银子再借了出去让银子生出银子来才是正理。”苏儿当真以为萧墨轩没听明白又说了一遍。 “你……你怎么知道?”萧墨轩张大了嘴巴下巴几乎要掉了下来。 苏儿这一句话虽然和贸易金融的理念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差距可是银行的基本雏形已经是说了出来。(注:银行其实一个很古老的词语在唐朝就有了也可以叫金银行。) 上回已经弄出了一个“大明市”出来这回来的是金融了。萧墨轩站起身来好奇的围着苏儿转了一个圈。难不成……自家老婆也是穿越来的不成。 “苏儿……你前些年未去京城的时候在湖广老家可是病过没有?”萧墨轩瞠目结舌的问道。 “哪里凭有这样的相公我倒是一直好好的便是在老家也从来没大病过你倒是咒起我来了。”苏儿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悦。 “噢……”萧墨轩脸上微红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心又折回到苏儿面前却是压低了声音”你在老家地时候可是听过一个叫毛主席的名头没有?” “毛主席?”苏儿不解的摇了摇头“这倒是哪方的名士?湖广如此之大苏儿以女儿身又如何能四处游历。” “那蒋总统呢?”萧墨轩声音压的更低。 “没有。”苏儿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孙总理?”萧墨轩又问。苏儿继续摇头。 “袁世凯李鸿章洪秀全。”萧墨轩一口气报出三个 苏儿脸上泛着红。张着樱桃小口纳闷的看着相公却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似的。 “唔……还好不是。”萧墨轩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看来自家老婆确实不是穿越来的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明子民。或者说她实在是一个百年难遇地商业天才就算拿她和写出《国富论》的亚当.斯密比也有得一比。 可惜啊……萧墨轩心里头又是一阵暗暗叹息。可惜苏儿是生了一个女儿身如果是男子去取了功名。兴许这大明都不定要靠自个来折腾了。 不对……不能说可惜萧墨轩心里一个激愣又回过意来。她是我的。 心里所动俯下身来轻轻的在苏儿脸上吻了一下。苏儿正紧张着相公却冷不丁被偷了香一只手捂着脸雪肌里头渗出些血色来。 “我没事儿。”萧墨轩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可是觉得让百姓把银子存到钱庄里头来哪怕是给他们些利息也是值得?” “相公也想到了?”不但是苏儿便就是一边的依依也惊呼一声。小香兰不敢叫出声来却也是这两个一样看着萧墨轩一脸的崇拜。 被自己的女人崇拜……感觉是很好……只可惜。萧墨轩心里头倒生出了几分惭愧来。 “南直隶乃我大明富庶之地只这南京城内外的百姓。手里头的钱银也不在少数。若是能收了一部分过来。再借了出去折算起来也是大盈。”苏儿扳着手指头算着帐。 “能借的出去?”萧墨轩最担心地是。如果真的吸取了一部分银子过来却是借不出去。让寻常百姓家里头来贷款去买地盖房大明的百姓只怕是眼下还没这个消费思想或者投资理念。而寻常地地主家里估计也是大多宁可用每年的赢余积下来再去想其他。在这个小农经济横行的时代让他们借钱怕是不容易。 这也是萧墨轩在眼下不敢随意开始着手建立金融体系的重点所在虽说是对贸易有好处但是谁也经不起成天亏损呀。 “相公眼下不是奉旨经营海道嘛。”苏儿不急不忙的回道“苏儿听说那些买卖的大户想在相公这里参上一份眼下都缺着银子呢。” 不错商人这个世界上胆子最大最有可能第一个吃螃蟹的就是商人。 “先在南京城里开上一家看一看风头在徐图慢进便是。”苏儿又接着说道“那些来借钱地大户也可以依着当铺的样子拿东西来抵押倒也就不怕了。” 先减少经营风险如果只是一家钱庄只靠着借钱给那些勇于投身海贸事业的商人们也应该是能够实现赢利了。而且海贸的事务是萧墨轩在管着就算萧墨轩以后不管了也会在朝廷手里。那些商人的钱货其实都在萧墨轩手里头捏着基本上是一点风险都没有。 海贸就算是为了把钱庄搞起来也得把海贸一事给弄好了。倒是没想到这两件事情这么快就能联系到一起。萧墨轩捏了捏拳头干劲十足。 先在南京城弄一个起来也算是积累经验。日后行事的时候自然要便利的多。 “眼下整个大明的钱庄存银子进去都是要过水的这南京城地百姓可是会信得?”萧墨轩还有一个担心的问题。 在大明朝告诉他们存银子到钱庄不但不收过水还给利息。这就和在现代走路上人家告诉你地上有个金戒指一样只怕十有八九都不会有人信说不定还会被当成了骗子。 惠丰行眼下在南京虽然也是有产业可仍是比不得那些真正地本地大户船坞那里在普通百姓眼里暂时也根本是一文不名。虽说眼下萧墨轩还任着直浙经略可这也不代表人家会信他。要是哪天你萧大人拍拍屁股回京城了顺手把银子带走难道去北京城找你讨去? “正是要和相公相商。”苏儿神秘地一笑拉着萧墨轩坐了下来“若是相公也觉得好总该是要出些力气。” “出力气?如何出力?”难道让我把官印拿去做担保那可是死罪萧墨轩一脸不解。 “我们萧家在南京城虽是算不上号可有两户和相公交情颇深的却是在这里甚有信誉。”苏儿笑道。 “哪两家?”萧墨轩连忙问倒。 “魏国公府和临淮侯府。”苏儿出声回道。 魏国公府和临淮侯府和大明朝地年头一样长在南京城已经扎根了近两百年是南京数一数二的大户。 这两家的信誉向来也是甚好。兴许有人一提起王侯家里就会想起霸占良田强抢民女。其实这完全是误解。真正的望族撇下所谓的奢靡不说最起码在表面上对自己家族的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大的争斗兴许他们会使点阴的但是平日这些买卖上的事情他们宁可亏上一点也绝不会把自己陷进去那岂不是太不值了。 ------------ 第四章 春 明嘉靖四十二年三月初九长江太仓港。(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南直隶太仓港永乐三年公元一四零五年三宝太监郑和率领士兵两万七千八百人楼船六十二艘正是从太仓港出走向了海洋。 一百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太仓港虽然已经渐渐淡忘了昔日的荣耀可是作为东南重地太仓港依然保持着一丝繁华和聒噪。护岸的石块上边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从码头上伸出来的青石板上被凿出了一条条横纹约莫是为了防滑。 三月正是春耕农忙之时眼下大明的商人绝大多数并不是纯粹的商人家里头多少都会有一些庄园。而刚过了年不久收成还有些日子手上剩下的又要忙着花消在耕种上所以这时候码头边来往的船只并不甚多。 岸边垂柳上的嫩芽已经抽出了绿叶衬着慢悠悠的江水。刚下过小雨的空气透着一股青草味儿。岸上边坐着几个零星的搬运工看见有船靠过来也不甚急着上去揽生活。绝大部分人都回了家忙着农事剩下的都是家里劳力多的虽然活计少倒也不用去争了。 远远的从江面上摇来一艘海沧舟自上游而下缓缓的朝着太仓港码头靠了过去。 海沧舟也算得是福船但是这个“福船”的名头确实有些名不其实只有四百料。和龙江船坞造出的六千料的封舟相比简直是连儒都算不上。但是与平日里在江河里航行的货船相比也算得上是大船了。 更让人吃惊地是。这一艘海沧舟上打的却是一面二品大员的旗号。而码头上边却丝毫未见前来迎接的仪仗。岸边上的人们转过了眼私下互相猜测着到底是哪一位大员来了。 “嘶……吁……”海沧舟还没靠上码头又听见岸边上一阵人马嘶吼。一彪人马从县城的方向向着码头边上奔来。在这一彪人马的后头倒是跟着太仓知县李恩成县丞任正宽等一干人马骑在马上。显然是仓促出行就连衣帽也没穿戴整齐等停了下来。连忙就近借了间房打理。先前的一队人马倒是只等来船刚靠了岸。就被接了上去。 “王……王大人。”突然见到名闻天下的王世贞萧经略居然激动地有些不能自已。 说名气王世贞虽然是天下名士。文坛领袖可萧墨轩的死党是隆庆帝老师是张居正朋友有李时珍敌人有严嵩手下有戚继光、谭纶哦……还有个海瑞。随便拉一个出来历史上的名气也不会比王世贞低萧大少爷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能让萧墨轩激动地无非是那一本《金瓶梅》。多少年来。都有人说那书是王世贞写的可就是没人能下一个定论。千古之谜人总是喜欢对不知道答案地东西感兴趣。眼下兴许谜底就在眼前。萧大少爷考虑了再三终于还是没开了口。如果真是他写的。日后应该有办法知道吧。再说了眼下那书有没有开始写还未可知呢。 “萧大人客气了只是王某眼下白身而居祖业何敢被称大人。”王世贞朝着萧墨轩回礼“王某倒是久仰萧大人盛名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王世贞虽然是文人可毕竟也是官场出身更是官宦世家对于这些官场上的东西也不反感。否则也不会听徐渭说萧墨轩要来见自个便连忙前来迎接。原本萧墨轩本是打算着等靠岸以后自个亲自登门拜访地。 还有一层王世贞虽然先前没有见过萧墨轩可是萧墨轩在王世贞心里头早就占据了相当的分量。王世贞最恨的是谁?当然是严家父子。而萧墨轩和徐阶联手扳倒严家王世贞便早就觉得自己承了萧家一份情。 “萧大人太仓知县县丞求见。”经略府经历卢勋进来禀报。 “让他们在船下等着。”萧墨轩头也不回只是朝船舱门口摆了摆手。平日里的萧墨轩架子其实也没这么大只是做给王世贞看呢。 果不出萧墨轩所料王世贞见了萧墨轩的举动不但不反感脸上倒是露出一丝得意来。 “不知萧大人此次前来倒是所为何事?”王世贞到现在还有点糊涂不肯相信萧墨轩到太仓来居然真是只是要来见一下自己。 “不瞒王大人。”萧墨轩依然称王世贞作大人他觉得王世贞应该喜欢这个称呼“这回前来可以说是专程也可以说是顺路。说是专程是原本就打算着要来拜访王大人您说是顺路也是见过王大人之后萧某还赶着要去做一件 事情。” “何敢何敢。”王世贞脸上的笑容更盛“听说今日沿海倭患甚重大人此次出行想是当与此有关吧。” “王大人聪明之人。”萧墨轩哈哈笑道“不知王大人可有兴趣偕行?” “日前便听说过萧大人领军血战台州手刃敌寇今日果见是英雄气。”王世贞也拱手笑道“此次大人又欲亲领海道?” “倭寇凶残害我大明百姓但求不负皇上和朝廷的重托罢了。”萧墨轩也不拒绝王世贞的称赞“王大人文笔妙于天下若是能为我大明将士撰写一文而传于天下使烈士之名不没于尘土而天下幸矣。” “王某祖上也算得是军旅。”王世贞看着萧墨轩淡然的笑容心里也腾起一股豪气“今天萧大人敢于以身涉险王某若是不肯岂不是损了祖上地名头。只是还请大人准王某先行归家只需料理半日便随大人同去。” 王世贞的父亲王忬也就是死在严嵩手上的那位当年曾经做到过蓟辽总督所以王世贞说自己祖上曾涉军旅倒也是事实。 “那萧某便在这船上备下酒宴执盏以待先生。”萧墨轩站起身来。 王世贞倒果真是一代文豪王家也确实是书香名门。万历二十一年王世贞逝世。王家后人根据王世贞地生平并加搜罗了王世贞在世时的几乎所有文章编成了一套《凤洲先生集》。 在这套书里有片段详细地描写了萧墨轩和王世贞初见的一幕只是书中的描写却是做了一些处理。后世看过《凤洲先生集》的人甚至更宁愿相信此中一段才是真实的情景。 “萧公东下泊船于岸时江南名士徐渭正居帐下幕僚使往请。凤洲先生至萧公执舷远呼:‘我欲狩猎东南闻先生领江南风雅同去乎?’先生欣然而应于是同去。” 广东镜港。 三四艘不算甚大的火炮船扯起了风帆在水面上上下荡漾着。 葡萄牙澳门总督迪奥戈远东特使戈麦斯并肩站在船边朝着北面望去。辽阔的大海过去更大的是幅员辽阔的土地。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戈麦斯朝着自己的哥哥耸了耸肩膀“吴不是你最依赖的盟友吗?万一明人抢先动了攻势那么他将会非常危险。” “我并不认为他们这些海盗真的能打败一个庞大的国家实际上他们也从来没做到过。”戈麦斯又补了一句。 “难道真的要和他们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迪奥戈的脸上又泛起他那招牌式的笑容有些自以为是。 “我们并不怕这些土著我的弟弟。”迪奥戈的笑声甚至让戈麦斯都感觉有些不舒服“几十年来他们一直企图把我们从这块土地上赶走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做到过。” “也许他们是认为不值得。”戈麦斯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他们的土地太多了也许他们认为不值得为这么一点而赔上太多人的性命。” “可是每次冲突我们的损失都要比他们小的多不是吗?”迪奥戈也不屑的耸了耸肩膀“他们有些害怕我们难道不是吗?” “也许吧。”这一回戈麦斯没有再和他争辩。 “这个庞然大物他们曾经征服了一百多个国家而现在该轮到他们自己了。”迪奥戈感慨的说道“感谢我们的敌人如果不是他们葡萄牙不会像现在一样强大。” “他们也会有自己的英雄。”想比起迪奥戈戈麦斯似乎要小心的多。 “英雄……哈哈。 ”迪奥戈哈哈大笑“他们已经和平了太久了就算是北方的鞑靼人也不能从根本上威胁到他们。” “亲爱的弟弟你见过那些明国的官员吗?我想一定没有吧。”迪奥戈轻蔑的说道“他们的元帅永远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他们所呆的地方常常离战场有一天的路程他们就在那里号施令。知道为什么吗?我的兄弟他们随时准备逃跑。正如我所说他们已经和平太久了他们甚至把大部分的火药用来制造一种叫礼花的东西。你见过礼花吗?真遗憾等我们胜利以后我一定让这些土著给你看个够太美了。但是只能用来看此外几乎毫无用处。” “希望和你所说的一样。”戈麦斯抬了抬手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 ------------ 第五章 异常 靖四十二年三月二十六。 此时距离倭寇占领兴化城已经足足过去了有两个月。前段时间时间以来松江府一带的舟山群岛的炮声几乎就没有怎么停息过。 萧墨轩清楚的知道虽然眼下光七艘封舟上就装配了上千门火炮加上船上四千多名水军携带的火铳绝对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只不过这股力量的可怕即使是隆庆帝也不能完全理解。可是大明水军向来水战之时大多用的都是放火焚烧或者直接冲撞只有极少数较大的战船才会把火炮作为主要的攻击方式之一对于这样整体的火器应用还有些生疏萧墨轩所要的也就是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这一种新的战法。曾经在雷耶斯的舰队上呆过一段时间的水手们也被平均分配到了七艘战船上。 五天前萧墨轩便就收到了信报葡萄牙人在安南的远征军虽然和萧墨轩预料的一样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可是葡萄牙人仍然在继续向前推进着。收到信报的时候葡萄牙人的前锋部队已经离河内不足三百里。安南北部的大批难民开始越过谅山向大明境内逃窜。 河内是否失陷萧墨轩并不关心在他心里头甚至觉得失陷了也未必就是件坏事。在谅山迂回的两千军也不是什么事情也没做。如果葡萄牙人占领了安南企图向北继续推进那么易守难攻的谅山防线将是他们进入大明地境的第一道屏障。 大半个月前戚继光。俞大猷和刘显就已经完成了对兴化的合围。 但是三位总兵官之间却生了分歧。戚继光主张立刻夺回兴化城解救城中百姓而广东总兵刘显手中没有和“戚家军”可比地火器生怕两相较量起来落了下风则主张再围上几日。等贼势再怠。 官司打到了直浙总督谭纶和两广总督张臬那里也是两难决断。距离倭寇占领兴化城已有两个月如果再拖下去。对于城中被挟持的百姓处境绝对不妙。而如果贸然进攻如果不能获胜损兵折将不说只怕依倭寇习性兴化城中又要遭一场劫难。 谭纶急遣人送信报至松江府。希望经略大人能够拿一个主意。可是等信使抵达松江府之后却惊奇的现。萧墨轩早在三天前便就已经失去了踪影连同停泊在松江府和宁波府的七艘封舟和近百艘兵船全都不知所去。 “早些知道便就多造上几艘快船也好过如今在海上乱转。”船舷边上。萧墨轩手执一支望筒四下朝着海面上望着倒引得站在身边的王浚惊出一声冷汗。 “萧大人。眼下倒是先去哪?”王浚小心的问道。 “不知道。”萧墨轩手里地望筒仍然贴在眼睛上随口回了一句王浚脊背上又生出一阵寒意。 按理说就这段时日明军必定会对兴化城动攻击而上百艘水师兵船眼下正游弋在兴化沿海一带。佛朗机人如果要乘机偷袭这便是最好的机会。而无论是从吕宋还是从镜过来都要经过从厦门到澎湖一带的海域。 十六世纪的通信绝不可能和后代比。如果没有海上地支援兴化城里的倭寇无论如何也是逃不了被全歼的命运。而等待兴化的战斗打响之后再沿海而上只怕等消息传到倭寇便就已经灭亡了。 所以按照萧墨轩和徐渭的推演如果佛朗机人真的已经牵连了进来从他们地角度出那么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在明军夺回兴化之前便就消灭兴化沿海地明军水师然后齐力对付陆上的明军。 萧墨轩选择埋伏在厦门至澎湖一带的海域便就是想要守株待兔等着佛朗机人的舰队北上然后一举歼灭。 可在这里等了足足有两天别说佛朗机人的火炮船便就是连红毛鬼地货船也没看见过一艘。 “红毛鬼扣押了市舶司的十来艘货船哪怕眼下他们过来几艘让我们劫掠上一回也是好的呐。”萧经略明显已经有了海军就等于海盗地觉悟一支望筒不停的在海面上扫着。 “萧大人会不会此回倭寇袭占兴化本就没有那些红毛鬼的掺合?”王浚抬起手来抹了一下额头 珠开口说道。 “那倭寇也该是要从兴化城撤下来了。”到了这个时候萧墨轩也有些不解了。在松江府的时候就没听到过有西洋舰队北上的消息眼下守在这里还是一场空心里头未免有些失落“他们抢也抢够了还留在城里难道等死不成。” “萧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呆在船舱里的徐渭也走了出来站在了萧墨轩身边“若只是在这里等着只怕佛朗机人也未必经过不若直接停到厦门岛去一可以配合戚将军等攻城二来也一样可以防着三来信报也多上一些。” “徐先生此言有理末将也如此之想。 ”王浚点了点脑袋应和着徐渭。 “那便就依着先生所言。”萧墨轩把船开到海上原本也是带着些乘机测试封舟的航行能力的意思眼下已经在海上连续行驶了三天大抵心里也有了底。 旗舰的望台上大麾四下挥舞了几回庞大的舰队一起掉过头来又朝着西边行去。 “***今个还是个空。”行在最前头的是一艘海沧舟。船上的水兵掉过风帆嘴里面不甘心的骂骂咧咧着。骂的倒不是萧墨轩只是这一回出来本就带了要立功的心。这几天却是连倭寇的船都没逮到一艘未免心里头有些不爽。 舰队渐渐向西西边的厦门岛已经隐隐轮廓可现。王浚正要出号令令舰队靠岸猛然间却见望台上的水手站了起来。 “将军南边有船来了。” “可是水师的船?”王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声的朝着望台上问道。 “看起来像是渔船。”望台上的水兵回道“约莫有数十艘。” “渔船?”王浚不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近日来战事吃紧福建沿海一带的渔船早就接到了官府的号令禁止下海捕捞如何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渔船。 “前舟听令截住来船不许来船靠近。”王浚心里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何事?”萧墨轩也听到了甲板上的喧闹从船舱里头伸出头来。 “大人那边来了数十艘渔船。”王浚连忙指着南边朝着萧墨轩禀道。 “哦。”萧墨轩顿时也吃惊不小抬起望筒朝着南边望去。 目光所及只见海面上熙熙攘攘的数十条渔船似乎一眼看不到后头。 “大人眼下福建已经禁了海哪里会有这许多渔船冒了出来会不会是倭寇假扮的?”王浚不无担心的说道。 倭寇里头也有渔民他们偏居海上自然也少不得捕捞假扮成渔船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大人有令来船不得靠近。”前面两艘海沧舟已经行了出去堵在了一群渔船前头。 “大人救命。”前头几艘渔船立刻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向前。 “放下风帆。”海沧舟上出了号令不管是不是倭寇只要让他们放下风帆便就失去了一半的机动力。当然如果真的是倭寇他们大抵是不肯的。 不过看着渔船上的风帆一个接一个的落了下来远远看观望着的萧墨轩也不禁松了口气。隐隐的似乎又有些失望。 “带几个人过来让本大人亲自问问。”虽然失望但是萧墨轩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只说这么多渔船聚集在一起就有些不同寻常更别说早在二月底的时候官府就了出禁渔令。 不一会海沧舟上放下一条小船接过几个渔民朝着封舟划了过来。 那几个渔民似乎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船只离封舟越近眼睛瞪的越大。适才几条封舟的侧舷上都掀开了盖板露出了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只站在下面就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萧杀之气压的人几乎要投不过气来。几个渔民嘴巴张的老大怎么也合不上只是愣愣的朝着头顶上看着。 “我的老天……这船上坐的是哪个王爷还是阁老的即便是总督大人也没见坐过这么大的船。” ------------ 第六章 危局 转舵……转舵……”一阵急切的呼喊声从旗舰上传台上的大麾随之高频率的舞动起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七艘封舟的甲板下出一阵低沉的号子声风帆也随之转了过来。 六千料的福船转向时带出的水花将旁边几艘四百料的小船推出好一段距离船上的水手卯足了力气才维持住了平衡。 公元一五一三年大明正德八年佛郎机人远涉重洋第一次来到中国并且在广州屯门岛上立起一根刻有葡萄牙盾形国徽的石柱。 此后的数十年间除了利用”火者亚三”和正德皇帝的关系霸占了镜外佛朗机人也不断的勾结倭寇并且多次试图入侵陆上。 也许冒险者的骨子里就是带着一种亡命的精神。虽然经过明廷的多次反击并且成功击退了入侵者并且逼迫这伙强盗暂时伪装成了绅士低声下气的请求着贸易关系但是在心底面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一片富饶的土地。 无论萧墨轩怎么挖空的脑筋也想不出历史上是不是有过这一次战斗但更逃不脱的这一幕很可能正在真实的上演着。 两天前的三月二十四近百艘佛朗机火炮船自南洋而来驶入珠江口占领屯门岛炮轰广州城。并且派出登陆部队在炮火的掩护下逐渐向陆上推进。 与此同时小股的佛朗机火炮船窜至惠州和潮州一带见船就开炮眼下的这数十艘渔船有广州的有惠州和潮州的都是被佛朗机人一路驱逐而来根本就没办法靠岸。 “怎么看起来倒是和鸦片战争这么像?”萧墨轩听到了这些渔民的叙述之后嘴巴张的老大半晌也合不上去。 难道自己就像那只扇下翅膀就能在太平洋上引风暴的蝴蝶。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因为自己而在逐渐改变? “萧大人难怪那些倭寇占据了兴化不肯挪动。”老徐先生明显也被渔民带来的消息震惊了。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毫无风度地拍着屁股吼了起来。 “眼下倒是无疑了。”徐渭就是徐渭。转眼间便就想了个究竟“兴化那帮子倭寇他们手里的火器定是自佛朗机人手上所得无疑。只不过恐怕那些倭寇也上了这帮红毛鬼的当了倒成了他们手里地烧火棍。” “徐先生地意思是我之前所想并无差错?”萧墨轩也逐渐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大人想地是不错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些红毛鬼毫无信义。”徐渭摇着脑袋苦笑“大人只想着会有人自海上接应兴化城里的倭寇却没想到。这些佛朗机人根本无意去管倭寇的死活。” “眼下粤中精兵。 大多由刘总兵带到了兴化广东一省空虚的紧。”徐渭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老徐先生的脸也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激动。涨得通红。“这些红毛鬼乘机进攻陆上而广东一军根眼下用的并不是新式火药。只怕在佛朗机人手下凶多吉少。” “倭寇进攻广州是两天前眼下南风劲吹这些渔船自南而来只要两天而我军沿海而下等到了广州起码也是四五天后只怕广州一城不保。”徐渭跺着脚拳头朝大腿上擂着。 “广州失陷……”萧墨轩的脑袋里顿时也是“哄”地一声炸了开来。 前段时间兴化失陷已是震动朝野如今如果再来个广州失陷无疑要比兴化失陷更来得震动。萧墨轩可没忘记眼下在安南还有一支佛朗机人地军队他们随时可能占领河内进逼谅山防线。如果广州失陷佛朗机人再聪明点两面夹击广西腹背受敌之下只怕广西一省也难以保全。 再如果广西真丢了那么主动权将完全掌握在佛朗机人的手里贵州、湖广、江西、云南、广东东部甚至福建将完全暴露在佛朗机人的手里。即使朝廷派来大军能够剿灭了城中的佛朗机人剩下的佛朗机人在大明境内四处流窜想要清除也绝对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 虽说萧墨轩眼下并不辖着两广可毕竟也是朝廷地大学士更关键的是自个也算是大明子民。就徐渭徐老先生和站在一边地王浚都急得冷汗直冒萧经略如果 不慌就更不可能了。 打战烧的就是银子。不是说能够把佛朗机人赶走就万事大吉。朝廷的国库近年也是年年亏空只怕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军饷赈灾平日里的开支如果任何一项顶不下去都会是一场崩溃性的灾难这一是个系列性的“化学反应”。 “该死的红毛鬼。”萧墨轩的眼睛已经瞪得血红。在他的记忆中正是欧洲人的入侵和掠夺才最直接的导致了中国近代的百年国耻深深的刻在了每一个中国人的心底。 也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既然自己站在了这一片天空下萧墨轩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将这些耻辱的历史在没有生前就推入大海为了这一切自己甚至不惜去改变历史。 可是眼下正在生的一切已经和自己脑袋里的那一段记忆大大不同。如果朝廷衰败那么不但是欧洲人和倭寇即使是北方的鞑靼人也绝对不会错过这一场盛宴。两年多来萧墨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深的感受到了威胁这一切都让他无可遏止的愤怒。 “大人既然佛朗机人已经去了广州可否将兴化海道的兵船调一些来一起南下?”王浚试探着问道。虽然手里有七艘巨舰可是王浚想的是不战则已若战必胜。手里能多一些砝码总是好的。 “兴化?”看着船队朝着南方渐渐调过头去萧墨轩这才反应过来眼下不但广东有佛朗机人兴化城也正在倭寇的手里头呢。 “传令给戚继光俞大猷和刘显命他们立刻攻城。”萧墨轩站直了身子。 “大人刘显归两广统辖俞大猷受兵部节制我们向他们下令是否越制?”王浚有些不解的问道偷偷抬起头来瞅了萧墨轩一眼心里想着大人是不是气糊涂了。既然要下令也只能向戚继光一部下令才是如何把俞大猷和刘显也加了进来。 “让你下令就下令扯这许多做嘛。”萧墨轩暴跳如雷似乎验证了王浚心里头的猜想“天塌下来有老子先撑着。告诉刘显若要想抗命或是告我越制我先向皇上告他一些延误军机再说。俞大猷那些你只管把军令传过去便是。” “得令。”见着萧墨轩要翻脸的模样王浚哪里还敢再多问。 “大人眼下我们?”派了一艘船载着信使朝岸上驶去王浚又折回身来朝萧墨轩问道。 “且还是等什么起锚。 ”萧经略的心情明显不太大。 兴化城外浙军大营。 “萧大人军令?”戚继光惊喜的从信使手中接过了军令当下便打了开来。 “传令。”刚等看完军令戚继光就腾得站了起来“令三军造饭人皆半饱两个时辰之后夺回兴化。” “将军刘总兵那里已是肯了?”身边两名副将也是惊喜的出声问道。 “萧大人已是了军令去了。”戚继光冷哼一声一摘手从架上取下配剑挂在了腰间。 “萧大人?”副将明显有些摸不着脑筋“朝廷派了经略大人督战?” 戚继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抬头望了副将一眼副将顿时浑身一个哆嗦退出去号令去了。 “大人又在弄险了。”等副将退出帐外戚继光又从怀里掏出了军令看了一眼淡淡笑了一声随即又轻叹了一声“只许胜不许败呐。” “将军左军刘总兵右军俞总兵派来信使约我军攻城。”大帐外一阵马蹄响动紧跟着又是一声报声。 “传。”戚继光转过身来一声轻喝。 “嘟……嘟嘟……”四野下一片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天空的沉寂。 茫茫的地平线和城外的丘陵后面一面面旌旗转了出来朝着兴化城逼了过来。城墙上的倭寇顿时也是一阵躁动城墙边的民房里也奔出了无数人影朝着城墙上拥了过去。 “已过了几日了?”原来的兴化府衙内大倭寇吴平听着远处的号角声眉头锁得老紧。 ------------ 第七章 败阵 月的天虽是日头越来越长可酉时末的天色已经是黄昏。 暮霭沉沉的兴化城中大约因为倭寇也实行了宵禁的缘故整座城里看不见一丝***。 倭寇向城外放出了斥候不时的施放出烟花向城里报告着城外大军的动向。而突前的明军游骑迅的搜查着附近的每一个角落。 担任中军的戚继光明显引起了倭寇们格外的关注。城外三支军队中在火器上能和倭寇抗衡的也只有戚继光一军。 从阵势上来看戚继光的中军应该是攻城的主力。可是收复兴华的信号却是从刘显的右军出的。 城里的倭寇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了对面的浙军身上却忽视了策应右翼的粤军。三千军身佩短刀轻甲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重重的干草和藤蔓越过兴化府南的木兰直逼兴化城南的迎仙门。 城里的倭寇似乎也嗅到了一股不祥的味道架设在西门肃清门上的火炮在一片黑暗中盲目的朝着雷山附近的西水关咆哮着想要阻止明军的脚步。只是戚继光也早就下令禁了烟火倭寇打出的炮弹十有八九都落到了山间的沟壑里边砸下一片片碎石朝着沟底滚了下去。 戚继光麾下的浙军自从装备了新式火药之后对阵倭寇几乎都是零伤亡。倭寇打出的炮弹虽然没有准头可也有极少量的落在了军中其中有一落地的地方甚至离戚继光只有不到两丈的距离。 “将军这些倭寇也太猖獗了推我们的火炮上去直接把城门轰开冲了进去。 ”几名副将一阵后怕之后捏着拳头小声的嚷嚷着。 “城里倭寇还不及百姓的十分之一若是开炮打的是倭寇还是百姓?”戚继光冷哼一声目光仍是直直的盯住了肃清门的城楼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准备好地火炮不能用。这倒是大大出乎了这些军将的预料短暂的骚动之后却又觉得将军说地有理。只好埋下了头。握紧了手里地苗刀。 直浙军配备地苗刀和长矛。都是永康县所制。相对于以前装备的武器可以说精良了好几分。可眼下倭寇是龟缩在城里再锋利的刀也劈不开厚实的城墙。一排排火铙架在城楼上不时的向城下吐出一道道火舌。 雷山的山顶上几团耀眼的火光亮了起来不断的变换着方向出了信号。 “起盾!”参将李从光正在额上搭着凉棚朝雷山顶上瞅着见这几团火光跳了起来。立刻大手一挥。从腰间拔出了刀来。 一千前军擎起厚盾矮着身子朝着城门的方向迫了过去。平日里都是倭寇攻城明军防守这回倒是第一次换了个位。 “城下有明军。”火炮划破夜空地亮光掠过了城下城墙上地倭寇中。立刻有人现了正静悄悄想要迫近城墙的明军。一支支火铙立刻调过了方向。朝着城下扫了过去。 一颗颗弹丸打在了牛皮蒙就的木盾上出“扑。扑”的闷响却没能阻止明军前进的脚步。相对于后世地火器来说眼下用黑火药做动力地火铳威力确实有些不足对付轻甲的蒙古骑兵或者防护较少地步兵效果不错但是对于这样有备而来的盔甲兵就有些失了水准。 倭寇两番乱射之后不但没能阻止明军的脚步而且从阵中伸出了几架云梯架到了护城河上。 “迫……”犹如雷霆一般的怒吼从阵后传了过来。眼下已是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从光原本是想利用这两千盾兵乘着夜色摸到城下等架起云梯再动冲击可眼下既然已经被倭寇现了那么这一招也就失去了效果。 “迫……”李从光身前一片片盾林竖了起来一个个明军一声大喝犹如下山猛虎一般朝着城墙扑了过去。 “飞……”又是一队火铳手从阵后冲了出来雨点般的弹丸呼啸着朝着城墙上飞了过去掩护着城下的军队。倭寇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也仍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几番齐射之后城墙上的垛口边探出几个倭寇的脑袋来似乎是想观察一下城下的情形却又立刻被打了回去。 直浙军的火铳营以三人为一队但是三人中执铳射击的却只有一人。梯 倭寇也懂可操作的技术每个人都大不一样。手打完了以后退到后面通膛装药都是一个人。而明军的三人队中一个只管接了火铳过来开火打完了以后把火铳递到后面第二人接过火铳以后立刻用一块湿布裹住铳管同时开始通膛完了以后再交给最后面的一个。这最后面的一个是专业装药。 开火的人是火铳营中枪法最准的通膛和装药的也都是熟练无比三人配合基本上可以做到不间断开火所以城墙上的倭寇被压制下去也就不奇怪了。 最前面的士兵虽然有了一些损失但是在火铳营压制了城墙上的敌人之后也缓过了气来逼近到了离城墙只有三四丈远的地方。从头顶上呼啸而过的弹丸几乎都是后面的火铳营射出的倭寇已经被打的抬不起头来。只要把云梯架到城墙上然后爬了上去城墙上的倭寇就会立刻崩溃几乎所有的士兵心里头都松了口气仿佛看见了胜利已经在招手。 站在阵后的李从光眼里也透出了一丝急燥。攻势如此顺利似乎有些出乎自己的预料。倭寇架设在城楼上的火炮似乎也哑了口难道倭寇的操炮手也全都在刚才的几番齐射中都送了命? 打头阵的三千刀盾兵已经全部越过了护城河有几架云梯甚至已经架到了城墙上面。就在这时城墙上忽然几点火光一跳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倭寇要开炮了城墙下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想到了这一点立刻伏下了身子一片片盾牌又架了起来连成了一片。倭寇在这么近的距离开炮一定是用上了大熕。大熕威力虽大但是打出的类似于散弹牛皮蒙就的盾牌连成一片以后还是能起到一些防护作用的。 后头的火铳营也立刻转过了枪口一起朝着刚才火光跳起的地方泄着。火炮的威力是大可你开炮总得要人吧打死了操炮手你也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又是一团火光在城墙的墙面上跳了一下像是弹丸打到了城墙上迸出的火光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伏在地上的士兵从盾牌后面好奇的身探出头来朝着城墙的垛口上望去。虽然只过了一会儿可按理说这么些时候也足够让火炮开了火。眼下的情形是城墙顶上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已经有等不及的士兵站起了身来朝着立在墙面上的云梯奔了过去。 这一回是三军齐谁也不知道哪支军会先登上兴化城的城墙。但是不管是刘显还是俞大猷戚继光都希望是自己的军队能够先突破城墙。而最先登上城墙的士兵如果在战斗之后还能活着更是大功一件换句话说批上一回命下半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就在这时一阵震耳的轰鸣声在城墙下响了起来。城下的士兵顿时面面相觑没有人看见城上的倭寇开了火可是这一阵阵轰鸣声分明就是在这里的身边。 震地雷!李从光是站在后阵的看的要比城墙下的士兵真切的多。从第一声轰鸣响起的时候李从光就明白了过来坏事了。 一阵阵闷响从地底下传了出来大片的泥土被抛到了空中和泥土一起被抛到空中的还有一个个士兵的身体或者是身体的一部分。 散落的泥土从空中落下落到幸存的士兵的身上用手去抓湿漉漉的带着一股甜腻的味道是人血。倭寇事先就在城外的地下埋好了火药又用竹管连到了城墙上刚才那一阵火光就是用来点燃引线的。 乘着这短暂的错愕瞬间城墙上的火炮真的响了。只是并不对着城下而是对着远处的火铳营。大熕打出的大面积铁片无情的收割着几乎没有防护的火铳手的生命。城墙上的倭寇也探出了头伸出火铳朝着城下出一条条火舌。 “啊……”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转回身去朝着后面跑了过去。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百战百胜的“戚家军”第一次崩溃了。李从光也被裹在乱军中被向后带了过去。大批明军撒开了腿朝着西水关的方向退了过去。 ------------ 第八章 来了……终于来了 再退者杀无赦。”一片混乱中戚继光亲自带着了雷山的山脚下。从战斗开始就没有挥出丝毫作用的火炮也俯下身黑洞洞的炮口直指着溃败而来的乱军。 乱军在山下止住了脚步冷静下来的士兵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将军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城墙开战前脸上的骄傲已经荡然无存。 “将军……”李从光几乎是哭喊着扑到了戚继光的面前。 “宁遇活阎王不遇戚继光。”这是一句最近流传在沿海倭寇之间的话。可带着四千军打头阵的自己不但没有一人能登上兴化城墙反倒是中了倭寇的计。全军溃败的结果更是让李从光抬不起头来。 “戚家军”从建立的第一天起何时有过这样的耻辱。 南北两边隐隐的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和枪炮声应该是刘显和俞大猷部也动了攻击。 “倭寇埋下震地雷墙边立下了那么多竹竿难道你丝毫未曾现?”戚继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究竟可曾派人详细探察过?” 城墙边立着那么多竹竿只要用心的想一下便就知道有猫腻。只要派人先砍断引线倭寇埋下再多的震地雷也是无谓。 “末将死罪……”李从光把头埋的低低的不敢抬了起来。动攻击前他确实未曾派人详细查探过。按他所想这回三军协攻虽然不能用火炮可是仍然有火铳营助阵拿下兴化城根本就是小菜。 先前也曾经有县城一级的城池被倭寇占据过按照倭寇的习性只要能突破城墙城里的倭寇必定化整为零弃城而逃绝对没有死守的念想。而明军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过是麻烦一些四处追杀罢了。 “也是怪我。”戚继光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该是早告诉你。这一伙倭寇的目的便就是死守兴化城。” “死守兴化?”李从光顿时也蒙了。只占一个兴化城对倭寇来说有什么用?难道还想在这里划地称王征收赋税不成? “哼。(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戚继光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我戚继光麾下地兵就是要死伤口也要在胸前。” 一语既出刚才乱哄哄逃了回来的士卒也全都低下了头脸上烧的火热。 耻辱呀。如果只是折了一阵倒还好说。像这样地整军崩溃。只要再提起来就让人觉得抬不起头来。 “将军可容得从光先留一条命下来?”一缕血丝从李从光地唇齿之间渗了出来。 戚继光仍然没有说话两道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李从光的身上。 “请将军再准从光一回。”李从光腾的一声跪下身来。 “还能战否?”戚继光没有急着表态。 “这一回从光就是死也要死在兴化城的城墙上。”李从光的目光也变得火热起来。 “请将军准我等雪耻宁死不回。”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跟在李从光身后跪了下来。 渐渐冷静下来的乱军。只要一想起适才的溃败就觉得心里像是窝了一把火。 “好。我且再给你两千盾兵一千火铳营。”戚继光向前移了一步旁边立刻有人抬过几口大箱子翻开箱盖一阵白光闪耀里头装的都是整整齐齐地一两一个地细丝白银。 “这些是萧大人前几日派人送来的你带到阵前。拿下兴化就在城上分了拿不下来等战后就全倒了海里去。” 李从光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些银子末将和弟兄们拿定了。拿不下兴化也莫要把这些倒到海里去萧大人自然有用处我等自个跳进海里去罢了。 “弟兄们我说的可对?”李从光从箱里抓起一把银子转身喊道。 “愿随将军血战宁死不回。”山呼一般的喊声在山丘间不停地回荡着。 引来了几倭寇地炮弹只是因为距离远了失去了准头只落在了旁边的山谷里头。 “弟兄们随我杀回去。”李从光反手一挥刚才还乱糟糟地一彪军立刻变得整齐起来。 南门迎仙门和北门拱辰门的战斗也愈加的激烈了。城里的倭寇似乎也知道无路可退一个个像是不要命似的让俞大猷和刘显两军的每一次前进都显得艰难无比。 “怎么还没来?”兴化府衙里吴平也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前厅里来回走动着。 两口大箱被拖到了肃清门外大堆的银子被倒出来堆到了地上。三百名士兵在李从光的带领下挨个走到银堆前拣起几块银子。 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李从光嘴唇上的齿印子咬得更深。束了束腰间的皮带长吸了一口气。 “弟兄们。”李从光紧紧的揣了揣手里的银子一使劲朝着空中洒了过去“要是老子回不来就算再请你们喝一顿酒拿下城后别忘了帮老子报仇先谢过你们了。” 在李从光后头无数道银光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道凄美在了阵前。 “走……”李从光从嘴里吐出一口吐沫带着一丝血腥味当先扛起云梯朝着城墙冲了过去。 倭寇的大炮又响了这一回是直朝着城下。但是城下密集的火铳立刻扫了过来把倭寇压制得抬不起头来。火炮开火时耀眼的火光也成了最显眼的目标只要打出了一立刻会有上百支火铳招呼了过去。而火铙手也变换了战术伏在城下的小山包后头即使倭寇使用了大熕只要俯下身去也不会有太大伤亡。 一股浓烈的烟雾顺着南风漫起笼罩了整个兴化城。 南门边的粤军在越过木兰溪的时候顺便在干草和藤蔓上沾了少许的水点燃了以后扔在了南边的城墙下只见烟不见火。 弥漫开来的烟雾。不但阻拦了城墙上倭寇的视线更是呛的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说明军多少也受到了些影响可是明军在开战前便就被勒令不许开炮。眼下被烟雾笼罩住。最远只能看见五六丈以外地距离。相比较起来倒是对攻城的明军更为有利了。 李从光一军也是早有准备见烟雾起来立刻从腰间抽出了一条条湿毛巾包住了鼻子以下的面孔。 打先地三百人个个心里都像是一把火烧着不要命似地向城墙上冲着。 在后头掩护地一千多火铳兵也丝毫不顾倭寇架设在城墙上的火炮的威胁冲到了护城河边。对着城墙上一通齐射。 李从光一马当先。第一个顺着云梯跃上城墙砍翻了几个迎面冲上来的倭寇。又看着不远处有倭寇想要点燃火炮冲着城下射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嗖的丢了过去正中胸前。 兴化府衙。 “把舵的。”几个倭寇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抱住了吴平。“快走吧戚家军已经打破了西门。这城是守不住了。” “往哪里走?”吴平死命的扳开了抓住自己的手“到处都是官兵。” “走东门出海东门没有官兵官兵都在海上。”这几个倭寇看上去像是吴平地心腹“不能开船出海便就是用手划我们也得把把舵地带回去。” “还是没来吗?”吴平的脸上像是死灰一般南边飘来的烟雾也飘到了府衙里头呛的人一阵阵咳嗽。 “把舵的兴许那些红毛鬼根本不是官兵地对手早就被打了回去。”一个年纪最大地倭寇使劲的把吴平朝门外拉着“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不……不会地。”吴平凄笑一声“我见识过佛郎机人的火炮船官兵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难道我们被骗了被骗来这里送死?”吴平的眼神已经失了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是红毛鬼耍了我们也得留条命去找他们算帐呐。”倭寇们闹哄哄的嚷着。 “就算我逃了出去日后还活得了吗?”吴平忽然哈哈大笑“官府容不得我这些其他岛上的弟兄都是听了我的话来了这里我若是回去他们剩下的人且是能放过我?” 吴平的话听在众人耳里顿时也是一阵黯然。这一回横屿岛几乎是倾巢而出拉伙的几帮子倭寇虽然也来了不少人但好歹也留了些人在老巢里头。 若是这一万多倭寇都折在这兴化城里吴平却跑了出去只怕不等官府来来追剿只那些其他的倭寇也不会放过横屿岛。 打看来是打不过了乌合之众再怎么比也比不过朝廷的大军。退是无路可退。更可怕的是不管能不能逃出去恐怕横屿岛都逃不了灭亡的命运。 “把舵的要不我们投降算了。”一个倭寇试探着提道。 如果能投降官军虽然横屿岛仍然逃不了覆灭的命运可是相对落在其他倭寇手上妻儿子女为奴为妾似乎还要好上一些。依着朝廷之前剿灭其他倭寇的例子老弱妇孺最多随案断一个充军并没有太多为难。 “你要拿把舵的去送给官兵邀赏?”其他的几个倭寇顿时就跳了起来。 “邀赏?我岂是又活得成?”被质问的人一声苦笑众人又是一阵默然。在场的人哪个手里没个至少十条八条的人命又是倭寇的罪就算是皇上亲自来问也免不了一个死罪。 “咳……咳……”正在僵持着只听门外一阵马蹄响动又有人冲了进来。 “咳……把……把舵的。”来人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强忍着说话“刚才东门外斥候回报说是东边海面上起火了还有一阵阵炮声。” “海面上?”刚才还万念俱灰的众人一下子全回过了神来。 “来了……终于来了。”吴平的肩膀因为激动而不停的抽*动着。 ------------ 第九章 大礁 肃清门噶然而止的炮声反倒是让城里的其他倭寇心里头更加的乱了起来。 浓烟滚滚的兴化府城内间隙的跳出一团团火光。有的是倭寇们正在上演着最后的疯狂而有的却是城里的百姓故意制造的骚乱。官军要进城了这两个月来受够了倭寇的欺负的百姓心里头都窝着一把火。 混乱中偶然也有几个屑小做着乘火打劫的时候把偌大一个兴化城搅得要翻了天。 “把舵的城守不住了……”这些倭寇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原本是依仗着手里的火器狐假虎威眼下三面被围早就失了底气。 烟雾笼罩的兴化城附近可见的距离不过是几丈远。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作为远程打击力量的火炮对起密集的火铳来说就未必能占了上风。 “不能再等这些红毛鬼来了东门突围往海边撤退把官兵全引到海边去。”恢复了少许精神的吴平拿着湿毛巾揉着被浓烟呛得红的眼睛。 李从光在肃清门的先登也刺激到了围攻迎仙门和拱辰门的两军。城里的倭寇平日里见多了卫所兵的执枪作势哪里见过这样不要命的。 撤退的号令传到了城墙上甚至还有接令的小头目一边喊着一边先奔了下去。大批的倭寇胁裹着掠来的人口和财物从东门宁真门涌出顺着木兰溪一路向海边跑去。 “官兵进城啦快跑啊……”少几个头脑灵活的壮丁们在城里呐喊煽动着让城里城外的形势更是混乱不堪。 宁真门足足有一丈多宽可混乱之中倭寇又舍不得丢下掠来的人口和财物有的人甚至还赶着一辆牛车企图通过。平日里显得足够的宁真门一时间居然被堵的死死的。 等吴平领着人赶到了东门边。宁真门边已经被堵得半天都挪不开一步。喊破了喉咙这时候也没个人听。 “把舵地上城放绳子下去吧。”听着远处城墙上的火铳声和喊杀声越来越稀疏吴平身边的几个老把式再也拿捏不住。 “抄家伙。”吴平像是没听到身边几个伙计的招呼。这回地生事。是吴平起地头眼下留在后面断后的也大多是横屿岛地兄弟。听着后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小吴平的心尖几乎要滴出血来。 一咬牙从腰间抽出了钢刀来向前面砍去。 “给老子砍堵着不走的全部砍翻了带回去。”吴平的嗓子因为充血已经变得沙哑起来一刀就砍在了一头横在门前的黄牛背上。 受伤的黄牛出一声惨嘶也红了眼似的朝前冲去几个倭寇正站在黄牛头边。被顶得撞飞出去撞在前头地人身上。门边堵的人太多。弹回来落在地上又被牛蹄踏在脚下。 横屿岛上地十几个老把式见把舵的先动了刀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没有受到官兵围攻的宁真门边顿时一片血肉横飞。 留下了一地尸和散落的财物之后拥挤在门边的人流终于松动了。奔出城外地倭寇撒开了腿。顺着木兰溪一路向东。 东边海面上地炮声越来越近海面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只站在东门外地小山丘上也可以清楚的看见。 把官兵往海边引海上有佛朗机人派来接应的火炮船到时候再杀个回马枪。相当一部分倭寇已经被告知了这一消息所以场面虽然混乱但是几乎所有的倭寇都知道该往哪里走。 但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未必全是好事。原本有些已经慌了神的陡然也来了精神原本打算丢弃的财物也舍不得了丢了。这样一下整个队伍前进的度就大大打了折扣。 “看来这些红毛鬼也不是万能的主儿。”吴平一边跑着一边着牢骚“说好了把船从内河开到城下里应外合灭了这些官兵的。” 刘显带领的粤军离木兰溪最近倭寇从东门逃窜最先现的也就是刘显的右军。分出一支军来沿着河就追了下去。 不过这一支军人并不多只有四五百人远远看着闹哄哄却仍是人多势众的倭寇似乎也有些畏惧一会儿追上一阵一会又停了下来。不像是在追击敌人倒像是在护送一般。 倭寇的船只都停在木兰溪的入海口。前些日子因为被水师堵住了海口上游又被刘显带领的粤军守住所以一直也没能挪动窝。水师一直没朝这些倭寇的船只下手倒也不是开了恩而是因为这些船绝大部分都不算是兵船。而且倭寇在河口也架上了火炮如果贸然进攻倒是有可能受到倭寇设在地面上的火炮的攻击。 眼看着停泊在河口的船只仍是完好无损吴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就算没能把官兵引来在佛朗机火炮船的保护下起码也能保证安然的回到岛上。 这一回损失虽然很大可是掠夺的财物也为数不少再加上迪奥戈许诺的报酬足够拉上一支比从前更大的队伍。 官兵已经完全占领了城池戚继光的中军和俞大猷的左军也派出了人马追了过来。不过似乎也是忌惮倭寇的火器并不敢靠的太近。 一万多倭寇在城里折了好几千但剩下的人也不少。好在官兵不逼过来整个场面比刚才在城门边的时候好了许多。 中间也出了点小插曲有两艘着了火的水师兵船慌不择路的撞进了河口才现自己走错了路。看着远处虎视耽耽的倭寇船上的士兵也再不敢停下来灭火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跳进了水里顺着河两岸又朝海口逃去引得正在登船的倭寇们一阵哈哈大笑整个晚上的晦气一扫而光。抽空放了几下冷枪也不知道打到了哪里去。 海面上的炮声也渐渐稀疏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战斗接近了尾声。 “把舵的可是那些西洋人胜了?”韩老五忐忑着冲着吴平嘀咕了一声。 “我们在海上混了十几年难道看不出来?”吴平这时候倒显得自信满满。 “这倒也是。”韩老五打晚上开始就一直绷着的脸也慢慢的松了开来。 “把舵的眼下还是先把船都开到海上去吧。官兵势大若是他们也在岸上架起火炮我们这些船可就要毁了。”横屿岛的狗头军事魏忠良也渐渐回过了神来在肃清门边埋设震地雷便就是他的主意只是这整个晚上都失了精神适才西门失守的时候更是慌了神惟恐戚继光会把自个拿住祭灵。 “老魏说的在理我们海上讨生活的靠的就是这些船便是有银子想去弄也不容易。”韩老五应和着魏忠良“官兵在地上倒是不怕我们的火器打过去顶多给他们刨几个坟坑。” 魏忠良敢向着吴平出这样的主意其实也不是那么武断的。适才这只老狐狸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就是听着海上的动静。 眼下的炮声虽是稀疏了下来可仔细去听却有几门是红夷大炮出的声音。水师的船上最多只能装上大能装上像红夷大炮的兵船水师还从来没有过。 “也好那便就起锚吧。”吴平想也不想就点了头吴平不是傻子刚才魏忠良在听他自个也在听。 “我们折这么多弟兄也该是让这些红毛鬼出出血了。”看着从兴化城里连出的几条火龙那是几队追出来的官兵手上拿的火把吴平有些邪恶的咧了咧嘴。 派到河口去察看的人也转了回头说是原本停在河口外的水师船只全部消失不见了偶然剩下的一两艘也燃着大火。不远处的海面上还有些交战但是从打出的炮火来看已经不算激烈。 几十艘船只升起了铁锚朝着海面上行去。 这一回虽然折了不少人口但是能攻下兴化这样的大府获得的也是大大出了各股倭寇的期望再加上横屿岛主吴平之前承诺的后水比其他之前单独行动起来倒是显得丰厚了。 最前面的几艘船只已经行出了河口所见到的也和果然和适才斥候回报的一样丝毫没有受到水师的拦截。夜里行船也算个危险的事儿好在这几伙倭寇里不乏有兴化府本地渔民落的海在他们的指引下避开了暗礁度比起白天来也不慢上多少。只要能开出个几里地在这样的夜里便就几乎算是安全了。 “前头那个是不是大礁?”打头的船的望台上挤着几个兴化本地出产的倭寇忽然其中有一个指着前头问道。 大礁?其他几个人都转过了眼来瞅了一下又纳闷的朝着四周望着。 不应该呀看远处岸上的地势比较起来这一带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礁石还现出水面这么一大截子自个这艘船加上桅杆都还要比那块礁石矮上一截。 ------------ 第十章 背后 京城文渊阁。 自打倭寇占了兴化城之后京城里的几位阁老也是日夜难眠两个月来都盘恒在了内阁里头。 不光是皇上在乾清宫里时不时的打个信过来就是万寿宫里的太上皇也没个消停。 可通政使司那里自打接了谭纶和张臬的几份军报之后便也就没了后音偌大一个紫禁城里一大群人看的安生心里头却都和热锅上的蚂蚁没啥两样。 申时中乾清宫里又传来口谕让内阁辅徐阶过去叙话直到了亥时也没能折回来。 “叔大。”高拱靠在椅背上稍稍打了个盹见徐阶还没回来只有张居正凭着一盏灯在那瞧着书李春芳和郭朴两个也在吹着鼻泡打着酣“看书呢。” “寻着本《临川集拾遗》闲着也是闲着聊胜于无。”张居正聚神看着手上的书猛然听见高拱说话连忙把书放下回过头来。 “哦。”高拱轻应了一声音伸过头去好奇的瞅了一眼。 《临川集拾遗》乃北宋王安石所作而王安石此人曾经位列宰相之职更难得的是在诗藻上头王安石也有上乘表现。 “王安石贵为一朝宰辅却也有如此文采倒是难得。”高拱缩回头来嘴里啧了一声。“严阁老当年地字。不也是一绝。”张居正淡然一笑开口说道。 “呵呵。”高拱听张居正提起严嵩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干笑几声“有些事情即使做了古也未必能定论吧。只说起王安石和欧阳修之间的恩怨。便就是道不明。说不尽。” “依我看王安石的新法其实倒真是治国良策。”张居正沉吟半晌眉头倒是微皱了一下。 “叔大也如此想?”高拱忽得猛回过头来看着张居正。 “肃卿兄你也是知道。去年说要削宗藩禄米的事儿商议了半年下来也是没个定论。”张居正微叹一声“前后的究竟当时张某不在这文渊阁里并不详知可略想一下也能猜个大不离。” “湖广和四川有几个州府的赋税甚至已经支到明年年底的份。去年过年地时候如果不是靠着子谦从东南带回来地钱粮。只怕京城里头早就翻了天。” “去年这个年是过去了那今年呢?今年东南和两广已经乱了套海贸的事儿。眼看着还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折腾下来子谦那里吃紧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再把手伸到东南的口袋里头去可若是不伸手。朝廷的亏空也只能看着大下去。眼下是算得平静。若是哪一天便就连九边的军饷也欠上了。那才是天大的灾。” “皇上和徐阁老也难呐。”高拱虽是看不惯徐阶倒也不至于昧了良心。 “难道叔大是觉得王安石新法可行?”高拱地眼珠转了半圈目光又回到了桌子上头。 “眼下皇上虽是重看着海贸一事儿可我大明毕竟是以农立国。”张居正一时间也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其他的事儿都没有这一个来的塌实况且我大明泱泱大国富甲天下自个又怎会比不过那些海外藩夷?” “子谦当日在南京的时候也曾经和我闲聊时候说过通贸海外不过是吸纳海外金银为我大明所用这吸纳来的金银最后也是要分到我大明子民的手上而不是被少几个人藏在库房里头如此才能算得国富民强。” “不错确实言之有理。”高拱略一思量也是连连点头。 “看来你我虽然都是子谦的老师可子谦对你仍是比对我更近了几分。”高拱一语完毕却又有些嫉妒似的看住了张居 “此一时彼一时。”张居正连连摆手笑道“我和子谦在江南的时候算是共事若只论师生他也未必肯如此和我来说。平日里他不说兴许也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不能说。” “王安石新法又称一条鞭法多得者多税确实比我大明眼下的税制要高明地多。”高拱一时间也不再去和张居正扯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可只一个宗藩禄米便就左右平衡不下来何况这一条鞭法。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你我也只有这时候才知道王临川的难处。” “王临川所败者并不是因法不明而是行事过疾而已。”张居正看起来也甚是扼腕“若是我大明也能施行此法所谓的宗藩地禄米中间也要夺一块出来倒是可以一并解了犯不着再去拿出来单议可惜啊可惜呐。” 张居正摇着脑袋一阵长叹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那依叔大看何才谓不疾?”高拱又是一番沉思开口问道。 “以一省或者几府为限先行施行待其法可循之后再逐渐推行全国。”张居正昂扬回道“这样即便是有人站出来说话也不会掀起太大的浪若是风头真紧了反正也就一省或几府就是行不下去收起来也容易得多。” “既然叔大有此一想为何不呈奏皇上听听圣意如何?”高拱像是在随口说着话。 “肃卿兄该是知道说总比做要容易得多。”张居正似乎有些不悦的回了一句只是见了张居正不悦高拱的心里倒是松了些下来。 “且莫说我即便是让萧子谦来他也未必有这个胆。”张居正苦笑一声“要不为何他在京城地时候总也不提。” “嗯施行此事之人不但要有此见识更要紧地是要舍得一身剐。”高拱表示赞同“我等处位虽高可是所虑却也是多了。” “哎……”高拱两番沉默之后突然又啧了一声“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不知可用不可用。” “何人?”张居正好奇的问道。 “你可还记得以前给太上皇上疏地那个海瑞?”高拱把声音略压低了些开口说道“若论秉性也就他最适合听说子谦眼下让他做了个甚么海关总长可市舶司那里有黄公公先担着论起事儿来倒也清闲不少得一份。” “可眼下海瑞是在子谦手里。”张居正的肩头略微一抖“这万一……” “叔大你适才所说以一省或几府为一例而行若是真要行也是放在东南富庶之地才能算得是有时有效。”高拱摆了摆手把脸贴的离张居正近了些又侧过脸来看了眼李春芳见李阁老的脑袋正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才继续说了下去。“虽然是在子谦的手上可也是咱大明朝的地方没跑到外边去。只要皇上和内阁有了定议日后即便有什么是非也由咱们几个和子谦一起顶着。只要庭议的时候没有子谦掺进来凭什么也不能怪到他身上去。再说了放其他地方皇上和我等又哪里放得下心又上哪里去找海瑞这样的人来。” “言之有理。”张居正也不知道有没仔细思量一边回着话一边就点着脑袋。 “眼下皇上召见徐阁老这半天也没见回身想来军饷的事儿也费解不若当下便递了折子送了进去正好给皇上个徐阁老商停?”高拱开始兴奋起来“若是在年前能张了开来年底前兴许也能给太仓里多添几万两银子。” “那就请肃清兄和在下各写一封送了进去。”张居正说话的声音似乎大了些惊醒了在一边点着脑袋打瞌睡的另两位阁老。 郭朴也听了一回自然无异议而李春芳本就是个好好先生见三人都入了伙也不好意思拉下也算了一份。 四人都是正规科考出身的进士笔下的功夫自然是不同凡还未到了子时四份折子就一起写好各署上了大名封好又唤来几名内侍让送进乾清宫让皇上和徐阁老权衡。 眼瞅着小内侍走远了高拱却是不禁微微低了下眉嘴间泛起一丝笑来。 张阁老倒也像放下一桩心事略松了口气眉目间现出几分舒坦来。略抬眼看了下高拱见高拱朝外头瞅着连忙又举起书来挡住了脸。 ------------ 第十一章 海上游戏 在四月二十六日前萧墨轩挖空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驱使了佛朗机人做出了如此大胆的举动。但是自从四月二十六日以后这个答案渐渐浮出了水面。 兴化东闽东海道。 包括吴平在内的所有倭寇全都睁大了眼睛惊秫的看着眼前这几庞然大物。 随着南边的暖流涌来的波浪一阵接一阵的拍打在船舷上。横屿岛的座船也被推的一阵阵倾斜。可面前的这几艘大船却只是随着波浪微微的起伏着几乎纹丝不动。 几串长长的灯笼点了起来从桅杆上一直垂了下来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 可船舷边上包裹的厚厚铁甲中间露出一大排黑洞洞的炮口在灯笼和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乌光间或可以看见几门粗得吓人的炮口一看上去就知道是红夷或是大。 更骇人的才是船伸出来的铸铁冲角就像是虎鲸张开的利齿随时准备吞噬一切挑战自己的东西。 “把舵的这是哪家子的船……”韩老五的嘴巴原本就大这时候更是可以直接塞了一个果子进去。 “没看见嘛船上挂着旗呢。”魏忠良的心也是突突的跳个不停手心里一片湿。 几艘封舟侧过了身在海面上一字排开。若是在寻常。在这么近地距离上把侧面让给敌人即使有完全压倒性的火力。也会是非常危险地。如果敌人用船直朝着侧船舷撞过去所受到的伤害极大。而此时几艘封舟敢这么做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水线上加了铁甲再加上底舱分隔出来的水密舱水师的封舟完全有把握抗住比自己小了十倍的海沧舟的冲击。 而倭寇如果敢这么做唯一能收获的也就是在猛烈地炮火下去做了海里的秤砣。 “把舵的……”魏忠良的肩头微微颤抖着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倭寇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地恐惧。可惜吴平此时的脸上。尽是一副呆滞的神情似乎比韩老五来的更要吃惊。 “吴岛主本大人久候多时了。”对面的船舷边涌出一揽人来领头的一个一身二品大员的官服。笑眯眯的朝着吴平这里看着。 身侧扬起几面大麾衬上背后缀着金丝地火红灯笼无一不说明了此人显赫的身份。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韩老五一个激愣抬手就要把手里拿着的火铳举了起来却被魏忠良一把抓住按了下来。 “老魏你……你反了?”韩老五用力的夺着也不知道魏忠良哪里来地这么大的力气死死的抓住。两个人脸上都涨得通红。 “你想赔上这里数千号弟兄?”魏忠良气呼呼的朝着韩老无瞪着眼睛“听把舵的。” 身边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看住了吴平等着他说话。说实话。这些倭寇既然下了海就都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来地眼下虽是有些胆怯可是倒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你是谁?”吴平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住了对面看过来的目光。 萧墨轩身后地卢勋刚想要挺身说话。也被萧墨轩抬手拦住。 “文华殿大学士。直浙经略萧墨轩。”萧墨轩嘴角微微翘着回道“不知道可够格和吴岛主说话?” “是你?”吴平心头猛得一震。目光中露出一丝吃惊来。 这位年轻的经略大人刚到江南的时候海上的倭寇也是听说过。原本都以为来了个靠着阿谀奉上吃饭的纨绔子弟也没放在心上。可短短大半年来直浙两省在他的经营下不但显得井井有条甚至就连这些倭寇的另一宗大生意都受到了波及。 倭寇可并不只是靠打劫吃饭打劫除了掠夺财产外也便就是为了获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多年以来明法禁片板下海倭寇就算手里的银子再多也常常买不到足够的东西。除了打劫海上的走私对于倭寇来说也是少不得的财源在大部分时候甚至比打劫来的收获更大。 可自从这位萧经略来了以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朝廷准民间的大户也涉了海贸。如此一来大多数原本由倭寇经手的货物一时间都变成了过市舶司的手倭寇靠走私敛财的路子也大大缩水。 吴平这会能答应帮着佛朗机人打前锋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想大大的威胁一回朝廷的海贸政策。朝廷的海贸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海上倭寇的生路只要明廷再一次感到了威胁就很有可能再一次收缩海贸。 “姓萧的要打便打呆在这里难道是想羞辱我等不成?”韩老五看着萧墨轩笑眯眯的样子心里甚是不爽按捺不住大声喝道。 “这位兄弟颜面俊才颇有关圣爷的风采想来就是韩兄了吧。”萧墨轩根本不吃韩老五这一套仍是笑眯眯的抛了句话过来差点没把韩老五给噎住。 不可否认韩老五长的是有些黑红除了海风吹多了也是天生的模样。此时在火光的映射下更是显得红彤彤的。 可人家是说你有关老爷的风采又没说你像黑旋风李逵韩老五一肚子的火气被萧墨轩一盆子水泼了过来又是张着大嘴愣在那里。“把舵的咸鱼有网钩子。”魏忠良靠近了吴平一些嘴唇微动了几下。 魏忠良说的是海上的行话意思是“这当官地早就有了准备。”。要不然他怎么会连韩老五都认得出来。明显是早就细细了解过了。 “吴岛主和魏师爷还想等着救援不成?”萧墨轩把手放在船舷上“他们不会来了。” “把舵的红毛鬼看来是给干翻了。”韩老五有些惊恐地看着对面一长溜的炮口他相信只要对面那位大人一挥手随手都能把这数千倭寇送入海底。 “有这样的炮船能打败他们倒也不奇怪。”吴平听起来接过了韩老五的话又像是对着萧墨轩在说。 “今个我老魏也尊你一声萧大人。”魏忠良毕竟是玩脑子的人。即便是比起吴平来脑子也转的更快一些“不知道萧大人眼下准备如何处置我等?” 明眼人都看得出水师已经是完全占了上风只那七艘封舟。就让一大群倭寇的眼珠子落了满满一海面。更别说还有一大群跟在后头的海沧舟什么地。 尤其是封舟上的红夷大炮就连在红毛鬼那也没看见能把这东西装到船上去的那东西一两炮怕就就能把自己呆的这条船打个底朝天。可是水师就这么围而不打颇有些猫抓老鼠的味道。 “那得问吴岛主和诸位地意思。”王浚招呼人搬来了一张太师椅请萧墨轩坐下。旁边又有亲兵奉上了一杯清茶。敢情这位萧大人是想把“游戏”进行到底了。 “萧大人若是想招安的话还是免了吧。”魏忠良冷笑一笑“以前两位老岛主可就是着了这个道。我等眼下偏居海岛。虽然清苦一些可是倒也图个逍遥自在断不至于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胡宗宪当年曾用徐渭提出的招安计平定了大倭寇徐海随后又赚来了王直。虽然说胡宗宪当日确实是有招安的心。只是却苦于朝廷里头起了争论。去年严党倒台胡宗宪落下诏狱的时候甚至曾经以此事作为报应。 魏忠良眼尖一眼就看到萧墨轩背后站的一人正是当年提出招安计的徐文长。 “他是他。我是我。”萧墨轩不急不忙地低头泯了口茶水。说话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正好被南风送到了吴平的座船甲板上。 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撞得甲板上每一个人的心里生疼。 萧墨轩这句话其实也就是默然了自己是有了招安地想法。而萧经略和当年的胡总督之间确实不能同日而语胡总督的背后最多就是一个严阁老。 可严阁老再厉害不也是被皇上一个念头给抄了家。萧大人可是背后直接靠着太上皇和皇上而他自己不但已身居文华殿大学士一职更是当朝的挂名国舅。说不定日子太子爷也都和他牵连着这可要比当年的严阁老还要牢靠地多。 “朝廷是最重颜面地。”吴平听了萧墨轩的话虽是有些心动可是还不至于昏了头。 招安当然是好不但再也不必整日在刀尖上跳舞甚至还可以做官这才是真正地身份和体面。不能衣锦还乡又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这份荣耀更别提这些倭寇下海后或是无奈或者鄙弃绝大部分都被族里从宗谱上削了名就连身故后进祖坟的资格都没。 倭寇里头虽是大有倭国的浪人可领头的可都是明朝的子民骨子里头的这些东西也不是一下子能消除光的。 可若是再被用一个招安计网了过去不但仍没脱得了一个海贼的名头倒还落得一个大大的笑料。 “下海为贼按照《大明律》也是不赦之罪萧大人难道能改得了国法?”吴平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不说我不说。”又是一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顺着风飘了过来“我这里缺的就是人手。” “萧大人虽是有好意可我等也不是傻不算各岛上的老弱妇孺只这里就有近万的人。萧大若是想要瞒天过海可是有这份身后?”也难怪吴平有疑心萧墨轩本事再大老少加一起几万人怎能如此容易瞒了过去。 “吴平。”萧墨轩漫不经心的将手里的茶杯还给身边的侍卫嘴里的口气顿时也换了个调“我知道你等的是谁你等既然下海为贼可如何也脱不了这身黄皮肤黑眼睛的皮囊做了海贼也就罢了难道还想做上一回国贼不成?” 吴平咬着嘴唇一言不萧墨轩的话正好打在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倭寇虽然重利可是倒也不至于想去留个千古骂名。 吴平之所以敢和佛朗机人达成其实也是打心里根本不认为佛朗机人能抵得过朝廷的大军。只要佛朗机人上了岸那么自然会被朝廷的大军逐步围歼。而朝廷水师自然是敌不过佛朗机人的舰队最多打一个两败俱伤。 如此一来海上的这帮兄弟日后讨生活也就便利了多甚至可以大大过今日。 至于两边到底怎么打朝廷的底子可支撑的下去这就不是一个海盗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知道佛朗机人在哪里吗?”萧墨轩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有几分在讥笑。 吴平仍是一言不旁边的倭寇们也是默不作声有些黯然。 “今天我只是拿几条不中用的船作了场戏罢了。”萧墨轩的话让倭寇们吃了一惊顿时有些吃惊也有些期盼起来。 “可是我说过佛朗机人不会来了。”萧墨轩又继续说道“可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他们原本就没打算和你们来个里应外合只是想让你们吸引朝廷的兵力罢了。”萧墨轩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倭寇们像是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眼下他们乘着粤中空虚引兵猛攻广州城意图侵我河山。”萧墨轩呵呵的冷笑着“吴岛主你这个急先锋作的实在是妙其功不小呐。” “砰……”的一声吴平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船舷上头船舷上的木条出一声闷响砸在上面的拳头已是血肉模糊。 ------------ 第十二章 迷魂汤 如果说从天堂到地狱只有一线之隔那么地狱下面是什么? 吴平的心此时简直就是处在地狱的下面紧的可以滴出血来。 “吴岛主可有了决断?”萧墨轩颇有耐心的吹着海风眼下天气渐热甚爽。 “我若答应你我手下这帮弟兄如何处置?”吴平看起来像是下了决心。 和朝廷比起来眼下吴平对佛朗机人的恨意多了十倍。如果现在就把迪奥戈扔在他的面前只怕会立刻给这帮子倭寇分了尸。 “你只知道朝廷对倭寇有不赦之罪难道不知地方上的官府亦有举荐乡勇协助剿倭之举?”萧墨轩哈哈笑了起来“吴岛主和诸位头领手下的弟兄众多即便是我手上也找不出个名册来又凭什么去拿人。即便有些前科又并非不能将功赎罪。当今圣上仁慈又岂会斩杀有功臣民。” “如萧大人准吴平亲擒敌酋吴平愿投效。”吴平咬了咬牙横下一条心来。 实际上如果眼下不接受招安自个这伙人也已经无生路可逃。而刚才萧墨轩所说的话也确实让吴平动心。 官府确实不可能有详细的倭寇名册所知道的顶多也只是自个几个打头的。只要这位萧大人愿意帮忙折腾几个地方上的举荐书出来谁还会详细来查自个这些人原来是倭寇还是农夫。 今天的颓势却都因自己一人而起就算自己最后不能免罪也算是为手下的弟兄们谋了条生路。而且看眼前这股水师声势甚大也只有和他们合在一起才有可能报仇。 “听萧大人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我等是被佛朗机人所利用可萧大人可有证据拿出来给我等兄弟看。”魏忠良毕竟是做“军师”的比起吴平来。倒还更小心一些。 “本帅立刻便要挥师南下。是真是假你等眼见便是。”萧墨轩轻哼了一声。 “难道魏先生还怕萧某在你们后头开炮。”萧墨轩伸手指了下自己的甲板下“我若是有心如此难道现在不能何必自找麻烦。” “吴岛主。”萧墨轩不等魏忠良回话又出声喊道“本帅当着众人之面便答应你你若能擒获鬼酋。本帅不但把敌酋交由你亲自处置且我保你等各人无罪皆重归我大明顺民。日后在海上也用得着你等。” 萧墨轩这句话里藏了两个意思一是答应了吴平准他亲擒迪奥戈;二是将擒拿鬼酋以为功劳。 “萧大人岂不要京城献俘?”王浚在心眼里已经打住了要打胜战的念头。已经在考虑着要献俘了。 “这些红毛鬼看起来都一个样儿。”萧墨轩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反正就算拿了拖到午门前也就一刀砍了还管他到底谁是鬼酋?若真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在乱军中杀了罢了。” “大人说的有道理。”王浚忙不迭的接过话来。大拍着马屁“大人此举只怕这帮子倭寇定会感恩戴德诚心做我大明顺民。高大人实在是高。” “请王命旗牌。”萧墨轩已经没有耐心听着王浚在那里噪。扬了扬袖子。对空一拱手。 见王命旗牌如见君亲驾大明地王命旗牌。和大宋地尚方宝剑是一个性质。平日里挂在那里自然不会见到的人都过去磕个头可眼下请了出来顿时甲板上“呼啦啦”的跪下一大片人头来。 “吴平。”萧墨轩手执王命旗牌厉声喝道“这是当今圣上亲赐本帅的王命旗牌本帅现执旗牌吩咐尔等若是能助朝廷平定佛朗机人之乱尔等前科既往不纠。” 手执王命旗牌号令除非皇帝自己下令才能改了过来。当年胡宗宪任总督的时候也曾经受过王命旗牌可胡宗宪到底是没有胆子拿这东西出来誓赌咒所以最后徐海、王直仍难逃一死。 眼下萧墨轩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东西请了出来便也由不得众倭寇不信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吴平轻叹一口气跪下身来。 紧跟着身后数十条船上的倭寇全都跪了下来。 “请吴岛主上船来见。”见到众倭寇纷纷弃刃跪伏萧墨轩才松下口气来称呼吴平的口气顿时也变了。 “罪民得令。”吴平拱手遥答当下便要命手下放下舢板去。 “把舵地。”韩老五颇为紧张的扯住了吴平“当真招安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吴平无奈的惨笑一声“诸位兄弟漂泊海上毕竟不是长远之计认祖归乡也算得正途。” “那你若上了他的船他悔了意又当如何?”韩老五仍是不肯松手。 “萧墨轩的名头我等也都是听过。”吴平轻轻的摇了摇头“此人倒也算得性情中人。” “想我吴平当年也是潮州一小吏。”吴平紧接着又叹道“若是当年吴平能在此人手下任职倒也未必流落海上。” 韩老五和魏忠良也是一阵沉默虽说各人有各人下海的理由也不乏其中有作恶而逃的。可大多数人到底只是为了讨个生活多赚几分银子。为了这几分银子便是连祖宗都不能再认。想起这点韩老五和魏忠良也常常会心里阵阵作疼做倭寇地时候越长想起来就越沮丧尤其是年进中年之后更是难堪。 令吴平想不到的是自己登上封舟的时候萧墨轩居然是亲自站在船舷边迎接。看到这一幕远远观望着的众倭寇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萧大人吴某……”吴平一时间竟然不敢去直视萧墨轩地目光。 “从前的事儿不提也罢。”萧墨轩笑而摆手“打今个起你我便就是在一条战壕里头。” “战壕?”王浚好奇的探过头来“萧大人说的莫不就是战沟居然还可以如此一说大人果是广记。” “哎呀……”王浚似乎还没说过瘾一拍大腿似乎大有醒悟“这定是九边的说法萧大人当年曾经替太上皇镇守九边大破鞑靼俺答杀地是鞑靼骑兵是闻风丧胆只看一个萧字旗就便连刚掠到手地米面也不敢要掉头就跑。” 王浚这一段话不但把吴平听的一愣一愣地就连萧墨轩自个也是哭笑不得。 “吴某只听说过萧大人曾经设计招顺鞑靼俺答却不知更有此等威名。”吴平看着萧墨轩的目光居然带上了几分崇拜。 说起来也好笑一个鞑靼一个倭寇一北一南原本就是大明朝的两大心患。可偏偏吴平作为一个倭寇居然也是对鞑靼恨之入骨听起来颇有些良民的潜质。 被吴平这么一问萧墨轩顿时也不好意思再去堵王浚的话只能加快了脚步走在了前头。 “既然萧大人说你顺了朝廷那王某你自然也不把你当外人。”王浚的大嗓门不依不饶的在后面追着“我家大人为人谦恭自个当然不屑可我等又岂是没长了耳朵。” “瞧瞧。”王浚得意的拿刀把敲着船边的红夷大炮“若不是萧大人我等又岂会有此等战船。当今皇上和太上皇也是圣人心里也明白就该用我家大人这样的国士。” 若是嘉靖帝老人家和隆庆帝在场只怕走得比萧墨轩脚步还快。 “此等战船在下见所未见。”吴平本来就是混海上的对战船这些东西本来就眼热眼下亲自在上面看了只觉前面的甲板上就能盛下一艘海沧舟更是艳羡无比。 “这样的船南京城里还有的停着呢。”王浚继续卖弄“等你立了功若是得了萧大人赏识便准你带一艘也未可知。日后若是再进功亲领着船队护送南洋当真是威风了得。你看只这一艘可抵得上红毛鬼一揽子的鸟货王浚虽然噪倒也不是傻子知道乘鼻子上脸的很。他心知萧墨轩眼下用得着这帮子倭寇更是显得热乎无比大灌迷魂汤说的吴平脑袋一点一点眼珠子都了绿。 不可否认王浚的话确实有用。等萧墨轩等人相继坐定之后吴平已是显得恭谦无比丝毫没了倭寇头子的匪气好似又转回了潮州的小吏。 ------------ 第十三章 惯用战术 紫禁城乾清宫。 徐阁老陪在皇上身边看着眼前的四份折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徐卿家你看如何?”隆庆帝正和徐阁老议着年中军饷的事儿眼下见了这几份折子无异于正瞌睡着突然有人塞过来一个枕头。 “回皇上老臣以为变更税法事关国体虽然是好事儿可也得斟酌而行。”徐阶连忙回道。 “眼下这不正是斟酌着嘛。”隆庆帝丢下手上的折子门边的小内侍就要走了过来收拾。 “且是谁让你等进来的出去。”隆庆帝忽得大雷霆“门窗外两丈之内不得有人。” 小内侍只是尽着平日的本分哪里想到会有哪边得罪了这个祖宗忙不迭的夹着屁股退了出去又把门掩上。 “这事儿若传出去怕是又少不得风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的好。”隆庆帝看着内侍退了出去才回过眼来。 “这宫里宫外到处都牵连着真做了这个皇上朕才知道当年父皇的难处。”隆庆帝看了一眼徐阶继续说道。 “自从黄公公随着太上皇退居西苑之后眼下内廷的事儿都归陈洪陈公公管着。陈公公是宫里的老人又是高大学士举荐。”徐阶在脸上勉强的挤出丝笑来“高大学士身为帝师税改的事儿又是由他牵头上奏。眼下也未定下如何去做一时间该是不会传了出去罢。” “呵呵。”隆庆帝轻笑几声“那这几份折子徐卿该如何看?” “若要老臣来说这东南一地倒也未必适合。”徐阶作沉思状。 “徐阁老但说无妨。”隆庆帝扬了扬手说道。 “那老臣就妄言了。”徐阶拱手回道“若真要寻个地方试行老臣倒以为湖广和四川那几个预征了赋税的州府更是适合。” “眼下一两年间。那几个地方都收不上赋税来。就算是地方上地日用也得靠太仓里调拨。”徐阶娓娓道来“可从太仓里拨粮这一来一回其中的损耗甚大。不如再那几个地方试行。百姓中预收了赋税的自不待言。若按照新法赋税的大处自然也是该那些大户来补。如此一来。太仓里头也能添上一些钱银又少了许多损耗。” “徐阁老所说的也有些道理。”隆庆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湖广那里毕竟不如子谦那里让朕来的塌实。” “且是容朕略思一二稍后再和诸位卿家商议。”隆庆帝直起身子朝后靠了一下。“老臣先行告退。”徐阶听了这话也知道皇上没有再留自个的意思。拱了拱手先行退下。 闽中海道。 “吴平暂任百户一职手下五名把总自个酌情况提拔。”萧墨轩一边命人张开地图一边朝着吴平抛过一句话来。 其实这是萧墨轩算好了地。包括吴平地横屿岛在内这回劫掠兴化城的共有六股倭寇。这样一来各人暂时都算有了安置也不至于生了乱。 “你等手下。仍归你等统辖。等战后再一应整肃。”萧墨轩下一句话更是让吴平的心完全落到了底。 “根据前日的线报。佛朗机人已经在屯门岛上驻下了营寨每日派船炮轰广州城。”徐渭拿着一面檀木折扇轻轻的在地图上点了。与其是说给萧墨轩听的不如是说给吴平听的。 “这几日在海上倒是没法子收到信报。”相比几日前徐渭明显也轻松了许多“算起来最多也就是被打破了广州城可两广总督张臬眼下也在广州就算佛朗机人进了广州城凭他的习性也不会远遁。” 虽然和朝廷觉大部分地巡抚总督一样张臬也是科考进士出身算的是文官。甚至后世还有不少人因为文官统兵一职对大明的军制颇有诟病。 但实际上看似文官出身的武将并不代表就是一个书生。即便在当代军官升职也得要去军校里镀层金不是。 不管是现任的兵部尚书杨博还是直浙总督谭纶都是文官出身。可打起战来这些所谓的文官往往亲自操刀上阵尤其是谭纶谭总督常常身先士卒堪称杀人如麻。 这样的文官其实和武将已经完全没有区别。武将并不代表就是出于草莽而长于斯。真正的武将智谋也是少不得地。而两广总督张臬也正是一个喜欢亲自操刀上阵的货。 所以徐渭断定张臬不会随意退兵倒也不是信口开河。 吴岛主的觉悟似乎已经完全上了一台阶看着徐渭满不在乎的样子居然颇有些生气。 就算没换这个立场起码自个被佛朗机人耍了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地。虽然自个也是刚刚被从兴化城里赶出来的可广州城怎么能被这些长的乌七八糟的红毛鬼给占了呢。吴岛主已经完全把自己放到了佛朗机人的对立面上去。 “眼下兴化倭……”徐渭说到这里抬起眼来扫了一眼吴平吴岛主连忙朝后退了一步“兴化既已收复可留俞大猷一军暂时镇守。命戚继光和刘显两军今夜便驰援粤中。” “我等到了珠江口倒是先该把屯门岛上地那几颗烂钉给拔了先。”王浚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说实话今个几艘封舟都没能真正地开上火实在令王将军甚有些不爽。 “有你上阵的时候。”萧墨轩示意王浚先安静下来。 “大人如何看?”徐渭并不多言先是征询萧墨轩地意见。 “嗯?”萧墨轩正不自觉的想着自个那十多艘还被扣押在吕宋的货船听徐渭一喊才回过神来。 “围而不打。”一句话从萧墨轩的口中脱口而出。 “围住囤门岛?”就连徐渭一时间也没听明白萧墨轩话里的意思“还是广州城?” “既非囤门亦非广州。”萧墨轩摇了摇脑袋站起身来走到了地图边上。 “这里。”萧墨轩抬起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的点了几下。 “蚝镜?”周围的人看清了萧墨轩所指的地方一起惊呼起来。 蚝镜所处的位置其实也正处在珠江口附近。从之前的信报来看佛朗机人围攻广州城的兵船所驻扎的最后一站也正是蚝镜。 “若是我水师直逼囤门岛与张臬军前后夹击自然可以得胜。”萧墨轩将自己的理由道来“可诸位也该是知道我大军眼下最大的优势所在何处?” “我下海多年也算有些见识。”最先开口的倒是原来的吴岛主现在的吴百户。 适才只听经略大人点上了蚝镜的所在吴平心里便就是一抽一抽的眼睛里也露出了凶光。 “之前依在下所见佛朗机人最大的依仗无非是坚船利炮。”说到这里吴平不禁偷偷看了萧墨轩一眼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可眼下看来佛朗机人的火炮船却成了最大的软处。” “蚝镜离广州不到一日的路程若是蚝镜被围红毛鬼必定回师来救。”徐渭也拿着扇子在地图上比画着“从广州到蚝镜海面狭窄红毛鬼的火炮船虽多却也无法一拥而上。我水师封舟只需摆开阵势坐待其来即可。” “可巧眼下南风劲吹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占了上风口。”徐渭又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我水师惯用的战术便也可以一同威。若是进至囤门岛便没有了如此的便利。” “佛朗机人颇费一番苦心怎奈何天也要灭其。”徐渭哈哈大笑。 大明水师之前惯用的战术除了使用小口径火器以及强弩撞角以外。烟雾和石灰粉也是常用的东西。 烟雾和石灰粉这些东西依后世看来确实作用不大。但眼下可是在嘉靖四十二年可没有防毒面具这些东西更没有雷达来帮助跟踪。占了上风口不但烟雾和石灰粉可以挥更大作用即使开船用撞角冲撞敌船时也可以挥更大作用。 而萧墨轩旗下的这七艘封舟因为安装了侧舷炮的缘故所以在战斗中肯定是以侧面对敌。虽说船只够大够硬但是也怕会被接二连三的撞上。把敌人卡在下风口这也就安全的多了。 如果前进到囤门岛那么两军接火的时候就会变成在一条斜线上再没有这么大的优势。 ------------ 第十四章 顺风战 “干杯为了国王陛下。”迪奥戈美美的灌下一脖子葡萄酒“为了我们伟大家族的振兴。” 海洋新鲜的味道。妈港总督府离海并不远顺着吹来的南风迪奥戈可以闻到海洋的味道。 只不过这一阵海风怎么似乎有些不对劲。南边吹来的风怎么倒有些碜骨头的寒意了。 “咚……”还没等迪奥戈想的回过神来只听一声脆脆的炮响从海边传来。 哪里的炮台走了火?迪奥戈有些愣的朝着南边看着。 ”“咚……”又是一声脆响就落在了总督府不远的地方强烈的爆炸声把总督府房顶上的灰尘震的纷纷落下。 难道是西班牙人或者是英国人?迪奥戈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心里也禁不住抽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妈港最大的威胁并不是来自于海上而是来自于陆上的香山县。明嘉靖三十六年明军就尝试过收复妈港最后在葡萄牙人的顽强抵抗下才无奈撤退。 所以与葡萄牙和大明境内的其他港口都不同妈港主要的炮台并不是对着海面而是对着北面的香山县方向。 一阵炒豆似的火铳声从南面的外港传来看起来是两边接上了火。 “戈麦斯戈麦斯。”迪奥戈站了起来四下找着自己的弟弟王国驻妈港特使戈麦斯。 叫了几声见没人回答迪奥戈也再按捺不住带上几个随从风风火火的朝海边跑去。 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密集看起来敌人的数量不少不过火炮的声音并不多。 “经略大人港口淤泥太厚封舟吃水太深。怕是开不进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王浚焦急的朝萧墨轩叫着。 “开不进去?”萧墨轩也不禁愣了一下不是一直说蚝镜曾经是西方在远东最大的商业港口吗怎么连六千料的福船都开不进去。 吴平带着三千“新军”也就是“倭寇”已经先冲了上去。可是封舟如果开不进港口。就没办法给予他们足够的炮火支援。 “能贴多近就贴多近。”萧墨轩下了命令虽然眼下并不急着要一定拿下蚝镜可是如果不能给盘踞在这里地佛朗机人造成真正的威胁在广州一带的敌军未必会撤了下来。 岸上的佛朗机人倒也是训练有素很快就组织起了有效的防御。依托着工事和建筑物进行防守。攻上岸地“新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只不过这些由倭寇整编成的新军对佛朗机人的仇恨比寻常的明军还要来的强烈所以都杀红了眼个个不要命似的朝前冲着。 “总督大人……”戈麦斯从几个沙包后面探出头来朝着迪奥戈挥着手。 “哦。上帝太好了你还活着。”刚才迪奥戈一路找过来也没看见自己的弟弟。听见港口边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也是心里揪得紧紧地。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迪奥戈俯冲下头来躲避着空中的流弹偷偷朝对面看了几眼。对面来的这股人服装和武器都参差不齐实在难以判断。 “是海盗该死地海盗。”戈麦斯已经领着人和对方交火了一阵大概摸清了底细。一边说着一边指了几个倭国浪人打扮的家伙给自己的哥哥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真的该死他们不是应该已经沉到海底了吗?”迪奥戈顿时也大吃一惊“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唔……”一阵惊呼声在迪奥戈的身边响起。像是恐惧。又像是惊叹。 “看……”戈麦斯也是惊呼一声手指朝着东南方向的海面上转了过去。 “天啦这是什么东西?”迪奥戈眼睛瞪的老大直直的朝着海上看着。 只见海面上一大片风帆连成了一条线。这倒不是最恐惧的。真正令人生惧地是七只海上巨兽顶着高耸入云的桅杆朝着妈港外港的方向扑了过来。 隐约可以看见巨兽的左舷已经扯开了盖板。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像是两排锋利地牙齿随时准备撕碎自己面前的敌人。 “他们到底是谁?”迪奥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难道是西班牙人?” “不哥哥你错了是明国的军舰。”戈麦斯惊恐的瞪着眼睛把望筒塞给了迪奥戈”上面有明国地旗帜。” “明国人这不可能。”迪奥戈咆哮了起来。明国人他们那简陋而破败地海上力量怎么可能会拥有如此庞大的海上巨兽。虽然他们也曾经再海上拥有辉煌可那已经是两百年前地事情了。 “当。”望筒从迪奥戈的手上滑落砸到了地上的石板上镜片也被砸的粉碎。 “他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东西?”迪奥戈有些抓狂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在研究着远东的海上力量。可是眼前的七只巨兽根本就是自己从来没见到过的。就连听也没听说过。 “轰……轰……”巨兽已经逼近了足够的距离红夷大炮率先威一大片弹雨落到了港口后的房屋上面溅起的烟尘几乎遮蔽了天空。 “撤退撤退。”迪奥戈不顾一切的叫了起来。 “他们会打上岸来的笨蛋。”戈麦斯这时候也顾不得丝毫的绅士礼节朝着自己的哥哥吼道。 “你才是笨蛋。”迪奥戈拖拽着戈麦斯“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开进港口我们的大口径火炮全安装在北边我们呆在这里会给炸成碎片的在这里我们没法阻挡他们。” 像是响应着迪奥戈的话海面上又是一阵弹雨飞了过来。刚才一轮射击过后海盗们也非常有默契的向着海边撤退了一段与佛朗机人拉开了距离。所以这一阵炮弹都落到了外港的防御工事上面。 “轰……”巨大的冲击波震得人几乎要站立不稳迪奥戈和戈麦斯的耳朵嗡嗡作响硝烟裹着一股甜腻的腥味飘了过来。 “让这些该死的家伙快走。”迪奥戈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戈麦斯到底能不能听见他只是把嗓子扯到最大嘶吼着“朝半岛中间的地方撤。” 上回在兴化没能使上劲的王浚这回可是过足了瘾。 “预备……放。”王浚手上的宝剑朝着蚝镜外港的方向直直的指着每一次挥舞都带去漫天的火雨脖子上的青筋也因为兴奋而凸了出来。 虽然大明朝使用火器也有些年头了。可是如此大量的使用大口径火炮恐怕在大明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这一次居然让我王浚给占了王浚得意的如是想号子喊起来也格外带劲。 大文豪王世贞前几日一直晕船躺在船舱里这几日似乎也明显开始适应了。奔到了甲板上面抓着一只笔四处望着不时的记下几笔。又问徐渭借了一支望筒朝对面看着。 佛朗机人设在蚝镜半岛上的火炮也逐渐开始还击。可是海面上的船只再大在海上也只是一个小点又一直在移动。而海上来的炮火只要落到地面上就必定能击中目标。 管他打的是兵还是民反正都是红毛鬼。 妈港已经完全乱了套无数人从房子里冲了出来惊恐的随着撤退的火枪队朝北面奔跑着。甚至有的人刚刚从午睡中醒来身上只裹了一床毯子。 “让吴百户领军撤了回来。”萧墨轩示意身后的旗手出号令。眼下佛朗机人逐渐朝城市中间收缩如果吴平领着“新军”也冲进去就又和佛朗机人连成了一片。大片的建筑物也阻拦了炮船的视线除非萧墨轩真的想把这个海港城市夷为平地。而且眼下封舟进不了内港只靠几十门红夷想这么做也有些难度。更何况佛朗机人经营蚝镜数十年里头也绝不会一点东西也没有。“等收拾了广州回来的红毛鬼这帮子如何也得再交给我们弟兄。”从岸上撤回来的吴平和韩老五等人兴奋的嚷着心底下却有一丝未尽兴的感觉。 抛开报仇不说做了这么多年倭寇啥时候打过这种场面的战在海上就能开炮摧毁岸上的工事从前在海上从来都只有挨岸上打的份。 “扑”最前面的一艘封舟船身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后便一动不再动。 “不能走了不能走了。”船上的水兵连忙朝后面示警“前面的龙骨陷海泥里边了。” ------------ 第十五章 中计 封舟虽是被卡住不能前行可蚝镜毕竟地域狭小眼下就是用佛郎机炮也能扫在了岸边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不过担心佛朗机人把北面朝着香山县方向的大炮转了过来萧墨轩仍是下令将陷进海泥里的封舟拖出船队向后走了两锚链的地。 “萧大人这些红毛鬼只是躲避却不用火炮迎战却是何故?”徐渭站在萧墨轩身边朝着岸上看了一阵忽得开口问道。 自从嘉靖三十六年之后佛朗机人把主要的防御力量一直放在北面是不错可是这并不代表南面朝着海上的方向一点实力也没有。可大明水师从逼近到登陆除了吴平带领的“新军”在登陆的时候遭遇了强力抵抗外海上的船只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攻击。 水师船只上的佛朗机炮和红夷都是从佛朗机人和荷兰人手上学来的如果说蚝镜少了这些东西明显不大可能。 不过封舟开不进内港不代表其他船也不行。三四十艘海沧舟突了出来朝着内港逼了过去一路上也没遭受太大的袭击看来佛朗机人是铁了心准备当缩头乌龟躲在岸上准备等明军登陆时候再咬一口了。 “佛朗机人经营蚝镜多年这蚝镜地方虽小可暗中的工事和器具可并不少。”萧墨轩见海沧舟排成一条弧线钻进了内港才放下望筒微微一笑“眼下在海上。他们是静我们是动。他们指望着等我们上岸去他们好暗中放冷箭到时候就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我偏不遂他们的愿。”萧墨轩吩咐身边的传令官“传令下去除在码头岸边设置一条防线外任何无关人等不得登陆。我们既然是要围他也得把这进攻战打成防御战才是。他们缩到里面倒也是好事儿免得看见我等在海上地来去。走了风声。若是信报走的快最多明个下午到后个早上。广州那里的西洋船也该下来了。” 当天晚上大部分人都按照经略大人的吩咐停在了海上。当时的风虽不大可浪却不小。好在船上的人大多都是老水性新下水的人就连王世贞都适应了过来其他人自然也早就缓了劲。只是因为行了宵禁所以显得格外安静。 “这一场战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萧墨轩躺在船舱里。望着雕了几条青龙的天花板有些懵懵懂懂的。眼看着苏儿的产期越来越近了自己这个做老公地却不能陪在身边倒实在是有些内疚还指望她不要往心里去的好。 海浪拍打着船舷就像睡在摇篮里一般萧墨轩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咚咚咚……咚!”像是有人在捶门。 “谁个?”萧墨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朝着窗户望了一眼睛。窗缝里还是黑乎乎的看来天还没亮。 “大人大人我是文长。”门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焦虑。 “文长先生快快请进。”萧墨轩一个驴打滚爬了起来。在船上的时候萧墨轩睡觉的时候都只脱了官服就是为了起来方便。 “大人门销上了……请快快下令将停在内港的兵船招了回来。”徐渭也不等着了面。在门外就嚷了起来。 “西洋舰队来了?”萧墨轩这才想起自己早外面睡觉的时候睡前有销门地习惯。打开了门急忙朝着徐渭问道。 “大人落潮了。”徐渭指着船舱外对萧墨轩说道“不但是停在内港的兵船。就是封舟也得再退一些。” “落潮了?”萧墨轩瞪大了眼睛。自个没怎么在海上走动过。这涨潮落潮的事儿之前连想都没想过。 可是经徐渭这么一提醒萧墨轩才想了起来。落潮的时候。海面的水位可是会下降一大截的。 “怪不得浪这么大。”萧墨轩一下子就急了“你且如何是早不说。” “徐某不也才想起来。”虽然萧墨轩的口里的火气是大了点可事情紧急徐渭倒也不在乎。 “快快传令。”萧墨轩抓着官服一边走一边叫着“等不及了放火信。” 派人去内港报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眼下天色正黑旗号也看不清只有放火信。就算暴露了位置也没办法了。 “可是萧大人起身了大人前面又有两艘封舟陷海泥里了。”等萧墨轩站到甲板上王浚也早起了身站在对面地封舟上望见旗舰上挑了灯笼就对着萧墨轩这里嚷了起来。 “徐先生不知道要落潮你是海道副总兵难道也不知道如何早不和我说。”萧墨轩有些恼了“可能拖得出来?” “大人小的是浙江的总兵可不是广东的。”王浚的脸上此时一定是一副苦相“大人您看这天上的月亮才挂了小半弦依着浙中也该还有两日最少也得到初八前后这粤中沿海的落潮小的怎么知道比浙中要早了两日。” 王浚这时候知道犯了大错前面两艘封舟地龙骨陷进泥里起码有两尺深估计着海水起码是落了有大半丈左右。就连末将也不敢称了一口一个“小的”。 “回头再找你算帐。”萧墨轩瞪大了眼睛也想不到王浚可能看得见“吴平呢难道他也是不知道。” “大人不是把吴白户派到内港去了?”徐渭小声的提醒着萧墨轩。 “快叫他回来。”萧墨轩拍打着船舷“再问问那两艘封舟可是能拖得出来。” 海里的地势可和小河小湖里不一样不是说只要往海面上稍微移一下就可以吃水更深些。很多地方的海面下一大片地方几乎就是接近平坦。如果运气不好海水下降个半丈船只很可能就要移动个几里地才能动开身骨。若是真给卡住就算五百年以后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看其他五艘封舟还能动想来也许那两艘封舟被困地范围很可能并不太大还有希望能拖了出来。 “大人过不去了还有小半里地。”事实似乎远没有萧墨轩想地那么理想那一片海泥地的范围想来不算大可也不算小。 但是还有更坏地消息就刚才说话的工夫海水又落了有半寸左右看来潮水还没有落到底。想过去拖拽陷进泥里的船只的另外几艘船也不得不退了回来。 “大人潮水还没落到底剩下的封舟还得再退些。”徐渭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乘坐的这艘旗舰之前水下也不是很深如果潮水继续落也有陷进泥里的危险。 妈的这些葡萄牙人占着澳门占了几百年就像是什么宝贝一样守着还号称当年的远东第一商港怎么连个深水港都没还占得这么开心难怪几百年后怎么都比不过香港。萧墨轩肚子里已经把葡萄牙人骂了一百遍骂完之后还加上了一句没眼光。 “快把内港的船叫回来。”萧墨轩催促着。没有封舟的火力支援如果佛朗机人回头打回来那么内港里的人就有难了。 “已经了火信了。”徐渭指着桅杆顶上的望台说道。望台上已经点起了一盏探灯和两支火炬形成了一个“品”字型。强烈的火光在夜里就是十几里地外也能看的清。 让剩下的五艘封舟向后移了一些萧墨轩换了一艘四百料的巡校船向两艘搁浅的封舟靠了过去。 “大人只有把船上的火炮和弹药全拆了下来封舟才能浮起来。”王浚虽然刚才犯了错误可是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见萧墨轩过来了也想着正是赎罪的好时候。 “那就快拆。”萧墨轩听说有了办法连连点头。如果抛去了机动性海上的船只再大再坚固也不是可能是岸基炮的对手。等天亮了这两艘船就是活靶子。 一艘封舟的造价可是五万两白银只要想想萧墨轩就会觉得心疼别提说万一真的生了呢。 希望能来得及萧墨轩捏了捏拳头朝着北面的海岸看了一眼。 “砰砰……啪啪。”一阵阵整齐的枪声从岸边传来。萧墨轩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生了。 “吴百户……怕是一时回不来了。”徐渭似乎也没想到佛朗机人的时间居然能卡得这么准。张了张嘴有些默然。 ------------ 第十六章 治世惟中 北京紫禁城。 “六更……卯时到。”一阵少了几分阳气的喊声从钟鼓楼方向远远的传了过来。声音有些虚听起来像是从哪个角落出的呜咽。 “你可知道十二个时辰夜里头有六更为何只打五更却少打了六更?”太上皇嘉靖帝经过李神医的一番调理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做人的往往都是这番模样东西在手上的时候总是想不开。等真放下了却啥都想明白了。 “事关大体皇上不敢擅自决断才命奴婢来请太上皇的意思。”冯保嘴里回的话和嘉靖帝问的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六更天不打是因为五更天的鬼在转怕惊了鬼。”嘉靖帝把玉杵拿在手里把玩着“可一日之计在于晨五更天的时候也该是起来料理料理了。虽然不打六更可谁都知道天快要亮了。” “太上皇是说天快要亮了?”冯保低着头间或抬起来偷瞥一眼。 “这怪不得朕朕坐了几十年的朝堂即便是朕归了天有些东西也带不走到后头还是得皇上自个决断。”嘉靖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太上皇仙体安康享寿万年。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要痛死奴婢们了。”黄锦和冯保同时回话。 “你们活个万年给朕看看?”嘉靖帝不屑的扫了一眼两人“就是陈老祖也只活了八百年。有些东西放下了也就不必再去想了。” “折煞奴婢们了。折煞奴婢们了。”黄锦和冯保又是一阵异口同声。 “朕说自个带不走黄伴。你不也是。”嘉靖帝见两人总是同声不禁笑了出来。 冯保是黄锦一手带出来的故而嘉靖帝才拿此说笑。 “朕算是想明白喽。”嘉靖帝若有所思地说道“朕修道这么些年若不经这些变故倒还转不过来。这一番大病倒是因祸得福了。” “朕心念玄法常思效文景二帝无为而治。”嘉靖帝把手放在莲台边的栏杆上轻轻地拂拭着“可天下非一人之治。林雷这句话朕常挂在嘴边之前却是没想明白朕想无为而治却说的不是一成不变即便是祖制该改也得改改。” “无为而治无为而治说地不是朕一人也不是当今皇上一人而是天下人。”嘉靖帝轻声叹道。“无为而治该是全天下的人。人人无私心无贪欲才是无为而治。可朕之度得了自个一人却度不了全天下的人。” “萧子谦当年曾经和朕说过西洋曾经有一学者曾说出过什么共产主义”嘉靖帝甚有些费解的继续说道“倒也不知道萧子谦到底是从何听说如此多西洋的东西。这时候越长朕倒是越看不透他。” “听说他还会说西洋人的话?”嘉靖帝好奇的看着疯保问道。 “奴婢……奴婢也是有所耳闻。”冯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皇上睿智。”嘉靖帝也不再追问“这样的人就撒了手让他去做既然看不懂。也就不必去要这个虚名。非得掺和上去反弄得乱了套。只要他是为了朝廷。为了我大明朝。” “太上皇一如圣明。”黄锦和冯保又同声回道。 “朕刚才说到萧子谦说的那个什么共产主义。”嘉靖帝又把话转了回来“据那西洋学者所言人人心事劳作人人无私心天下粮货充足百姓人人可取所需这便就是共产主义。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依朕看若真到了这样这才是真的无为而治。” “可……只这人人心事劳作人人无私心便就是难于上青天。”黄锦忍不住接过了话来。 “子谦也是这般所说。”嘉靖帝点了点头“他也说这共产主义只是个水中月梦中花罢了用来空想来行却吃不得用不得。故而这无为而治倒也是难上加难该动地时候还是得动。” “敢问太上皇的意思是?”冯保听了半天也吃不准该如何向皇上回禀。 “黄伴从夏商开始这历朝历代倒是换了几家?”嘉靖向黄锦问道。 “夏商周之后有秦汉晋再后又有唐宋。”黄锦回道“元当年虽是异族可蒙古诸部中有数部在太祖和成祖时已归降我大明按照太祖和成祖的意思也算得是一家。” “凑上几个乱世之时少不得数十家称帝。”嘉靖帝又点了点头“家家打的旗号都是为民可真正出身草莽者只有本朝太祖一人而已。” “太祖爷出身草莽而得天下恢复我炎黄贵胄实乃千古一帝。”黄锦和冯保回这话的时候倒是心有由衷。 “治世惟中。”嘉靖帝又抛出一个词来“这也是萧子谦说的皇上和他在一起时长也不会没听过。” “治世之重不在上也不在民最重者却在居中。”嘉靖帝解释给黄锦和冯保听“中间者承上启下也。此间乱则天下乱;此间平而天下平。” “太上皇所说的中间者指的可是朝中和地方上的诸位大人?”冯保小心的问道。 “是也非也。”嘉靖帝摇头回道“你等两人不也是中间者看起来虽是奴婢可若是乱了却乱得是天下。” “奴婢们不敢。”黄锦和冯保连忙磕头。 “知道你们忠心。”嘉靖帝挥了挥让两人起声“可中间者也不限于此。地方上地大户常常手握一地百姓生计不也是中间者。” “朕统大宝数十年我大明历年来的钱粮赋税朕都亲自过目审查。”嘉靖帝说道“其中的不平之处朕岂是不明白?” “治世惟中可乱世也惟中百姓们起事乱的是一地他们乱了乱的却是我大明朝。”嘉靖帝又叹一声“萧子谦聪明人呐。” “那又该如何是好?”冯保顿时也傻了眼。本来今个是奉了隆庆帝的秘旨来请太上皇拿个主意可听了半天却越听越怕。 “一时间动不得。”嘉靖帝苦笑了一声“若是能动朕也早就动喽。难道你们以为朕真是昏君不成?” “那高阁老他们?”冯保想了一下开口问道“诸位阁老那里该如何去回?” “谁说了出来的便就让谁去拿了主意。”嘉靖帝讪笑道“其中的利害他们也不会不知道。” “奴婢明白了。”冯保顿时眼前一亮。 “知道了就去罢。”嘉靖帝微微闭上了眼。冯保得了话小心地道了声安退了出去。 “太上皇其实这税改倒真是好法子呐。”看着冯保退了出去黄锦不无可惜的说道。 “朕也明白。”嘉靖帝皱了下眉头“可历朝历代的改制涉到了这一步却无不凶险。眼下国事艰难再添不得乱。” “南方战起东南的海贸已经断了又要军饷。”黄锦忧心忡忡“今年这个光景皇上怕是难了。” “萧子谦年齿尚幼他有的是时间。”嘉靖帝也带着几分忧郁也有几分期盼。 嘉靖帝满怀着期盼朝着南方看着而此时身在南方海上地萧经略却陷入了进退维谷地地步。 佛朗机人果然乘夜从北边把炮台上的大口径地火炮移了过来眼下天色尚黑胡乱的朝着海上放着虽然没有准头可是眼下着再过大半个时辰天色就亮了而拆卸火炮可没那么快到时候两艘陷进海泥里的封舟就要成了活靶子。 “大人其实不用如此焦虑。”徐渭望了半天忽得回头对萧墨轩说道。 妈的光一艘裸船就要五万两白银再加上船上的火炮、器具等等至少十万两以上我能不急嘛萧墨轩有点乱了手脚。虽然第一目的是在珠江口的海面上拦截佛朗机人回救的舰队就算少了两艘封舟也未必不能但是只要一想就会觉得肉疼。 “大人原先围而不打并非是说真打了西洋火炮船就不回救而只是为了减少损耗罢了。”徐渭提醒萧墨轩“既然到了眼下的地步不如……” “文长先生的意思是。”萧墨轩一下子回过了神来“先攻了上去?” “佛朗机人的火器与我不相上下可若论近战交兵我军却是略胜一筹。”徐渭指了指天上“眼下天色尚且未明黑夜之中火器的威力本就有限近了身倒不如兵刃了。” ------------ 第十七章 巨财 “萧大人。”萧墨轩还在和徐渭说着话身后一阵粗声粗气的唤声传了过来。 “韩壮士可有事?”萧墨轩回过头来却见说话的是韩老五。 韩老五和吴平在一起多年亲如手足所以派吴平上岸之前萧墨轩却让把韩老五留了下来也算是人质。 “大人这蚝镜岛上可是巨富。”韩老五嘀咕了一声“当年那西洋鬼子就曾送给吴头领一尊玉雕据说价值不下千两白银。” “巨富?”萧墨轩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又明白了过来。佛朗机人经营蚝镜多年甚至把这里号称远东第一商港其中积累的财富当然为数巨大。之前总是想着怎么打败这些西洋人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那玉雕呢?”萧墨轩甚有兴趣的问道。这几日萧墨轩对于吴平和佛朗机人交易并未细问眼下听韩老五这么说看来两边也曾经是勾结已久了。 “被吴头领丢进海里了。”韩老五回道“吴头领说弟兄们下海只是为了赚个活的自在不至于卖了祖宗。” “哦。”萧墨轩心里动了一下看来这吴平倒还不至于一点没了良心。只不过可惜的是即使是吴平也不明白这些西洋人是多么的贪婪。 “你们既然不想卖了祖宗今夜珠江口的海水退潮难道你竟也是不知道?”萧墨轩心里有气刚才只怪着吴平却忘记了船上还有个韩老五。 “小的从来没见过大人麾下的如此大船。也没听说过会有船只会在蚝镜地外港陷住。”韩老五有些窘迫又有些焦虑。眼下吴平等人正在内港口的码头上佛朗机人打回来他们便就是当其冲。 “他们如果敢打上岸来到下午的时候他们的船只将会被我们的舰队全部摧毁。”迪奥戈拂拭着手上细细的配剑。“如果他们仍然停留在海上我们仍然会很安全。” 迪奥戈说后一句话地时候。脸上的肌肉也明显地跳动了一下。昨天那七只巨兽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如果它们能开进内港战斗也许在昨天就结束了。林雷这么多年来妈港并没有受到过太大的威胁。以至于人人都有些懈怠了。 “我会送他去见上帝的。”迪奥戈猫着腰向前看着。 “你说地是谁?”戈麦斯有些不解地问。现在的戈麦斯丝毫没有把握断定葡萄牙的舰队真的能打败这些明国水师。 “我们亲爱的吴。”迪奥戈狡黠的扯了下脸皮还没来得及收起鬼脸忽得飞过来一颗流弹擦着脸皮过去了打在身后的墙上钻出一个小坑迪奥戈也吓得一个踉跄连忙趴下了身来。 “该死的。”迪奥戈伸出手来摸了摸墙上的弹孔。大声地嚷着“这些土著的火器什么时候威力这么大了。” 回应迪奥戈的话的是一阵密集的齐射迪奥戈地心里顿时泛起一丝不安。 蚝镜也只有这么丁点大地地方了原本只有一千不到的守军。一个月前。为了保障安全虽然又增加了些。可是相比起已经在岸上地“新军”人数上其实倒落了劣势。 嘉靖年间明廷虽然几次欲收复蚝镜却未成功实际上也是并没有投入多少兵力。堂堂天朝大国这地方又是说好借给人家住的如果贸然派大兵压境实在有损天朝威严。 蚝镜的佛朗机人能打退那几次小规模的进袭靠的也是火器上优势。而明军折腾到最后几次进袭实在已经成了纯粹的摇旗呐喊朝廷都没诚心打你出什么力。 一直到眼下的时候据说香山卫的士卒还颇为怀念那一段岁月又不要出力流血又有酒有肉供着还能拿额外的银子。 昨天明军水师用火炮攻击的时候迪奥戈还有些吃不准毕竟炮舰在海上明军又只用了红夷距离上看不准眼下吃了这几阵枪子便是有些顿悟了。 “***老子送他去见阎王。”吴平这里的气势打开头的时候开始就不比对面低。火燎燎的装进了弹药也没对准线就朝对面开了火。 海上的倭寇原本做的就是刀口上添血的活计虽然是乌合之众兵器装备和阵势也比较杂乱可论起个人的战力来并不比九边和东南沿海的明军差多少。 又得了新配的火器对面又是仇人格外的眼红个个不要命似的。 萧大人配给新军的“卯子药”并不算太多但是和对面的红毛鬼对着打上一阵也是够了只要能拖上些时候等后面的船上来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想到船吴平不由得朝身后看了几眼见三点火光亮起顿时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坏了忘了大事了。 魏忠良原本还稳稳当当的坐在一堵墙下抽着旱烟。旱烟在眼下可还是个稀罕物魏忠良也就是因为常年跟着吴平在海上才有了这便利。远远看上去烟坑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点着火铳。 “把舵的萧大人起信了。”魏忠良像火烧了屁股似的跳了起来猫着身窜到了吴平身边。 “退个鸟。”吴平刚放完了一铳火冒冒的回身朝魏忠良瞪了一眼“老子刚上了岸他就要老子退。老子还没上船只怕就被对面的这帮畜生给打成筛子了。” 也像是在响应吴平的话吴平话音刚落对面就是一排弹丸扫了过来从众人头顶上掠过落进了身后的海里。魏忠良缩了缩脑袋一时间没敢说话吴平说的没错这时候登船只怕真的会给佛朗机人当靶子打。 “他萧墨轩要是有心就该派了人过来一起把这帮***给收拾了。”吴平骂骂咧咧的朝铳管上洒了点水继续填着药“要是他不管也算是老子看走了眼就算死在这里也得把对面的鬼头给砍了。” “把舵的让弟兄们把火药省着点等天亮了再打。”魏忠良给吴平这么一说也开始担心萧墨轩会不会派人上岸增援了。 刚才还密集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枪声转眼间就稀疏了下来刚才一番试探之后双方都明白过来一时间是收拾不了对手了。双方都在焦急的等着天亮。吴平在等着萧墨轩迪奥戈则是在等着从广州退下来的舰队。 “把舵的萧大人……”眼见着东边的海面上已经泛起了一丝幽幽的亮光魏忠良突然拉了拉吴平。 “你别一口一个萧大人可好。”吴平不满的嘟噜着“若不是我认识你老魏时候早只当你也是他经略府里的人。” “把舵的你看那是不是萧大人上来了。”魏忠良不敢把声音放高只是朝着海面上指着。借着泛起的那么一丝亮光已经可以看见几十丈左右的距离在几艘海沧舟的围护下一艘巡印船静悄悄的朝内港靠了过来。 船刚靠了岸就卸下了甲板这一阵响动立刻惊动了对面的佛朗机士兵刚刚沉寂下去的枪声立刻又成片的响了起来。 “刷”的一声一片半人高的盾牌竖了起来急飞行的弹丸打在蒙就了牛皮的盾面上出“扑扑”的闷响。 不过还在对面的佛朗机人离的还远听见水声和响动只当是码头上的人要逃放了一阵以后又稀疏了下去。 “戚继光做的这盾好厚实。”萧经略一身冷汗的从盾阵后探出脑袋来。 “萧大人。”吴平小声的惊呼一声丢下手里的火铳就奔了过去。 “吴百户本帅原本答应过你等平了广州的匪患后便帮你报了仇。”萧墨轩好歹也上过战场还在台州城亲手斩杀过倭寇很快便是镇定了下来“眼下思量却还是宜早不宜迟免得走了人。” “咱大人不愧是跟着皇上和太上皇的人道行日见的深了。”卢勋朝着王浚努了努嘴暗暗伸了下大拇指。 见面一不责问为什么不提醒潮汐的来去二不说是被逼来更不提明明是自个看上了佛朗机人家里的银子却说是来帮人家报仇了。眼看着吴平被感动的热泪盈眶王浚心里也不禁暗叹一声当年的愣头青眼下却长成大忽悠了呐。 ------------ 第十八章 汪洋大海 《国书.萧公列传》:数百年后之蚝镜一地繁华不复存矣然以一地之繁华易举国之昌盛大善! 《国书.萧公列传》中记载的这一段话一直到数百年后都没人能完全看的懂。而自从嘉靖四十二年之后蚝镜一地渐渐沦落成了一个地方上的小货港。 与此同时大明沿海诸地的广州泉州宁波等地逐渐兴起。码头上每日万帆齐千舟竞舞将大明与整个世界连接在了一起。 自打小时候开始萧大官人看电视上的解放军叔叔都喜欢乘夜进袭攻占敌人的堡垒。眼下虽然耽误了些时候可是天没亮倒也还不算迟。 “大人让小的们先上。”吴平见援军来了顿时也是士气大振。 “先不劳你等。”没想到的是萧墨轩却是抬手停住了吴平的话。 “大人随船带来的一千戚营军已准备停当。”王浚走过来朝萧墨轩回着话。 “戚营军?”吴平心头不禁一阵憷腿上也不禁一阵软“可是戚继光将军练出的兵?” 吴平这帮人中不少人都吃过“戚家军”的苦头眼下虽是在一条船上但是想起来仍觉得有几分心虚。 “不错。”萧墨轩笑着点了点头“在兴化的时候本帅便就想着兴许要街巷接战于是向着戚继光借了一千军带来。原本打算着到了广州城再用。没想到眼下便派上了用场。” 半岛上的佛朗机人似乎也从港口边的躁动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密集地弹雨开始不住地扫了过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拿下蚝镜城中财物自取一分。”萧墨轩顿了一下手终于扬了下去。 自取一分?身边不管是戚营军还是吴平手下的新军眼睛都红了。佛朗机人经营蚝镜几十年。其中的财富兴许比起大明沿海的一个州府还要来的丰厚即使只取一分也是不得了地数字。戚家军纪律严明是不错可也是凡人组成的有这个可以明火执仗打劫的机会谁也不愿意错过。 “萧……萧大人我等可也是随戚营军而进?”听见打劫的事儿。吴平比谁都感兴趣。这回在兴化劫的财物。都被萧大人给夺了回去几个岛上还都折了那么多弟兄回去之后抚恤安抚是少不了的。 “那是自然。”萧墨轩心了吴平的心思也不拦他。 “弟兄们操家伙。”王浚和吴平几乎同时嚷了出来“别给朝廷和萧丢脸。” 正规军和强盗到底谁厉害?按常理来说似乎应该是前者但是如果是一帮子武装到牙齿地强盗呢?几乎是转眼之间蚝镜半岛靠近海岸地一线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哦。上帝你不是说明国的元帅总是喜欢呆在离战场足足有一天路程的地方吗?”戈麦斯一边用短铳胡乱的点射着一边不解的朝迪奥戈问着。 远处的海岸边一面硕大的大麾竖着戈麦斯虽然算不上是中国通。可呆了些日子。也知道那里应该就是明军的统帅所在。 大麾下面还立起了一排火把。似乎惟恐人家不知道那里就是个紧要的地方。 “这一定是个不要命地白痴。”迪奥戈也是一头雾水咬着牙愤愤的咆哮着“炮手炮手让炮手给我往那里打。” 两军眼下如此接近大口径火炮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最实用的反倒是小口径的加农炮也就是所谓的佛朗机炮。 “那里还有那里。”王浚听见佛朗机炮响火燎燎地四处点着手里地刀柄已经砸在了一名士卒的肩膀上“全给我拿了经略大人可是就在咱们后头。” 佛朗机炮既然属于加农炮系列那么自然就有个不可弥补地缺点就是炮弹走的是直线。几排炮弹朝着大麾砸了过去眼看着大麾倒了下去没过一会晃了几下又站了起来气的迪奥戈跺着脚直骂废物。 倒是仓促间的几轮炮火暴露了葡军的炮兵阵地所在炮声刚过就冒出来一群明军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近身接战葡军远不是明军的对手更何况是一群红了眼的野兽大刀片子和长矛四下抡几下炮兵阵地连带着阵地上的火炮就易了主。被缴获的火炮和弹药反过来朝着葡军的火枪队这里扫了过来虽然效果不怎么样但是心理的震撼是有了。 “萧大人若是广州的红毛鬼及早赶来蚝镜又未及拿下该如何是好?”萧墨轩身边趴的是号称前来体验生活的王世贞。 “惟亲历战阵方解此景以可成书也。”当时王世贞是这么说的可眼下真亲眼见了未免也有些胆怯顾不得大才子的身份和萧墨轩徐渭一起伏在了掩坑里弄的满头满脸的灰连个脑袋也不敢露。 前方的阵地上已经陷入了白热化王浚和吴平带领的两军个个都不想在萧墨轩面前丢脸而佛朗机人似乎也明白如果撑不到援军到来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至死不肯再退一步。 刚才葡军用佛朗机炮轰击萧墨轩这里没起到什么效果倒还因为暴露目标而损失不小也转了心思把炮口转向了正在冲杀的明军反是起了一些效果。明军的牛皮盾挡得住大半的火铳可离能挡住炮弹还远的很推进之势顿时一缓。 “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徐渭拍着巴掌嘀咕着似乎心里也有些不安。 “铛铛铛。”两边正胶着着忽得听见一阵急促的锣鼓声从蚝镜的北边传了过来其中夹杂着无数呐喊声。 “来了。”徐渭刚才还有些不安的脸色顿时为之一缓。 “刘知远立功了。”萧墨轩揪了半天的心也是略松了些。 这一阵锣鼓声自然也传进了迪奥戈的耳朵里一丝不安在他的心里漫了开来。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还没等迪奥戈的派人去问便看见有士兵朝着自己这里跑了过来。 “有土著北面来了许多土著。”来报告的士兵一脸的惶恐。 “土著?”迪奥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从地上刚跳起来刚想说话便有一流弹擦着头皮飞了过去把头上的总督帽打到了一边连忙缩下了脑袋狼狈无比。 “难道你们连土著也拦不住?”迪奥戈咆哮如雷他很想跳可是他不敢再冒险“打死几个人他们自然就退了。” “他们人太多了足有好几千人。”被训斥的佛朗机士兵脸色有些白“还有官员和他们混在一起。” 妈港的防卫力量绝大部分已经调集到了南边对抗明军北边的炮台不但全部拆了过来而且只留下了数十名士兵防备。这么多年来妈港的葡萄牙人因为和香山县乡民的土地之争也起过不少次冲突可是每次打死几个人以后总有会官府出面把乡民劝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佛朗机人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就连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若是真起了大冲突多死了人朝廷问罪下来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肯定不保。久而久之在蚝镜的佛朗机人心里便就以为附近的土著早就已经吓破了胆。 “乡亲们。”香山知县刘知远躲在人群里探着脑袋手里也抓着一把朴刀伸的老高“红毛鬼占我田地夺我屋舍杀我亲人欺压我香山县民数十年这仇该不该报?” 陡然之间刘知远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去年还有几个上衙门控诉被佛郎机人夺了田地却被自己吆喝衙役乱棍轰出的事 这一刻刘知远感觉屈死的百姓无数的血泪似乎全部凝聚在了自己举起的这只胳膊上;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呐喊萧墨轩戚继光俞大猷刘显在这一声呐喊中灵魂附体。 “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个精瘦的老汉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钉耙“若不是被这些红毛鬼占了田地我老姚家也落不着给人家做了十几年佃户。” “我爹的坟前就缺几颗红毛鬼的脑袋祭奠了。”另一个猎户打扮的壮汉舞动着手里的猎弓似乎已经有些急不可待“等的就是青天大老爷今天的话。” ------------ 第十九章 套兽 乡勇的战力虽然有限可是从后面传来的消息仍然在不断的刺激着正和明军厮杀的葡军。迪奥戈不是不想抽调人手去北边可是眼下南边的阵势都压不住再抽出人手只怕当下便要崩溃。 可正面对上几百葡军也根本不是戚营军的对手更何况人数上还落了下风只能下令边打边退带着数百名士兵一起退进了总督府顽死抵抗。 曾经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蚝镜半岛已是近半废墟一名士兵绕到一根中世纪风格的石柱后头骂骂咧咧的放了气水临走前还没忘记一脚把柱子给踹倒。 四面的明军在总督府周围堆起了火药似乎要炸平总督府的模样葡萄牙人更慌了起来。 “哥哥我们还是投降吧。”戈麦斯说到底还是个纨绔公子对付着那些一放枪就跑的土著还行遇见这样一群凶猛的野兽已经是吓破了胆。哭丧着脸躲在地下室一步也不肯出去。 “蚝镜财物约莫大半在内。”吴平绕着总督府转了半圈下了定论。不用说逗留在岛上的大商人们肯定也卷着财物和迪奥戈一起躲了进去。 “给他们钱对给他们钱。”迪奥戈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吼着“只要他们走开我们迟早能挣回来。”听迪奥戈说出这话四面坐着的几十个葡萄牙商人都没出声反对。钱财是好东西自己辛辛苦苦远涉重洋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财富。可是有钱挣。也得有命花才行。看眼下的光景既然从广州退下来地军队及时赶过来对面地军队也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些炸成平地。 “明国的官员没有不贪财的。”迪奥戈像是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去找他们的统帅要多少钱都给他。” “唔……亲爱地总督先生想要谈判?”萧墨轩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上匆匆写就的文书。“是投降还是谈判?” “谈判谈判。”迪奥戈派来的使者看起来应该是个明人畏惧的看着萧墨轩不住的点着头。刚才走到跟前他也就现了萧墨轩官袍上的补子居然是二品大员才能绣地当下也明白过来怕真是朝廷派来地大军到了。 “我提的条件。他可能答应?”萧墨轩不紧不慢的把文书递给了徐渭等人传阅。 “总督大人是国王陛下亲自派驻的。这些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决断。”信使连头都不敢抬。 “哦国王陛下亲自派驻的?”萧墨轩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来一边的徐渭也抬起眼来颇有些同情的看着这信使。 “正……”信使正欲回话却又被萧墨轩打断。 “你可也是佛朗机人?”萧墨轩兴致勃勃的看了看眼前地信使。 “哪里呢。”信使还以为大人要和他叙家常连忙回话“小可就是这邻近的香山县人日前在佛朗机人船上呆的日头久了说得佛朗机话。便被选进了总督府里头去。” “香山知县刘知远率领乡勇前来助战下官叩见萧大人。”正说着话便看见刘知远带着几个衙役兴冲冲的奔了过来一见萧墨轩连忙行礼。 “刘知县有功。免礼了。”萧墨轩略微点了点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算是回礼又把头转向了迪奥戈派来的信使。 “如此说来。你也是明人?”萧墨轩微微笑道。 “正是正是。”信使点头回道。 “来人掌嘴二十。”萧墨轩脸一沉“哦此人既是香山县民便由刘知县手下掌刑。” “大人……”不但是信使就连不明就里地刘知远顿时也吓了一跳连忙朝着身边地衙役丢眼色吩咐他们立刻照大人的话行事。 “大人大人小可何罪。”信使被衙役按住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 “帮红毛鬼做事也是讨个生活倒也情有可原。”萧墨轩把脸转了过去“可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王就是当今万岁。你一个明人一口一个国王陛下未免也太入戏了些。” “日后我大明子民无论是帮谁个做事切莫忘了自个流的是炎黄子孙的血。” 话刚说完那边二十巴掌已经扇完把个死猪一样的人丢在了萧墨轩脚下捂着个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脸有气无力的哼着。 “回去告诉迪奥戈。”萧墨轩冷笑一声“若要和谈除非退出吕宋安南瓜哇和满剌加我大明直至南洋一带与西洋的贸易尽归我大明所有。若是不退我大明迟早自个去取。” “哐……”望着面前被扇的和猪头一般的信使迪奥戈说不出心里是恐惧还是愤怒。墙角边的一盏灯台被扫到了地下。 王国在远东集中了几十艘战船数千名士兵无非就是想逼迫这个庞大的远东帝国把自己的海外贸易完全交给自己继而再以这里为基地控制整个远东地区和南洋的贸易。 在欧洲西班牙和荷兰英吉利的崛起似乎已经无可避免想要维护王国曾经的海上霸权必须要开辟新的贸易航线获取更多的贸易财富。 吕宋瓜哇和满剌加王国在南洋苦心经营数十年。安南还不知道雷耶斯那个傻瓜能不能拿下。 笑话迪奥戈忽忽然不屑的甩了甩手就凭他们?自己居然真的会有这样的担忧是不是太傻了。 不过……是什么时候这些土著也有了这样的眼光? “轰……”一声巨响传来迪奥戈一个站立不稳扶住了身边的桌子。又是一盏烛台被震落了下来不偏不斜正好砸在迪奥戈的脚上疼的他不禁牙关一咬。 “他们真的炸了。”戈麦斯面如土色仿佛已经到了世界末日。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总督府里飘起了几面白旗几个佛朗机人狼狈不堪的招着手。 “快到辰时了。”萧墨轩瞅了下日后不紧不慢的说了句又一次转过了身朝着海边走去。 总督府里零星的传出几声枪声但是已经不大成气候。 “轰……轰……”又是连续几声巨响总督府四周的围墙纷纷倒下夹杂着一阵阵鬼哭狼嚎。葡萄牙人建造的防御工事远不能和大明境内高大雄伟的城池相比总督府外的围墙高不过一人多高厚不过两尺不过这倒是救了躲在围墙后面的佛朗机士兵一命要不没给炸死反要倒被倒下来的砖石给砸死。紧接着围墙后面又多冒出了几面白旗。 “老子只要你们领头的鬼头。”吴平恨极了佛朗机人眼下看见这一幕倒是心下大爽竟也是忘记自己叫的话对面的人根本听不懂。 “没有那老鬼。”魏忠良跟在吴平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从总督府里一个个走出来的红毛鬼。吴平让带了几个佛朗机士兵来问可是语言不通又没翻译在身边比画了半天也没问出个究竟。 “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秘道之类。”吴平学着萧墨轩的模样眯搭了下眼睛踢了踢脚边的石头。石头滚到一边的水池边上出“咚”的一声。 “空的。”魏忠良一个箭步奔了过去拨开水池边的花木露出几个通风口来。 “小的们给我取些烟蒺藜和几袋石灰来。”吴平喜出望外夺过一把长矛别开四周堆砌的石块露出了一个更大的洞 点燃了几个烟蒺藜丢了下去隐隐的从里头传来几声咳嗽声又停了下来。 “老子今天就煮了你们。”吴平原来还担心里头会是什么通往海边的秘道迪奥戈等人已经从这里偷偷溜走之前听了几声咳嗽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吆喝着灌了几袋子石灰粉下去又掘缺了水池放了一通水下去。石灰见了水顿时就沸腾起来“咕嘟咕嘟”的从通风口里冒着热气不多时就听见几声凄惨的嗥叫传了出来。 “套着喽。”魏忠良带着几个海贼出身的“新军”士卒也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两面夹墙后头探出几颗脑袋一脸的颓丧步履蹒跚的爬了出来 ------------ 第二十章 在此一战 “什么是最伟大的?”萧大少爷托着腮帮朝海上看着两艘原本困在海泥里的封舟因为卸下了火炮已经浮了出来眼下船上的水兵正手忙脚乱的把火炮重新装上去。 徐渭抓着望筒瞪大着眼睛目光朝着海上扫着。萧大人每次做了事儿之后总喜欢上些感慨作为贴身的师爷徐渭早就已经做到了不惊不乱可没想到萧墨轩接下来的一句话还是让他手抖了下。 “让我们的敌人沉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萧墨轩手里抓着王浚和吴平送上来帐册漫不惊心的翻着。 海贸是个赚钱的生意萧大少早就知道可没想到的是这小小蚝镜一处竟就藏着如此大财。蚝镜半岛上无论官私只要能找到的全都进了萧大人的口袋当然还得付出十分之一的经手费。才两个时辰而已清点入册的钱物价值就已经过了两百万两这还只是一部分而已。粗略估算这一着入手的财物起码在四百万两左右。 四百万两呐……萧大人心里也不禁抽了下几乎和京城太仓的岁入差不多了难怪这么多人喜欢做海盗这回不但补了今年海贸的亏空兴许送进京城的份子也有了这该就是俗称中的杀大户吧。萧墨轩心里想着这一段话自然不会说出来而徐渭已经丢下了望筒朝着萧墨轩转过了脑袋。 “不知大人所说的人民乃是何物?”徐渭十分不解。 “人民不就是百姓。”萧墨轩似乎很乐意指点徐渭一二能指点当世大才之一。很能让人的心里得到些许满足。“人者你我皆是;民者百姓也。” “徐某短见了。”徐渭愣了好半晌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妙妙。”王世贞也在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听了此解暗自嘀咕几声抬笔记下。 “朝廷当真想下南洋?”徐渭试探着对萧墨轩问道。适才在半岛上听见萧墨轩对信使地一席话这半天还没回过味来。 朝廷已经过百年未曾真正对外用兵难道这一回真地要破了例? “南洋悬于海外又多化外之民只怕是难以治理。”徐渭真的有些相信。朝廷真的有意扩土添疆了。 “萧大人。敌船来袭。”未等萧墨轩开口回答便听见望台上传来几声吆喝。萧墨轩和徐渭连忙又举起望筒只见远处的珠江口上一连片的西洋式火炮船浩浩荡荡地仿佛一眼看不到边。 “举帆。”眼下王浚不在身边萧墨轩便亲自下了令。 水师兵船原本就严阵以待听了号令呼啦啦的全扯起了风帆。风帆刚扯上旗舰上又呼啦啦披下一条挂幅来。 “帝国兴亡。在此一战。” 八个鲜红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是用鲜血写成的。水兵们眯起了眼睛无数道目光穿过滔天的巨浪齐刷刷的落在了上面。没有炮声没有号角。四周是死一般地安静。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就连最调皮地士兵也放下了笑脸。 “呲……”的一声怪响。经略大人手中的宝剑划过了胳膊一缕鲜血连成一条细线落入波涛汹涌的海中。 “天佑大明。”萧墨轩执剑而立对天而祷。 “呲……呲呲。”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天佑大明。”低沉的祷告声像是一阵阵滚雷在阳光明媚的珠江口上空翻滚着。 “何为国家荣耀民族之魂。复汉唐之后历千年重现惟此时方解。恨弱儒之身不能提三尺刀而亲诛敌也。王世贞《平南手记.卷一》” 此时正当午时面朝南方的葡萄牙舰队正对着当中的太阳很难看清楚对面到底有多少船只。出于小心谨慎地意图舰队逐渐放慢了航行度 就在葡萄牙舰队放慢航的那一瞬间明军水师的兵船出动了。 十六艘三板船排成了一个倒v字型顺着南风当先朝着珠江口扑了过去。 三板船长不过四丈阔不过一丈单桅平日里只能容纳十数人乘坐但是却是水师所有战船中度最快的一种。 熟悉船舶的人都应该知道在不载地情况下船只越小越不容易沉没。 “别让他们靠近小心他们使用火先打掉他们地风帆。”葡萄牙舰队的指挥官倒真不是饭桶一声令下一排炮火就冲着十六艘三板打了过去大半都是冲着船上地帆。 转眼之间三板船上的风帆就一起变得千创百孔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事实证明船再小再快还是会挨炮子的小说上写的不能信。萧墨轩背着阳光朝北面看看的要比葡萄牙人真切的多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望筒。 对面的葡萄牙舰队还没来得及开炮把冲过来的三板船击沉便看见一团团火光从三板船上窜了起来只是火势只窜了一下立刻又弱了下去。 “烟烟。”还没等葡萄牙人转过神来就看见十六艘着火的三板船上同时腾起一股股浓烟被南风一吹一起朝着自己这边弥漫了过来。 “排成横列全力冲过烟障。”葡萄牙舰队虽然对明军的战术有些不适应但是老早也听一些“远东通”讲解过知道这是明军常用的战术。 三十余艘葡萄牙火炮船一边使用船炮开始无限射击一边试图加通过明军制造的烟障。而排成横列主要是为了防止通过烟障的时候度不一造成前后船相撞。 虽然之前也曾经演练过多次可是真正通过烟障的时候还是未免造成了一些混乱有一艘火炮船穿插错了位置正巧撞到了另外一艘船的船舷上只得一起退到了后边。 “迪奥戈所说的海上巨兽在哪里?”葡萄牙远征舰队指挥官塞万普斯看见明军制造烟雾也是提心吊胆惟恐会在通过烟障的时候受到迪奥戈的信里所提到的“海上巨兽”的袭击可是一直到顺利通过也没现有什么异常顺便倒还浪费了不少弹药。 “将军阁下妈港毁了。”望台上有水手大声向塞万普斯报报告。 “妈港毁了?”塞万普斯心头也是一惊从旁边的参谋官手里拿过望筒就朝着妈港城的方向看了过去。 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残砖断瓦哪里还有半个月前从这里离开时的繁华样子。 “哦上帝这一定是魔鬼干的。”塞万普斯从望筒看见几只盘旋的乌鸦似乎正在争抢着什么地上似乎是一具人的尸体顿时心里一惊手里的望筒“铛”的一声掉到了甲板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塞万普斯回过神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妈港毁了根本没有什么海上巨兽都是迪奥戈凭空捏造出来的。” 如果这些远东土著真的拥有什么海上巨兽刚才自己的舰队还在烟障中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开火攻击了还还能等着自己好好的通过。 而迪奥戈捏造出什么海上巨兽的消息无非是想减轻自己丢失妈港的责任可是……迪奥戈现在在哪?难道已经逃跑了? “不过这样也好。”塞万普斯斟酌了片刻倒是泛起一丝笑意来。没了迪奥戈反到是没人再来给自己制肘。当然征服远东的功劳将会更多的落在自己的头上。至于妈港这样的地方嘛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那里就是那些土著船吗?”塞万普斯转过目光看着南方的一排海沧舟“看起来还挺有模样我还以为他们会乘独木舟来迎战。” “现在让我们毁灭他们。”塞万普斯放肆的大笑着。 当下定了心思塞万普斯连舰队的队型也懒得再去调整一横排火炮船齐刷刷的压了过去。 “轰……轰……”葡萄牙舰队的火炮船上至少在船位置安装了大口径的火炮一条连绵的直线上此起彼伏的吞吐着火舌。而对面的海沧舟上明显没有这样的火器纷纷向着后面逃去似乎是没想到葡萄牙火炮船的射程会有这么远受了惊吓。但是因为是逆风逃窜度也没有葡萄牙火炮船快两边的距离反而越拉越近。 “这可不是攻城战海上可没有城墙我猜我们会在五沙漏的时间里结束战斗。”塞万普斯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沙漏扣在了船长室的木桌上“真不知道迪奥戈怎么会丢了妈港。” ------------ 第二十一章 “U”字型 “帝国兴亡在此一战。” 其实大部分明军士兵虽然热血沸腾可是并不明白这条挂幅上的八个大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有凭在“南京”号封舟的船舷上的萧墨轩目光穿越了数百年时光无限深情的看着脚下的波涛。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只有他才明白。就是从脚下这片蔚蓝的波涛开始一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国家和民族遭受了多少苦难。 现在历史就掌握在自己手中。帝国兴亡在此一战。萧墨轩比谁都更能体会其中的味道。 葡军的火炮船已经逼近到了距离水师前锋只有一百二十锚链的地方距离大约是八百丈已经基本进入了佛朗机炮的有效射程之内。而同是逆风行驶的海沧舟明显在度上不及葡军战舰。 葡军最前列的几艘战舰开始调转船头似乎想转过船舷使用侧舷炮开始覆盖性打击。 明军水师应该是看清了葡军的意图整支船队开始向右转舵朝着蚝镜半岛的南侧转向企图借助岛屿来躲过葡军的射击。 “该死的别给他们跑了。”塞万普斯焦急的跺着双脚催促着“小角度转向大弧旋他们别想躲在半岛后面偷袭我们。” “大人口袋已经张好就等这些红毛鬼进去了。”九澳山南边的海面上徐渭望着北面海面上腾起的一股狼烟放下望筒对着萧墨轩笑道。 “轰……”一艘海沧舟地桅杆中了一炮。“喀啦啦”地倒了下去。 “还有四沙漏的时间。”塞万普斯笑眯眯的拿起面前的沙漏倒了个个。“我们可不会上他们的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刚才正如塞万普斯所想转舵之后地明军水师调过方向之后便就在蚝镜半岛的南边排开了阵势企图等葡军战舰也转过来的时候实施偷袭。可是似乎没想到葡军战舰没有立刻跟着转舵而是在海上拉了一个大弧旋才逼了过来。 这样一来数十艘海沧舟倒是全部暴露在了葡军的炮火之下。明军水师似乎也没想到这么一招。顿时有些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想再往后退。 “这里是条死路。”塞万普斯吃吃的笑着朝着南边的九澳山岛看了一眼“那两座岛屿之间地海道十分狭窄根本不适合航行。” “难道这就是这个东方帝国最强大地海上力量?”塞万普斯笑了一通之后忽的换上了一副惋惜的神情“劳尔。我听说过很多有关这个东方帝国的传说。他比金字塔还要神秘在几百年前他们的船队就曾经穿越过整个大洋。” “将军阁下你说的是几百年前。”被称为劳尔的是葡萄牙远征舰队的参谋长他正对着窗外的水手们打着手势吩咐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啊真地很可惜。”塞万普斯微叹一声又拿起桌上的沙漏倒了个个。“还有三沙漏时间了难道我们不能在五沙漏的时间里结束战斗吗?这都是你的错我的参谋官。” “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劳尔继续打着手势“除非他们逃上岸不过那样。我们仍然会摧毁他们所有地船只。” “那就快些。快些。”塞万普斯急不可待地叫着“等回到葡萄牙之后。我一定要把这个故事说给我的朋友们听我们在五沙漏时间里就征服了一个庞大地帝国的海洋线。” “阿尔布克尔克将军征服果阿只用了三沙漏的时间。”劳尔有些无聊的回了句广州城的战斗进行的并不顺利和这位有些好大喜功的将军拌嘴兴许也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那些印度人根本只是一群土著。”果然听见劳尔的话塞万普斯顿时就有些暴跳如雷“他们根本就连战船都没有。” “是的将军阁下你是最伟大的。”劳尔把自己的心思转回到对舰队的指挥上。 “劳尔。”塞万普斯安静了片刻突然又出了声“劳尔上校。” “嗯?”劳尔从宽阔的指挥室窗户外面收回目光。明军水师似乎也现了自己再无退路居然开始有序的开炮回击而且看起来他们的炮火还不算太差劲甚至有几差点落到了旗舰的甲板上面“我开始有些担心我们可能无法在下面的三个沙漏时间里结束战斗。” “我说的不是这个。”塞万普斯紧紧的抓了下桌沿“我突然有些不安你听这是不是号角声?” “号角声?难道他们想骑着马抓着长矛向我们冲锋?”窗外的炮火开始越来越猛烈火炮轰击声和炮弹的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劳尔努力的拉长耳朵试图去抓住塞万普斯所说的号角声。 “呜……嘟嘟……”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这一次听的要比刚才真切了许多似乎距离近了不少。 “后面后面。”劳尔神经质的跳了起来两只手也不停的颤抖着“巨兽巨兽。” “后面?”塞万普斯迷茫的转了几下脑袋把目光转了过去。 “哦上帝啊。”塞万普斯手上一抖桌上的沙漏被打翻到了地上。 “如果真有上帝他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封舟的船舷边萧墨轩拨开面前拦着的盾牌远远的望着对面的葡萄牙皇家红十字盾徽。 “轰……”庞大的封舟整个船身剧烈的一抖一排排火舌朝着西南方向吐了出去。 七座浮动的小岛仿佛遮天蔽日一般把葡萄牙舰队的后路堵了个滴水不漏。 “调过船舷调过船舷把侧舷对着后面。”塞万普斯脸色苍白拼命的朝着外面打着手势“我们要还击。” “将军阁下你疯了。”劳尔死命的拖着塞万普斯想把他拉回来“我们的后面可是一千门火炮。” 劳尔在葡萄牙皇家海军服役已经过了二十年只从刚才的目测就看出后面堵住海口的七艘巨兽身上每只身上起码安装了上百门火炮。 “水兵水兵别听他的排成u型队冲出海口。”劳尔把塞万普斯死死的按在凳子上朝着外面喊着。 “轰……轰……”几铁弹重重的砸在了旗舰的甲板上整个船都跟着晃动起来劳尔努力支撑着身体继续叫喊。 刚才一阵轰击打沉了两三艘葡萄牙战舰剩下的战舰立刻按照命令排成了u字形。两侧各有十艘战舰排成直线其余的十艘左右则排成了横线拼死的向着入海口冲了过来。封舟的火力虽然强但是因为是沿袭和采用了西洋式的侧舷装炮所以绝大部分的火力都是在封舟侧面而七艘封舟的侧面此时正好面对着葡萄牙舰队。 葡萄牙舰队排成u字形两侧的各十艘战舰反而躲过了封舟上打过来的大部分炮火而因为排成了直线所以就算正前方受到攻击也不可所有的战舰都同时受到攻击。 承受明军大部分炮火攻击的眼下便是正面的十多艘战舰。如果明军继续以侧舷面对海湾内射击那么在两边的二十艘葡萄牙战舰在突围的同时也可以用他们的侧舷炮攻击封舟尾。但如果封舟转过船舷把侧舷对着两边企图逃逸的葡萄牙战舰那么正面未免会被扑过来的十来艘葡萄牙战舰贴近缠住仍然未必能阻止两侧的战舰逃逸。劳尔用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一个菜鸟。 封锁海口的水师似乎也没想到葡萄牙舰队会采取这招旗舰上大麾舞动最边上的两艘封舟并不转向而是直接挪动了下距离直直的堵在了两边的葡萄牙战船去路上。 “撞沉他们撞沉他们。”塞万普斯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大声的咆哮着。 “咔”的一声巨响最前面的两艘战舰直直的撞到了封舟的侧舷上虽然吃水线附近有铁甲保护但是还是被撞破了一个硕大的洞口汹涌的海水从撞开的洞口里涌了进去。 撞上封舟的葡萄牙战舰船的木板纷纷碎裂向着海底慢慢沉去。 “我们打沉他们了。”劳尔惊喜的一声高呼目光直直的落在被撞了两个大洞的封舟上面。 可让他意外的是两艘封舟眼看着徐徐下沉了一些又立刻稳住了侧舷上的上百门火炮仍然在继续撕裂着冲过来的葡萄牙战舰。 ------------ 第二十二章 奇货 “一定是魔鬼和他们在一起。”劳尔心底一阵凉。 两艘被撞上的封舟上正打着旗号向经略大人报告各损失了两个水密舱但是战力并未受到太大损失。 刚才还在被葡萄牙战舰追着打的几十艘海沧舟又从内港里冒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被追着打的换了一方正面突击的十多艘葡萄牙战舰一艘接一艘的中弹被撕成了碎片。 “萧大人留点残羹给弟兄们。”九澳岛和蚝镜半岛的方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了又近百艘三板船和渔船吴岛主威风凛凛的站在一艘船穿过封舟的间距的时候不住的朝着萧墨轩招着手。 “本帅这回要活的还指望他们换回被他们扣在吕宋的货船。”萧墨轩笑吟吟的招手回意。 “弟兄们大人说了要活的。”吴平这一回倒是露出了海盗的本质脚下一艘三板船划的飞快朝着最近的一艘葡萄牙战舰贴了上去。葡军甲板上的火力已经被水师完全压制吴平安然无恙的靠近之后手中一条绳钩飞出搭住了船舷几个起落便攀了上去不禁让萧墨轩想起索马里海盗不对……他不就是海盗嘛。 “在远东的海岸线上开来几艘船架起几尊大炮就可以征服一个国家的时代永远不会出现了。”看着一艘又一艘的三板船贴近了葡萄牙战舰萧墨轩这才大松了一口气隐隐间。心里像是触动到了些什么。 “萧大人。远东是为何意?”听见外面的炮声稍缓王世贞王大才子也迫不及待的爬上甲板刚过来就听见了萧大人这一番感慨“架起几尊大炮就可以征服地约莫说地是南洋小国吧。” “嗯。算是吧。”萧墨轩自然不好和他解释只是在心里暗暗又感慨一番王大才子的敬业精神比起后世的狗仔队也不多让。(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随着吴平等人的加入蚝镜附近海面上的战局已经无可逆转还在开火顽抗地火炮船一艘接着一艘的腾起了大火船上的葡萄牙士兵就和鸭子下水一样往海里跳。下面的近百艘三板船和渔船正等着正巧钩竿。渔网都派上了用场。 大部分水师士卒并不认得葡萄牙海军的服装。只听得说是萧大人吩咐要活捉敌酋看见穿的看上去不一样的就上一顿老拳然后单独分了开来。结果不但是做军官地被单独隔离就连随军地厨师和侍者也一同享受了回“特殊待遇”。 原本被扣在萧墨轩身边的韩老五也被萧墨轩放了回来和平日里的老弟兄呆在一起心里格外的舒畅又听说在蚝镜岛上得了许多财物未免有些眼红又不好去找萧大人吵架。只能把气全在了佛朗机人的身上。 别人抓的是钩竿渔网他抓的却是鱼叉本来人长的就称得上“雄壮”只往水里一比划。被点到的佛朗机水手就乖乖地爬上船来。任其盘剥一顿笑眯眯的把一些闪亮的东西偷偷揣进了怀里。 “往那边去些。靠近些。”一个转眼瞅见水里一个硕大的屁股顿时又来了精神“那个脑满肠肥的当是身上有货。” 等划近了鱼叉在水里划了几下没见上来马上就拉下了脸狠狠地刺了下去。一阵杀猪一样地嚎叫水里冒出个肥大的脑袋来。 “叫你上来偏不上来就该是吃些苦头。”韩老五嘿嘿地笑着一双手在俘虏身上游走了几个来回。(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此时的天气已经算不得冷了蚝镜又处南方可被韩老五这么来回一摸俘虏仍是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东西倒是稀罕。”韩老五从俘虏的怀里摸出一个纯银的鼻烟壶又摸出一条链子来左右看了几下却是不认识是什么东西拿到眼前看却听见坠饰里头似乎有动静想又揣进怀里可又不放心抓在手里来回摆弄着。 “五哥这货送到哪去?”旁边有弟兄过来问按照上头的吩咐不同的俘虏是要分别关押的。 “看着样子倒像是个当官的。”韩老五上下打量着俘虏手里却在继续摆弄着小玩意 “叮!”手上忽得一动随着一声脆响坠饰上的一个小盖弹了开来。 “嗯?”韩老五好奇的低头去看却看见手上的坠饰已经分成了两半露出一个罗盘样的东西来。 “罗盘?”韩老五左右看着没看出个究竟却见上头的指针并不直朝着南北晃了几下只听里头还在响。 “这货也送到萧大人的船上去。”韩老五真把手上的这东西当成了罗盘虽然指针不动兴许是被水浸坏了“还有这个。” 韩老五消了想吞没的心把手上的“罗盘”也递了出去。 “大人吩咐过若见了什么稀罕东西定要送去兴许能派上用场。”韩老五还不忘吩咐旁边的弟兄“莫要动了私吞的念头。” 封舟上头萧墨轩看着眼前一群厨师和侍者正有些哭笑不得。忽得看见卢勋领着人递过来一样东西顿时心头一喜。 “带这东西的人在何处?”萧墨轩急切的问着。 “一起送来了。”卢勋让人从一边推过一个人来。虽然一头一身的水原本狼狈无比可陡然见了萧墨轩却突然又显得又几分高傲起来。 “说吧你是什么人?”萧墨轩早上在蚝镜岛上寻了几个通晓西洋话的明人眼下说话倒是没了问题。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海军士兵。”俘虏似乎并不想多说话。 “这是什么东西?”萧墨轩把韩老五送来的项链样的东西贴在耳边听着里头的响动。 “那只是一个罗盘。”俘虏虽然听不懂汉语可是模糊的从韩老五他们几个的对话里听见他们约莫把这东西当成了罗盘。 “罗盘?”萧墨轩哈哈大笑“正宗日内瓦所产镶嵌珐琅雕花应该是仿照上个世纪纽伦堡蛋的外形只有王室和一流的贵族才能获得一个普通的海军士兵能用得上这东西?” “我且是看看。”萧墨轩把项链凑到眼前“卢经历眼下是几时了?” “刚过了未时眼下是申时初。”卢勋忙不迭的回道。 “嗯下午四点虽然在海水里浸泡过仍是走的很准把这些话说给他听。”萧墨轩吩咐身边的翻译。 翻译按照萧墨轩的吩咐照实的把萧墨轩的话翻译了过去带来的俘虏顿时脸色一变涨的通红。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现在吃惊的是眼前的俘虏了他像看着一个魔鬼一样看着眼前的这位东方贵族他看起来是这么的年轻却又是这么的可怕。 这么一个小东西即使在葡萄牙也是价值不菲足足可以买下一幢里斯本城内的小庄园。 一般的小贵族也很难接触到怀表这样的高档计时器更别说能准确的说出这么多讲究来。 “葡萄牙皇家海军少将远征舰队司令官马丁.塞万普斯。”俘虏的目光和萧墨轩对视了片刻之后脑袋终于耷拉了下去。 “把衣服全脱了。”萧墨轩淡然一笑瞥去眼去不再直视着塞万普斯。 “大人……”不但是塞万普斯自己想不明白就连旁边的徐渭和王世贞都跟着有些难堪起来。 “大人让你把衣服全脱了。”好在还有一个卢勋在坚定的执行着萧大人的路线。 塞万普斯听了翻译的话脸涨的更红却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把他带下去告诉他不想死的话就赶快把身上的衣服全换了。”萧墨轩似乎也反应过来觉得让塞万普斯在甲板上就把衣服脱个精光有些不合适“再带他去用膳就不必收押了。” “虽然我战败了可我仍然是一个高贵的贵族。”塞万普斯脸上现出了愤怒“这位大人你不能这样侮辱我。” “大人是看你衣服全浸湿了准你换一身干净的。”卢勋倒是听明白了萧墨轩的意思。 翻译又把萧墨轩和卢勋的话翻译了过去塞万普斯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收起脸上的愤怒感激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等回了京城皇上和内阁的那帮老家伙定是要找我索要敌酋。这么大的战势午门献俘定也是少不得。”萧墨轩喃喃的嘀咕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徐渭和王世贞听“我还得留着这家伙去换些便宜了来嗯……留着这家伙兴许也会再有些好处想来吃了这么大的败仗他定然也是难以翻身了。到时候随便找个替死鬼把衣服给他套上难不成皇上他们还会亲自去问不成即使问了相互也听不明白都说些什么。” ------------ 第二十三章 也许错了 ps:看见有朋友提到火药的问题小萧虽然也是新时代的大学生毕业牢记“八荣八耻”以建立和谐社会为己任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是并不是真的全才土法制硫酸这些东西恐怕和诸位一样早就在高中毕业以后还给了老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而“卯子号”火药只有用金陵的柳炭效果才最好也并不是说只有才金陵才能制造出上等火药而只是因为配方的问题使用其他地方的材料配方就要再次改动。古代火炮的射程大部分是因为火药的问题这个也是查阅过不少资料才得出的结论。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五月初十广州城。 两广总督张臬亲自转到了城东的城墙边指挥着壮勇修补着前些日子被佛郎机人用火药炸塌的城墙。 五月初七停泊在广州珠江码头附近一直用火力压制广州城的佛郎机火炮船突然离开了大部分整座广州城受到的压力顿时也为之一缓。 到了初八中午又传来了另一支明军水师攻击蚝镜的消息张臬虽然不甚清楚到底是哪支军队在攻击蚝镜但是可以预料到的是闽中兴化府的战斗该是已经结束朝廷的援军已经开始在逐渐南下。 初九晚间的时候从兴化府归来的广东总兵刘显回师的六百人前锋营率先出现在广州城外更是让张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保得广州不失自己这一件大功怕是坐定了。 佛朗机人围攻广州城已有半月之久。携威而来的葡萄牙精锐。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不但没能拿下广州城。更是连城墙都没能冲进一步这可是葡萄牙人海外扩张以来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情。 五月地广州不但气温逐渐上升降雨也逐渐多了起来这让适应了干燥地夏季的葡萄牙人明显很不适应。再加上前两日塞万普斯少将率领大部分战舰回救妈港。眼看着已经过了四十八小时却没有丝毫的回信就连该从妈港送来的军补也突然断了渐渐的心里急噪起来。 与此相反地是广州守军日渐士气高涨九日夜竟尝试着主动出击攻击广州城外驻扎的葡萄牙士兵。葡萄牙士兵开炮还击。约估着尚且在明军的火炮射程之外。谁知道一番交战之下火炮阵地上竟是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损了好几门大口径的火炮。 等到初十的早上更坏的消息传来了珠江里靠近广州码头地附近已经出现了明军地战船虽然都是看起来小号的海沧舟和三板船可是停在江面上连成一条线完全封锁了南下的水道。 “将军阁下。大部分战舰都已经被塞万普斯将军带领前去支援妈港就算我们马上撤离剩下的船只也无法带走所有的士兵。”几名营官忧心忡忡的对着远征军副司令官弗内斯报告弗内斯也是葡萄牙海军少将只是因为家族出身没有塞万普斯那么显赫。所以只能屈居副职。 自从看见明军水师打珠江口涌上来之后。几乎每个人心里都隐隐的感觉到由塞万普斯带领前去支援妈港的舰队很可能已经遭受了意外。但是瞅着江面上大显寒酸的海沧舟和三板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凭借这样地武装力量能打败塞万普斯带领的庞大舰队。 兴许他们只是乘夜分批从珠江口混进来的也未可知。 “将军阁下江上有船靠过来了。”一帮子人对坐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究竟就连当下的情形也弄不明白唯一能看见的是似乎敌人已经派来了后援大有包围自己地意图。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就在这当口倒是有守着港口地哨兵过来报告了。 “千万不能让他们靠近。”弗内斯进退两难这两天已经变得有些神经质听见哨报就连连舞着手“对付那些小船我们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江面上地敌船虽然多可是并没有什么象样的城南靠近江边的地方有一个刚刚从明军手上夺下的卫所就是被叫做“广州南卫”的地势很是不错昨天弗内斯已经派人在那里架设了炮台再派一队士兵守卫应该不至于完全的被动。 “只有一艘船看起来像是有谈判的意图。”哨兵继续对着弗内斯报告。 “谈判?”弗内斯顿时眼里一亮眼下进退两难的塞万普斯又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传回来。如果对方有谈判的意思即使谈不成拖延上一段时间也是可能的。 “我想我们得去看看。”弗内斯站起身来。 等弗内斯走到江边的时候江上行来的海沧舟已经离岸不远依稀的可以看见船头上站着几个人只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居然并没有穿着明人的官员常穿的那种官服而只是随意的穿了一身普通明人才会穿的布衣而且还显得有些不大合体。 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或者应该说看起来很熟悉弗内斯脑袋里冒起一个可笑的念头。这怎么可能弗内斯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随着船只离岸上的距离越来越近弗内斯的嘴巴也渐渐的越张越大逐渐大到可以塞进一个苹果。 “哦弗内斯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问候从对面的船上传了过来。 “塞……塞万普斯将军……”弗内斯惊恐的瞪大着眼睛看着塞万普斯被几个明军的士兵卷着走过码头上的桥板。 “将军阁下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弗内斯想上前靠近塞万普斯可是看着围在塞万普斯身边的明军士兵脚下却不禁朝后退了一步只能低声的用葡萄牙语问着。 弗内斯虽然是塞万普斯的副官可是除了出身以外在葡萄牙国内的声名并不在塞万普斯之下这一句话里一半是愕然另外一半却有了一些责备的味道。 当时回救妈港的时候弗内斯就提出由自己率领舰队前去塞万普斯作为司令官仍然留守在岸上的军营。可是塞万普斯也是个爱出风头的主半个月都没能拿下广州城心里早就些按捺不住听说有敌袭击妈港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前去。 不过现在形势有些不妙弗内斯虽然心里抱怨却是收起了幸灾乐祸的念头。 “该死的如果是你也不会比我现在更好。”塞万普斯见多了场面哪里还听不出弗内斯话里有责问的意思。但是毕竟打了败战说话的时候脑袋只是耷拉着。 刚才还围在塞万普斯身边的几名明军士兵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意图只是前后分散了站了开来似乎倒是故意给塞万普斯和弗内斯留下说话的空间。 这也是萧墨轩之前特意吩咐的有什么话尽量让他们说去好了也算是给塞万普斯这个所谓的葡萄牙上等贵族留下最后一点颜面。况且在绝对的实力优势面前就算有什么小伎俩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有了从蚝镜卷来的四百多万两白银萧经略直有了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豪气。回头多造几队封舟只怕是欧洲联合舰队来也不放在眼里。也为了这个已是熟知萧大人脾气的徐文长徐大先生还硬着头皮说了几句“宜稳中求胜”之类的话意思无非是年轻人还是稳重点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看着周围的明军士兵散了开了不靠在身边看着自己在老部下面前出丑塞万普斯心里还是存了一些感激的念头。 “我们现在可走不了了。”弗内斯气的简直要炸裂开来“现在该怎么办?” “尊敬的弗内斯先生。”塞万普斯显得有些窘促握成拳头的手指不断的互相摩擦着。 拿自己家族的名声做担保弗内斯从来没有听过塞万普斯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过一个尊敬。 “他们太强大了。”塞万普斯苦笑着耸肩“我想也许我们真的错了?” “这可不是我们的决定。”弗内斯也轻声的嘀咕着。远征军从里斯本出用了两个月越过好望角穿到印度洋才来到远东在南洋也只休整了很短的时间就继续北上。在海洋上的时候曾经随之前的海军或者商队来过远东的水兵们总是喜欢把葡萄牙海军如何威猛那些南洋的土著如何闻风丧胆如何把无数的金银和香料进献出来的事情挂在嘴边。 甚至于塞万普斯和弗内斯自己也觉得这只是一次与平常一样的征服计划和以前没什么太大区别。如果真要说区别也许只是这次要征服的这头野兽看起来块头更大所需要的人手也更多些。当然块头大也意味着身上的肉多。 当他们第一次站在雄伟的广州城下的时候他们的心里曾经产生过一些动摇。这样一座雄伟的堡垒难道真的只是一座地方性的城市?他们甚至以为自己在攻击一个国家的都。 ------------ 第二十四章 夜叉 “他们比几百年前更强大。”塞万普斯脑袋低的有些酸又抬了起来看着天空。 “你是说《马可波罗游记》里记载的那个时代?”弗内斯对塞万普斯的话听的不算太明白“还是那个驾驶着天国之船的皇帝侍卫?” 当年郑和下西洋时曾经在印度洋至非洲东海岸一带救助过欧洲人的船只那高耸入云的桅杆堪比华丽宫殿的巨舱给欧洲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这是天使才能驾驶的巨舰。”欧洲人出了由衷的感慨。 “你说的也许是鞑靼人。”塞万普斯又忍不住露出一丝上层贵族的骄傲。虽然同样都是皇家海军少将可是自己总是显得比弗内斯更高贵睿智几分。当然如果当时自己懒惰一点让弗内斯而不是自己带着舰队去救援妈港就更好了。 “哦塞万普斯阁下的意思是我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弗内斯听出了塞万普斯话里那么一丝高傲顿时有些不悦脸上也挂上了少许讥笑的神情。 “天使之船也只已经是两个世纪以前的记忆了。”是的看现在的情形塞万普斯应该是损失掉了他率领的所有战舰。 但是谁知道这些土著是怎么打败塞万普斯的呢他们也许只是用了一些出人意料的计谋那些愚蠢的计谋我弗内斯可不会上他们的当。在果阿和满剌加一带还有一支拥有十多艘火炮船的舰队如果能等到他们前来支援也许带着剩下的士兵退回南洋还是有可能的。弗内斯一直强烈地希望能压过塞万普斯一头。 经过这半个月地消耗战。又亲眼看见了塞万普斯的失败弗内斯已经不奢望能够征服这个东方帝国了天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战争的潜力。只要能率领残余士兵退回南洋过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弗内斯目前最大的期望了。 “不会有机会的。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地。”塞万普斯小声的嘀咕着“我亲眼看见了那海上的巨兽迪奥戈没有欺骗我们。天使的战舰仍然在保护着这个东方的帝国。” “海上巨兽?”弗内斯皱了下眉头目光投向了江面上的一片海沧舟。 “他们拥有着不逊于我们的火器。”塞万普斯又加了一句这一句话倒是打中了弗内斯地心底。围攻这座城池半个多月。在火炮地优势上。一直是压制着对方可是就在昨天夜里敌人却在自己没有预料到的距离开炮打中了葡军的炮兵阵地。 “要我们向这些土著投降?”弗内斯心里虽紧了一下嘴巴上却仍是不松。“也许他们看我们也觉得我们是土著。”塞万普斯幽幽的回了句。 “呵……呵……”一阵响亮的号子声从附近的江岸上传了过来一长排赤裸着上身的纤夫出现在弗内斯的视线之内。 上百根长长的纤绳末头三艘比国王地宫殿还要高大的战舰破浪而来。 珠江入海口虽是下水。但是眼下刮的是南风原本也不定要用纤夫来拉船可是岸边一列长的似乎望不到边的纤夫队伍加上三艘张着黑色利齿地水上巨兽给人地视觉震撼无疑的相当地强大。 侧舷上冰冷黝黑的两排炮口。似乎随时准备撕碎一切敢于挑战自己的敌人。 “这下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塞万普斯苦笑一声。耸了耸肩膀“我们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挑战了一头正在假装睡觉的雄狮。” “这只是他们的一部分实力。”塞万普斯又小心的追了一句“我可以用我的脑袋保证这些巨舰都是新造出来的我甚至可以清楚的闻到它们身上那种新鲜木头所带的油脂味。” 塞万普斯特意说出这些巨舰是新造出来的无非也想告诉弗内斯这些东西并不是祖先的遗产这个东方帝国仍然有着凡的海上实力。如果只是祖先的遗产那么毁坏一艘就少一艘可如果是新造出来的那么既然可以造一艘那么就可以造出十艘百艘来。 上百艘这样的巨舰在海上游弋的时候将是一个多么壮观的情景。至于这个东方帝国有没有这么的财力去建造这么多战舰塞万普斯和弗内斯根本就没有去多想几个世纪以来的传说都记载着这个远东帝国的土地上到处流淌着粮食和金银他们丝毫不怀疑这个帝国有这个能力。 “将军阁下。”弗内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想我们能回家了如果他们不喜欢吃人肉的话。” “昨天他们也有水手问我我们欧洲人吃不吃人肉。”塞万普斯悻悻的收回目光“他们告诉我一个新的词语。” “什么词语?”弗内斯好奇的问道。 “夜叉。”塞万普斯回答他。 “什么意思?”弗内斯继续问道。 “撒旦嗜血的撒旦。”塞万普斯无奈的回了句话。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五月初十。 持续了近三个月横跨闽粤两省的平南战役终于划上了句号。 五月十二在两位葡萄牙海军少将塞万普斯和弗内斯的带领下所谓的葡萄牙远征军在广州附近的囤门岛举行了投降仪式。 三千名横跨大洋怀揣着不同梦想而来的葡萄牙士兵有六百多名永远的沉没到了珠江口附近的海底又有三百多人倒在了广州城的城墙下。 四十艘葡萄牙海军战舰大半折损剩下的也被大明水师全部接收。这几乎是葡萄牙王国最强大的海上力量的一半实力全部梦碎在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虽然远在万里之外的葡萄牙王国还不可能收到任何消息但是一场“大地震”想来是避免不了了。 广州两广总督府。 “暂且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萧墨轩送走了在自己身后跟了一天追着“采访”萧大学士现场感想的王世贞终于松了口气拖过一把黑檀木的躺椅先坐了下来。 因为还要商量着如何处置战俘以及一些杂事萧墨轩一时间倒还不便离开广州。 两广总督张臬保得广州未失原本就自觉有功又听说萧大学士要在广州盘恒更是喜不自胜定是要把总督府让给萧大人暂住在萧墨轩以不合礼节的强烈推辞下才又在总督府里清理出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原本是张臬自己的书斋作为萧大人的临时住所。 巡抚衙门和布政使司衙门没有总督衙门这么贴近军事又不敢和张臬去争只能眼热的看着大学士一行进了总督府。 萧大学士原本就是皇上和太上皇面前的红人朝廷里也有人撑着这一回更是又立下大功只怕这次回了南京之后从京城里传来的圣旨也就快到了候补阁员兴许也就到了转正的时候了。 “张大人萧大人已是歇下了。”小院外头传来了卢勋的声音。卢勋虽然已经不是萧墨轩的侍卫但是仍喜欢不时的客串一把。经略府侍卫见大人一直都没有反对的意思也知道卢勋得宠再加上眼下卢勋已经是五品经历管着经略府的杂事也就由得他去了。 “卢经历不得无礼。”萧墨轩听见卢勋的声音知道是张臬来了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喊了一声“快请张大人进来。” “多谢卢大人。”张臬听见萧墨轩请他进去禁不住眉开眼笑悄悄的探出袖子塞了一张银券在卢勋的手里“卢大人到时候若是不方便张某自然会派人安排运送。” 卢勋手里捏着东西虽然不方便看可是被张臬称了一回大人又听说如果不方便可以派人帮着运送自然数目不小脸上顿时也泛起笑来几步上前帮着张臬轻轻的推开了屋门。 “萧大人在这里住的可习惯?”张臬迈进门去萧墨轩刚要起身相迎却被张臬一个箭步抢上前扶了回去。 “在水上呆久了这真上了岸倒反是有些觉得怪异了。”萧墨轩呵呵笑道“早些时候总觉得直打晃躺在这里倒才觉得安生了些。” 萧墨轩禁不住抬手轻轻拂拭了一回黑檀躺椅的把子刚才闻着这木椅上的木香才觉得心神安宁了许多。 ------------ 第二十五章 心事 “黑檀木的香味原本就有镇定宁神的功效。张臬进门时没有带随从进来便亲自动手沏起了茶来。 “洱茶原本是产自云南。”张臬看来对茶道也有些研究指尖稍微用力掰下一块茶饼来丢进了壶里。把盛水的铜壶放到茶炉上眼看着已经冒出了热气也不急着冲泡。 “这是上等的陈沱须得用滚沸的开水冲泡才好若是嫩沱便要细水高冲要不便有了涩味。”张臬等水滚开了才贴着壶边把水倾进茶壶里边一边津津有味的和萧墨轩讲着。 沸水冲进壶里张臬又抬起手来立刻将茶壶里的水倒干这才又沏了一遍斟了一杯送到了萧墨轩的手上。 “萧大人也请尝尝这南方特有之味。”张臬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萧墨轩的反应。 萧墨轩也不好拂了张臬的好意把茶杯接到嘴边轻泯一 香气细嫩、韵味柔韧涩味已去了大半又剩下一些酸苦精神顿时为之一爽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笑来。 萧墨轩这笑倒也不是敷衍张臬的萧天驭原本就好茶兴许是受了爹爹的影响萧墨轩也真的沾上了一些。 张臬既然能做到两广总督场面上的事情自然见的也多见萧墨轩脸上的笑意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下也松了不少。 “这一套黑檀木的物什不知萧大人可看地上?”张臬见萧墨轩的手不住的黑檀木椅把上摩挲着忽得想起了什么。 “哦。这黑檀木所制的物什年头越久倒越显得贵重。”张臬见萧墨轩神色有些不对惟恐会怪他把旧物拿出来送人连忙解释道“这一套乃是下官多年收集所得乃北宋年间所制。我大明又只产紫檀和绿檀黑檀只有南洋才有。非数百年不能成才故而才更显得珍贵即便是出手万金也难以一求。” 萧墨轩眯搭着眼睛。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张臬。 在大明的官制里任命经略这样的官职毕竟少见寻常地人朝廷把一地军政大权尽放在一人手里也不放心而总督也是二品的大员若要再往上走。便就是尚书了。不知道身为两广总督的张臬如此讨好自己。倒是为了什么。 张臬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若说想要进京谋个尚书之类地职务怕是不易况且萧大少也没认为自己眼下真的有这个本事。 “此回张某能守住广州城全耐萧大人神威。”张臬倒也有自知之明佛朗机人的火器确实厉害若是再过个几日只怕广州真的会失陷也未可知。 “张大人过谦了。”萧墨轩一边揣摩着张臬的心思一边说着些没营养的话。 “听说萧大人的夫人。原是严府家地小姐?”张臬犹豫了半天说出句话来话出了口没等萧墨轩出声已经是伸手抹了下额头。 “张大人和严阁家有交情?”萧墨轩见张臬提到严府心里禁不住动了一下。 “下官当年就是靠严阁老提携。才放了总督地位子。”张臬又迟疑半晌。才回了句话。 “张大人此回立下大功倒也不负了严阁老当年的器重。”萧墨轩原本就知道张臬不会平白提起当年的那些老事。 只是自从严党倒台之后。朝野间的党羽已被肃清了大半作为两广总督的张臬居然还能稳当当的坐在位子上而没有和胡宗宪一样进了大牢已经算是万幸了。 “人嘴两张皮方圆凭自说。”张臬局促不安的移了下脚尖“若要说是海道不力放了西洋人上岸来凭也说的通。” “张大人尽管放心便是本帅定当向皇上据实回报。”萧墨轩弄明白了张臬的心思淡然一笑出声安慰道。 “张大人好意萧某也却之不恭了。”萧墨轩又抬起手来在椅把上来回摩挲了几下确实是上等地成色历经数百年仍是香气浓郁没留下丝毫的磕痕。况且若是不收下只怕也是安不了张臬的心。 “下官谢过萧大人。”张臬听萧墨轩这般说心知便就是应了下来顿时大喜过望就要起身行礼。 “张大人稍安。”萧墨轩抬手止住张臬的举动。 “不知张大人对严阁老可有什么见地?”萧墨轩用杯盖挡住半年脸热腾腾的雾气也遮住了眼睛。 “下官……严……”张臬如何也想不到萧墨轩会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来不禁有些自乱。 “下官当年只是偶得严阁老赏识算不上什么交情。”张臬知道萧家和严家地仇怨倒也不敢乱说话。 “专权乱政窃弄权柄世人皆说严嵩如此不知道张大人如何看?”萧墨轩似乎是无意一般地已经把严阁老改成了严嵩。 “这……”张臬心里头一阵毛你萧家和严家斗了足足有一周天难道竟是还要来问我这个外放的官。 “本帅听说欧阳必进和严嵩乃是儿女亲家严嵩曾屡次举荐欧阳必进为吏部尚书而太上皇则是不许可有此事?”萧墨轩泯一口茶却不去看着张臬张臬心里倒是更加地没底了。“下官曾读《荀子》云人性本恶以为有违圣人之言。”张臬略冷静下开口回道。 “哦……呵呵。”萧墨轩没想到张臬竟然轻巧巧的把一个弄权之说引到了人性的根本上去心里倒也暗自佩服张臬的善言。 “下官也听说徐阁老和严阁老也是儿女亲家。”张臬看了眼萧墨轩意味深长的说道。 “本帅此次归师之后意欲向皇上呈奏再开广州一港通贸海外不知张大人可有兴趣?”萧墨轩也轻巧巧岔开话题。 “如此甚好。”张臬闻言大喜适才萧墨轩虽然答应了自己可毕竟只是一句话未见得现实可若是再增开广州通贸朝廷上下都知道海贸一事是由萧墨轩主导自己只要尽心大可以再攀上这艘大船安然上岸。 “既然要通贸自然容不得身边的屑小。”萧墨轩继续说道“朝廷曾经答应要援军安南安南若是不平海上怕也仍是不安稳。” “卑职既为两广总督接壤安南自然不会朝廷的重托。”张臬拍着胸脯担保。 “只是。”张臬拍了半天胸脯又转回来看着萧墨轩“卑职用兵多不如萧大人只怕要多费些工夫。” “戚继光带来的火炮火药皆归了你。”刚从蚝镜了大财的萧墨轩甚是有暴户的觉悟“我再分三艘封舟于你火药若是不足再从南京调运些来。” “萧大人静候佳音便是。”张臬笑的张不开眼他早就对萧墨轩手上的火器和战船红了眼这回萧墨轩自动送上门来更表示对自己多了几分信任。 “只过了这一两日萧某便就要回师。萧某毕竟只是直浙的经略两广的事儿也不该多插手上去。”萧墨轩只所以这么大方也是急着想脱身在南京还有更紧要的事儿等着去处理。 “萧大人乃是当朝大学士又有皇上的旨意哪里还管不得。”张臬好不容易乘机攀附上萧墨轩自然想多找些机会近亲一下“再过几天广州城里又有花会一年才见得一次。” “等广州开了港萧某自然少不得来往。”萧墨轩呵呵笑着摇了摇头谢绝了张臬的好意。 嘉靖四十二年五月二十带着四百万两白银沿海路又入长江终于回到了南京。 港口的码头上旌旗飘扬人山人海。 盘踞东南的倭寇一举大半扫清佛朗机人也溃不成军平南大胜的消息远比萧墨轩走的更快早就传回了南京。南京各部的官员一个不缺的前往码头迎接凯旋之师。城里的百姓也走街奔巷争瞩经略大人的雄姿。还有一些不是来看萧墨轩的而是来看俘虏的佛朗机人的站在远处对着俘虏指指点点兴趣盎然。 南京的几个所谓的名流拿出了几幅对子无非是赞颂萧大人武功盖世名震古今 只是即使是快马的日程也是有限京城里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在外人看来略多了些遗憾而萧墨轩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睁大了眼睛想在码头上寻找几个熟悉的身影可转了几回也没看见。 “兴许是因为怕今个的人头太杂怕拥挤了吧。”萧墨轩自己安慰着自己。 ------------ 第二十六章 大事 “少爷……少爷。”那一群官员的***里头原来围了一群人见萧墨轩的座船靠了岸已是分散了过来人群里探出个脑袋竟是萧四。 俗话说“宰相家丁七品官”萧墨轩虽然不是宰相可是萧四作为萧大学士的心腹也能算得上是“五品”的层次了故而周边的官员才放底了身份和萧四大扯些春花秋月顺便问一下萧府里可缺什么物什没有。 萧四近年来场面上的事儿见得不少可是今个却不同心里只揣着件事只能哼哼哈哈的应付着见座船刚靠了岸便迫不及待的伸头叫着。 “多谢多谢。”萧大学士一如平日里的谦恭不住的朝同僚和南京的名流们回着礼一边把眼神朝着萧四身上放。 “少爷就怕你赶不及。”这些周围的官员名流有一小半认得萧四知道他是萧大学士的心腹还有一些虽不认得可也看见了萧四腰间挂着的经略府家人腰牌另有一些虽然不认得可见其他人纷纷让开了道也随着挪了下。萧四刚走到萧墨轩身边立刻扯住了袖子。“就你一个人来?”码头上喧闹萧墨轩竟是没听清楚萧四说些什么。 “原本都以为少爷赶不回来了。”萧四脸上半是兴奋半是紧张“竟没想到恰恰好少爷赶快乘轿回府。不还是骑马更快些。” “快快动身。”萧墨轩看见萧四脸上的神情已是猜到了几分。经略衙门派来迎接大人的虽然只是一乘抬舆可是旁边的侍卫都骑了马当下要过两匹也来不及和前来迎接的人招呼只是在马上回身一作揖便和萧四两个撒开了马蹄。朝着经略府地方向奔去。 “老爷可是回来了。”经略府的管家萧甲正带着两个家丁在门口望见萧墨轩回来了。也是喜不自胜从萧墨轩手上接过缰绳“老爷快些进去。”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经略府今个院子里却显得人格外的少前进里除了几个家丁萧墨轩居然看见前厅里坐的是李时珍。 “萧兄弟快快进去。”李时珍原本就是个秉性不常的人以前和萧墨轩以朋友相交。眼下萧墨轩虽然升了大学士。仍是不见瑕疵。也不和萧墨轩客套只挥着手让萧墨轩往后屋去。 萧墨轩也不及和李时珍讨论为什么他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自己家里抬起了腿就钻进了后进。 与前进不同此时的后进里挤满了人府里几乎所有的女眷全站在了这里。 依依靠在一间卧室地门边似乎想往里头看却有不敢捂住了眼睛。只在指间露出一条缝来另一只手却是捂住了嘴 小香兰和倩雪几个拉住了手一起靠着雕花柱站在走廊间手里揣的紧紧的。一声不敢吭。 “子谦。子谦。”依依看见了萧墨轩进来连忙扑过来紧紧抱住。眼睛仍是不住地朝着房门口张望着。 萧墨轩怀里抱着依依也不敢进到卧室里去只能是手心捏着把汗心里突突的不停跳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萧墨轩只觉得自己精神似乎都有些恍惚了怀里抱着的依依因为站的时间太长身体也已经有些僵硬了。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从卧室里头传了出来。 “呼……”几乎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松了大半。 只有萧墨轩仍是局促不安的放开依依想推门进去却又收回了手只能搓着双手在门边不停地走着。 “老爷请让一让。”府里地老妈子提着几个硕大的热水桶把萧墨轩挤到了一边丝毫顾不上礼数。 萧墨轩想跟着走进去只犹豫了下便见门又关上了只能小心的把耳朵贴在了门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担心到了极点。屋里的啼哭声和着水声一阵阵传来把萧墨轩的心也带的一抽一抽的。 “恭喜萧老爷是位小公子。”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卧室的门终于“吱”地一声打开了两名女医官并排站在门前对着萧墨轩招呼道。 “苏……夫人夫人眼下如何?”萧墨轩张了张嘴迫不及待的朝门里迈去。 “子谦。”床上的毯子里探出一支略显苍白的胳膊朝着门口招了一下。 “苏儿……”萧墨轩手里一热紧跟着又是一阵心疼疾步奔了过去伏在了床前。 “苏儿以为夫君且是赶不及回来了。”软绵绵的话里带着一分撒娇又有几分嗔怪。 “听夫君还念着苏儿苏儿倒也不屈了。”萧墨轩抚摩着苏儿地头苏儿把小脑袋紧紧地贴在萧墨轩的肩膀上。 “疼不?”萧墨轩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 “嗯……”苏儿脸上一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兴奋挪动了下身子却又扯到了疼出禁不住娇哼一声。 “好好躺着休息。”萧墨轩连忙按住苏儿不让她再动。“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苏儿安静了下来眼睛却四出找着刚才一番动静疼地死去活来的竟是没有听见旁边人的说话。 “宁姐姐我们家多了位小少爷。”依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溜了进来。 刚才还在哭闹着的小家伙已经被两位女医官用被褥包好放在了摇篮里依依想要去抱却又不敢看着两位女医官笑着点了点头才抱了起来送到了床前给苏儿看。 小家伙刚刚出生毕竟没什么力气刚才哭闹了一阵以后已是安静了下来眯着眼睛打着瞌睡小小的鼻翼一抽一抽的便就和他娘亲一个模样。 “幸好长的比较像宁姐姐。”依依怜爱的看着小家伙一时间竟是舍不得放了下来。 “若是像我又有如何不好?”萧大少爷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笑眯眯的抗议着“好歹我萧某人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可偏就比不上宁姐姐呢。”依依丝毫不准备卖萧墨轩的帐“日后这小家伙定是要比子谦你更风流百倍。” “我且是很风流?”萧墨轩摸着鼻子另一只手想去摸床头的襁褓却又被苏儿抱了过去拢在了怀里。 “比你俊俏上十分。”依依陡然想起“风流”这词还有另外层意思又忆起当日和相公幽会时的情景也忍不住脸上一热好在适才因为兴奋小脸本来就红扑扑的倒也分不出来。 “让我抱抱让我抱抱。”萧墨轩终究还是忍不住凑回到床前。 “轻些个。”苏儿莞尔一笑小心翼翼的把襁褓递给萧墨轩。 小东西确实长的比较像他娘亲小小的嘴唇蠕动着不时的又撇一下似乎对新环境有些不适应。 “我萧家有后了我萧家有后了。”适才萧墨轩还只是带着几分兴奋和新鲜可眼下看着小东西活生生的躺在自己怀里忍不住自顾着呢喃了起来。 想要低头去亲亲他又怕惊了他更怕自己抱着的姿势会让他不舒服移了下胳膊脚下却是动也不敢动了。 “少爷赶快写信告诉老爷和夫人。”小香兰从门边探出脑袋来唧唧喳喳的小声吆喝着“他们若是知道了定是欢喜的不得了。” “呵呵。”平日里能言善语的萧大少爷只是张着嘴巴像个白痴一样笑着。 “这身上的浮肿也不知道要几日才能消去。”苏儿见相公抱着儿子自己抬起手来摸了摸脸上。 “凭如何苏儿也是相公心里的俏媳妇。”萧墨轩赶快找机会讨好瞅着依依还在旁边站着又加上了句“依依也是如此。” “稍后相公见了李先生记得帮宁姐姐讨几副养容的方子便是。”依依由着萧墨轩在那巧舌如簧。 “我倒是忘了。”萧墨轩刚才只顾着担心加兴奋经依依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李时珍还在前进里头坐着“李先生倒是甚么时候来的?” “李先生前个就来了南京一直住在府里头。”苏儿听他们说话接过了话头来“那两位女医官便是李先生带来的弟子说是相公操劳国事为友者自当多帮衬上些。子谦等到了前进须得好好谢过李先生才是。” ------------ 第二十七章 本草序 “萧某谢过李先生。”等萧墨轩走到前进见李时珍还由萧甲陪着坐在前厅连忙过去行礼。 对于李时珍为什么能赶了过来萧墨轩并不甚感觉意外。当日在杭州的时候是李时珍帮苏儿诊断的他自然也算得出大致的产期故而估摸着日子快到了便赶了过来。 这么些年来李时珍一直走南闯北的收集药材和药方就在前段日子还不知道是呆在哪个地方。女人生孩子在大明朝来说还是个非常危险的事情李时珍居然能记住还特意算好了日子赶了过来看来李大先生真的是把自个当成了至交好友了。 “莫要谢我。”李时珍仍是那副水泼不进的模样只是刚才听说萧家母子平安又见萧墨轩过来致谢还是现出一丝欣慰来。 “前些日子我正在苏州欲前前去拜望王元美凤洲先生却听家人说也被你拐了走去。”李时珍看起来有几分郁闷“我且说了莫要谢我苏州离南京不远我这便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李时珍虽然话这么说可是萧墨轩心里头也是明白若不是李时珍自个有心也绝不会安排的如此条理。 “李先生也认得王元美?”萧墨轩知道凤洲先生就是王世贞可是不管王世贞自己还是徐渭都没提起过他还和李时珍相熟。 “我那《本草纲目》虽耐得萧兄弟赐名可李某只是一界郎中自知文采不如人之前的稿件多交于王元美修撰。”李时珍看起来对萧大学士甚为不满。“前回依了你去京城为太上皇诊治调养前些日子去苏州也是想把一些新写好的稿件一并交于王元美且再请他为《本草纲目》写一篇序。却不知被你夺走了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王世贞也曾经参与《本草纲目》的编撰?萧墨轩没研究过《本草纲目》对这点倒是不知道只是听李时珍这么说看来他和王世贞的交情也是菲浅有些年头了。 而李时珍的大部分稿件还在王世贞手上放着也难怪他要急着找萧墨轩要人了。 “李先生要找王元美倒是不难。”萧墨轩忍住了笑“只是王元美眼下并不在南京。” “他已经回了家中?”李时珍惊喜的站了起来又看了萧墨轩一眼。“明个我便再赶去苏州一回你莫要再留我这些女人家地事情有我那两个弟子帮着我也插不上手。” “萧某这里先生倒是来去自由。”萧墨轩招呼李时珍先坐下来“只是……只是……王元美眼下也并不苏州。” “那倒是在哪?”李时珍听萧墨轩这么一说。又急了起来。 “王元美此回随我南下亲历了战事便与我说要写一篇甚么《平南手记》。”萧墨轩招呼萧甲帮李时珍换一杯新茶“我这回回来也是仓促他竟是执意要再留了广州定是要再与两广总督张臬再去一回安南凭我如何说也不肯回意。” 萧墨轩这说的倒是实话王世贞做“战地记者”做上了瘾。此回萧墨轩回来的时候原本也是想带了他回来王世贞却死活不肯。萧墨轩没法子只好把徐渭也留在了张臬那里好和王世贞做个伴互相照应一下倒是便宜了张臬那货不但从萧墨轩这里得了无数的火器战船还附加免费的大军师一名徐渭地银饷。自然还是得从萧墨轩的经略衙门里出。 “这……这……”李时珍原本以为王世贞定会和萧墨轩一同回来却没想到这么一出顿时更为大闷。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李先生的《本草纲目》已是完成?”萧墨轩想起刚才李时珍说要请王世贞写序的事儿可是仔细想想似乎《本草纲目》的付梓应该还有几个年头才对。 “唉……”既然是王世贞自己不肯回来。李时珍自然也不好迁怒到了萧墨轩身上。摇了摇头只能再去心里怪王世贞了。 “原本算着还要些日子。倒也幸亏子谦已是提前成了本。”李时珍收回了心看着萧墨轩露出一丝笑来。 “幸亏得我?”这下萧墨轩倒是不明白了李时珍编写《本草纲目》的事儿自己根本就只是问过一回至于那个书名根本就不算是自己起的哪里还有什么功劳把那些药材放到了萧墨轩的面前世人称经纶天下地萧大学士也不认识几味。 “天下药材医书之丰莫过京城太医院。”李时珍笑道“李某虽也曾经在太医院里任职可是这编写《本草纲目》的事儿却是之后才起的兴等起兴时却也已是忘了小半。” “上回皇上召见李某询问太上皇病情也问起过李某编写《本草纲目》一事更是下了诏书传京中各名医至宫中与李某共研。也幸得如此李某才补了甚多缺失少费了无数的工夫。” 李时珍编写《本草纲目》原本只是一人所为李时珍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况且许多用药的内情和药性都是那些名医的看家本事就算关系再好平日里你去问他们也未必肯说了出来。 萧墨轩前次在京里向隆庆帝举荐李时珍的时候也顺便说出了李时珍正在编撰一本医书大全地事萧墨轩自个也没想到皇上竟是会真的牢记在了心里还召来京中名医和李时珍共研。那些东西名医们平日里不肯说可是事情已经牵涉到了皇上身上自然不敢再藏着。 整整一个月李时珍和那些京中名医都聚在北京城的太医院里。众人第一次尝试这么个法子初时还有些不情愿可听着其他各人说出的东西正补了自己的缺失欢喜的同时渐渐也放了开来倾其所知。结果不但是李时珍其他诸位名医经此一回也大呼有所得甚至还约好了之后每三年再聚一次互相“交流研讨”。 此后数百年间不管天下如何大变每三年一次的“神农学会”竟是一次也未断过。每次时逢“神农学会”的时候全世界的名医齐聚一堂互相交流三年来的心得和新现同时评选此次地“神农圣手”成为医学界的第一大盛事。 而除了李时珍等名医之外“神农坛”的展馆里却立着两尊和医学界并没有太大关系的人物的雕像一尊是隆庆帝另一尊便就是萧墨轩。 萧墨轩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去以这样一种办法来推动医学的展可是他和隆庆帝一番无意中的举动却成了医学界的一段佳话。兴许这就叫做“天意”。 “既然王元美不在。”李时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又落到了萧墨轩身上“若不然便就请子谦帮《本草纲目》写一篇序如何?” “我?”萧墨轩刚喝了口茶进嘴听了李时珍这么一句话差点没喷了出来。 京城里萧大才子的名声是盛可那都是当年在国子监的陈年老事了自从进了裕王府之后就成天只顾着和当年地裕王爷当今的皇上聊天打时间了除了奏折和几位师傅布置下来的以外几乎就没写过正经的文章。就算萧大少爷要写也不能去抢王大才子的风头啊这不是班门弄斧嘛。 如果是帮你李先生画幅画像夹在书里头或者画几幅药材地插图这倒是萧大学士拿手地好戏。写序还是交给王大才子的好。再说如果原版《本草纲目》地序真是王世贞写的眼下却被自己抢了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 “子谦无意?”李时珍见萧墨轩莫名其妙的大笑也搞不明白他是喜得贵子高兴过了头还是心里头在想着其他什么略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不不不。”萧墨轩看见了李时珍脸上的不悦连忙连连摆手“萧某只是想李先生原本是想请凤洲作序萧某不才怎比得上凤洲先生的文采。” “如若不然萧某只作后序前序仍请王元美来作如何?”话说出了口又怕李时珍真的不悦又加了一句。 “如此甚好。”李时珍闻言斟酌了一回也觉得妥当毕竟以前作序的事儿曾经和王世贞偶提过眼下直接换成了萧墨轩未免有些不敬。 呼……萧墨轩心里暗出一口气庆幸算是蒙了过去想来在《本草纲目》这样的巨著上头留一个名字也是不错若是怕写不好回头叫徐渭一起来看便是反正徐渭的文采也只比王世贞低那么一点。 “这回李某去苏州顺道去了回虎丘。”李时珍心事落定兴致斐然的扯起了另一个话头。 “虎丘春景甚是不错。”萧墨轩点头回道“只可惜萧某来往江南竟是没有去过可惜。” “虎丘春景?”李时珍又现出一丝费解的神情来“难道……子谦竟是忘了那回事?” ------------ 第二十八章 医痴 “虎丘?”萧墨轩挖空脑筋想着倒不敢随便说话惟恐再惹恼了怪脾气的李大夫。(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李先生说的可是虎丘孙氏?”萧墨轩猛然醒悟过来。 虎丘的孙氏乃是大明朝制镜第一家萧墨轩前些日子在海上所用的望筒便是描了样式去叫他做的去年也派了人去苏州请他制作可供医用的察微镜之类之后一直没见消息萧墨轩事务又多未及再遣人去问。 “不错。”李时珍点头回道“子谦上回描了图样送了过去可巧是顺路李某便去看了一会。” 伟人和常人的不同之后往往在于伟人是选择了一条适合自己走的道路也就是俗话中的“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李时珍之所以能写成《本草纲目》其中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李大先生根本就是一个医学“烧友”。自从听萧墨轩说过一碗水里也可能有一万条小虫之后李先生倒是没和戌文长一样认为萧大人是拿了佛经上的东西来忽悠自个当真就连平日里喝水的时候也会把碗拿起来看了半天生怕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进肚子里去迫不及待的想找萧墨轩要那个“察微镜”来看。 “只是……”李时珍微皱一下眉头。 “慢工才出得了细活。”萧墨轩知道李时珍心急只能是出声安慰。“毕竟之前从来没做过这样地东西。” “做倒是做出来了。”李时珍轻轻个摇了摇头。“只是却望不见你说地那些个东西。” “已是做出来了?”萧墨轩惊喜的站起身来“那孙家怎拖着不送了过来?” “已是被我带了过来。”李时珍帮孙家开脱“也就是上个月才完的工孙家又怕做的不合意才未敢拿了过来。” 话未说完李时珍便从脚下搬起一只小木箱。小心的放在了桌上惟恐会伤损着。 打开木箱里头正是萧墨轩在纸上描下的显微镜虽然比不得后世做饿看上去又简陋地紧但是按照眼下来看也算是精细的紧了。 “子谦你凭谁说这水里头能望见东西。”李时珍把察微镜放好。随便拿了几个镜头架了上去。看来孙家的人已经大概和他说过接着随手取过自己刚用的茶杯放在镜头下来回的看着“我怎么是望不见。” 显微镜这东西原本不该在这里时候出现可是因为萧大少爷楞是把这东西的出现硬生生提前了还换了个地方。李时珍穿着一身青衣大褂戴着一顶四方的“东坡帽”。居然和实验室里地人有几分相像。 只是……把茶杯放在镜头底下难道你以为可以看见茶叶里地酶不成?萧墨轩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子谦你来。”李时珍又摆弄了一会见确实琢磨不透只能叫萧墨轩过来。 可是萧大少爷对这东西也是一知半解。原理是明白的很。实际用起来就未必了何况这做出来的东西到底如何。心里头也没个底。 叫萧甲去屋外的池里取了杯水过来又从李时珍带来的箱子里取出片透明的琉璃片也就俗称的“无色玻璃片”滴了滴水上去再叫萧甲多点了几盏灯放在下边也探了头过去看望了半天只见着一个硕大的印子好似是自个的指纹油灯地火又不纯色看的模糊的紧其他的却没望着。 “东西是好了只怕是倍数不够。”萧墨轩缩回脑袋无奈的望了李时珍一眼。 “子谦自个可是见到过?”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李大先生才开始怀疑起萧大人地人品来一直都把这事揣在心里可若是萧墨轩自个都没见过怎么能说就是真地有? “这……算是见过吧。”萧墨轩没法子去和李时珍解释总不能告诉他自个是上中学时在生物课上看的吧。 想找片洋葱来可又想到这几年似乎从来没吃过这东西也不知道眼下大明地地界上有没有还是不要出洋相的好。 “取一根大葱来。”萧墨轩想了一会对着萧甲挥了挥手。 “老爷可是要大葱?”萧甲看了一眼萧墨轩又回了一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见萧墨轩点了点头才转过了身去自家老爷总喜欢折腾些奇怪的东西萧甲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和洋葱一样大葱的表皮也有极薄的平滑部分萧墨轩回忆着当年的步骤小心的撕下一片又想起似乎还少点什么试着用画画的颜料多兑了些水等稀释了开来取了一滴滴上弄了几次才选了一方合适的样本。最后叫萧甲取了一碗浓烈的西凤酒来点着换去了油灯。 “咦……”萧墨轩调好了镜头伸过眼睛看了下去只见镜头里边一点一点的和一堆芝麻聚在一起一般看起来倒是有点像是细胞。 叫李时珍过来看看了以后只是茫然的望着萧墨轩不明所以。 “可看见上头那一点点的?”萧墨轩移了下琉璃片又俯下身去看的李时珍这才确信确实就是放在琉璃片上的东西。 “这上头便是子谦所说的小虫。”李时珍看了看琉璃片又低头看看镜头里头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看在琉璃片上看起来如此光滑平整的东西用察微镜来看一颗颗的和芝麻一样。 “这倒不是。”萧墨轩叹了口气摇头回道“若想要看到小虫。只怕还得另做一架放得更大地察微镜来看。” “你看见地和芝麻一般的东西。约莫就是细胞了。”萧墨轩拂了拂身上的官袍看着屋外的青瓦红墙总觉得说起这些东西来有几分别扭“细胞聚在一起便就成了大葱。” “细胞大葱?”李时珍纵然聪明绝顶。此时也开始觉得脑袋不够用了“为何是成了大葱?” “倒不是说聚在一起就一定成了大葱。”萧墨轩给李时珍解释他相信如果连李时珍都弄不明白这天底下也很难有人能理解了所以干脆也不再藏着。 “便是你我全身上下也都是由细胞聚集而成。”萧墨轩一本正经的说着话。李时珍目光呆滞。一会看看自己的手一会又摸摸脖子很难理解为什么人居然会和大葱是一样地东西。 刚等萧墨轩说完就从药箱里取出平日里用来切腐的小刀卷起袖子在自个胳膊上比画着。 “我且是也切一块下来看看。”李时珍本来就是个“医痴”眼下见了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更是兴趣大增未等萧墨轩来得及叫住胳膊已是一刀划了下去。“先生住手。”萧墨轩喊叫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时珍在手上切了一块皮肉下来。 “先生且听在下把话说完。”萧墨轩哭笑不得。“虽都是细胞可这大葱的和人身上的大不一样先生怎可随意自残身体。” “若是不一样那便更要看看才是。”李时珍的痴劲上来谁也拦不住。好在刚才他看萧墨轩用地大葱皮并不多。也只是轻划了一刀只伤了指甲盖那么大地一块。 “该如何看。子谦教我。”李时珍把那块皮肉顶在手指上朝着萧墨轩一阵比画萧墨轩禁不住心里一阵作呕。战场上的死伤虽是见的多了可是和眼前的这一幕并不相同若要拿话来形容只能用上“诡异”这个词。 “李先生若要看倒不定要用皮肉只取几滴血便是。”萧墨轩捏着鼻子死活不肯接过李时珍手上的那块皮肉。况且用血处理起来也简单的多。 此后的几日李时珍在萧府里便再不肯挪动便就连请萧墨轩写序的事儿也忘记了。萧墨轩叫人独辟了一间小院让他住了进去。人身上细胞并不相同的事儿一时间也未说了出来只等以后李先生离开之后再修书相告免得李先生呆在自个家里成天自残身子只想起来便就要做噩梦。 好在李先生切肉之后似乎暂且也没了那些想法只是整日里都叫人送些不同地东西过去从油菜麦叶到青蛙猪尿泡品种大大的丰富就连萧墨轩来请用膳也推辞不来。据萧甲和萧墨轩来说曾经看见李先生一边用着饭一边把不同的食料挑了出来各留了一份说要看看有何不同。 当然见过了细胞之后李先生对萧大人的“小虫说”又多信了几分就算偶然和萧墨轩见了面问的也是何时再叫人去虎丘孙氏让新磨几片镜来。 李先生躲在小院里不出来招惹萧大人萧墨轩也乐得了空经略府里地官吏都知道经略大人新得了贵子除凑了份子来祝贺外寻常地杂事暂且也不敢再来劳烦。 谭纶戚继光王浚田义以及南京各衙门的主官南京故宫里地各位主事太监自然也少不得派人前来祝贺萧墨轩一一回了帖子邀请等满月的时候再以酒相请也都知趣的给萧大人留下了空闲。 萧墨轩整日伴妻逗子也算是难得了清闲。 “墨林生辉”萧家的辈分从萧墨轩的“墨”字辈排下来便就是“林”字辈萧林逸小家伙已经有了正式的名字等京城里头的萧老太爷看了之后便就可以入了谱。只是清闲的日子总不会太长久刚过了五月二十九就有人前来相告京里派的钦差到了。 ------------ 第二十九章 密旨 萧墨轩接到了信报之后倒也不敢怠慢吩咐萧甲赶快去摆好了香案。苏儿尚在月子里头自然起不得身便只带着依依换好了官服。 依依平日里穿的都是和苏儿几个自个裁料做的衣裳虽然看的养眼却算不上正式。换上了诰命夫人的正装挽了一个鼓髻走过来叫萧墨轩看。手里提着裙脚露出一截莲步小袜来庄重里头透着一丝妩媚。 可怜萧大人前些日子光顾着打劫和打战了刚回了南京又正巧是苏儿分娩的时候已经老久没近了香泽只这么一看不禁有些迟了。笑着脸凑过去想凑些便宜却已经跑开了只能闻了闻袖子上的余味板起了脸朝前堂走去。 “问萧大学士安。”这回京里派来的钦差只是司礼监的一个随堂太监由南京左通政使方健陪着由户部街大张旗鼓的转了过来刚迈进了门见萧墨轩已经正装站在厅前侯着了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弯下了腰来。 “钦差大人一路安好。”萧墨轩见钦差行了大礼也不知该如何回礼好想了一周仍是只俯身作揖回道。 “萧大人可还记得小的不?”这货也算是萧墨轩见过的最没钦差气度的钦差了把圣旨和方健丢在身后扯着满脸的笑。 “你是……”萧墨轩经他这么一说仔细看了几下倒是觉得有几分眼熟。 “小的是司礼监里的吴连春当年严党在京城的府上闹事儿的时候黄公公便就是遣了小地去的。此后小的也跟冯公公去过一回府上。”钦差太监自报家门。 “哦呵呵原来是吴公公。”萧墨轩也换上一副笑脸虽然他原本就不知道吴连春的名头只知道是黄锦和冯保的人“吴公公是司礼监里的人见官大一级。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不必如此客气。” “那是对寻常的人说罢了。”吴连春倒也识数“小地若是失了礼等回头见了皇上和冯公公又哪交代的过去。” “冯公公眼下可好?”萧墨轩这些时候一直没在南京也没听到丝毫关系冯保的音训倒确实有些牵挂。 “唉……”吴连春听萧墨轩问到这个。脸上的肌肉微微跳了一下回头瞥了一眼见方健等几个在后头站着又收回了脸色。 “萧大人还是先行听小的宣旨吧。”吴连春站直了身子说道。 “也好。”萧墨轩点头回道“吴公公难得来一次南京今个就由在下作东。等听了旨以后小酌几杯。如何?”“甚幸甚幸。”吴连春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另一边手指微动旁边有人奉过一个黄匣来里头放的便就是圣旨。 “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接旨。”吴连春拉长了声音大声喝道包括萧墨轩在内地诸官一应伏下。三呼万岁之后吴连春才继续念道“夜值子时忽听江南军报听萧卿率虎师而定东南。朕欣喜而一夜未能寐也……宣萧墨轩携俘入京。听旨之日刻日而行……朕自当亲迎于德胜门内。” 通篇之内。未见有一丝一毫封赏的意思只宣萧墨轩立刻回京但是最后一句的“朕自当亲迎于德胜门内。”倒是显得分量极重。 “萧大人接旨吧。”吴连春毕竟是钦差也得顾着皇家的威严诵过了旨也不好帮着萧墨轩送过来又是一番山呼之后萧墨轩才从吴连春接过了圣旨交给萧甲小心的吩咐收好。 “萧大人皇上还有密旨一份。”吴连春跟着萧墨轩往前厅走等进了厅门又小声的说道。见萧墨轩转过了身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封好的黄绢托了过去。 “适才在下问起冯公公吴公公却是一番叹气竟是为何?”萧墨轩虽然极想知道皇上地密旨里写地是啥些东西可是顾着吴连春还在面前一时间也不好走了开来只算着先陪一会等膳前找个借口转到后面去看看。 “萧大人近来不在京里不知道宫里的事儿也不奇怪。”吴连春示意萧墨轩先去招呼方健。萧墨轩刚才正好想着找个借口先离开片刻去看密旨便依了吴连春带着萧甲先把方健等人安排在花厅坐下接着也不急着回前厅却是转到了后进的书房关上了门抽出黄绢来看。 “扑哧!”刚张开了黄绢看了一眼已是禁不住笑出声来。 “钻钱眼里了呢。”萧墨轩自言自语的笑道原来偌大一张黄绢上竟是只有两个字便就是“银子”。 萧墨轩在蚝镜了笔洋财的事儿萧墨轩原本就没打算瞒着可当时也没报了上去没想到这么快皇上竟也是知道了难怪他急着招自个回去又要亲自在德胜门迎接敢情不是想接自个倒是想着接银子了。 真个是没见识只怕以后太仓里的银子你数也没数过来萧墨轩自个在心里逗着笑拿皇上开起了涮。 又翻了几下捏了一捏确信黄绢里头再没写什么其他东西也没有什么夹层之类的才又收了起来。 “耐吴公公独坐久等了。”萧墨轩转回到前厅里见吴连春独自坐在那里喝着茶萧甲已是留在花厅陪着方健等人了于是难免又客气一番。 “萧大人冯公公可是日夜盼着您老回京呐。”吴连春四下又瞅了几眼急切的说倒引得萧墨轩不禁摸了摸脸想看看是不是因为连日操劳累着了真的长了皱纹竟当了一个“老人家”地称号。 “听说萧大人平南大捷的信报不但是皇上便就连冯公公也欢喜的一夜未曾安寝。”吴连春小声的说着话。 “冯公公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听见吴连春这样说萧墨轩才意识到可能京城里头近日来真地出了什么大事儿。 “萧大人可听说过税改地事儿?”吴连春的声音更压低了些神秘地说道。 “税改?”萧墨轩不由得一愣南京这里可是一点风声也没传过。 “便就是效法北宋王安石要实行什么一条鞭法?”吴连春见萧墨轩确实没有听到风声的模样又加了一句。 “一条鞭法?”萧墨轩心里头更是扯了一下。实行一条鞭法确实是条出路萧墨轩自个也知道。但是在大明实行“一天鞭法”的只有在张居正掌政的那段时候里。萧墨轩自认没那个能力和权势这么长时间里在人多的地方提也没提起过。 “一条鞭法”虽然是役法改革涉及到的不单是田赋也有徭役。但是谁都知道这其中的田赋一块才是重头只要有了钱银其他的事儿都好说。 大明朝从开朝以来到现在实行的都是人头税便就是按照户丁向百姓征收赋税家里人丁越多所要缴纳的赋税越多。在萧墨轩看来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滑稽的赋税制度同样是十丁的人家有的拥有良田百亩有的却连一星半点也没但是实际上在赋税上头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只拿直浙两地说前年的一场大水虽然朝廷有了赈灾但是只管得度过灾期那半年。大水退后虽然赶插秧苗但是收成定是不如常年到了春荒的时候也有不少小农不得已把自家的田地卖给了地方上的大户以求一份口粮。 每年征税的时候穷苦人家难免会有收不上来的大明的税吏即使威风再大面对家徒四壁的人家也是无可奈何而新增了田地的大户多收了粮仍交着和常年一般的赋税长此以往朝廷和地方上的赋税只能是越收越少即使能收得上来也是逼得一些百姓焦头烂额怨声载道。 而“一条鞭法”却有些不同不再是按照人头征收赋税而是按照一户人家所有的田亩以及当年的收成来收。这样一来多得了的便就收的多穷苦的人家没有田地便收得少了甚至不收。 可是这样一来大户家里难免便要受了损。这天底下没良心的人多的是把该负的担子全扔给了朝廷和衙门只想着自个的钱米袋子哪管得其他人的死活。若是真要实行“一条鞭法”只怕是不知道有多少该天杀的会跳了出来。 拿张居正身故后的下场比较下也便可知张居正身故之后他所操执的“一条鞭法”也随之作废。张家不但被炒了家儿子被逼自杀甚至还落了一个鞭尸的后着这其中的凶险究竟有多大这可是和全天下的大户作对的事儿。 邹元标江西吉水人万历五年正值张居正当政期间邹元标时以新科进士之名入刑部观察政务因张居正父丧而不奔三次上疏痛斥直指其贪恋权势无类禽兽。受廷杖配贵州。 数十年后再次回到京城的邹元标拖着一条当年被打断的瘸腿四处呼号试图为张居正平反唤回当年的“新政”可是最终只为张居正谋回了一个名分。曾经生机无限的“新政”终于再也没能回来。 此后不久辉煌了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终于似春江流水一般在内忧外困之下走到了尽头轰然倒塌。 ------------ 第三十章 走漏风声 萧墨轩不相信眼下的张居正会提前把“新政”给揪了出来一时间他也没这个本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而内阁辅徐阶他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耐人回味。 这一段历史和萧墨轩记忆中的已经大是不同可是身为直浙经略的萧墨轩对治下的两省还是了解的。眼下徐阶的老家松江府徐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张居正之前做应天巡抚的时候曾经和萧墨轩细算过徐家光产粮的农田就有上万亩之多。松江是朝廷产棉丝的重地徐家其他的棉田和桑田更是多不可数。 徐阶这个按照后世的划分正是上海周边的地域。徐阶正如一个足够聪明的上海男人一般隐忍中透着精细实在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想到这里萧墨轩心里头又是禁不住“咯噔”响了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自个已经开始把徐阶当作对手来衡量了?那么高拱和张居正呢? “冯公公管的是宫廷的内务。”萧墨轩心里头虽是极为惊诧可是脸上仍是摆上了平静的姿态“这税改的事儿难道要得冯公公来说?皇上和诸位阁老那里竟是没有主张?” 萧墨轩摆着手脸上故意写着两个字便就是“不信”。 “这事儿……”吴连春听萧墨轩提到这茬。也是有些语塞“这事儿若说起来本也轮不着小的来评论。可牵连到冯公公冯公公又托小来地和萧大学士商议小的也就不敢不说了。” “哦。”萧墨轩微微一笑明显对吴连春说的话没怎么听进去。 “冯公公请小地问萧大人安。”吴连春知道萧墨轩对自个仍是有戒心连忙说道“上回送的那幅古画可合萧大人的意?” “古画?”萧墨轩眉头微皱“不知吴公公说的是哪幅?” 其实听吴连春这么说。萧墨轩心里头早就明白了他说的那幅古画无非就是《清明上河图》。萧墨轩对于《清明上河图》虽是喜爱可是也知道那可是从宫里偷盗出来的若不追究还好真要追究起来那可是重罪。何况冯保这个爱得风雅的货。还自做主张的在上头刻了颗自个地私印。想开脱也开脱不了。这件事儿只有冯保和萧墨轩知道即便是萧天驭那里也没露出过半丝讯息。 到这个时候萧墨轩已经对吴连春信了三分可事关重大未免还是要掩饰一二。只是这话在吴连春听来未免就有些刺耳以为萧墨轩在尽力推阻。原本还算镇定的脸上竟现出一丝怒色来。 “这四周也没其他人吴公公有话便说。”萧墨轩心下有些明白也不想再试探吴连春了。 “呼……”吴连春微出一口气才想到萧墨轩适才是在试探自个。从前的萧墨轩。吴连春也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倒似个愣头青一般。没想到眼下竟然有这样的心计了。 “税改的事儿听文渊阁里的人说倒是高阁老和张阁老先引出来地。”吴连春开始提起了正事儿。 “徐阁老没参了进去?”萧墨轩问道内阁地诸位阁员虽是都可以自拟折子可是按照内阁里的传统内阁又是朝廷的重中所中除非牵涉到阁员里的弹劾和太紧要的事儿其他的都该是要寻辅商议一下的毕竟大部分的政令若是没有辅的支持推行起来也是大有难度。而且辅掌控内阁大部分事儿也是瞒不住地。 “偏就是那天徐阁老被皇上召去乾清宫叙事儿。”吴连春好歹也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在宫里头也是有些身份好些事情并瞒不过他“其余的四位阁老刚商议好便就上了疏当夜便就送进了乾清宫。” 李春芳也出手了?萧墨轩心里更是惊了一下。李春芳是内阁里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可是好好先生并不代表就是个傻子能做到任何人都说他好才是真的好好先生。李春方向内这么一附议就算徐阶是内阁辅也未免落了轻处在这件事儿就等于是被架空了起来。 “那几份折子里说地都是甚么?”萧墨轩紧要地便就是知道高拱张居正他们写的折子里头具体都说了些什么。说税改地事儿是不错可是总归还有个大体的方向总不能光搭了台子然后就留皇上一个人唱戏。 “冯公公念着萧大人。”吴连春说的话似乎有些搭不上边“只要是牵连着萧大人的事儿便格外的上心。” 如何又牵连到了自个?萧墨轩正回忆着记忆中的张居正的那一场“新政”禁不住心里头又“咯噔”响了一下。关于大明徭役和赋税的事儿萧墨轩提的并不多也都是旁敲侧击从来没有切到正处怎么听吴连春这么说就连自个也无意中牵连进去了。难道是冯保以为自个其中也有份便也参了进去? “几位阁老说了税改的事儿牵连太大一时间不宜大动。”吴连春不知道萧墨轩在想着些什么只是按照自个想好的继续说了下去“最合适的法子无非是选几个州府或一省先行试行若行得通再推行全国。这大概就是近似于什么经济特区的法子搞“实验田”可不是什么近代才有的花样历朝历代也常有过但是吴连春的下一句话才是重点。 “四位阁老推举的便就是萧大人治下的南直隶松江府。”吴连春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墨轩一眼。 “松江府?”萧墨轩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松江府那可是徐阶的老家松江第一大户正是徐家。高拱和张居正想把这“实验田”定在了松江府那摆明了就是要拿徐家先下手。 徐阶若是答应那么每年徐家不知道要多缴纳给朝廷多少银子可若是不答应那明显就是对朝廷不忠只怕是要得罪了皇上。 他们要动便动大不了我且先不再管那松江府的事儿请他们从朝廷里派一员官来若是情形走得下去且帮他一帮若是情形不妙也拉不得我下水。萧墨轩虽然惊诧可是心里头也打定了主意只等这回进京就如此行事。 “四位阁老心里头早有了往松江府去的官员人选。”吴连春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萧墨轩心中所想“那人萧大人也熟识的紧。” “谁个?”萧墨轩在京里待过不少衙门熟识的人也多。说举荐的人选他也认识并不觉得奇怪“便就是萧大人手下的那个海瑞。”吴连春泯了口茶缓缓说道。 “海瑞?”萧墨轩心里头已经是连续第三惊即便是当日在蚝镜的时候心里头也没揪的这么紧过。 海瑞的脾气自从那封上疏之后已是天下皆知。有人说他是沽名卖直有人说他是真性情的忠臣可是谁都不否认此人的秉性极其倔强说白了些就是有些认死理。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海瑞在任应天巡抚的时候徐家应该就差点被他逼的家破人亡。他连皇上都敢说区区一个徐阶又何尝会放在眼里。高拱和张居正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摆明着是千方百计的把自己给拉了进去。 可是说来说去事情都牵连到自个身上了也并没见说到冯保那文渊阁里头到底起了阵什么风? “皇上意下如何?”萧墨轩眼下最关心的莫非是皇上的心思了。 “皇上的意思又岂是小的明白的。”吴连春苦笑一声“只是当天夜里皇上派了冯公公前去万寿宫请了太上皇的意思第二天还没等天亮都察院便就送来了几十份御史的折子说的居然都是税改的事儿也不知道如何传出去的风声皇上当即便龙颜大怒。” “算来算去当天宫里正是冯公公当的值往万寿宫也是冯公公去的。皇上便认定了是冯公公这里走了风声便夺了冯公公的职着陈洪把冯公公幽禁在了司礼监里头亏得冯公公在司礼监多年有几个黄公公提拔起来的老经事帮着通信只说请萧大人想个法子。” “萧大人您和皇上亲近依小的看只怕是诸位阁老也未必比得上。”吴连春说话中带上了几分急切“这回也只有靠您才能帮得上冯公公了。” ------------ 第三十一章 没头绪 一件尚且在商议中的大事儿且又关系着朝廷的根本最忌讳着尚没了定议便漏了出去。 除去冯保外能知道这件事儿的人除去皇上和太上皇之外便就是五位阁老加上黄锦和冯保两个。可黄锦自从卸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之后整日的陪着太上皇呆在万寿宫里头也很识趣的避着外头的纷争那这么一来嫌疑最大的倒真的像是冯保了所以皇上拿了冯保开刀倒也不奇怪。 只是细想起来税改的事儿若是走漏了风声到底是对谁最有利。或者说若真实行了税改到底对谁最不利。 高拱和张居正等几个本就不是什么大户出身高拱当年只是一界书生而张居正家虽然祖上立有战功有个世袭的官位但也只是辽王府家的侍卫。细论起来只有徐阶家里头颇有资产徐阶做辅这几年更是显得旺。 想到这里头萧墨轩也禁不住犹豫了起来。帮着冯保说情只凭着两人的交情本就是带着唇亡齿寒的味道自然是不能完全脱了开来。可等真见了皇上该如何说如何做倒显得有些难辨了。 朝野都知道冯保除去萧家外走的最近的便就是徐家这是赖了当年黄锦处下的关系。年后冯保和陈洪争那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的时候高拱举荐地是陈洪。徐阶心里头定地便就是冯保。这是京城里头公开的秘密。如果税改一事儿真是对着徐阶下的手那么兴许冯保真的牵连了进去也未可知。 皇上虽然是信得过自个可是自个有了这层信任更是不能随便拿出来挥霍。即使要说情也得说到了点子上。若是冯保真做了可自个过去只帮他开脱难免会惹得皇上不悦了。只有对症下药才是正理。 思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只能安慰吴连春一番之后招呼家人先摆开了酒席设宴款待吴连春一行。 吴连春传到了信又见萧墨轩拍着胸脯保证冯公公地事儿就是自个的事儿。心里也宽了不少。可巧这回萧墨轩平南。在蚝镜俘获了几个佛朗机的厨子张臬等几个不知道其中的妙处可萧墨轩倒是明白于是全要了过来准备等有机会回京的时候再分几个给皇上也尝尝地道的葡国菜式。 等送了上来除了江南寻常的菜肴外又上了鸡丁沙拉。烤大虾冬至布丁和明治牛排等菜。 不但是方健没见过这些菜式便就是常年呆在宫里头的吴连春也没见过。除了鸡丁沙拉明显不对众人口味之外这一道菜萧墨轩自个也是略品了一口。其他的都吃得上口。席间未免问起萧墨轩前段时候平南的光辉事迹。萧墨轩自个没说多少倒是方健只凭着口说言传。大大地吹捧了一番。 其中未免有吹嘘和奉承地成分但是一件大功是实实在在的放在那边谁也否认不了吴连春既然跟了冯保而萧墨轩和冯保也走得近听了自然也是欢喜愈加的把指望放到了萧墨轩身上。 有了西洋菜式自然也少不得缴获来的西洋葡萄酒。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据说产自法国西南部的干邑镇而是从地理上看葡萄牙和西班牙约莫也正在那一带的附近所以味道虽然比不上但也是有几分近似。 大明和欧洲远隔万里直接酿造的葡萄酒其实是经不住这样的长途长时间运输地加上路途中间来回跨越了不知多少个纬度温度和湿度变化无常。不过好在十多年前干邑镇的酒商们又开始尝试了新的办法把葡萄酒经蒸馏浓缩之后再装进橡木桶运输这便就是早期的“白兰地”。“白兰地”是一种荷兰人的说法用汉语来说意思便就是“燃烧地葡萄酒”。所以蚝镜地方上地葡萄酒也都是这一类的。 萧墨轩和吴连春说这些东西也只是当作趣闻来说只当是酒间地谈笑。可是身后的侍者中也有通得汉语的葡人也是这回萧墨轩南下带了回来的。拿西洋人当府上的侍者无论古今都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儿即便英明如萧大学士也不能免俗。而在蚝镜的葡萄牙人中因为生意或者交流的需要有通得汉语的也不奇怪。 萧墨轩身后站得那位葡萄牙侍者叫亚丁斯的原本就是一个常和明人做买卖的葡萄牙大商人家里的侍者因为汉语说的好所以被萧墨轩看中了带回了南京。眼下听新主人说起西洋的事儿来如数家珍似乎比自个还要娴熟。无论是什么人都是敬畏强者的亚丁斯原本就只是个普通的侍者而萧墨轩俘获带到南京来也是情形所迫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笨蛋。 听新主人一番“即兴挥”之下亚丁斯也是暗暗心惊从此之后居然真的死心塌地的跟了新主人做事儿。数百年后亚丁斯作为一个定居在大明的葡萄牙人被列为“中葡友谊”的象征人物之一在丹青史书上留下了色彩斑斓的一笔。自然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席间的情形却是吴连春听了那句“燃烧的葡萄酒”之后甚是不服。“葡萄美酒夜光杯”大明的地界上从大唐之前也早就是有地产或是产自西域的葡萄酒其性并不算太烈。又急着要在萧墨轩面前表现未免多饮了几杯。 早期的白兰地虽然还未尽有之后的那种味道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蒸馏浓缩酒。入口自然是比不上大明的白酒烈但是后劲却不比“茅台”这样的绵香型白酒小。酒席尚未结束吴连春已是趴在了桌上半不省人事。 派萧甲带人把吴连春送回了官驿萧墨轩回到后屋之后逗了小林逸几回也生出不舍来。 小东西刚出生还不足月萧墨轩把手指头伸到了唇边便着急的左右找着想要一口咬住只当成了是在母亲的怀里。见咬不住嘴巴一撇便就要哭苏儿连忙抱在了怀里哄着浓浓的母性丝毫看不出平日里算帐时的精明样子。 眼下回京小东西太小肯定不能随行至少也得到周岁前后才能进京去见祖父、祖母。皇上原本就想把自个留在京里兴许这一次回了京就得留了下来了。小孩子周岁前后该是会说话走路了不能眼看着小林逸蹒跚学步甚至可能无法亲耳听着小东西第一声叫爹爹想到这里萧墨轩心里头就和猫抓了一般的难受。 苏儿向来不喜欢和萧墨轩说那些什么“为国为民”的横大道理见相公在自己和儿子面前徘徊也知道心里难以抉择只是轻轻的哄着小家伙将他送入了梦乡。 “要不……再等些时候吧。”萧墨轩脚下都挪不开半步“我且是和皇上说说。” “能拖上一年?”苏儿把小林逸的脸贴在自己脸上另半边脸又靠在了萧墨轩的肩上。 这一句话堵住了萧墨轩的口把手放在襁褓上又搂着苏儿的腰竟是不舍得放开。 “皇上也不一定留我下来。”萧墨轩尽量往“好处”想别人是打破了头想要钻进天子脚下而萧大人却是当成了一件苦差事。 “回京的时候带上依依她也喜欢小孩子。”苏儿的声音软软的带着苏州的吴音和湖广的痕迹“每日都要来好几次都抱着林逸不肯撒手。” 苏儿的心智原本就不逊于萧墨轩又细密如针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小香兰这个“预备役”因为一些原因始终还没能正式入列有了依依在萧墨轩身边照应总要放心的多。加上了一个“依依也喜欢小孩子”的理由竟是由不得萧墨轩反驳。 萧墨轩原本还想把冯保的事儿说出来给苏儿听让贤内助帮着分析一二一时间也没了心思。加上陪客吃了几杯酒也确实是乏了洗过之后便靠在了床上轻抚着襁褓“呼呼”睡去。次日等醒来居然已是日上三竿苏儿早就起来了正在奶孩子。萧墨轩“恬不知耻”的去凑热闹却被推到了一边告诉他王浚已是到了好一会儿正在花厅里等着连忙收拾了下略用了一小碗的糯米粥朝着花厅转了过去。 “萧大人……”王浚颇有耐心的在花厅里品着茶几根手指随着也不知道是谁家传过来的丝竹之声打着拍子见萧墨轩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劳王将军久候了。”台面上的话还是得说上一两句的。 ------------ 第三十二章 进京 “平日里劳动的焦头烂额的坐在大人府上品茗闲坐倒是难得有了闲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王浚一如平时一般的先表一番功也不忘着给萧墨轩递台阶顺便奉承“属下且就是不明白属下只是一海道副总兵便就忙得头尾难顾萧大人日理万机怎生还如此精神难得得几日闲还要招小的们来议事儿。” “属下这回来又带了几匹粗陋的锦帛给小少爷做几件夏衣也是属下们的心意。”前几日王浚已经派人来送过份子这回到萧墨轩府上又多加了一份。不过上回他在蚝镜也跟着萧墨轩了一笔小财足足有上万两之多出手也更有了底气。 “这回请王将军过来倒真是有事儿。”萧墨轩不想和他多扯有这么多时间废话还不如回后厢房去抱儿子即使去侧院里看李时珍解剖青蛙也比在这里听他拍马屁有趣的多。 “属下但听大人差遣。”王浚一脸的正然比起海瑞来也不多让。 “眼下戚继光已经回浙我想请王将军帮着做一回押运使。”萧墨轩笑眯眯的说道“押送一部分缴获的钱银物什进京一趟。” “哎呦……”王浚心里一声惊呼差点就要给萧墨轩跪下磕响头了。 “萧大人吩咐下来属下听凭安排。”王浚欢喜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押解平南战役中缴获地钱银进京。这可是一件颇为荣耀地事儿。等进了京城。自然也少不得额外的封赏。王浚在平南战役中战功比不上戚继光刘显等人。虽然海上大获全胜可那都是和萧墨轩在一起。算起来大功怎么也落不到自个头上。眼下得了这个机会甚至还有可能得到皇上的召见怎能不激动万分。 “大人什么时候启程?”王浚理所当然的认为萧墨轩自然也会一同进京。 “这回运进京地钱物都还放在江边的封舟上并未取了下来只要换几艘船便可。”萧墨轩说道“今个你便就去安排等明个就启程进京。” “还有几件从西洋人手上得来的稀罕物你也一并帮我带进了京。帮我送给几位老友。”萧墨轩继续吩咐。 “哎。哎。”王浚忙不迭的点头应着应了好一阵才听明白了萧墨轩的话顿时有些愕然。 “大人暂且不回京?”王浚惊讶的问道既然萧大人让自个帮着送东西过去那么自然就是先不回京了。 “我还有些事儿得料理得过一阵子。”萧墨轩吩咐萧甲取了些物什过来一件件的告诉王浚这件应该送到哪里。那件应该送到哪里。 五位阁老自然少不得甚至包括大理寺的万那里都有了份但是那份原本应该送给冯保的却是先留了下来。眼下即使要送怕是冯保也未必收得到。 “这一份。送到刑部侍郎鄢懋卿的府上。”萧墨轩想了想。又叫过萧甲加上了一口小银箱。“这口箱子只说是鄢知府让带回家地。” 鄢盛衍在杭州做知府虽然仍有些混沌但是在谭纶等人地扶持下做的还算凑合开春的科考里甚至得了一个优等。只是鄢少爷却没改得了好得酒肉的习性说到这个不得不说起鄢盛衍的另一个秉性鄢大少爷虽然做官糊涂可是却有一个令人惊奇的脾气那就是不好迎来送往。 杭州知府原本是个肥缺可是自从鄢知府上任后居然能做得知府官邸门口罗雀实在是令人惊喜在这方面简直就是另一个翻版的海瑞即便是萧墨轩也自认不如。 不过鄢知府只管自个不管别人治下的官员该怎么还是怎么并不多干涉。久之鄢知府居然在官场里和民间都落下了一个好名声人人称道上回萧墨轩在杭州的时候甚至亲耳听见有百姓称呼“鄢青天”杭州地官员也是交口称赞实在是令人称奇。当时也纳闷了半晌这鄢盛衍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便就是自个也难免有几个人在背后指点怎生鄢知府却做到了“左右逢源”? 只是唯一的遗憾是如此一来鄢知府的日用未免不足。好在萧经略知道他的“难处”时不时的找些借口些额外地“补贴”给他鄢知府也欣然笑纳。 萧林逸出世鄢盛衍也派人送了份子过来虽然和其他人比未免显得寒酸但是是积年地知交萧墨轩又怎会在意。 鄢懋卿的侍郎府在严嵩当政地时候那可是炽手可热可是自从严党倒台后鄢懋卿一直态度不明虽然有个和萧墨轩走的近的儿子可是鄢懋卿自个不表态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思京城里的官员们也不敢和鄢家走的太近即便是刑部里的权柄也落了不少空和鄢盛衍的知府官邸一样可说算是门可罗雀。 大明的官员俸禄极低若不靠迎来送往根本支撑不下去鄢懋卿也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在京城的时候萧墨轩也曾听人偶然说起鄢家偷偷变卖部分家产度日的事儿。 萧墨轩以鄢盛衍的名义送些银两过去也是有帮济的意思。只是在王浚看来自家大人更是显得有情有义更坚了追随的 宫里太监的出入除非是放了地方上的监管的否则都是有着时限规定时间内必须回程所以吴连春在南京并停留不了多少时间。 心念着京城里的事儿下午的时候又未免登门来请问一回听说萧墨轩并不急着和他一起回京禁不住脸有愠色正想追问几句忽听得萧府的门房来报说是海瑞到了。 自从海瑞上疏之后那名头可是极大吴连春自然也是知道。想当着海瑞的面摆摆皇家的威严可又想到“萧国舅”还在面前硬生生的把心思吞了回去。 吴连春知道高拱和张居正等几人的折子里都提到过了海瑞眼下海瑞突然出现在萧墨轩的经略府应该不是偶然刚被萧墨轩提起来的心也略放了回去不好去听萧墨轩和海瑞要说些什么先行告辞去找准备押解银两进京的王浚去了。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六月十一押解钱银进京的王浚终于经京杭大运河抵达了北京城里的积水潭而同一时间隆庆帝派往南京的第二位钦差太监也走进了南京城。 只是这一回来的圣旨只有一件册封的旨意封萧墨轩之子萧林逸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之职。 未及满月的婴儿居然就做了锦衣卫的百户人眼里看的都是皇家的恩宠。 六月二十是萧林逸满月的日子因为之前递了份子的人太多所以萧府上想免也免不了。当日经略府中大摆宴席谭纶戚继光俞大猷田义何绶鄢盛衍以及两省的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南京诸部的各部尚书和侍郎各司的主官和南京故宫各局的主事太监一个不缺。 萧墨轩其实并不是一个太过喜欢出风头的人这一回倒也算是个破例。席间萧墨轩频频举杯显得格外豪爽。 六月二十一天刚蒙蒙亮一艘四百料的巡校船静悄悄的停靠在了金川门的江边上六月的天气本不是起雾的时候只是天还未大亮和着江面上的水气倒显得有些朦胧了走近了看船边挑起了一面“萧”字的旗号。 “相公回京之后小心从事。”苏儿抱着小林逸站在码头上显得有些单薄。因为六月的天气不算冷所以才敢把小东西抱了出来。 小东西在母亲怀里嘟囔着嘴巴打着瞌睡丝毫不知道什么是离别的滋味。 “你独自留在南京才是小心照顾自个才是。我回了京城有爹娘照应又有依依和小兰在身边。”萧墨轩万分眷念的看着妻儿手指轻轻的在小东西脸上拨拉几下“该花的银子少不得莫和当年对景星一般。” “此一时彼一时。”听相公说起当年的旧事苏儿也禁不住脸上一红“家里头也不少人又有诸位大人帮着照顾。” 当年对弟弟兴许是有些刻薄可那也是家里的情形所逼进京投奔也是后来的曲子在湖广的时候若不是精打细算又如何让一个失去主心骨的家撑得过去。 船舷渐渐的离开了码头向东行去。萧墨轩站在船尾看着码头上的几个人影渐渐的被江面上的雾气所阻拦再也看不见却仍是久久不肯离去。 七月初二申时。 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出动近千人封锁了从紫禁城到德胜门之间的大道一直延伸到附近的积水潭。 一路上旌旗飞扬锣鼓喧天气势甚是吓人。一架七马并辕的镏金马车从紫禁城中行出。 皇上出宫了。 ------------ 第三十三章 不信 “开国承家,大君正功。(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兴许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陈洪的声音,在这一声吆喝声中,巡校船恰到好处的“咯”的一声顶上了积水潭边的木桥,轻微的摇晃了一阵以后才稳了下来。 皇家的威严和寻常的热闹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静”和闹的区别。 积水潭边虽是站了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可是竟是能清楚的听见风扯动旌旗的动静。 这些礼数上的烦琐,萧墨轩其实是极不耐烦的,可从来又不得不都耐下性子去一套套摆弄完,只觉得码头上的青石板兴许是因为行走的太多,虽是看起来光滑,可是其上坑坑凹凹的比起承天门前还要矸人,悔没有把当年在国子监时候做的膝套带在身边,直到隆庆帝走到面前把自个带了起来,才松了口气。 从积水潭到承天门的一段路,走的是极慢。街道两边虽是已被封锁,可是附近的小巷里头仍是聚了不少百姓,听说官兵在南方打了胜战,还俘虏了大批的红毛鬼,都出来看新鲜。 午门献俘的场景,大致也就和当年从南方剿倭回来的情形差不多,虽然这一回门楼上的皇帝换了个人,被砍头的也换成了红毛鬼,但是换汤不换药。经过第一次的新鲜,这一回萧墨轩倒是觉得有些乏味了,只是跟着走了个过场,心里头却捣鼓着其他事情。 一个时辰之后,萧墨轩已是出现在了乾清宫里的东暖阁。。。 “开国承家,大者封疆为侯,小者使其为师。”隆庆帝看起来心情大好,上下打量着萧墨轩,看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子谦你是选大者还是小者?” “但凭皇上旨意便是。”萧墨轩早就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且给我说说平南的事儿,我大明诸位先帝,多有以武功立威者,朕却未能亲历战阵。倒也常常心中恼闷。”隆庆帝颇有兴致的让陈洪奉了两盏茶来,又看了陈洪一眼,陈洪立刻识趣的退了下去。 “平南的事儿,皇上该是早听过多少遍了。”萧墨轩知道从南边到京城来往的信使,这么长时间里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回了。即使是前段时间先行派遣进京地王浚,只怕皇上也已经亲自见过了。 “平南的精彩,只怕未必比得上京城里头吧。”萧墨轩低头笑了一声。 “你不想去见见冯保?”隆庆帝也和萧墨轩一样,扯着笑脸。 “皇上没说让臣去见。”萧墨轩举茶向隆庆帝敬了一下,才略泯了一口。 “张阁老曾经说过,天下人的心力,半数竟落在了萧子谦的身上,看来所言并非虚假。”隆庆帝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墨轩一眼。 “无非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萧墨轩也不急着去否认隆庆帝的话。 “这回微臣打破西洋人在蚝镜的堡垒。俘获了几个佛朗机的厨子,皇上若有兴趣,可以试一试西洋的菜式。”萧墨轩把话头四处扯。 “哦。”隆庆帝果然很有兴趣。“便就这几日让做一回试试,朕和子谦你共品。” “俘虏中有一些佛朗机地女人,与我中国颇有不同,不知道皇上可有兴趣?”萧墨轩偏不把话题放在一处。 “罢了,罢了,还不如去陪着李妃说说话。上回听说子谦你得了贵子,朕和李妃也欢喜的紧,竟是都有些眼热了。”隆庆帝摆着手。看起兴趣并不大。倒是让萧墨轩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也许……隆庆帝是因为房事过多而毙的传言真的只是言官和清人的捏造,虽然电视和小说里都有不少类似的情节。在萧墨轩的记忆中,可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真的因为这些事情而虚脱,倒是某西洋球员,据说曾与上千美女缠绵,球场上倒也没见威风减了多少。 萧墨轩在这里想着其他,隆庆帝却是已经在那边掰着指头算起了帐。 “朕曾经答应过子谦你,今年准你留下钱银一百万两打造战船火炮,照眼下地情形看,是不是倒过了?”隆庆帝开始敲打萧墨轩。 “过了?臣斗胆敢皇上所指所在。”萧墨轩装糊涂。 “你在蚝镜缴获地钱银,也足足有四百万两之多,留下一百万两在江南,该是还有三百万两才对。”隆庆帝摆出大方的姿态,“多去的零头,朕便也不和你计较了。” “当时可没算到战时地军饷粮耗。”萧墨轩也不是省油的灯,“数万大军出动,便就全是牛马,也得山一般的草料才够。” “耗费的钱粮,朝廷照数再还过去便是。”隆庆帝被萧墨轩一顶,才现自己刚才话说的确实快了些。 “微臣从直浙军中调了几艘封舟给张臬,另有火炮,火药无数,这些也都得花销来抵。”萧墨轩讨价还价。 “二一添作五。”隆庆帝开始做出了让步,“四百万两,你派人送进京来的,只有一百又六万两,再加一百万两。” 隆庆帝虽是堂堂的皇上,可是从嘉靖帝他老人家手上接过来的,是个陈旧地摊子,光欠下京官地俸禄和地方上预收的赋税就有不少,也是苦孩子一个,见了银子便就两眼光。偏偏萧墨轩又算地太精细,一百万两刚刚够补了积年的窟窿,竟多不出一分一毫来。要知道萧大人可是做过户部侍郎的,知道的可不比隆庆帝少。 “五十万两。”萧墨轩见皇上让步了,也得摆出点姿态来,“前半年的海贸,眼看着已经是毁了,还被红毛鬼夺了十七艘货船过去,这些都得要银子去填。” 其实前段时候被佛朗机人扣留在吕宋的货船早就用一部分俘虏换了回来,再添了点利息,而且前半年的海贸的损失,早就折算到了先前说的一百万两里头,萧墨轩再提,明显是重复计算成本。 隆庆帝对这个结果似乎也不满意,脸上一虎,眼看着就要翻脸。 “皇上,大明朝是皇上您的大明朝,臣只是帮着皇上做事儿。”萧墨轩一点不担心隆庆帝会翻脸的兆头,仍是语重心长,“眼下花去的银子,日后都得十倍,百倍的翻了回来,皇上不该图眼前之利。” “也罢。”隆庆帝本想教训萧墨轩一顿,说他不知道朝廷的艰难,皇上的辛苦,却没想到先被萧墨轩说出一番大大的道理来,偏偏还想不出理由来反驳他,只能就此打住。想来敢和他这么说话的,也只有萧墨轩一个人了。 “五十万,眼下你还是直浙经略,立刻修书。”隆庆帝怕萧墨轩再反悔,连忙叫人拿纸磨墨,要萧墨轩在自个眼皮底下写好手令。 朝廷大员的官印,向来都是带在身边的,看着萧墨轩写好了手令,盖上大印,上好火漆,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来。 “子谦当真不想去瞧瞧冯保?”隆庆帝狐疑的看着萧墨轩。 “微臣但听皇上的旨意。”萧墨轩呵呵笑了一声。 “你违了信。”隆庆帝微微叹了口气,坐下了身来,“朕和你曾是说定,即使朕继了大宝,私下之界,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微臣。” “微臣不敢。”萧墨轩也叹了口气,停下了身来。 “你可是信冯保有罪?”隆庆帝出神的看着萧墨轩,也先不去计较口中的说辞。 “不信。”萧墨轩轻轻个摇了摇头。 “为何?”隆庆帝好奇的问道。 “若真有这么回事儿,冯保定是会修书与微臣商议一番。”萧墨轩神情自若,没有丝毫的忌惮。 “你就不怕朕给你和冯保带上个结党的罪名?”隆庆帝哈哈大笑。 “皇上给臣等带上一个结党的罪名并不难。”萧墨轩拱手回道,“可难的是,根本没有法子去治了党魁的罪。” “党魁仍在,皇上即使治了臣等的罪又有何用?”萧墨轩不急不忙的回道。 “朕倒并非故意把你从幼子身边分了开来,只是朕身边也缺不得人。”隆庆帝笑道,“朕给你十日的假,十日之后,自个去文渊阁便是。” “遵旨。”萧墨轩想要跪下身来谢旨,却又被隆庆帝拦住。 “有些事儿……奈何两京路途遥远。”隆庆帝捏了几下萧墨轩的肩膀,“没有子谦在身边,总觉得不塌实。朕准你仍兼着直浙经略的职,海道的事儿,暂且尽由你主张。莫要再跪拜,朕准过你私下免了杂礼,莫要让朕失了信。” “轩,谢过皇上。”萧墨轩欠身相谢。 ------------ 第三十四章 张居正的心意 “少爷又回来了。”萧府里头最高兴,倒似是萧三一般。萧三老早就和萧四一起跟在少爷身边,在萧府里也得了身份。可是这一年少爷去了江南,却只带去了萧四,萧三也就由一个少爷的跟班降成了府里的杂事,比起以前,倒是辛苦了许多。 听说少爷回京了,兴许也就一时间呆在京城不走了,萧三心里头可是乐开了花,就连老管家萧福的话都有些不放在眼里了,老早就站到了街口边,听着别人说着午门前的热闹。傻呼呼的萧五,也跟在萧三后头起着哄。 “叫老爷。”刚闯进了门,却被萧福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老爷……老太爷且是吩咐过了,日后见着少爷要叫老爷。” “什么少爷,老爷的。”萧三嘴巴里嘀咕着,也只能认了这一巴掌。 “还不快去料理下,老爷还在午门前,可二夫人就要到了。”萧夫人带着宁夫人站在前厅边,走出来朝着萧福吩咐,“都计较着这些做什么。” 萧福和萧三见老太君了话,也不敢再闹腾,一起拿了新买回来的物什,朝着后厢房里萧墨轩的卧室奔了过去。 “应房他偏要叫改什么口,叫什么老太君。”等萧福一行走开,萧夫人却是抬起手来摸了摸脸,“便是没老,也要被叫老了。” “亲家公他是欢喜的呢。”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萧夫人,打心里头禁不住乐,“老萧家已是两代单传,眼下有了孙子,家里头的香火也就定了底。” “我们家轩儿小时候可是粉嘟嘟的,像个女娃儿一般。”听宁夫人说起孙子,萧夫人也是禁不住笑。“我们那孙子,不知道和轩儿小时候长的像不像。” “若是像得像他娘,也更是好。”萧夫人也没忘记奉承宁夫人,“苏儿小时候我可也是见过。吓人的讨喜,都说儿子像娘有福呢。” 说了半晌,忽得又想到孙子还在南京,一年半载怕是见不到,未免也有些惆怅。尤其是宁夫人,女儿和外孙一个见不着,心里头更是空落落地。 这边说着话,那边萧府门前一阵闹腾,原来是依依带着家眷们先到了,连忙叫刘婶几个出去帮忙。 等引了进来,依依带着小香兰几个先见过了萧夫人,难免说上了几件小林逸的趣事儿。萧夫人疼儿子。连着媳妇也疼上了。怕依依一路上累了,也不叫等着萧天驭问安,让厨房打来热水。送进了房里,让休息上一阵。 侧厅里留下萧夫人和宁夫人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萧墨轩和宁苏儿小时候的乐子,心里猜地却是孙子的模样。 又坐了一会儿,听信说是午门前的事儿早就了了,老太爷就要回来了,又说萧墨轩被皇上召到了乾清宫去。萧墨轩虽是没回来,可是那么一会。倒来了不少其他的杂人。 有萧墨轩让人送了礼。前来答谢的,更多地却是寻着名堂来的。甚至不知道找的是萧墨轩还是萧天驭。 萧天驭和萧墨轩都还没回来,萧夫人不便见客,除了来回礼的,就连东西也没收,只请下回再来。 也便就在这一当口,只听得门外一阵锣响,门房进来禀报,说是张阁老到了。 “张阁老是轩儿的老师,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其他人好办,可是张居正跑来,倒让萧夫人有些难办了,这人可是赶不得的。只能和宁夫人两个退到了后房,把花厅空了出来让萧福先陪着张居正,想是这么当会,萧天驭也应该要回来了。 “哎呀,这倒是什么风,把阁老您给吹来了。”果然张居正这边刚坐了下来,那边萧天驭就进了门,听说张居正正在花厅坐着,连忙迎了过来。 “哈哈,应房兄。”张居正见萧天驭回来了,也连忙起身回礼。萧天驭是吏部尚书,身为百官之,即便是朝堂之上也能和普通的阁员平起平坐。“张某听说子谦回来了,怎生还没见人?”张居正四下巴望了几眼,“子谦有心,上回让人送了许多东西过去,听说他回来了,便想过来谢一回。” “折煞了,折煞了。”萧天驭连连摆手,“张阁老是犬子的老师,学生向老师表些心意,本就是该尽地本份,怎敢劳得阁门老亲自登门答谢,折煞了,折煞了。” “又听说萧家添了人丁,我这个做老师地,也该是来问候一番。”张居正呵呵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如意来,玉色温润,无一块杂色,一眼看上去便就不是凡品,“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玉如意,张某在身边带了有近十年之久,便就请萧尚书转交给子谦便是。” “张阁老稍坐,犬子被皇上叫进宫里,想只是问些江南的杂事儿,晚间前该是回来。”萧天驭和张居正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见张居正人都在自个家里了,哪里还能由得他走,“也好请犬子答谢过阁老地厚意。” “那……”张居正略一迟疑,随即又点了点头,“也好,即便子谦被皇上留住,你我兄弟二人也颇多时候未聚,也难得有这个机会,把酒言欢一回也是快事。” “好兴致,好兴致呐。”萧天驭哈哈大笑,连忙叫了家人过来安排。 因为萧墨轩回京,萧府里早就预备下了大量的酒菜,原本是给萧墨轩准备的,此时多一个张居正也无妨。 说起张居正进了内阁之后,闲暇的时候反倒是少了,张居正也是一脸的无奈。 但是两人眼下一个是内阁大臣,另一个是吏部尚书,比起当年来的身份,已都是不知显赫了多少,伴着一壶清茶,偶提起几件当年的旧事儿,也未免有一番感慨。 等了一会儿,见萧墨轩还没回来,萧天驭倒是不禁有些坐不住了。 “应房兄稍安。”谈了这么会,兴许是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两位朝廷重臣又重论起当年地称兄道弟起来。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地位地大致平等上的,若是其中一个仍是上不得台面,只怕如何也找不回来。 “子谦被皇上叫去宫里,去留也由不得自个。”张居正丝毫不见烦躁,“再说了,日后我和子谦整日有得见面,哪里还在乎这么一回。” “那也得靠叔大等诸位阁老地提携。”萧天驭笑道。 “如何?难道应房兄以为,子谦这回进京,还要再去江南?”张居正眯着眼睛,泯一口茶,“只怕这文渊阁里,又要再添一个位子。” 张居正并不知道皇上对萧墨轩说了些什么,也只是随口一句,但是这一句话却并不真的是随便说的,这回皇上召萧墨轩回京,萧天驭自个心里其实也早就有了计较。 只是突然听张居正说了出来,既然不好说不,也不好说是,只能陪着笑。 “我记得,子谦该是有三房夫人才是吧?”张居正刚才还在说着朝廷的事儿,话锋一转,却转到了萧家的私事儿上来。 “三房?”萧天驭听了张居正这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犬子上回大婚,倒是同时迎娶了两房,之后便没再添了。” “哦。”张居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张某也曾在南京和子谦共事儿,也常去他经略府里转,倒以为是三房了。” “叔大兄说的,兴许是犬子身边的那个丫头吧。”萧天驭听张居正这么说,倒是有几分想了起来。萧墨轩身边的那个丫头,叫小香兰的,好象儿子一直对她颇为中意,便就是自家夫人对那丫头也好感不少,几次提起要帮儿子填了房。 “对对对。”张居正拍着脑门,“就是那个,好象叫什么兰的,我见子谦的两位夫人对她也颇有礼数,竟以为同是门中之人。” 张居正在南京做应天巡抚的时候,可没少到萧墨轩的经略府上去喝酒,虽然有时候就是去摆出一副老师的模样教训几句,萧墨轩也只能低声下气的请张老师用膳。 古时候的弟子对老师,那可不像后时的师生关系这么简单,学生即使做的官职再大,见了老师也得低上一头。便就拿隆庆帝的另一位老师殷士瞻来说,此人脾气极大,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当年在裕王府里的时候,还是王爷的隆庆帝和伴读的萧墨轩可没少挨此人的白眼。就是这么一个人,眼下皇上对他仍没什么好感,殷老师也暂且也没能和其他几位裕王府的老师一样登阁拜相,但是私下丢些小鞋给他穿是另一回事儿,当面也只能和和气气。 张居正在萧墨轩的经略府上脾气,完了脾气,不管有理没理,萧墨轩只能笑眯眯的接了下来,还得请他喝酒。 去的多了,张居正对直浙经略府里的人也熟识的多了,知道小香兰丝毫不足为奇。 ------------ 第三十五章 迎头棒喝 “后生们的事儿,自有他们自个去管,哪里还尽由得了我们。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天驭的家教倒不是不严,只是自家儿子任从哪边计较起来,都比寻常官宦家的子弟好了许多,便也懒得多去管了,另一方面,嘉靖四十年的那一场生离死别之后,自个对儿子也更溺爱了许多。 “该管的却还是要管。”张居正一如寻常的长者一般嘀咕着,便是皇帝家里,也有家长里短的,“我家那几个,若是有一个能和子谦一般,我便是辞了这官不做,也有得笑了。” “哪里,哪里。”萧天驭嘴里虽是却着,脸上却是笑开了花,丝毫不觉得张居正说的过分了。 “我若是记得不错,萧兄家里应该是两代单传了吧?”萧家两代单传的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张居正能知道,也不希奇。 “这倒也是揪心。”萧天驭点了点脑袋,“便就指望着犬子能多得几个子嗣,也省得我那夫人总是挂念。” 古人对香火的继承,看的极重,两代以上的单传,在各人看来,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随时可能断了香火,即使到了后世,好些地方不也仍是重男子而轻女,其实也就是怕断了香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家的香火问题,一直是萧尚书的一块心病。萧尚书年轻时候,算是个比较厚道的人,和萧夫人也是恩爱一生,年轻时候没想那么多,到了年纪大了,倒担心起来了,所以见着儿子比自个“风流”,倒是心里欢喜呢。 “一正二平。”张居正捏着手指粗算着。“子谦纳下三房,倒也合着规矩。” “这……”听张居正这么说,萧尚书却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起声来,“家里的丫头……” “嗯?”张居正似乎没听明白萧天驭说的是什么。反问了一声。 “那丫头倒确是可人儿。”萧天驭又停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便是内子也满意的紧,可偏偏只是个丫头的身份,若要做平妻……” 小香兰进萧府已经有好些年。可当年收她进府,虽只是想帮儿子找个照应地丫头,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处了时间长了,总有几分情分,如果儿子愿意收了他,自然也没有不许的道理。 只是丫头就是丫头。京城内外。上得了台面地人家,仍是极少把填房的丫头当作正妻或平妻来待的。依依的身份虽是有些尴尬,可是谁都否认不了。她确实是个有身份的千金小姐,所以做了平妻别人并不会说了闲话,即便只是个平民家地姑娘,也丝毫不碍事,大明朝开朝以来,即便皇妃也绝大多数都是民间选出来的呢,只是……若是小香兰,只怕……古人的门第观念之深。不但根深蒂固。其影响又极大,绝非后世可以想象。 在许多显赫的人家。婚姻常常是作为一种家族联合的象征,在正妻之外设下两位平妻,便就是在联姻不至于互相亏待的意思,因为需要联姻的往往不只有一方。虽然萧墨轩的几位夫人和联姻似乎有些不擦边,但是在其他人家,小姐们出身地正妻和平妻是绝对不愿意和丫头出身地女人平起平坐的,渐渐这也就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下人出身地小妾和妻子之间,始终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再撇开了说,若是寻常人家,也许这般做也就罢了,少有人去拿了来说。可偏偏萧家又是书香门第,这几年来,在朝野间显赫异常,萧天驭这些东西自然极其在乎。当年严世蕃那么一串小妾,其中心爱的绝不至于没有,可哪怕是其他的事儿言听计从,也没听说严世蕃要把哪个小妾提为正妻或者平妻。 “子谦难道自个竟是没想法?”张居正转头问道,“只怕他是舍不得只让那姑娘为妾。” “这……”萧天驭又是一阵语塞,张居正说的不错,小香兰身份虽是低微,可是和萧墨轩感情极深,即使比起萧墨轩和苏儿之间的亲密,也不多让。 若是萧墨轩自个能放了下来,那倒也无妨,可问题是,自家儿子本就是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这点萧天驭也知道。万一和张居正说的一样,萧墨轩真要立小香兰为平妻,该如何是好? 这么大个儿子了,若是不成器,打骂也好,倒还无所谓,可偏偏萧墨轩又已是堂堂文华殿大学士,在朝廷上都和自个平起平坐了。若在家里闹起来,弄不好反要倒被外头地人笑话。 “犬子……”萧天驭有些犯糊涂,可终究没敢帮着儿子下了定论。 “孩儿拜见爹爹,拜见张师傅。”正说着话,便看见萧墨轩地门边转了过来。 萧墨轩从宫里出来以后,也没再去其他地方停留,便直接朝着东华门的方向回府。 若是平常,萧墨轩回来,门房早就来报了。可今个张阁老和萧尚书一起坐在花厅里,门房也不好去打扰,萧福看见少爷回来,想找机会去告诉萧天驭,却被萧墨轩拦住。 既然回来了,那么爹爹自然是要去拜见地,张居正也在,那也无所谓,反正又不算是外人,一起招呼一下好了。 唯一让萧墨轩纳闷的是,包括萧福在内,府里所有的人见着自个便是一口一个“老爷”的叫,还说是老太爷的叫。想想自个也才二十出了头,居然被这般叫,倒似是要把自己叫老了,摸着后脑勺,萧墨轩便转到了花厅,想见过爹爹和张师傅以后再去拜见娘亲和岳母大人。 “说曹操,曹操便到。”张居正的眼睛比萧天驭还尖,萧墨轩适才走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看见到了,坐在那里,指着萧墨轩哈哈笑道。 萧天驭见了儿子,未免两眼放光,欢喜的紧,可是张居正在场,仍坐的端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你这回回来,却是要留多少时候?”萧天驭之前总是希望儿子能回京呆在自个身边,可眼下孙子在南京,却突然又怕儿子留在自个身边,南京的媳妇和孙子没人照顾起来,想来想去,便是连自个也不知道自个到底想的是什么了。 “这可由不得孩儿。”萧墨轩也是苦笑一声,命人重新换了茶来,亲自端了,给爹爹和张老师奉上。 “去年去江南的时候,便不该由你带着家眷过去。”萧天驭虽是顾及着张居正在,可是心里头实在是想看孙子想的急,还是蹦出了句话来,却忘了当时自己也是力主儿子把两个老婆全带了过去。 “南京那边缺不得人照顾。”萧墨轩其实自己也挂念着,但是在爹爹面前还是装的轻松,“南京府里的家人,回京的时候一个没带,若是那么一群人,居然都照料不好大小两个,那反倒是怪了。” “只到了周年前后,便可以接回京来。”萧墨轩也知道爹爹念着孙子,顺便安慰了一番。 “你说南京府里的家人一个没带了回来,为何你那贴身的丫头没留下帮着照顾,她识得苏儿的脾气,留下做伴岂不是好。”其实萧天驭进了家门,就来陪着张居正,萧墨轩到底带了几个人回来,丝毫就不知道。 萧墨轩听了爹爹的话,倒是先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张居正,似乎有些不明白爹爹怎会急着在张老师面前说这些事情。 “爹爹若是说小兰的话,儿子倒从来没把他她当作下人来看。”萧墨轩猜着萧天驭说的约莫就是小香兰,因为这回回京,只带了倩雪和小香兰两个丫头回来。倩雪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依依的贴身丫头,不可能把她们分了开来,那么爹爹说的只可能是小香兰了。 萧天驭听了萧墨轩的回答,心里“咯噔”的响了一下,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张居正,见张阁老笑眯眯的端着杯茶看着萧墨轩。 “哼……不是下人便是什么?”萧天驭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让萧墨轩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个或者小香兰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老太爷。自个说不拿小香兰当下人看的话,从前约莫也说过,可没见着爹爹来管这码子事情,这回怎么刚一进门,就被当头横了一棒。 “应房兄何必管这些没来树的规矩。”张居正神态自若的说着话,丝毫没有因为引起这场纠纷的愧疚,“后生们自个喜欢便是。” “由得他们,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长辈。”萧天驭当然也不好去怪张居正,反倒是有些感激他提醒了自个的样子,“叔大你且是帮我说说,如何能由得他们去。” ------------ 第三十六章 各有算盘 “应房兄稍安。”张居正完全也入了戏,完全放下了内阁大臣的姿态掺合进了萧家的家事儿里头,“子谦刚回来,总该是让他歇息上片刻。” 话刚说完,已是站起身来,唤过萧墨轩让坐在身边。 “自古为父母者,莫不牵挂着儿女。”张居正拍着萧墨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子谦你也莫要怪你爹爹,你已不同往日在国子监里读书的时候,这朝廷上下,虽说眼下都有皇上和徐阁老主张,可毕竟年岁不饶人,日后辅佐皇上还不得靠着子谦你们。” 一边说着,张阁老还一边捶着腿,抱怨人到中年,身体竟是比不得当年经得住折腾。张居正其实是嘉靖四年生的,眼下才是嘉靖四十二年,算起来也才连四十岁都不到,即便是去争个“全国优秀青年”都有资格。而萧墨轩年齿上看才二十出头,但是若要加上前世活的年头,心智足足已经逐渐向三十岁靠近,看着张居正在那抱怨岁月沧桑,未免觉得有几分滑稽。 “至于那些世间的规矩,应房兄又何必当真。”张居正不愧是“新政”的倡导者和执行者,颇有些改革家的味道,“自上古之时,这世间的规矩也不知换了几回,哪里有个定数?” “甚么规矩?”萧墨轩刚才才进门就被爹爹棒喝一通,到现在还没能完全转回了神来,想来想去。还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会对自个出了如此大的粗气。 “府上地长孙留在南京,自然有人照料,应房兄也暂且安下心来。”张居正做老好人的功夫可不是盖的,“眼下紧要的是,再多添几个子嗣,也省得再去操这份心。” 不过张居正虽是内阁大臣,也是萧天驭的老友,萧墨轩的老师,说这些似乎没什么不合适,都说“良师为父”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不是亲生的,就当作是干爹好了。 “至于什么名分。不去计较也罢。”对萧天驭说完了话,话头又递到了萧墨轩身上。 萧墨轩毕竟没有他们这样的门第观念,嘴上虽是不说,脸上还挤出一丝笑来,可心里头却是空落落的,像是什么东西被人夺走了一般。 萧福过来报信,说是厨房的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顿酒菜,原本是萧家预备着为萧墨轩接风用地。可既然张居正在,府里的家眷想是享用不到了,不过他们也不缺这么点吃喝,后房里仍摆上一桌。都是读书人家出来地,识得辞赋,席间说些家里的杂事,接口诗便就是娱乐的重戏。这接口诗想来就和后世的ktv差不多。用来助兴更是风雅。还省得和萧家这父子两个坐一桌上,总听提起那么些朝廷里的大事儿,想要说,却又故意留一半,让人扫 萧天驭端起杯想先敬张居正,却被张居正压下手来。 “我也是听说子谦回来。才过来助个兴致,如何也不能夺去了子谦的风头。”张居正毕竟和萧墨轩有师生的情谊,萧墨轩平日里也对张居正敬重,张居正见学生有了成就倒真的心中喜悦。 其实不但是张居正,即便是高拱,又何尝不会拿此事得意。课案下教出了一个皇帝。再加上一个举世地青年才俊,做老师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到了头了。 说罢竟是拉着萧天驭,一起举杯来敬萧墨轩,萧墨轩当着戚继光或者鄢盛衍的面,大可以大呼“人生得意须尽欢”,然后一口牛饮,可对着爹爹和张老师,还得留几分矜持.小心的站起身来,拿着小盏回礼,屁股也不落回去的喝干。 张居正似乎兴致甚高,又让萧墨轩说了几回平南时候的趣事,听到萧墨轩说这回回京带回了几个佛朗机厨子,要找机会请张老师尝一尝西洋菜式,满口的答应下来,说是一定到场。 席间虽是只有三个人,但是气氛却不落了下,加上古井酒的酒性不低,酒过数巡之后,张居正竟是隐隐有了些醉意。 “当年曹孟德有言,生子当如孙仲谋。”胡乱间,张居正竟是扯着萧墨轩地胳膊便说起了酒话,“应房有子如此,便是那孙仲谋又如何比得上?” “学生怎敢和英雄相较。”萧墨轩听说张居正拿自个和孙权比,可是吓坏了。 孙权是个英雄不错,可人家是东吴大帝,做过正经的皇帝。自个的治领也是江南,拿自个和孙权比,若是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去,难保不被说成有谋逆的心了,那才是天大的冤枉。 “甚么英雄。”张居正颇为不屑地摆了摆手,“还不是给了太祖爷看门去了。” 孙权的墓叫蒋陵,因为在蒋山之下而得名,蒋山就是紫金山,又名钟山。明初,明太祖朱元璋在修建孝陵的时候,蒋陵就在选好的神道附近,过了孝陵的前门,叫四方城的地方便可以看见,也就是在后世被叫做梅花山地地方。 当年主持孝陵修建地中军都督府金事李新,曾向朱元璋建议把孙权墓移了开来,可是朱元璋却没同意,只说孙权也是一条好汉,留下看门罢了。如此一来,蒋陵的一场隐灾才被消去。张居正所说地帮太祖爷看门,也就是从这里来的。 “可惜我那几个儿子,竟是没一个成器的。”夸完了萧墨轩,张居正又把话头转回到了自己身上,“若得一个和子谦一般的儿子,再无所求。” 张居正一生到底有几个儿子,这点萧墨轩倒不大清楚,但是萧墨轩知道的是,嘉靖三十九年,张阁老已是得了第四子。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年纪和萧墨轩差不了多少,萧墨轩也是见过几次,看起来也是谦和知书的很,丝毫和不成器搭不上边。 只是说到“几个儿子”,萧天驭却未免眼热起来了,寻常的人家,子嗣众多也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甚至还有传说,高拱后来看张居正不顺眼,也就是因为张居正儿子多,而他高阁老却没有。隆庆帝的另一位老师,就是那个喜欢吹胡子瞪眼睛的殷士瞻,后来受到高拱排挤辞官回乡之时,甚至还特意写过一副对子送给张居正,“山中宰相无官府,天上神仙有子孙。”其中的意思,无非也是嘲笑高拱没有子孙,只有一个女儿。这么想来,高拱因为张居正儿子多而生了嫉恨的心思,倒未必没有可能了。后来张居正的几个儿子里,好似还出了一个状元,可见和不成器丝毫是搭不上边的。 所以与其说现在张居正在羡慕萧天驭有个有出息的儿子,倒不如说是萧天驭在羡慕张家的人丁兴旺了。 “叔大是子谦的学生,便当作半个儿子待便又如何,再说子谦和敬修岁齿差不离多少,倒是可以以兄弟相待。”萧天驭这句话,说的倒是心里话。甭管张阁老心里头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但是他对萧墨轩这个学生确实不错,自身也是堂堂内阁大臣,张家和萧家,有这个资格互相照应。 只是张居正听了这句“半个儿子”,却突然“咦”了一声,放下酒杯,左右打量着萧墨轩竟似从来没仔细看过这个学生一般。 “哈哈,半个儿子,妙,妙,妙的很。”张居正放声大笑,笑的声音之高,把酒桌都震得动了起来。 “半个儿子。”萧墨轩心里头也是跟着“咯噔”响了一下。 这……这半个儿子,俗话说的好“女婿半个儿”,除此之外,即使是义子或者干儿子,也并没有半个儿子的说话,张居正怎生突然对这句“半个儿子”这么感兴趣。 萧墨轩迎着张居正的目光,也不好低头下去躲避,只能勉强的笑着,只是想到这里,却也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毛起来。 张居正儿子多,可并不说明他没有女儿,只是萧墨轩也没有当真去查问过罢了。 萧墨轩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可能会成为家族联姻中的一颗棋子。当年义妹李杭儿嫁给皇上那也只是偶然间的际遇,和成心的政治联姻没有丝毫关系。 更何况,萧墨轩从骨子里毕竟还有些恋爱和婚姻自由的思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萧大学士来说,反正也没真正遇见过,也不必去想。当真和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成婚,实在是一件很让人烦闷的事情。 再说了,虽然张阁老长的清秀,张夫人容貌也甚是端庄,想来张居正的女儿也不会太差,但张敬修好象便就是是张家的老大,比萧墨轩还年幼上少许,要是不小心娶了一个“萝莉”来家,太过有些罪恶感。 想到这里,萧墨轩也不管张居正到底打的是甚么算盘,已经打从心里头抗拒起来。咱好歹也是当朝大学士,堂堂的二品大员,哪里能由你们随意摆布,不行,即使是长辈也坚决不行。 ------------ 第三十七章 争便宜 萧墨轩这边打定了主意,那边就坐安稳了。哼哼……想拿我堂堂文华殿大学士当枪使,也得问问我自个答应不答应。另一边也根本不去管萧尚书那巴望着多子多孙的念想。 独生子女好啊,响应国家政策,生这么多,等到几百年后更是不知道要有多少,更何况房里已经有了两三个,一房生一个,也有两三个了,绝不至于再留个几代单传的尴尬。 “嘿嘿。”张居正其实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喝过了酒,总是一脸厚道的笑容,显得比谁都可亲,萧墨轩甚至认为,张阁老人缘好,不但是因为有心计,和长相也大有关系。若是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谁见了都得提防着,自个长的也面善,不是人缘也不错嘛。 “子谦你可知道徐阁老有几个孙女儿?”张居正的话,也不知怎的,突然转到了徐阶身上。 “学生不知。”萧墨轩连连摇头,徐阶有几个孙女,那更和自己没关系了,何况自己又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打探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做什么。 “徐阁老家人丁才是兴旺,只孙女儿,便就有十六个。”张居正直直的竖起左右两只手掌,伸出来后,又把右手转回来看了下,翘起大拇指和小指,摆出个六字来,左手则伸出一根食指来。我的乖乖,光孙女儿就十六个,难怪他徐家要那么多田产,敢情是家人人太多,不好生养了。 “徐阁老长子徐之女曾经许给了严鹄为妾。”张居正借着酒兴继续说他听来的故事。 徐阶把孙女儿许配给严鹄为妾的事情。萧墨轩也是知道的,只是萧墨轩和严鹄相交一场,却落得一个惨淡收场,心里只是老大地遗憾,甚至不愿去多想。 严家倒台,严鹄身死之后,萧墨轩曾经听说徐阶许配给严鹄的孙女因为郁郁不结,暴病不起,最后不治身亡。当时也暗中嘘唏过一番。 “可惜了,可惜了。”张居正说到这里。忽得长叹一声,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 “可惜一个大好的闺女,竟落得如此下场。”张居正不住的摇着脑袋。 “严家咎由自取,老师又何必为他人叹息。”萧墨轩以为张居正是在感叹那些陈年的旧事。 “我又何尝是为严家叹息,我叹的是他徐家的人。”张居正满口否认,“可惜一个大好的闺女。竟做了一缕冤魂。” “哦。”萧墨轩心里一惊,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是听张居正话里的意思,徐阶许给严鹄地那孙女的死倒似乎是有些蹊跷,却不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可是眼见着爹爹听张居正提起这事儿,手里也无意中抖了几下。 “眼下徐阁老当政,这也不是什么光彩地事儿。”张居正拨拉着筷子,“难道子谦当真以为,徐之女当真是郁结而亡?” “学生不知。”萧墨轩木然的摇着脑袋。严家倒台之后。因为其中搀杂着严鹄身死的事儿,萧墨轩和严鹄虽是一生从未真正相交过,可是实在是神交颇深,未免有些伤感。再加上后来找回了依依,所有和严鹄的传言,更是刻意避讳。生怕是被依依听了去。 “鸠酒一杯,送走一条人命足以,生老病死,何其平常,想要瞒了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张居正面色一沉。四顾一下左右。才开口说道。 “鸠杀?”萧墨轩的心也跟着张居正的面色一同一沉,“谁个?” “还有谁敢去鸠杀徐家地人。”张居正回道。“太上皇又何必去和一个女子过不去。” “徐阁老?”萧墨轩禁不住脱口而出,从张居正耳里听到这个消息,对萧墨轩来说,确实是极具冲击力,而爹爹的神情,也说明了张阁老所言非虚。萧天驭在朝廷里虽然没有儿子看起来这么光鲜,可是在京城里经营了这么多年,耳目比起萧墨轩来,反倒是多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意图,爹爹知道之后,却从来没和自己说过。 还有原本执掌过锦衣卫的冯保,也应该知道,可仍是从来没和自己说过,似乎大家都在对自己刻意的隐瞒着这件事儿,若不是今天听张居正说了出来,自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徐阁老他……”萧墨轩心里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虽然一直都知道,徐阶也不是什么善茬,可是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连自己的亲孙女儿都舍得牺牲。徐阶杀死自己的孙女儿,无非是怕和严家搭上丝毫的关系,可是当时严家已经树倒猢狲散,徐家则是坚如磐石,也未必会牵连上,可是徐阶仍是下了这般的狠手,其心之毒可见一斑。一时间,萧墨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论起来,张某也是徐阁老地学生。”如果张居正再不说,只怕是萧墨轩都忘记,张居正也做过徐阶的学生了。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徐阶也未必敢这么器重他。 “可于此一事,张某一生以仁厚待人,张某实在……”张居正没有明说出来,但是很明显,他也对自个老师的行为甚是不齿。 至于张居正是不是待人仁厚,萧墨轩也不便评论,只是张居正一生虽也是树敌无数,但确是为大明呕心沥血,据说后来万历皇帝派人查抄张家的时候,所获不足严家的一半,论数字更是连徐家家产地十之一二都没有,其中大部分还是万历皇帝自己赏赐的。 虽然当年自个进国子监的时候,爹爹也曾经扔出了九千两白银给张老师,可那也并不是给张居正一个人的,而是要张居正帮着再上下打点一番,最后落到张居正手上的并没有多少。从这几点来说,萧墨轩对自己这位老师还是打心眼里尊敬的。 连自己地亲孙女儿都可以毒杀,如果遇见其他情况,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地?想到这里,萧墨轩也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对张居正的处境也了然了几分。张阁老眼下虽是看着威风,可是在诸位阁老里头,却是势力最小地一个,说句不好听的话,徐阁老当年雪藏张居正,那是因为严嵩在明处,徐阶他在暗处,实力差距又大,正面斗上去,即使加上一个张居正也没多少分量,根本不是真的舍不得拿出来,而是不顶用,因为“人事任免权”不在他徐阶的手上。如果张居正当时是个什么侍郎,尚书之类,只怕早就被抬出去了。说来说去,倒是他张居正自个不争气了。 经过这么多年,张阁老终于粉墨登场,抬眼一看却现,自己原来是被徐阁老拿着当枪使了。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徐阁老再有什么危地,完全可能会把自己扔了出去填坑,这可不是随便说的,袁炜的前车之鉴,不就放在那里了,袁阁老可也是徐阁老的学生。 酒席间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闷起来,徐阶和高拱的矛盾,已经是完全公开化,两边的人都是同一个战壕里的,论交情两边都不浅,便就是萧天驭这段时候来,也常常为了这些事儿左右为难,更别提整日在徐阶和高拱面前晃悠的张居正了。 皇上叫我过几天也去文渊阁报答,我若是进去了,又该如何是好?看着张居正,萧墨轩开始烦着自个来了。 “应房兄,你这些家事儿,张某我本不该管,可子谦是我学生。”可能是见席间的气氛有些沉闷,张居正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愁白头,由得他去好了,多添几个子孙,才是正理。” 萧天驭也不知道张居正是不是真的醉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的,只是陪着笑。 “那女娃儿虽是个丫头出身,可甚是讨人欢喜。”张居正对萧天驭说完了话,又转回对着萧墨轩吟起了调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可是圣人书上写的。” “可见这一个情字,便就连圣人也不能免了,又何必去难为后生们。”张居正看起来是醉了,脑袋乱晃着,可说话的条理却丝毫没乱。 “子谦是我学生,我张某一生以仁厚待人,应房你若是顾忌着,我来帮他想法子。”张居正忽然拍着胸脯站了起来。萧天驭和萧墨轩全都愣愣的看着张居正,不知道他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那女娃儿我也见过,甚是欢喜,对子谦又极是体贴。”张居正扶了下萧墨轩的肩膀才站稳了,“娶妻须顾着门户,可收养却没这一说。” “今个我张居正便收了那女娃儿做义女,若要有人耻笑,也便冲着我张居正来。”张居正豪气万丈,“成了我张家的女儿,难道还配不上你萧家的儿子不成?” 啥?萧墨轩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又愣住了神。义女,怎么又是义女?张阁老说出这话,难道是想拣便宜女婿来了? ------------ 第三十八章 火起 也不知道张阁老到底是不是有些醉了,可是莫名其妙收一个丫头做义女,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一时间,就连萧墨轩也愣住了,刚想出口说话,却见坐在对面的爹爹忽得眼神动了一下,又立刻停住了口。 “叔大,那女娃儿虽是我舍下的丫头,可是我萧某和叔大一般,向来以仁厚待人。”萧天驭手抚长须,面有难色的回道,“便就是个丫头,也得问她自个的意思。” “可惜萧某没有女儿,否则倒真可以给叔大做义女了。”萧天驭微微笑道。 “你即便是有女儿,我……我……也不及拿子谦分给我半个。”张居正看起来倒真像是有几醉意了,口里说的话,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张某自个家里便就有女儿。” 萧天驭虽是面有难色,可拗不过张居正,萧墨轩只拿眼看着张居正,却被张居正一眼瞪了回来。 “我……我没醉,你休要看我。”张居正大笑,“我可是……可是清醒的紧呐。” 萧墨轩虽然没见过张居正的这番醉态,可是却也好似听说过,张居正的祖父叫张镇的,也就是后来进辽王府做侍卫,无故死在那里的,曾经是个泼皮无赖,看着张居正眼下的情形,大半没了斯文,真是还留了几分“遗传”。倒是在后厢房里的萧夫人,听说张居正要收小香兰做义女,积极的很,忙不迭的派人把小香兰拥了过来。府里的家眷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凑热闹,躲在屏风后头,伸着脑袋偷看。 “张师傅可是要歇上片刻?”萧墨轩惟恐张居正是真的喝多了。醒来会后悔,又不敢直说他喝高了,只能凑到身边,小声的说着话。 “可读过书?”张居正没回答萧墨轩。只是一把把他拉到身边坐下,两只眼睛直直的看着小香兰,脸上地神态,看起来竟是比刚才端正了许多。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老爷和少爷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奴婢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了一些。”小香兰毕竟是个丫头。虽然也见世面,可是真的直接面对着一位内阁大臣,仍是有几分胆怯。不过好在虽是胆怯,除去腮帮上涨得有些红外,礼节上倒也甚是得体。 “圣人们传下的四书五经,读过一些。”小香兰轻声回道,也不敢抬头去看众人,“夫人也教过《女四书》。也还记得些。” 所谓地四本。寻常家的女子,识字的时候大抵教的都是这几本书。萧家是大家,大家里的下人若不识字。出去也会被人笑话,所以还请过专门地女教官来教,那些乡绅家里的丫头,倒未必读过什么书了。 小香兰当天刚随着萧墨轩从船上下来,眉目间还留着几分疲态。身上穿着件浅绿色的压脚霓云裳,是用苏绣做成的。浅绿色的丝衣,在烛光下像是一汪绿波,把脸上白里透红的肌肤衬托得更是可人。萧墨轩本来见小香兰也见多了。平日里没细想过。此时看起来,倒真似个大家的闺秀一般。 “你原本姓甚?”张居正看了也是欢喜。瞥眼看了眼萧墨轩,竟似是在感慨这小子怎生如此好的福气,又转过脸来对着小香兰。 “奴婢自幼孤身,不知双亲所在。”小香兰当年进萧府地时候,是一个自称族叔地人送过来的,这么多年了,就连那位“族叔”都已不知所在,甚至连个姓名也没留下,所以这么多年来小香兰就连自个姓什么也不知道。想到这里,小香兰未免有些伤感。 “真我张家女儿也。”张居正怕气氛沉闷下去,抚掌大笑道,“那以后你便跟了我姓张罢了。” “奴婢……”听张居正如此说,小香兰心底的那一丝胆怯又露了出来。 “莫要再称奴婢,我张家地女儿,如何能自称如此。”张居正摆了摆手,又问道,“难道你竟是不愿?”小香兰一直跟在萧墨轩身边,大小的事情自然有少爷拿主张,从来没要自个这般面对过。可看着萧墨轩,见少爷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倒是屏风后头的几个脑袋伸出来拼命点着,似乎要她答应下来。 正在犹豫间,忽得看见老爷的脑袋轻轻点了下,心里顿时定了许多。用蚊子哼似的声,道了声“愿意”。 “哈哈。”张居正大喜道,“我诸儿的名中,皆有一个修字,你日后便就称了张修兰罢。” 张修兰……这个名字不好听,日后还是叫小兰的好,萧墨轩心里嘀咕着,只是却不好当面叫了出来。 稍后,少不得一番献礼,酒已经不知过了几巡,不能再喝了,就用茶代了,小兰叫了声“爹爹”,张居正应得和雷一般的响,脸上泛着红光,也不知道是残留地酒气还是什么。 小兰原来是萧府丫头,虽然身份不低,但是当年地契书还在,乘着空挡,萧夫人派人取来了契书,偷偷的还给了小兰,算是还了自由身,便就真是张家地女儿了。 张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去张家住的,可是小兰如何也是不肯,定是仍要陪在萧墨轩身边。“张家小姐”留在“萧家少爷”身边伺候,这无论如何也是不合规矩的。 好在当年依依未过门时候住的馨香苑已是空出来了,正好可以清出来给小兰居住。 原本的一顿晚宴,直闹腾到了临近子时才安顿了下来,等送走张居正,已是远远的传来了宫里“子”时的打更声。 “张师傅怕是醉了。”萧墨轩对着爹爹笑道,今天的事儿实在有些出乎预料,可是萧墨轩见的世面多了,早就回过了神来。 “是醉了。”萧天驭呵呵笑了两声,朝着张居正离开的大门口瞅了一眼。 “爹爹还是莫让家人叫儿子什么老爷了,这府里头只有爹爹一个老爷。”萧墨轩想起今天萧福叫自个老爷的事儿,乘机说了出来。 “你若不喜欢,让他们改回去好了。”萧天驭当日是因为得了孙子出世的消息,一时兴起。这么些时候下来,便就自个也有些不习惯,可话说出了口也不好改,此时萧墨轩出来说话,正好顺水推舟改了回去。” “皇上让你去文渊阁了?”萧天驭回来以后就陪着张居正,还没和儿子单独说过话,此时单独面对儿子,就问了起来。 “有几天假期。”萧墨轩的话里,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好好歇息,乘着眼下有闲”萧天驭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几天和张家只怕还要有些来往。” 和萧家认下李妃的时候不同,张居正认下小兰,是加了姓的。既然是加了姓,那么就是要入宗谱的,小兰也要依着规矩去张府上拜见父母,认识兄弟姐妹,虽然不要萧墨轩去忙,可是关心总是要的。 “张太岳,他这是要往上呐,你小心才是。”萧天驭微叹一声,也不再多和儿子多说,掉头朝着后院走去。 往上?萧墨轩皱了下眉头。爹爹口中的这个往上,到底是说人要往上还是心要往上。眼下徐阶是内阁辅,其实也就是说,再没了往前的路。在自己没有去内阁报到前,张居正就是内阁里最末位的一个,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只是后面的那句“你要小心才是”,一时间倒有些不明白所指的到底是谁了。 长途的跋涉,今天又宫里宫外的折腾了大半日,身子骨早就疲了。萧墨轩等一倒到床上,没片刻就响起了呼噜。 隐隐间,却是做起了梦。梦里好大的火,烧着了萧府,大团的火焰团团围在自己身边,烧红了半边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当下就醒了。 听得外面邦子响,才知道是四更天,离天亮还早,自个也没睡多少时间。当天是例行的“五沐假”,爹爹也不会这么早起来。瞪着眼睛看了看窗户外头黑漆漆的天色,又想起了适才所做的梦。 梦这东西,古人认为往往可以预示着什么,萧墨轩以前是从来不信的,可是陡然间到了大明朝之后,渐渐的倒有些忌讳起来。 按照周公的说法,梦见家里起火往往是兴旺的说法,可烧着自个却又有不顺心的潜文了。但是朱明以火为德,火包围自己,也未必没有得了皇家恩宠的意思,却不知道这把“火”到底是凶是吉了。 想到这里,再也睡不着了,只靠在床头边,似睡未睡的打着瞌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萧墨轩倒有些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了,只听得一阵阵锣响,似乎就在耳边敲的一般,其间还杂着无数人的叫喊声。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火……真的起火了,也不知道这火是从哪里生起来的,已经烧着了卧室的门窗。 赤色火蛇,伸出了舌头,贪婪的舔拭着卧室内的器具。明时的房屋多有木结构,屋顶上的几根椽子也冒出了火苗。 “少爷还在里头。”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萧福的声音,外面有水浇在火上出的呲呲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东安门附近就有五城兵马司的驻所,里头有灭火的水龙车。 ------------ 第三十九章 惹谁了 萧墨轩想叫救命,可是一股浓烈的烟雾呛在鼻子里,喉咙里一阵酸涩痒痛,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刚才房内还能依稀分辨的器具,顿时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烟雾不但呛到口中,也掩在了眼上。萧墨轩只觉得眼睛根本睁不开来。不过还在火势还没有蔓延到床边,萧墨轩连忙伏在地上,摸索着试图找一条可以逃生的路。 “少爷……少爷。”萧三和几个家丁,见少爷陷在火里,顿时连魂都要飞了,顾不得命似的往火里冲,头烧得焦黑。可是火大烟浓,冲到内厅就找不着方向了,又听不见萧墨轩的声音,只能循着外头的叫喊声退了出来。 萧墨轩这时候头脑里一片乱麻,丝毫顾不得去想这火是怎么起来的,怎么刚才做梦梦见了火,就真的起火了呢。在房里东倒西歪的摸索了一阵,手却碰到了一个铜壶。 那铜壶原本是装在蒲围子里的,保着温,若是夜里口渴或者需要洗漱可以拿来用。刚才被火舌一燎,蒲围子已是烧掉了半边,直接露出了壶身来。壶身原来只是温热,被火一烧已经是烫了起来,烫得萧墨轩连忙收回了手。 不过这么一烫,倒是把萧墨轩给烫明白了,顾不得手上灼伤,用袖子掩住口鼻,一用力将铜壶给提了过来,转过身朝着床的方向爬去。 刚才萧墨轩是从床上爬下来的,大概还记得床的方向。火起时候的烟,也是向上走,膝盖以下高度的烟雾还算在能承受的程度内,没爬回几步,就看见了一只床脚,床上的帐子已经被火点着了。萧墨轩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抬起手来,从床上扯下了垫在床上地棉褥,又摸出一个枕头。把枕套取了下来。 壶把子上裹着的牛皮,也已经被大火烧去了大半,刚才提了一下会,萧墨轩手上已是涩涩的疼,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起了水泡。萧墨轩也不敢再去直接抓。用袖子卷起了手,裹住壶把子,就把滚热的水倒在了枕套和棉褥上。 浸上了热水地枕套,仍是烫的人生疼,萧墨轩咬着牙轻拧了一下,就把枕套缠在了脸上。又提起湿漉漉的棉褥披在身上。 火好象是从西厢房卧室的西面窗户底下烧起来,东面的火势相对比较小,可是萧墨轩卧室东边并没有窗户。隔壁就是依依地卧室。北面的窗户又是高窗。很难爬上去,要逃只能往南边和西边逃。循着床脚,萧墨轩还能分辨的清楚方向。适才被烟雾呛的有些昏沉沉的。被热水这么一激,也清醒了许多。 南边内厅和西边窗户边上都传来砸动的响声,似乎是外头的人想要砸开烧着的门窗进来救人。 “少爷,内厅地大梁烧着了,走西边,走西边儿。”萧三在西边窗户边上叫着,里面什么都看不见,萧三地嗓子也已经被浓烟呛哑了。听起来极是沙哑。也不知道自家少爷有没有听见。只是扯着嗓子拼命叫着。 跟着萧三的喊话,西边已经烧着的窗格子。也不知道是承不住了,还是被砸倒了,“轰”地一声就倒了下来。几根烧着的断木溅到了萧墨轩的身边。 饶是萧墨轩再聪明,此时也难免是有些慌了神,顾不得多想就朝西边的窗户冲了过去。..) 炽热的火苗遇见了萧墨轩跑动时候带起的风,像是觅食的毒蛇一样伸了过来,萧墨轩身上和脸上虽然蒙了东西,可是头还有一截露在外面,也被点着了,“吱啦啦”的就在耳边响着,生出一股焦糊味来。萧墨轩只觉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就连灼伤地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好在这时候地房屋,虽然木结构多,不耐烟火,可是倒有个好处,就是宽敞,没什么遮绊。萧墨轩摸到了墙脚边,外面众人叫喊声也是听得更真切,想要爬上去,可是外头的风都往里头涌,火蛇借了风势,“呼啦啦”地四处扭动着,竟是比房内火势更大。窗边的火势虽是大,可是倒也还有个好处,就是烟雾少了许多,正在用铁镐砸着窗户的萧三等人一眼便看见了从窗户里头的萧墨轩。 好一个萧三,平日里看起来嬉皮笑脸,可是关键时候倒也真能生出护主的心,连面也不掩就把整个身子伏在了窗沿上。五六月份的天气已是热了,衣物已是穿得少,又听得”吱啦”一声,一阵皮肉烧焦的恶臭在附近散了下来。萧三龇着牙把手伸给萧墨轩,萧墨轩一把接住,里外一起用力把萧墨轩给拉了出来。 “少爷出来了。”“萧大人救出来了。”院子里的的众人,见萧三把萧墨轩给拉了出来,顿时一阵欢呼,心里头一块大石头大半落了地。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萧墨轩,又听得”轰“的一声,西厢房有几根细些的椽子在大火中烧着了松了开来,落下来的同时带松了大梁。大梁也跟着支撑不住,半个屋顶轰然倒塌下来。 适才火起的时候,萧天驭和夫人,早就从东厢房里跑了过来。依依就住在隔壁,只是因为从江南回来一路疲劳,只听得众人叫喊才跑了出来看,眼看着隔壁西厢房主卧的大火,都吓得脸色苍白。还有小兰等几个虽然也跑了过来,可是面对大火也是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萧夫人,哪里还能经受得住第二次生离死别,脸上流下的冷汗就和下雨一般的落。 眼见着萧墨轩从房子里头刚逃了出来,半个屋顶就倒了下来,萧夫人心里一阵紧。若是跑出来慢了半点,只怕难免会被压到那底下。心里这一紧一松又一紧的,萧夫人也只觉得眼前一片片金星直冒,手上一松,昏了过去。 这时候院子里到处都是救火的家丁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卒,场面一片混乱,一时间萧墨轩竟是没有注意到娘亲这里。 萧墨轩的小腿上和萧三的小腹上,都被烧坏了一大块,尤其是萧三,他刚才直接趴在了火上半身衣服都烧掉了,小腹上从左到右一片焦黑,就连流出来的血都被烧干了,只看见带着红丝的白油不住的朝外面冒着。 “别围着了,快拿药给少爷和他敷上。”萧福毕竟是管家,知道的要多得多,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伤口感染和器官衰竭,可是也明白这身上的烧伤,最好是刚离了火就立刻敷上药,越快越好,否则这伤口不但难以愈合,还容易化脓。 萧墨轩倒还好些,萧三的伤口极大,萧府里平时虽然也备着烧伤药,可是哪里会备这么多。好在驻扎在附近的五城兵马司原本就有救火的责,听说萧府起了火,赶过来的时候早就带了烧伤药过来,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这时候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消防的东西,都是用水,最多有个一两具水龙车,扑个小家院子的火还行,遇见这样的大火也是没了办法。就连皇宫里起火,火势大了都大半没办法,当年嘉靖帝的永寿宫便就是这么没的,更何况萧家的西厢房。 众人只能把萧墨轩和萧三敷好药后分别送到侧厢房和外厢房去休息,其他的人看在后院里,防止火势会蔓延到其他厢房。 火势直烧到了巳时才渐渐小了下来,原本漂漂亮亮一座西厢房,全成了灰烬,只剩下几堵墙立在原地。 这时候,京城里的百官也都听说了萧府中失火,萧墨轩被烧伤的事情,纷纷派人前来安慰,大多都由萧天驭接待了。 萧墨轩躺在侧厢房原来自己住过的屋子里,让依依和小兰帮着自个换药,心里头只觉得越想越蹊跷。 为何梦见了火,就真的起了火?萧墨轩百思不得其解。这倒还是小事儿,关键是,这场火究竟是如何生起来的。 不但是萧府,绝大多数的人家里过了戌时,除了厨房都不再生火,就是为了防止起火。 自己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睡觉前绝对是吹灭了蜡烛的,绝不可能会留下火种。更奇怪的是,火居然是从西边的窗户底下烧起来的。 西厢房的西边,是后花园的一部分,晚上几乎就根本没有人来往。刚才爹爹也已经叫萧福和刘婶等人查过了,三更过后,萧府里的家人根本也没有离开的。而且就算是有人离开,也很难会惹出这么大一场火来吧,总不可能有人在萧墨轩的窗户底下去烤番薯吃吧。 “子谦你是不是惹什么人了?”依依小心的重新涂抹了一层药膏在萧墨轩的腿上,天气热了,换药也该是勤一些。一边轻轻的用手指抹着药膏,一边皱着眉头说了句话。依依毕竟算是严家的女儿,若是生了事情,总喜欢往这些方面去想。 “我惹谁了?”萧墨轩眉头又是一皱,也不知道是被碰疼了还是什么。 ------------ 第四十章 好好的 “萧大人可在?”门外传来了一声报门声,听起来颇有些熟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萧府上生了火灾,五城兵马司和刑部的士卒早就把萧府团团给保护住了,门外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应该是哪位熟悉的官员,否则就算被士兵放了过来,萧府的家丁也不会放他过来打扰自个。 “锦衣卫千户林双虎,问萧大人的安。”门外的声音又叫了一声。 “林双虎?”经这么一提醒,萧墨轩才记起来确实是林双虎的声音,况且这样敢在萧墨轩面前直报官职的千户,也不会有错了。萧墨轩和林双虎也是老相识了,这回林双虎跑到这里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皇上的令。 “林兄,在下有伤在身,不能起身迎接了。”见林双虎走了进来,萧墨轩客气的招呼了一声。 “萧兄弟哪里的话。”林双虎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萧墨轩,听说萧府生了火灾,萧墨轩被困在火中好半天才逃出来,揪着心跑过来看,见萧墨轩只是头烧焦,腿上带伤,脸上也多了几个划痕,此外也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适才在下正在镇抚司里公干,可巧接到宫里头陈公公传来的令,说是萧府上无故起了火灾。在下牵挂着萧尚书和萧大学士,便是天大的事儿也得先放了下来。”相比起两年前,林双虎似乎更圆滑了许多。 官做大了,自然有许多身不由己,自个岂不也是,萧墨轩心里微叹一声,倒是觉得和鄢盛衍,李时珍或者徐渭,王世贞在一起来的更轻松许多。。。 “萧兄弟可是想到了什么?”林双虎见萧墨轩脸上突然冷了一下。顿时也跟着愣了一神。 “哦……只是在想着这夜里的火起的怪异。”萧墨轩回过神来,却又埋怨自个想的太多了。适才自己叫他林兄,他不也回自己做萧兄弟嘛,能有这份情谊在。也是该足了。 人的棱角总是要被俗事渐渐磨平的,要不这回先说起税改地,怎么不是自己呢。 “萧兄弟也察觉到了什么?”林双虎知道依依和小兰是萧墨轩贴身的人,见萧墨轩不避她们,也跟着不避讳。只是走上前几步。离萧墨轩更近一些。 “萧兄弟,不知你府里可有人惹了什么京城里的屑小?”林双虎闪烁着眼睛对萧墨轩问道。 “林兄也如此说?”萧墨轩把敷好药的伤腿收了回来,放下衣襟。本来只是猜测,可是听林双虎这么说,倒好象是现了什么踪迹。 “京城一年里虽是比江南干燥地多,可五至七月的时候并不容易走水。”林双虎不愧是经年的老案手,算得上是察微入渐,“况且萧兄弟西窗下便就是府上的花园。哪里会来得明火。” “可惜这一场大火引来这许多人。五城兵马司里那帮子人也是济不得事儿,花园里的足迹早已是分辨不清,要不倒是可以再多上一条线索。”林双虎觉得有些可惜。 “难道林兄寻着了什么?”萧墨轩差点在这场火里丢了性命。哪里还能不关心,听林双虎地话里有一个“又”字,便嗅到了些什么。 “适才在下领着锦衣卫的弟兄们在四周查勘,确实见到了些东西。”林双虎低声回道。 “莫不是丢下了什么刻着名号的刀剑身物甚么的,想引着我们去。小理”萧墨轩听到“东西”两个字,吃吃笑道。 有人背地里做事儿的时候,总是喜欢丢下点东西,虽然常常是嫁祸之举。可是萧墨轩却总觉得太过幼稚。当年景王和严家勾结。企图勾画裕王派人行刺景王的,就曾经丢下过几张银兑券什么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萧墨轩当时虽然是有些紧张。可偏偏就是那信封和几张银兑券倒坚定了萧墨轩认为裕王不可能参与此事的判断。 在萧墨轩看来,真正地高手应该是神龙见不见尾地,这样的人才是真个难以对付。 “萧兄弟说笑了。”林双虎见萧墨轩还有精神和自己开玩笑,心里又松了一些。 “刺客既然能潜进萧府,倒真不可小窥。”林双虎说道,“我们锦衣卫办案,自有多年积攒下来的十律八条,就算是看见了什么,也不会随便声张。” “萧兄弟请看。”林双虎从袖子里小心地摸出了一个竹筒,掏出一个竹片,递到了萧墨轩的面前,“这是在下从萧兄弟的西窗下的树根上刮下来的。” “石油。”萧墨轩只看了一眼,便瞧出了竹片上是什么东西。 石油一词,虽然听着新鲜,但却并不是近代才传开来的。这个名称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可能是最早记载在沈括的。有明一代,石油已经成了一个普遍地名称,李时珍地《本草纲目》里,也有记载。 可是虽然林双虎从萧墨轩的窗下刮到了沥青,也就是石油燃烧后剩下地东西,一时间却说明不了什么。因为石油这东西,根本就是在京城里随处可见的,便就是萧府上也存了一些。 马车的车轴上所用的“膏车”,也就是润滑剂,便就是石油。打到地下的木桩,也常常会在上面涂上石油。再加上守城所预备的“猛火油”,各家商号和药铺里的存量。石油这东西,甚至还被用来制墨,想靠这个东西做线索来揪出刺客的踪迹,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现这个东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萧府里的大火确实是有人故意所为。 “也不知究竟是何人,和萧大人积怨如此之深,竟是用上了石油。”林双虎似乎在提醒着萧墨轩,让他想想,自己在京城里面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兄弟我打去年去了江南,昨个才回了京,如何去得罪人?”萧墨轩摇着脑袋。 得罪人,萧大学士可从来不做这样的事情,或者也可以说,萧大学士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只当年附庸严家的那一党,至今私底提起萧墨轩仍会有些咬牙切齿。只不过萧墨轩可并不认为他们会因为这个就来放火烧自己,能在京城里呆下去的,哪个不是三头六臂。如果真有这样的傻子,当年的严嵩和现在的徐阶家里也不知道已经起了多少次火了。 “子谦回京后,也只见过皇上和张阁老。”依依在一边插了一句。张居正的人缘,只怕京城里头除了李春芳就数他最好了,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他引来的。至于皇上嘛……除非谁不想混了。 “石油遇火即燃,自打火到火大也最多不用半刻。”林双虎点了点头,“五城兵马司虽是不中用,可见到了火起,定也是能守住四处的街巷,却未能拿住。可见这纵火之人在附近定是有藏匿之所,该是就在这东安门附近,绝不可能逃远。” “萧兄弟多多休息,在下这就前去回禀皇上和陈公公,再请皇上拿个定夺。”林双虎见萧墨轩也是丝毫不明所以然,抱了抱拳,就要先行告退。 萧墨轩知道,林双虎这么说,可能是想要请皇上动用东厂和锦衣卫的暗卫了。宫城四门附近,住的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当朝权贵。这些暗卫,颇多就隐藏在各大家的府中,便就是萧墨轩也说不准,萧府里有没有被藏了暗卫。 林双虎既然已经估算着刺客并没有远遁,那么只好从东安门附近开始着手,而这些显贵家里自然是不可能逐一去搜查的,只有动用暗卫的力量,毕竟当朝大学士遇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想到这里,萧墨轩突然又觉得林双虎刚才在自己面前显示出来的圆滑更加可以理解了。 “咳……咳咳。”看着林双虎离去,一直站在萧墨轩身后的小兰忽的一阵轻咳。 “累你们起早了,去歇一会吧。”萧墨轩以为小兰是疲了,弯过手来,轻轻的在小兰的腰后拍了几下。入手丰腴,可是萧墨轩这时候哪里还有这个心思。少爷,当真不会有人嫉恨少爷和义父?”小兰的身体有些抖,心里一抽一抽的,只是后怕。只是她又叫萧墨轩少爷,又叫张居正义父,听起来甚是奇怪。 “能做张阁老的对手,岂会用这等下作的手法。”萧墨轩呵呵一笑,摆了摆手。 “可少爷说过,有些事儿往往不能用常理去想。”小兰紧紧咬着嘴唇。 “这……”萧墨轩一时间也不由得愣住了。是啊,有的事情确实不能用常理去想,打破脑袋萧墨轩也想不出到底是谁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也想不出如果自己命丧火场,会对谁有莫大的好处。 京城里头眼下虽然似乎有些风云际会的模样,可有资格做自己萧家敌手的,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谁敢说自己能和萧家完全撇了开来,没有一些共同的利益。 自己昨天是和张居正在一起不错,如果真的和张家结成了亲家,兴许就会成为京城里的第三股势力。可是无论是徐阶还是高拱,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拉拢,而不是把刀架在脖子上去。 “子谦这不是好好的嘛。”依依的年纪和小兰差不多,心智却要比小兰成熟不少,正在帮着萧墨轩安慰着小兰,“若是再多想,怕倒是连累为你我几个揪心了。” “好好的……”萧墨轩听着依依的这句话,忽得感觉心里一亮,一拍脑门,“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兴许……兴许原本就没打算取我性命不成?” ------------ 第四十一章 交情菲浅 萧墨轩提起凶手原本不是想取自己的性命的话,倒也不是太乐天的缘故。 只因为这石油虽然烧的快,可是并不太适合用来行凶,那就是这东西烧的时候起的烟太大,要不也不会有人拿这个用来制墨。一筒子石油倒在窗下,光起的烟就完全足够把一个沉睡的人呛醒。 萧墨轩早已不是当年的国子监监生,这么长时间下来,比起当年心眼细了十倍。昨天夜里萧墨轩之所以没能及时醒了过来,却是因为一路水途回来,又经了一场午门献俘的折腾,回府之后更是陪着张居正吃了几杯酒,睡得过沉了些。 另外一个原因,也不知道萧墨轩是不是想的偏了点,可是萧大学士自个却觉得不无道理。那就是若是凶手真的是想要自己的性命,那么既然已经摸到了窗户底下,为什么不干脆爬进来给自己一刀,岂不是更干净利落,更未必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朝廷里头眼下三股最大的势力,徐阶,高拱,还有另一个就是隆庆帝自个。若要真分起来,其实萧墨轩应该是属于隆庆的这一支嫡系。徐阶也好,高拱也好,也从来没真的想过要收服了萧墨轩,他们拉拢萧墨轩,约莫大多也想的是多一个人去帮着左右皇上的心思。如果有可能,再在“离退休”之后帮着照料一下,也顺便安排下子子孙孙的前程问题。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想要自个的性命,那么大抵也就是威胁地意思了。但威胁也得有个主。看起来似乎一点由头也没,只让萧墨轩自个去猜,到底是谁想要威胁自己,难道这个就是高明? 若是想不出,难道这个潜在的对手还会接二连三的下手“警告”?萧墨轩静下心来,仔细的想着。 萧墨轩好歹也是当朝大学士,再过几天就要去文渊阁报道。所以针对萧墨轩的任何举动应该不可能是类似于泼皮无赖一样的胡搅蛮缠,总该是有什么意图,也许就和自己以前做的事情,或者即将要做的事情有关。 萧墨轩眼下最紧要的大事。无非是两件,一件是眼下正在主持的海贸,另外一件也就是推广培育新地农作物。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萧墨轩现,其实中国历朝历代以来的重农抑商也并没有错。 为什么要重农抑商?农业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展,可是一块地上种出来的东西除去自家的吃用外根本剩不下多少来,这也是为什么大明号称富甲四海实际上富人却这么少的缘故,历朝历代也都如此。 至于“万恶的地主阶级”,萧墨轩也终于亲自看在了眼里,其实大部分地主过的也并不太好。绝大部分地主不但没有和传说中的一样躺在火炕上吆喝佃农,他们甚至也得亲自举家下田干活,日子比普通地农民家里好的也有限,撇开南北两京这样的特大型城市。或者扬州,泉州这样的“另类”城市来说,普通地一府一州里,真正的大户最多也不过十家八家的。 在没有进户部“进修”前,萧墨轩曾经认为增垦耕地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之一。可后来却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萧墨轩在户部的时候曾经仔细地查看过,嘉靖四十一年的时候,有户可查的人口约莫是六千六百多万,加上一些黑户和隐户,总人口大概是七千万左右,相比起几百年后的十多亿人口,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地广人稀了。 嘉靖三十五年的记录显示,当时的大明朝耕地面积总大约是十亿两千四百万亩左右。萧墨轩依稀记得。公元一九九六年中国的耕地面积大约是十九点五亿亩,而人口却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二十倍,也就是说,大明朝的人均耕地面积足足是后来地十倍左右。 以高出十倍的人均耕地面积却只能恰恰维持一国人的口粮生计,听起来是一个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但这就是现实。因为这些田地上所能出产的粮食太有限了。一旦遇见自然灾害。颗粒无收并不是不可能。 至于什么地主阶级把粮食藏在家里,就像电视上看到的。如果打倒土豪劣绅可以大举开仓放粮,更是一个天大地笑话,萧墨轩甚至为自己小时候轻信过这样地故事而感到羞愧。 粮食的保存期大概是多长时间?在几百年后那样达地科技条件下,新生产出来的粮食最多储存两到三年就要开始逐渐变质,放在大明朝,烂掉都有可能。那些大户难道把粮食都放在家里烂掉?除非他们疯了。 也就是说,不管地主,普通农民和佃户一共生产出来多少粮食,这些粮食绝大部分都会在国内互相流通。只要有足够的粮食,绝大部分人总归能想到自己的办法去获取自己的口粮。而当一个国家出现粮食供应不足的情况时,那么其实就是这个国家整体出了问题,并不能把责任怪到某一部分人身上去。 大明朝的问题就是,所能生产出来的粮食太有限。开垦新的耕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相比几百年后的近二十亿亩,嘉靖三十五年的十亿亩只有一半的量,仍然有非常大的空间。土地的问题并不是关键所在,关键的是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东西。新开垦出来的耕地需要有人去种植照料,甚至开垦新的耕地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对于商业活动来说,这部分人并不从事农业生产,但是商业活动却是非常耗费资源的行为。更可怕的是,相对农民来说,商人的购买力要强的多,因为他们手上有足够的银子。如果市场上有剩余的资源,那么能够优先获得资源的绝大部分是商人。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农抑商出现了,国家企图通过抑制商业人口来抑制商业活动,以及把更多的人口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 萧墨轩眼下之所以没有和高拱,张居正一样去明谈什么税改的事儿,也正是清楚的明白,只有增加物资的供应量,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就像某马说的一样,当物资极大丰富的时候,人们就可以按需分配了,也就是理想社会来了。萧墨轩虽然不知道物资极大丰富会不会涉及到过量生产和浪费,但是对于物资的供应会积极的影响社会这一点还是深为赞同的。 在农业这一块上面,萧墨轩不认为自己会得罪任何人,就算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会反对自己家里多收点粮食吧。 海贸那一块,萧墨轩更不觉得会有问题,因为即使是积年的走私大户,萧墨轩也从来没有一味的采取打压,而是寻求合作的居多,如果萧墨轩有损,他们只会也跟着损失。 在萧墨轩想事儿的时候,萧天驭来过一次,兴许只是来看看儿子的伤势如何,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爹爹的眉目间,萧墨轩隐隐的看见了他心里的那一份不安和愤怒。 中午刚用过了午膳,门房又来报信,说是宫里来了人,萧墨轩连忙叫请了过来。 “哎呀,萧大人,可把咱吓坏了。”来人刚进了门,便小声的嚷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是听在耳里很清楚,虽是刻意所为,却也不让人觉得生硬,明显是个“练家”。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拍着胸口,脸上的肌肉不停的跳着,看起来是担了莫大的心。 “怎敢劳烦陈公公亲自来。”萧墨轩呵呵一笑,欠了欠身算是回礼了。 萧墨轩和陈洪没什么交情,他会来,大半应该是奉了皇上的意思,派他来看看自个的伤势如何。 “万岁爷在乾清宫了大脾气,就连咱家进上去的白玉羹也被洒了一地。”陈洪继续拍着胸脯,“直斥咱家几个和京城拱卫无是,就在这紫禁城边上就被人放了一把大火,萧大人也损伤着了。” “咱家初时觉得委屈,可仔细这么一想,倒确是失职。”陈洪换了把脸,咬牙切齿的舞着手,“早上咱家去了北镇抚司,把那帮不中事的也责罚了一通。拿着皇上给的俸禄,却留出这么大的空当来“不如请陈公公派几个在萧某舍下,岂不是安稳了。”萧墨轩笑道。 “萧大人何出此言。”陈洪听了萧墨轩的话,忽得脸色一变,看见萧墨轩在笑着,又立刻换了回来,“咱家在宫里宫外都得顺着皇上的意思,再说主管锦衣卫的应该是冯保冯公公。萧大人和冯公公交情菲浅,该是去和冯公公说去才是。” ------------ 第四十二章 皇家也有烦心事儿 “去找冯公公?”萧墨轩口中顿了一下,陈洪似乎也觉得有些失了言,微微的侧了下头过去。冯保眼下被幽囚着,让萧墨轩去找冯保,那倒是什么意思。 “萧大人和咱家都是为万岁爷办事儿的。”陈洪毕竟和萧墨轩打交道少,加上升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新近又从冯保手里暂夺了锦衣卫过来,正是兴意满满的。 本想着是要来个“恩威并释”,念想着那萧墨轩即使名头再大,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以前不过是靠了皇上和太上皇的恩宠,再借机周旋在诸位大人中间才得了势,其实也就是根墙头草。自个先来个大棒再塞颗糖,便也就会乖乖就犯了。 直到此时在萧墨轩面前吃了个闷憋,才现这小子确实不好惹。 “咱只是个宫里人,不像萧大人懂得经天纬地,可咱伺候好万岁爷,各位大人便可以放心的去做事儿。”陈洪语气低调了许多,“不都是为了咱大明和万岁爷嘛,说到了底,这些事儿无论是换了谁个来做,总归是在一条线上栓着,你可说是不?萧大人。” “皇上让我过几天去文渊阁,本想着之前要去司礼监拜见下公公。”萧墨轩听陈洪的话里似乎有跌软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谁知却遇上这等的事儿,倒还劳烦公公来了。” “萧大人眼下倒是无恙了。只可惜不知道这朝廷里还有谁能帮着皇上分忧啊。”陈洪脸变地也快,转眼间就换上了副“忠主”的面孔。 “陈公公说笑了,内阁里那许多阁老都在。哪里还少着区区。”萧墨轩一时间摸不准陈洪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和他打着马虎。 “可若是偏有人不想让万岁爷开怀,凭又怎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陈洪嘴角翘着,也不知是乐着还是苦笑,只是连连摇头。 “唉……皇上本性仁慈,手下难免会多些担待。”萧墨轩假装去看自己腿上地伤势,低下了头去掩饰住脸上的神情。 “只说上个月的事儿吧。”陈洪忽得义愤填膺起来,“万岁爷思量着要乘着端午为孝恪太后做一场祭。这本是万岁爷的孝道,偏是这样的事儿竟也有人阻着。萧大人你且说,这样的事儿如何让人不恼。” “哦。”萧墨轩微微的皱了下眉头。孝恪太后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杜康妃,当年嘉靖帝守着“二龙不相见”地魔咒,不与诸位皇子照面,兄弟之间也是互相猜忌,母亲杜康妃就是身为裕王的隆庆帝唯一的亲情纽带。 当年杜康妃逝去的时候,对于当时的隆庆帝来说倒真是天塌了一般。天知道一个孤单单的王爷,是如何熬过这么些年的,若不是萧家及当年裕王府里的那些讲师们。隆庆帝是否能顺利登上这个皇位还真未可知。 儿子帮母亲做一场祭,倒确实是很顺理的事情。只不过萧墨轩对于这些宫里的事儿,向来不甚上心,再连上冯保眼下出不了门,这事儿倒真是未耳闻过。 “还有上回李妃心头虚着,想吃闽南地龙眼。”陈洪继续给萧墨轩上火,“李妃眼下怀着龙种,日后产下不定就是我大明朝的太子,便说是天大的功劳也不为过。偏这样的事儿,也是有人要逆着皇上。” 陈洪知道李妃和萧墨轩乃是义兄妹。和萧家诸位少夫人也是亲密,个中亲情自不待说。况且万一日子李妃真产下了龙子,被册封为太子,萧墨轩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这时候陈洪拿这事去顶萧墨轩。萧墨轩虽是知道陈洪话中有话,但也竟是真的有些不乐意起来。 萧墨轩自个其实比陈洪清楚的多,李杭儿肚里的七八成就是未来的万历皇帝。再说了,咱皇帝兄弟宠老婆,关你丫的啥事儿。即使是自个,若是苏儿和依依几个眼下在京城闹着要吃龙眼,萧墨轩也得找杨博去借兵部地八百里快骑去闽南接来,更别说人家是皇帝了。“一骑红尘妃子笑”。虽说花费确实大了点。但是也说明人家夫妻恩爱啊,萧墨轩还是很乐意看见隆庆帝和李妃能够恩爱如此的。 陈洪见萧墨轩面有变色。寻思着兴许有戏,心里暗暗松了些,也不再客气,自个四下周顾一回,寻着椅子坐下。 其实倒也是陈洪聪明,他说的都是一些皇家的内事,丝毫不牵扯着朝政,但是件件都往萧墨轩心里丢。萧墨轩也是食人间烟火地凡人,不可能丝毫脾气也没。 “若要阻拦,也得有些理由吧。”萧墨轩向后靠了靠,他也看出,今天陈洪来倒真的对自己没有太多的恶意。 “银子,还有那些能顶破天的大道理。”陈洪讪笑着说,“连皇上也只能低了头,咱家一个宫里人,难道还能和堂堂内阁大学士顶去。” “皇上为孝恪太后谋的那场端午祭,须得花上一千两银子。”陈洪这回不急了,他慢慢说道,“这少许银子只怕皇上让萧大人您来出,您也不会说个不字吧,偏偏有人竟以为这内府的银子是他自个家里似的。” “当年萧大人您为皇上出资替太上皇修长生殿,便是耗尽家资也得凑出两万两。”陈洪开始给萧墨轩戴高帽子,其实当年那两万两对于萧家来说确实不是个小数字,但是也不至于说到耗尽家资的份上,顶多也只是“惠丰行”小半年地利润罢了。 “眼下这朝廷里谁家资最丰?”陈洪像是在说什么秘闻似地和萧墨轩贴近了些,“有人在东南守着数万顷的良田,自个整日里花天酒地,却连皇上地孝心也不给尽,若是萧大人您早日在京城里头,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尽让咱万岁爷憋屈了。” “还有那龙眼的事儿,竟被扯上大唐杨贵妃的事儿来说,硬连上些关系。难不成竟是说李妃娘娘和杨贵妃一样鼓惑君王不成。”陈洪又说道,“某些人的家资,只怕比起当年严家来,只多不少。” 陈洪虽是说的火药味十足,但是萧墨轩不乐归不乐,心里也有自己的计较。 在东南守着数万顷的良田,这个除了徐阶还有谁。徐家确实家资丰厚,比起当年严嵩家里还要过一倍以上,这个萧墨轩比谁都清楚。不但是看过了那数百年后的帐册子,萧墨轩这个直浙经略也不是白做的。 听陈洪说到这里,萧墨轩也大抵猜出了他八成的心思。只怕陈洪今个来,也不只是他自己的意思,自己那位高老师,只怕也是点了头。 刚刚成了张老师的准女婿,又被高老师追上门来,萧墨轩心里只觉得暗暗好笑。其实真要说起来,徐阶做不做这个辅,对于萧墨轩来说根本无所谓。 要是徐阶回家养老去,次辅李春芳自然就是辅了,李春芳也是皇上和自个的老师,不照顾自己照顾谁。至于高老师,虽然近来对自己有些不满,上回也闹的有点不愉快,但是还不至于抛下不管。自个这回从江南带回的货物,送到高府上去的时候,高老师不也乐呵呵的收下来。 高拱和徐阶不同,高拱是国子监里出来的。国子监虽说是桃李满天下,但是论起朝廷里的根基来,高拱起码要比徐阶差上好几个档次。如果能有争取的机会,萧墨轩这个“不成器”的学生,高老师还是很乐意接收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萧墨轩考虑的主要因素,萧墨轩眼下想的无非是两点。 一是手里要有权,没人在后面给自个使绊子,这样才能安心的经营下去,大明朝,还早着呢。一时赚点银子,造几门大炮,顶不上大用。要想长久的展下去,只能把脑子里的那根筋给慢慢扭过来。 第二点嘛,就是眼下皇上和太上皇的态度了。徐阶毕竟是二朝元老,朝廷里也是党羽众多,高拱等几个若是没有那个人在背后支撑着,打不着狐狸没准还惹一身骚。 不过话说回来,徐阶对自个萧家也有过恩惠,毕竟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萧墨轩也不希望他真的落个和历史上一样,差点家破人亡的下场。 唯一的遗憾就是眼下冯保被禁了足,自个受了腿伤,一时间也走不出去。倒是不知道上回皇上对自己说,要自己去看看冯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两面三刀,萧墨轩脑子里不知怎的,忽得就蹦出了这个词,眼下却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忍不住心里苦笑一声。处处讨好,这许多年,也就是张居正张老师做的最好,看来自个还真的要和他去讨教几招,省得处处讨好却落个四面漏风,处处不讨好了。 正在思量着,忽得听见外面又是一阵喧闹,间里还杂着些叫骂声,直冲着这里来了。 ------------ 第四十三章 黑云蔽天萧阎王 萧墨轩正在脑子里整理着那一团乱麻,忽得听见外面又是一阵喧闹,间里还杂着些叫骂声,直冲着这里来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那放火的孽捉到了。”外头的叫声中,夹着些怒意和兴奋,闹嚷嚷的就要上前抡拳脚。 锦衣卫番子的手脚倒是极快,林双虎这里才回了北镇抚司,那边就回报说是已经追到了人犯。当时京城满城戒严,人犯倒也没脱逃出去,只顺着踪迹就摸着了。 本来要先押送下狱,乾清宫里偏又下了封诏来,叫直接先送到萧府上去。林双虎倒也乐得这个差事,忙不迭的就带人送过来了。 萧家除了威望之外,奈得两位萧大人的亲近,在东安门边的名头也是极好。 这一路走过来,只听说是抓住了在萧家纵火的人犯,一起涌出来丢着烂菜叶和鞋底,就连押解人犯的番子身上也落了不少。 等近了萧府的门,萧府的家丁们听说了,上来就要拳脚相加。林双虎是奉命要押这几个人犯给萧大人过目,虽是在镇抚司里也动了手,但是到这里却要保着,不能先有个折损。只能拼命护着,也挨了几下,却不知道拳脚哪里伸来的。 等萧墨轩让人带进侧厢房,押解的番子和人犯都是狼狈不堪。便就是陈洪,看在眼里也觉得好笑。这样的事情,萧墨轩倒也不在意多一个陈洪看着。况且看起来陈洪自个也没有回避地意思。 萧府里有人故意纵火,这事儿说起来并不小。况且眼下京城里的气氛有几分奇妙,能避嫌的。都想着法子躲了,陈洪这时候不避,倒也是想显得自个坦荡。 萧墨轩静下神来去看进来地几个人,除了林双虎和几个番子外,倒还有个认识的,是一个户部的甚么郎中,叫李焕文的。萧墨轩做过户部侍郎,也曾经照过几面。 那李焕文额上满是汗。连眼也不敢往上瞅,只进了门来,就跪在地上不断的哭嚎着。倒是旁边另两个却低着头,紧紧的捏着拳头。 萧墨轩愕然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李焕文身边那两个,其中一个分明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不过那孩子看似也感觉到了些不寻常地气氛,紧紧的扯住另一名男子的衣服,只是不肯松手。 “萧大人,便就是这几个。”林双虎一脚踢在成年男子的膝盖上。那男子闷哼一声,跪了下来。待要按那孩童的时候,倒是连按了几下,才按了下去。 “大人……大人。”李焕文身如抖糠,哭哭啼啼的把脑袋叩在石板上,“小的一时糊涂,不过……这事儿……小的确实不知情呐,大人……” “且都是些什么人?”萧墨轩皱了下眉头,把腿移到侧面。 瞧那另一名男子的模样,倒像是学过几天武艺。只是身上的穿着比起寻常地百姓来,还要差上几分。间或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萧墨轩,眼里的寒光竟似还要杀人一般。 只怕若不是被锦衣卫们使劲按住。立刻就要扑过来了。 “到底是谁个指使你们干的,若是不说,便要再受几回皮肉之苦。”番子们在萧墨轩家里,自然不会擅自动手打杀,但是若是带回去就难说了。 “屠夫。”那男子愤愤的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来,“哪里还要人指使。” 屠夫?萧墨轩顿时哭笑不得,萧大少一向以为自个心慈手软。没想到今个却和“屠夫”这个词扯上了关系。 “你可认得我是谁?”萧墨轩纳闷的朝下面问道。 “你纵使鞑靼杀我族人。毁我营庄,布那贩奴令。”那男子的嘴唇几乎也要咬出血来。“烧成了灰也认识你。” “哦。”萧墨轩这一下才恍然大悟,一直以为这两个是京城里的百姓,原来竟不是。 说起贩奴令,那确实是萧大少的杰作,当年图门进犯辽东,萧墨轩在背后扔给图门的礼包里,便就有贩卖奴这么一条。 以粮食五十石易一女子,三十石易一男子地贩奴令,当年就让女真三卫吃尽了苦头。 嘉靖四十二年这半年来,经辽东与鞑靼交易的人口,只女子一项就达粮食三十万石。 女真三卫毕竟人口稀少,在图门麾下的鞑靼左翼三卫的骚扰下,几乎不堪忍受。 再加上女奴要比男奴值钱,捕获时所遇见地反抗也少。鞑靼人甚至常常令一军引出女真男丁,然后再另派一队入营地抓捕女奴和孩童。长白山山下,从此几无宁日。 “黑云蔽天萧阎王,擒我妻儿贩我娘。”尤其是得知鞑靼捕奴,是因为萧墨轩所做的“贩奴令”之后,巨大的怨气,随着凄厉的歌声不断的回响在辽北的山间。 巨大的收益不但填饱了图门各部族人的肚子,甚至令鞑靼各部之间也互相猜忌起来,在从女真人身上能获得奴隶越来越少之后,鞑靼人甚至打起了自己人地主意。 今年三月,甚至有鞑靼乌梁海部地人私下捕了喀尔喀部的女子,两部几乎为此大打出手,直到图门亲自出面调和,以购回奴隶,赔偿一百只牛羊,再加吊死私自贩卖喀尔喀部女子地乌梁海女子,此事才作罢。 不过,因此以后,喀尔喀部和乌梁海部之间倒是有了隔阂。 萧墨轩后来得知此事之后,也只是默然一笑,未做评论。其实,这倒是他自己都没想到过的意外收获。 现在既然从这男子口中说出“贩奴令”来,想来他八九成也该是个女真族人。 那李焕文见男子把责任全部自己揽了下来,心里顿时也是一喜,自觉活命有望,眼巴巴的看着萧墨轩,生怕萧大人说出一句让自己无处生天的话来。 “大人,这李焕文私违禁令,擅自容奴,便就不是同谋,也逃不得责任。”林双虎瞧出了李焕文的心思,又是一脚踢在他背上。李焕文痛哼一声滑了一步,居然就真躺在地上装死,不肯再爬起来了。 当日那贩奴令里也就说的明白,所获奴隶,一律卖往南方,不得留在京城及北地。可是朝廷从鞑靼手上买的的奴隶,在大明境内却只卖几两银子,等于就是贴本了,于是京城里便有许多人贪得便宜,走着后门也要买几个来。这李焕文就是其中一个。 “你想杀我?”萧墨轩暂且也懒得去管那李焕文,目光转了一圈,仍落在了那女真男子的身上。 女真男子的胳膊被锦衣卫死死按住,胳膊虽是动不了,但指节的骨头却是捏得“咯咯”响。“你叫什么名字?”萧墨轩既然知道对方是女真人,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本来萧墨轩还真以为此事会牵扯着朝廷里头,眼下虽然也不能肯定没有牵连,但是已经放松了一些。 “大人且问你,还不回话。”锦衣卫番子抓着男子的头,翻了过来,又重重的砸在地上的青砖上,一条血痕蔓了开来。 其实对于女真,萧大少的心理还真有几分复杂。算起来,女真现在也仍算是大明朝麾下的子民,在数百年后也是同胞。可是他们在得势后欠下的血债,以及后世子孙所做下的事儿,萧大少爷只想一下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见那男子不说话,萧墨轩微微笑了一下,朝那孩子指了一下,林双虎立刻会意,把那孩童推到了萧墨轩面前。 这孩子年纪还小,虽也是紧紧捏着拳头,但明显已经被吓坏了。见自个被推到萧阎王面前,竟也全身禁不住抖。 看着那惊慌的眼神,萧墨轩忽得心里倒真有些不忍,这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也不知道自个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我不杀人,人若要杀我,又该如何? 就算自己不下这个狠手,要是让鞑靼人知道以后满清的那几条什么什么令,只怕他们也会下狠手了。 “你叫什么?”萧墨轩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孩子。女真人在辽东和辽北一带和汉人混居,所以大抵懂得汉语,只是在得势之后,为了和大明划清界限,才借助蒙古语弄出了个什么满语。 “我……”那孩童敬畏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向后缩了半步。 “你说,我就不杀他。”萧墨轩看了一眼被番子按在地上的男子。 “你放了我爹,我说。”这孩子虽是看起来胆怯,不过似乎倒挺机灵。 “你想和我谈价钱。”萧墨轩呵呵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说,我就杀了他。” ------------ 第四十四章 “珍宝”游戏 “不说,我便杀了他。”萧墨轩的手指,从自己的下巴上轻轻滑过。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墨轩竟是自觉有几分好笑,难道是和小孩子斗嘴赌气不成。 不过萧墨轩的话,明显让那孩童心里猛抽了一下,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父亲,惟恐他立刻会被拉了出去。 看着萧墨轩似笑非笑的神情,孩童终于胆怯了,嘴唇蠕动了几下。 “我叫努尔哈赤……你不要杀我爹爹……可好。”孩童用企求的目光看着萧大少爷。 “努尔哈赤……”胸口被一记大锤重重冲了一记,萧墨轩像是屁股上烧着了火一般的蹦了起来,却又牵动腿上的伤口,忍不住吃疼叫了出来。 萧墨轩的怪异举动不但把小努尔哈赤吓了一跳,就连林双虎和站在一边看戏的陈洪都吃了一惊。 “那你是塔克世.爱新觉罗?”萧墨轩扶住椅把,修长的食指直直的点向了跪在面前的男子。 男子惊诧的抬起头来,看着萧墨轩,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明廷官员怎么会一下子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萧墨轩的举动倒似是让小努尔哈赤产生了一丝误会,他疑惑的看了看萧墨轩,又看了看塔克世,眼睛里露出一丝希望。难道这位大人和爹爹认识?这样他还会杀了爹爹和自己吗? “带下去。”萧墨轩紧皱着眉头。朝着林双虎挥了下手,“好生看管起来。” “得令。”林双虎虽然不明白萧墨轩为什么会有这样怪异地反应,可是刚才萧大人分明已是说出了这奴隶的名字。难道萧大人和这奴人相识不成? 不明就里的林双虎,不敢仔细去问萧墨轩,这倒让塔克世得了便宜,被押回北镇抚司之后暂且也没再吃什么苦头。\t\ 让锦衣卫番子先把塔克世和努尔哈赤带回去,林双虎因为担心萧墨轩会有其他吩咐,倒没急着先走。 陈洪听说纵火地只是一个奴人,也没多少兴趣再留下来看戏,起身向萧墨轩告别。临走之时,也没忘记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萧墨轩倒也配合着颌而笑,陈洪心满意足的离去。 萧墨轩仍半躺在床沿上,脑子里想的东西却由朝廷里面陡然转了个方向。 李自成,努尔哈赤。萧墨轩虽是不知道努尔哈赤到底是什么时候生的,但是刚才已经确认了另外一人就是塔克世.爱新觉罗,这么一来,这个刚刚几岁的孩童,应该就是真正的努尔哈赤无疑了。 努尔哈赤啊……枭雄啊,虽说萧墨轩对努尔哈赤没有丝毫好感。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代枭雄。而且就在刚才,这个小家伙所表现出来的智慧,确实和他在历史上干过地事情相符。 不过……努尔哈赤啊,想到这里萧墨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乐了……堂堂努尔哈赤,四五岁的小孩……刚才自己一个眼神就让他全身颤抖,这个感觉似乎不错啊。 “我叫努尔哈赤。”小家伙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分明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怎么办?努尔哈赤就在自己手上。萧大少爷啧巴了几下嘴巴,却又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现在萧墨轩只要一句话,就那把这个大明朝未来的威胁之一,彻底的毁灭在萌芽状态。 不过……这段历史会是这样吗?萧墨轩用力的摇了几下脑袋。想自己更清醒点。 这天下,没有什么东西会有一成不变的道理。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强大的大明朝,终有一天也会走到他的尽头,这是必然地结果。其实萧墨轩自己要做的。不也正在要加剧这种变化吗。只不过,萧墨轩所希望的是用另一种变化来改变,而不是那种血与火的践踏。 杀了一个努尔哈赤,就能避免大明朝的覆灭了吗? 历史,其实已经在悄悄改变了,纵横海上无敌的葡萄牙海军,不也在广州城下向着玄字金乌旗缴械投降了吗? 要不了几年,大明水师和商船就可以纵横南洋和西洋。把世界的财富源源不断的带回这片东方的土地。便就是十个努尔哈赤和李自成跳出来。又能怎么样。以后,这个世界再也不是靠马刀和弓箭就能称王的时代了。 杀一个努尔哈赤或者李自成。对于萧墨轩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若是李自成也已经生出来了,想要把他找出来,也不是做不到,可萧墨轩就是一直没做这样地事情。就算这回遇见小努尔哈赤,也只是个偶然罢了。 但是无论任何事情,都必须有他的基础。若不是连连天灾大荒,李自成又怎么可能能够拉起那么大一群造反派起来做什么革命领袖。 若不是李自成等几个反贼左突右冲的,把大明朝搅的一团糨糊,哪里还会有吴三桂投敌和清军入关地事儿。 而如果不是塔克服世在乱军中死于明军之手,努尔哈赤最后到底会怎么干还很难得知。 李成粱也不是汉人,他是朝鲜族人,可是他对大明的忠心和战功,倒比许多明人自个还强。 吴三桂……有意思,不过他好象还没生吧,那就是一傻货,萧墨轩忍不住撇了撇嘴。 杀了一个努尔哈赤和李自成,难道就没其他人蹦出来了?这个萧墨轩不敢肯定。 眼下弱小的女真三卫,看起来确实是被那条“贩奴令”弄的有点惨。那个塔克世,好象还是女真人里的一个小头领。不过鞑靼人可不认什么女真的头领,只要是俘虏,不管什么身份一律充奴贩卖,居然顺便把他儿子努尔哈赤也给弄来了,看来图门干的确实很卖力。 图门麾下的鞑靼左翼三部表现不错,过阵子还得想法子给他们点“奖励”,在图门三部之间下点猛药,千万不能让他们真地养肥坐大了。 可是没了女真,没了鞑靼,可还有北边地沙皇老毛子呢。以后还有华盛顿,斯大林,难不成自个一个个的提刀去砍……就算想砍,也活不了这么长地年头啊。 倒不如……呵呵,萧墨轩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顿时间,心头上所有的负担也消失于无形。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是萧大少很喜欢的一句话,只有合适的土壤才生生出适应的东西。努尔哈赤啊努尔哈赤,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橘”生到南边去,能长出什么来。弄于股掌之间,偏生生要把你刻意拧成另外一个样子,这才是乐趣。 收养努尔哈赤,这不是个好办法。历史上的李成梁好象就干过,下回遇见李成梁一定得好好敲打他一番,没事儿收那么多干儿子干什么,还养的那么用心,弄出一个大造反派来。 “林兄弟。”萧墨轩抬起头来,朝着守在一边还没离开的林双虎点了点头,林双虎立刻就凑了过来。 “且就这么办?”林双虎听到了萧墨轩的话,也是大吃一惊,“萧兄弟,你眼下身居高位,若是你真把我当兄弟,也须听我一言,为人不可太过心慈。当日受得那许多委屈,难道萧兄弟你已是全都忘了。” 林双虎所说的,自然是当日严世蕃做下的事儿,现在想来,那时候若是有半点不小心,也许就万劫不复了。萧大少知道历史有什么用?要是个道士也许还能骗点银子花花,刀横在脖子上的时候,你就说你是太上老君下凡也没用。 所以林双虎倒是真的希望萧墨轩能够狠辣一些,政治嘛,就是最黑暗的东西,最后的得胜者,几乎无一不是心如毒匕。严嵩是踏着夏言的尸体走上去的,徐阶则是踏着严世蕃的脑袋雄起的。便就是下面的诸部官员之间,又哪里不是勾心斗角。下一个倒下的是谁,谁也不知道。 若是连企图谋害自个的性命的人都不计较,那又怎能狠下心去踏潜在的敌人一脚。 “呵呵。”萧墨轩倒不甚急,只是轻笑几声,“只是做个游戏罢了。” “游戏?”林双虎愕然的张了张嘴,不是很明白萧墨轩的意思。 “不错,便就当闲暇时候的戏耍。”萧墨轩微微的点着脑袋。 杀了你的敌人,再践踏上一万脚,确实很爽,但其实那才是无能的表现,因为你不敢去冒这个险。真正的强大,是让你的敌人卑屈在你的脚下,却对你感恩戴德。 多年以后,朝野之间竟有一个传言,言艾赤为萧公外生之子。艾赤,便就是努尔哈赤。 原由之一,便就是萧公每回见艾赤,都是“面甚蔼,如见珍宝。” 对于这个谣言,萧公也从来没有出言驳斥过,倒像是默认了一般。其实这个秘密,是属于萧墨轩自己一个人的秘密,因为这件所谓的“珍宝”虽然并不是真的珍贵,但却是他自个一手打造出来的。 ------------ 第四十五章 大事将至 前几个月因为一些私事,而严重影响了作品的更新,月令只能说抱歉,毕竟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以后本书会持续更新,直到完本。除了本书外,月令现在同时写两本书,互相换换脑子。 另外一本书是新的,叫《太阳之徽章》,书号1216987,西幻题材。希望朋友们从下周开始,能把推荐票投给那本新书,如果不喜欢玄幻题材,也请支持一下。 《大明辅》和《太阳之徽章》都是签约作品,都会完本的。谢谢大家了) 从大明嘉靖四十二年向后算,如果按照真实的历史轨迹计算,大约三百三十多年后,会在英伦列岛诞生一位著名的生物化学及科技历史学家,李约瑟。 李约瑟曾经提出过一个著名的问题,这个问题后来被人们称做李约瑟难题,可以分为两段来表叙。 第一段是:为什么在公元前一世纪到公元十六世纪之间,古代中国人在科学和技术方面的达程度远远过同时期的欧洲? 第二段是:为什么近代科学没有产生在中国,而是在十七世纪地西方。特别是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 从17世纪中叶之后,中国的科学技术却如同江河日下,跌入窘境。据有关资料。从公元6世纪到17世纪初,在世界重大科技成果中,中国所占地比例一直在54以上,而到了19世纪,剧降为只占o.4。 诚然,正如爱因斯坦在195年给斯威策的信中所写:西方科学的展是以两个伟大的成就为基础,那就是:希腊哲学家明形式逻辑体系以及现通过系统的实验可以找出因果关系。 不可否认,一直到公元一六四四年。崇祯帝吊死在煤山之时,我们的祖先仍然没能走完这两步。 可是也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现代科学的基础,源自希腊的哲学逻辑体系和系统实验。然而众所周之,现代科学地真正繁荣与展,并不在希腊。文化与文明,是一个传播与融合的过程。孕育出现代科学基础的希腊,并没有采摘到真正的果实。 从145o年,吴敬编撰《九章算法比类大全》开始,到16o6年徐光启与利玛窦开始合译《几何原本》。到宋应星的《论气》,《天工开物》;再到王夫之提出的虚君立宪思想:“预定奕世之规,置天子于有无之处”,以法相裁,以义相制,……有王者起,莫能易此”。到顾宪成提出的,“天下之是非,自当听之天下”。 科学,哲学。民主,在东方的土地上逐渐开花生果,叶茂枝繁。 伟大的东方帝国,一直以博大的胸怀吸纳着世界地精华。虽然我们有缺陷,但是只要给我们以时间,我们就会继续走在世界的前列。 可是一场亡国之痛,最终将数百年来一代代先人的努力付之东流。 只要有我,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再一次重演,萧墨轩的心,像是针扎了一般的痛,他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指节,几乎要渗出血来。 一辆破旧的马车。“咯吱吱”的摇过东直门。朝着通州渡的方向走去。 马车虽然破旧,可是旁边居然还跟了几个锦衣卫地番子护卫。五城兵马司守卫的官兵也不敢多问,立刻挥手放行。 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小努尔哈赤,这几天地经历即便是对他来说,也和一场梦差不离。 从塔克世的父亲,也是努尔哈赤的爷爷开始,爱新觉罗家就是建州女真的头领之一。 可是在鞑靼人的侵袭中,负责留守营地的塔克世成为战俘,并且被当作奴隶被贩卖到关内。战场上的失败加上头顶上奴隶的印记,这对于塔克世来说,简直是莫大地耻辱。 作为建州女真地头领之一,塔克世其实是具有明廷授予的官职地。在被贩卖到关内之或,塔克世也曾经梦想过会被朝廷释放,重新获得自由身。 让塔克世没有想到的是,买下他们的明人根本没有收容或者释放他们的念头,甚至还真的把他们当作奴隶继续贩卖。 在广宁城的时候,塔克世曾经尝试着明军的军官求助,但是迎接他的却是一记重重的皮鞭。 塔克世和努尔哈赤被一位叫李焕文的京官买了下来,并且被派去管理李家的马厩。 纵火所用的石油,是塔克世刻意藏起来的。马厩潮湿,需要经常在马槽和横栏上刷上石油防腐。塔克世私藏石油,原本是想弄上一场火灾好乘着机会私自逃。 可是就当他在谋划的当时,却听到了萧墨轩萧大学士从江南回京的消息。 萧墨轩,这个名字早就深深的刻在了塔克世的心头,那道从来未见明文却一直施行的“贩奴令”,便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便就说萧墨轩此人是所有女真人的死敌人,也丝毫不为过。 李焕文乃户部的员外,五品的官职,在萧墨轩面前虽然提不上名头,可是倒也有资格住到了内城里头。 萧家眼下又是当朝大家,想打探些明里的消息更是便利。萧家和李家居然只隔着两条街,这倒是塔克世万分没想到地。 塔克世临时打去了私逃的念头。横下一条心来,便要把那位“萧阎王”送进他该呆的阎罗殿里去。 纵火地事儿远比塔克世想象的要简单,当塔克世摸到萧墨轩的窗户下面时候。便是连他自个都不相信,几乎没遇见什么阻碍。 其实这倒真是塔克世运气好,因为眼下萧家在京城里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死对头。况且大明朝的官员们虽是常常在朝堂上你死我活,但是在朝廷下面却甚少做这些屑小的事情。对于这些身居高位的大员来说,这样的事情搬石头砸自己脚地可能更大。 每日里过了下午的申时,京城内城诸门紧闭,外头的人想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所以平日里巡街的衙役和士卒。多少总有些懈怠,才会让塔克世如此轻易得手。 在被锦衣卫擒获之后,塔克世原本自己难免一死。可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作为苦主的萧大学士居然亲自免了他的罪。并且以保障安全为由,送往南方。 到底要送到哪里去,塔克世也不知道。不过论起来顶多是个充军流放罢了,总比掉脑袋好。塔克世是有几分血性,要不也不会想起来去烧萧墨轩的屋子。不过能不掉脑袋,他也没啥意见。 押送塔克世和努尔哈赤的几个番子,早听林千户吩咐下来。说是萧大学士亲自安下来地差使,自然不敢懈怠。又听说萧大人已经传书宁波市舶司,吩咐田义和海瑞好生招待,更是乐得没边,直把这一回当成了美差。 眼下大明朝的官差,几乎没一个不知道的。这大明朝最富裕的差事,早不不在户部或者兵部司库了,眼下只有宁波的市舶司才是最肥的地方。虽然海关长盯的老紧,可是海关长又没和马王爷一样开了天眼,算起来仍是要比其他地方肥厚的多。 去那里帮萧大人办差使。哪里会没有经手的好处拿。若是萧大人一开心,没准就恩准他们留在那里了,这几个番子还真巴不得。 按照萧大学士的吩咐,塔克世和努尔哈赤将会在宁波随货船一样前往南洋。 眼下刘显诸军领着几艘巨型福船在南洋节节胜利。西洋军在海上胜不了,上了陆地更不是明军地对手。塔克世和努尔哈赤一去吕宋,一去爪哇。 内阁和朝廷里头的人,一如前些日子一样的面和心离。带了腿伤的萧大学士,倒也乐得清闲。 原本皇上说地十日后去文渊阁报到的事儿,自然也给拖了下来。倒还是张居正张阁老最上心,闲来无事就去东安门边的萧家探病,顺便讨一顿酒吃。萧墨轩从南边带来的西洋厨子的手艺。在张居正看来虽算不得绝。可是也是新鲜。 待到了七月,萧墨轩的伤势早就是好了大半。竟也不急着出门去。倒是整日里和依依和小香兰戏耍个不停。 萧天驭也不催他,只是任由着他去,倒是被萧夫人背后说了几通,却仍是笑而不语。 七月,一件在萧墨轩看来大得不能再大的事儿,将会在这个月生。 与这件事儿相比,徐阁老和高老师之间的那么点破事儿,便就啥也算不上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萧墨轩每日里虽然看起来平静如水,其实心里头早就起了涟漪。 一件件隐秘地文书,在乾清宫与萧府之间来回地传递着。文书上到底写得什么,便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也无法可知。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初十,鲁迷国入贡狮子,犀牛,帝召萧公至上林苑共赏。 这也是萧墨轩从六月底到七月底之间唯一的一次出行,还是奉了隆庆帝地征召。 上林苑中,隆庆帝和萧墨轩时尔低语,时而大笑,时而忧闷拧眉,左右无人解其意。至观兽,倒是萧墨轩又一语指出,鲁迷国,位于印度以西数千里处,其境内有大山曰托洛斯,其王曰苏丹,其国又有名曰奥斯曼。 在得到了鲁迷贡使的确认之后,众人对萧大学士之博闻广记大为赞叹,众人又以狮子和犀牛为祥瑞,言国将有盛事,帝甚悦。 既然皇上在见面的时候都不计较萧大少爷不去文渊阁报到的事儿,萧墨轩便当真更悠闲的偷起懒来。偌大一个京城里头,竟鲜少有人能猜得到萧大少爷心里头的念想,只觉得这愣头青忽得就静下去了,倒有几分奇怪。 至于失宠的可能,断是大谬,一个失宠的臣子,能被皇上召去同游上林苑? 在京城百官的猜疑声中,日子,便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滑了过去…… ------------ 第四十六章 心虚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一,东安门萧府。 “少爷,你敲这花色绣的,莫不是深了些。”小香兰小心的挑起针尖,把绣盘拿到眼前看了几个来回,“若是穿在林逸身上去,倒显得像女孩子了。” “且是说了,莫要叫少爷了。”萧墨轩扯着笑脸,把手伸过去,没碰着绣盘,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失手,却抓着一抹软香,入手和黏着蜜似的,滑嫩嫩的让人丢不开手。 “那倒是叫什么。”小香兰脸微红了一下,装做放下绣针,把葱白的手指抽了回来,“若是也让小兰叫那萧公子,只怕是别扭死了。” “小兰是怕叫了萧公子,便不能再跟在子谦的身边呢。”依依摇着团扇,塞了一颗滑溜溜的葡萄到小香兰的嘴里,“见不到子谦,那不是跟丢了魂似的。” “依依姐……”小香兰听得依依拿自个取笑,脸上更是红的厉害,恰似熟透了的蜜桃,掐一下都能浸出水来,娇嗲一声,就朝着依依拧了过去。 夏天的衣服穿得本来就少,因为在内房里头,依依和小香兰的外头只着了薄纱一般的衣裳,若隐若现的,能看见胸前的一抹艳红。 两个人笑着打作了一团,薄纱间更是无意的现才几片凝脂一般的嫩白,萧大少爷的眼睛当下便是清凉一片。 “少爷,陈洪陈公公求见。”萧墨轩正目不暇接,却听门外萧福唤了一声。萧福知道少爷房里有女眷,也不敢直接走进来,只是站在窗户下面唤着声。 “陈洪。他又来做甚。”萧墨轩皱了下眉头,让两女停住嬉戏,自个走出门去。 “少爷。怕是宫里出了什么急事儿,陈公公刚才来了,连杯茶也不肯坐下来喝。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萧福见萧墨轩出来,连忙上前小声叮嘱,“只嚷着快让少爷您快些出去。” “哦。”萧墨轩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头却猛抽了一下。算起日子,应该是差不多了。脚下也加快了步伐。朝着前厅走去。 “陈公公……”萧墨轩刚走进前厅,就见陈洪扑了过来,就连萧墨轩当下也吓了一跳。 “萧大人这时候还说这些客套的话做甚。”陈洪见萧墨轩来了,也不和他客套,直接扯住了就要往外面走。 “陈公公这是要领在下去哪?”萧墨轩的腿伤虽是好了大半,但是被陈洪扯着走了快了。难免拉到新长出来的嫩肉,咧了咧嘴,对陈洪问道。“哪里是咱家要领萧大人去哪,实在是万岁爷下地旨意。”陈洪额头上渗着汗,“万岁爷眼下就和上了火一般,咱几个一个也不敢上前说话,只下旨要见萧大人您去。” “咱万岁爷是千金的身子,萧大人您定是要让他老人家安稳些,莫要失了神。”陈洪这句话倒是打心里说的。虽然隆庆帝和陈洪以前没什么感情,但是陈洪既然眼下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身地富贵也全在隆庆帝的身上。 “陈公公可是能说清楚些?”萧墨轩本来还明白,被陈洪这么一折腾,反倒是有些糊涂了。 “边走边说,碍不上事儿。”陈洪手上不肯松上半点。 陈洪扯着萧墨轩走了几步,忽得又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李妃娘娘要产龙子。万岁爷心里虚着呢。” “你早说便是。”其实这个答案萧墨轩早就猜到了八九成。眼下听陈洪说出来才确认。 萧墨轩本就比陈洪年轻力壮,当真踏开了脚步。倒把陈洪甩到了后面。 陈洪来的时候,早就准备好了马匹,眼下正在萧府门口停当着。萧墨轩一个箭步迈出去,也不要人扶,直接跃上马身。萧墨轩这时候哪有心情去等他,在马后甩了一鞭子,就朝着东安门里冲了过去,陈洪跟在后头,只吃了一脸的灰。 李妃的寝宫,原是在奉慈殿,不过萧墨轩自然不会直接去奉慈殿,那不合礼法。 隆庆也早就赐了萧墨轩宫内骑马地格,所以宫里的侍卫见了是萧墨轩,也不敢阻拦,直接让开了道。萧墨轩一阵加鞭,直奔到乾清宫前才停了下来。 “萧大人,皇上等你多时了。”乾清门前,李芳正在守着,约莫就是在等着萧墨轩。见萧墨轩来了,连忙接过了缰绳,甩给了一边伺候着地随堂太监,自个领着萧墨轩直朝里走。 “子谦。”隆庆正在乾清宫的大殿上,来回的迈着歪步,见萧墨轩进来了,竟是顾不得身份,直接迎了上来。 “皇上稍安。”萧墨轩知道隆庆眼下定是焦急的紧,连忙出声安慰。 “不就是生孩子嘛,朕又不是没经历过。”隆庆捏了几下手掌心,抬头憨憨一笑,又握住了萧墨轩的胳膊,萧墨轩只感到隆庆的手心一片湿冷地。 “李妃娘娘与龙子定然安然无恙。”萧墨轩竟是也忘了自个上殿,居然都没和皇上见过礼,反手握住了隆庆的手。 “若当真是龙子……子谦你说朕该如何赏你。”隆庆竟像个孩子一样不安的搓着手。 正如隆庆帝自个所说的一般,“不就是生孩子嘛,又不是没经历过。”。可正是因为这位皇帝老爷曾经经历过,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隆庆曾经有过儿子,而且还是两个。只可惜这两个儿子都没能保住,夭折在了襁褓里。 凡是为父者,莫有不爱其子。隆庆帝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也绝对不可能免俗。况且连续失去两个儿子,对于隆庆来说,也是一种沉痛的打击。 撇来“无后不孝”的话来说,做皇上的连一个儿子都没,那么该立谁为太子?这可是事关国本。更何况,隆庆帝自个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思子之情愈加浓烈。 萧墨轩曾经无意间对隆庆帝提过,李妃的第一个孩子八成是一个儿子,而且还能顺利养大。这对于隆庆帝来说,简直是溺水者面前地一根稻草。隆庆也管不得萧墨轩如何会这么明白,只想着借萧墨轩的话,给大明顺当的立下一位王储。 本来太医院的太医们断的产期,该是在三日之后,谁知道李妃今个就腹疼起来。隆庆也不知道李妃是否要生产了,只是等女医官进了奉慈殿以后,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安稳。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把萧墨轩叫过来。哪怕只听他再说几句好听的话,让自个心里舒服些也好。而且萧墨轩也是李妃的义兄,算是娘家人了,即使贵为皇家,这么大的事情也该是知会一声。 “若真是龙子,皇上倒该想想如何去教了。”萧墨轩尽量把隆庆地思路朝其他地方引。 其实萧墨轩自个心里也没底,自个虽然猜测杭儿就是生下万历皇帝地李太后,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也确实是在这一年出生地,可那毕竟只是猜测,根本没有个准信。再说,谁能保证这一回李妃生下的就是儿子呢。 “朕不是和子谦你说好了的,若是儿子,便交给了你去教,若是教不好便提头来见。”如萧墨轩所愿,隆庆帝被他这么一引,心头也松了一些,“你我二人眼下都有了儿子,年纪又相仿,可巧能放到一起去,又是一对师兄弟。” “真是儿子?”隆庆帝一语刚毕,脑筋又转了回去。 隆庆这么一说,萧墨轩倒是不敢再多说话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这回李妃生下来的不是儿子,只怕这位皇帝老爷当下便要撒疯,即使看在私交的份上不和自己计较,可是脑袋上没准也要吃几个暴栗。 诸天神佛,如来佛祖,原始天尊……萧墨轩只能一边和隆庆帝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搭着,一边在心里头默默祈祷着。 时正值下午时分,七月的天气本来就最是闷热,乾清宫里虽是四角都放了冰块,可是隆庆和萧墨轩两个却是汗如雨下。 乾清宫与奉慈殿之间,宫女与太监们没命的来回奔跑着,传着眼下的情形,已是过了三个时辰了,还没有个准信过来。 西苑,万寿宫。 “主子爷。”黄锦帮嘉靖帝在莲台前的铜栏里换上新的碎冰之后,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能开了口。 “呵呵。”沉思中的嘉靖帝慢慢的抬起头来,看了黄锦一眼,随即又苦笑了一声。 “萧子谦那手丹青,可生疏了?”嘉靖帝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回主子爷爷的话,听说萧大人眼下正在乾清宫陪着皇上。”黄锦的话像是回答,也像是避开了。 “黄伴……你说……那萧子谦说的话,可是能信?”嘉靖帝揉了揉眉头,抛出一句话来。 “我看萧大人像是神仙给太上皇和皇上派来的呢。”黄锦嘿嘿一笑,一只手暗自在腰间擦了下汗。 ------------ 第四十七章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紫禁城的门,早在申时末就关上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少了些人来人往出入的皇城,入了夜更显得清净。 乾清门外的打更声,萧墨轩听的并不太真切,只是从东暖阁里的滴漏上,才看出已经到了七月二十二。 “当真是三天生太子。”萧墨轩没由头的想起这句民间的谚语,抬头看了看隆庆帝见他也正皱着眉头瞅着自个。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紫禁城里的打更声不止一次,按照规矩起码要打上三回,这一回声音离乾清宫走的更近了些。 “别吵了……”隆庆帝忽得从金丝楠木的躺椅上跳了起来。 李芳可巧刚从殿外回来,刚朝东暖阁里探了个脑袋,就听见皇上这一通吼,顿时吓了一跳。 “让他们消停些。”隆庆帝指着窗户外头喝倒,倒是让李芳弄了个一头雾水。 “李公公,子时了。”萧墨轩小声的提醒着李芳。 “老奴这就去。”李芳猛的醒悟过来,朝着隆庆帝弯了下腰,便立刻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向着门外跑去。 乾清宫的的东暖阁里,安静的可以清楚听到滴漏上的水落下的声。一***太监和宫娥,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敞开着地窗户里。间或钻进几阵风来,烛台上的百只蜡烛一起摇曳,把人影扯得四处乱晃。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隆庆和萧墨轩一起朝着门口看去,却仍见是李芳,互相看了一眼,眉目里有些失望。 “皇上,萧大人,过子时了。可是要吩咐御膳房准备些吃食?”李芳小心的欠了欠声。 “换一壶茶水来吧。”萧墨轩看了看隆庆帝,见他仍低着脑袋,不安的抠着手指。知道这时候他也没心思吃东西。 这普天下的父母,其实都是一样的禀性,断不会因为是皇上就免了俗。皇上,皇上比普通人更想要个儿子呢。 当日在南京经略府,萧林逸出生的时候,萧墨轩也比隆庆帝好不上哪去。甚至可以说,已经有过两次丧子之痛的隆庆帝,比萧墨轩当日的心情更急切。 不是做父亲地,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嘉靖帝为什么要死守着一条“二龙不相见”的魔咒,不也是因为两次丧子之痛。竟给他和隆庆帝的人生里,落下这么大地阴影。 “皇上,吃杯茶吧。”萧墨轩接过李芳递过来的茶壶,帮隆庆重新斟了一杯。 “子谦。”隆庆微微抬了下手,接过萧墨轩手上的茶杯,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你该知道,我父皇能登上皇位,便是因为武宗皇帝没留下子嗣。” 若算起来。嘉靖帝其实本来是没资格当皇帝的,可偏偏明武宗正德皇帝连一个儿子也没能留下,所以皇位才会落到嘉靖老人家身,接着才轮着了隆庆自个。 嘉靖和隆庆,虽是都占了这个便宜,可是他们自个心里实际上并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出现在自己身上。 “皇上,一会儿就该来了。”萧墨轩继续安慰隆庆,隆庆听明白了萧墨轩的话,点了点头。把茶杯凑到嘴唇前。 皇上,一会儿就该来了。兴许这只是萧墨轩随口说的一句话,可这句话在数十年后居然又被加上了另外一层意思。 万历皇帝出生时,萧墨轩的这一句“皇上,一会儿就该来了”。本来是安慰隆庆帝的话,可后来偏有人要把“皇上”这两个字理解成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一会就该来了,这便就和萧墨轩在前生所听过地,某末代皇帝登基时候。那句“皇上。快完了”一样,好事者提起的时候。莫不大赞萧公之未卜先知。 其实就算是隆庆帝老人家自个,终其一生也没能弄明白,自个这个“师弟”,怎么就能事先就知道,李妃一定会生下一位皇太子呢,真是神了。 “轰……”也不知道又等了多少时间,忽得听到乾清门外一阵咋轰,本来安静异常的乾坤清宫前,顿时像进了菜市场一样闹腾了起来。 李芳也像是感到了些什么,疾步走到东暖阁的门前,打开了门向外头看去。 “喜彩,喜彩,天大的喜彩……”李芳刚打开了门,就看见陈洪手里捧着一张大红的喜帖,从乾清宫的大殿方向奔了过来。 “如何?”隆庆帝和萧墨轩一起腾的站了起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陈洪刚奔进了东暖阁,便刷的一下跪了下来,膝盖在地上滑行了几步,正巧停在了隆庆帝地面前。 “皇上,奉慈殿喜帖,皇后娘娘命小的送来的。”陈洪所说的皇后娘娘,便就是原来的陈妃,“李妃娘娘诞下龙子,母子安康。” “咚咚!咚!咚” “东方明矣,四海威平,凤鸣,丑时……” 抓着陈洪奉上来的喜帖,隆庆帝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见去,两只手只是不住的颤抖着。 嘴角边,先是慢慢的泛起一勾弯来,接着越张越大。 “哈哈哈……”什么礼数,什么规矩,这时候啥也管不上了。隆庆用力的抓住萧墨轩地胳膊,一边摇动着,一边开怀大笑。整个东暖阁里,刚才还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顿时就充满了笑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子安康。”一直伺候在一边的李芳,一边道喜,一边朝着身边的几个随堂太监丢了一个眼神。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子安康……”一阵和响雷一样的欢呼声,像卷云一样从乾清宫蔓延到整个紫禁城。 皇城四门虽是在申时末就关上了,可是挡得住人可挡不住声音,响亮的欢呼声早就透过了厚厚的城墙传到了紫禁城的外面。 “应房……你听。”萧家就在东安门边,这么一场闹腾不可能听不到动静,萧夫人怎么说也是李妃的义母,又听说儿子已经被皇上召进宫去了,这一夜本来就没怎么睡熟,只一点动静就醒了过来。她立刻拍了拍身边地萧天驭。 其实萧天驭睡地也不安稳,听见闹腾,早就竖起了耳朵,在嘴边搭上手指,示意夫人先不要说话。 “龙子安康,咱家女儿诞下龙子了。”萧天驭听了几回,再也按捺不住,从床上翻了起身。 “萧福,萧福……”萧天驭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打开了门朝前进走去。 “老爷,听见了呢,早准备好了。”萧福听见萧天驭的唤声,立刻就奔了过来,他竟也是早就穿戴整齐了,就等着萧天驭唤他。 紧接着,宁夫人,依依和小兰也一个个奔了出来,宁景星大了这两岁,也懂事多了,早就弄明白是杭儿姐帮皇上生下儿子了,也是乐得不行。 “恭喜妹夫又做了外公了。”眼下萧宁两家本就是一家,宁夫人见女婿家势大,又岂有不开心地道理。再加上前段日子女儿也生下儿子,心里头本来就快活。 “兹……啪……”萧家院子上空的的烟花,竟像是一个引线,在此之前没有一家先抢了风头,即使是徐家和其他侯爷家里,也是非常知趣的等在了萧家后头。 “府中诸人,加一个月的例子钱。”萧夫人瞅着天上的烟花,乐的合不拢嘴,“用红纸包上。” “咚……咚……咚……”钟鼓楼上的鼓声,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皇上要提前上朝了。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西苑里的万寿宫,却是静寂一片,只能听到三大殿方向传来的欢呼声,可是万寿宫里的侍从们,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二龙不相见,虽然说的是嘉靖皇帝自个,可是谁说就不牵连上皇上和皇子呢,当今皇上之前不也莫名其妙的折了两个儿子嘛。二龙见了面,老朱家就要死人。难道让新生的皇子夭折?宫里宫外没人敢这么去想,太上皇的身子也不甚好,每日里总有些滞缓…… “唔……”嘉靖帝躺在龙榻上,抓着床边的黑檀木围栏,想要坐起身来。 “太上皇如何又醒了过来,可是惊了梦。”黄锦连忙凑了上去,把绣锦枕头塞到嘉靖帝的腰下。 “黄伴,朕这里如何这么安静。”嘉靖帝默默的听了半晌外头的动静,开口向黄锦问道。 “这……”黄锦当下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太上皇问,为何外头吵闹,还可以找个由头,说先让人去问问。可太上皇眼下问的是为何万寿宫如此安静,黄锦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 第四十八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呵呵,现在都已经过了丑时了。”黄锦毕竟随着嘉靖多年,那头顶上早就油光了,“万岁爷就寝,奴婢们又岂是敢喧哗。” “哼……呵呵。”嘉靖帝嘴角微抽了一下,冷笑几声,脸上现出丝琢磨不透的神情来。 “万岁爷……”黄锦忽得心里一寒,不敢抬头去看嘉靖帝。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嘉靖帝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黄锦身上,过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寿!” “太上皇圣明。”黄锦的身子颤了一下,可是口中的音调却丝毫没走了样。 “不是朕圣明。”嘉靖帝摇了摇脑袋,“圣人说过的话,拿来用而已,还记得这是哪里的话否?” “若是老奴没记错的话,当是《道德经》第三十三章的话。”黄锦见嘉靖帝脸上有些晦涩,取过了铜盆来,浸了一条棉巾递了上去。 “整日里跟在太上皇身边,就连那些下边的奴婢们都说老奴沾了仙气,有了道行呢。”黄锦笑着说道。 “当年萧子谦曾经和朕说过,站到泰山上头去,才能看得远,所以孔圣人才会登泰山而小天下。”嘉靖帝也不去和黄锦分辨,“能看得远,是因为脚下踩着泰山,小天下也不是真看小了,而是眼界宽喽。” “读圣人书,也是和踏着泰山一般。看的多了,登的高了,便就啥都明了。”嘉靖帝小声说着,目光却转到了寝殿里的莲台上。似是若有所思。 “太上皇念着萧子谦了?”黄锦微微笑道。 “朕既然把他交给朕的儿子了,他就该做他该做的事儿去,我想他甚么。”嘉靖帝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听说他回京了?” “回京倒是回京了,只不过刚回了京,还没歇上一夜便遇上了贼人纵火,伤了身子。”黄锦连忙帮萧墨轩开脱。 “哦。”嘉靖帝心里一惊,脸上现出几分愠色来。“萧子谦眼下倒是如何,又是哪里地贼人,有如此大的胆子,可派了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出去?” “太上皇心安。”黄锦回道,“萧大人眼下已经是无碍,纵火的贼人也已是擒拿,只是一个建州卫地野人罢了。” “可查出了背后的主使是谁?”嘉靖帝把手重重的拍在被褥上。“紫禁城边上就生出这般的事儿来,又是朝廷重臣家里。若是不查,难道日后让他们把火烧到朕的万寿宫来不成。” “倒是没有主使,只是为了泄私愤罢了。”黄锦虽是已经不在司礼监里,可是当年老祖宗的余威仍在。这些消息都尽是知晓,“那纵火的野人,也已经按照萧子谦自个的意思落了。” “那建州的野人,如何会和他结怨?”嘉靖帝将信将疑地看着黄锦。 萧墨轩身为朝廷重臣,自个家里又有惠丰行和京郊农庄那么大的两份产业,凭什么说,也难以和一个普通的百姓结上这般的恩怨,竟累到要去杀人纵火的份上。 “萧子谦前些日子,曾经向皇上进献了一道贩奴令,万岁爷也该是听说过。”黄锦慢慢个解释。 “这一回。朕倒是听过。”嘉靖帝其实也不大明白萧墨轩为何要搞出这么个贩奴令来,可是他也知道萧墨轩是个精明人,绝不会去做没由头的买卖,好奇之后倒也从来没有深究过。 “萧大人这回从东南回来,不但平了东南的倭患和南边地西洋匪,更是带回了百多万的钱银,今年的亏空算是补上了,节省着用。还能余一些到明年。”黄锦念着不能光和太上皇说些不开心的事儿。便重扯起了一个话头。 “百多万的银子。”嘉靖帝听了黄锦地话,嘴唇竟是颤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年年皆是如此,从北面打到了南边,难道他就不怕人家说他功高盖主不成。” “若是奴婢有萧大人这般的能力,又能遇见太上皇和皇上这般的主子,这般掏心置肺的,哪里还敢懈怠,萧大人不也是如此。”黄锦的话里,萧墨轩的称呼忽得由名字换成官称,可见黄锦对萧墨轩也有了几分敬佩。 “奴婢刚才不还说过,萧大人是神仙给太上皇和皇上派来的呢。”黄锦从嘉靖帝手上接回擦过脸的棉巾,一边回道,“太上皇和皇上有这般的肚量,萧大人又是天纵的大才,难保日后太上皇和皇上不能和文景二帝,唐太宗这些圣主齐名。” 若是当下萧墨轩在场,听了黄锦地话,难保不会在心里偷偷大笑。你丫的还真没说错,我就是神仙大人派来的。 眼下嘉靖帝听黄锦说起与文景二帝比肩,也甚是欣慰。他终其一生,所好的名声也是这点惟大,又岂又不乐的道理。刚才还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 “倒是也是难为他了。”嘉靖帝点头笑道,“这么几年下来,按照百姓的话说,日头倒真是越的红火了。听说今年北直隶地粮食大有盈余,倒也是他地功劳。百姓们填饱了肚子,朕和皇上也才睡得安稳。” “可惜啊。”嘉靖帝一语已毕,却有长叹一声,“可惜这般的人才,竟是不生在我皇家,若是我儿有此般大才,便就是千秋万代也未必无法。” 黄锦听了嘉靖帝地话,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嘉靖帝也回头看着他。 “老奴失态。”黄锦连忙弯腰回道,“老奴只是突然想起了汉高祖和淮阴侯的那番对话来。” 当年汉高祖刘邦与淮阴侯韩信论兵,韩信言高祖领兵不过能十万,而自身却是多多易善。高祖不悦,韩信又言:“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高祖乃悦。 眼下黄锦在嘉靖面前说起这事,无非也是有人尽其位的意思。 “萧子谦他虽不是淮阴侯。”,嘉靖帝沉吟片刻,又把头转向了黄锦身上,“可你倒是看朕与高祖相比,如何?” “这……”黄锦顿时不由得愣了一下,立刻接上了话头,“万岁爷亦能知人善用。” “哈哈。”嘉靖帝哈哈大笑,“若是这般,可朕眼下却又如何觉得看走了眼?” “老奴……”黄锦又是愣了一下,两手不由得轻轻拧了一下衣襟。 “朕留着黄伴你在身边这许多年,也是见你忠厚,凡事皆不瞒着朕。”嘉靖帝笑道,“可眼下如何竟是引了些歪斜风的来。” 人言伴君如伴虎,即便是黄锦,心里头也不是一丝忌惮也没,听了太上皇的这番话,也不禁心里翻出一股苦水来。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嘉靖帝看着黄锦的神情,顿时叹了口气,“修道修仙,又有哪一个修成的。若是能活在子孙的心里头,也便就是寿喽。” “宫里头这般的热闹,朕虽是老了,却还没聋瞎。”嘉靖帝继续说道,“皇上,也该是留着子嗣的时候了,若不然,朕又如何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嘉靖帝怕死,并不奇怪。死亡这个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熟悉却又陌生的。从任何人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就一直在朝着生命的终点前进。可是经历过几次丧子之痛的嘉靖帝,对隆庆一直没有子嗣却也是耿耿于怀。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念头,一方面,即使是到眼下仍守着“二龙不相见”的念头,生怕会因为孙子而触了自己的运;可另一边却又怕自个这边像武宗皇帝一样断了香火,心里头其实 “老奴……”黄锦是捉不准嘉靖帝的念头,不敢随便说出话来。 “唉……”嘉靖帝见黄锦犹豫着,只能是自个叹了口气出来,“罢了,朕之过也。” “老奴恭喜太上皇。”黄锦抿了几下嘴唇,艰难的吐出句话来。 “让宗人府的去请萧子谦,让他拟名。”嘉靖帝的脸上终于泛出笑意来,笑出来的同时,仿佛自己也放下了千斤的重担。黄锦见了,心里才也松了下来。 “那些个人的才学不如萧子谦,让他这半个娘家人去。”嘉靖帝深吸了一口气,“只盼着……只盼着朕没看错人的才好。” 有明一代,最忌外戚掌权。从前李妃不过是个普通的妃子,未必引得起大的波澜。可眼下诞下龙子,没准日后就会被立为太子。 从此之后,权柄的下落,太子的贤能,端的是系于了一身,即便是嘉靖帝,也不得不生出几分忌讳来。 ------------ 第一章 谁有可为 “日出于亢宿,奎娄胃毕为其右,吉时,申。获福于天。” 皇家自然有皇家的气派,便是替皇子选个名字,也要有个好时辰。 宗人府于洪武年间设立,原本叫大宗正院,由亲王担任。后明制不许亲王留京,便改到了礼部的治下。 高拱眼下是礼部尚书,这般的事情自然少不得他。眼看着宗人府的左右宗人在萧墨轩面前轻些个铺开了纸,倒是颌微笑。 萧墨轩怎么说也是他高拱的学生,之前赌气,也只是因为这个学生看起来有跟着徐阶跑的念头。高拱虽有才,却不是个器量很大的人,他可以不顾着自己正在想着法子去挖徐阶的墙脚,想把徐阶的学生张居正拉拢过来的念头,却无法容忍自个的学生换了门庭。 眼下萧墨轩虽也没说要帮着老师对付徐老头,可是能够置身事外,高拱已是满足了。高拱,仍然是个惜才的人。 现今大明的直系,乃是当年燕王,也就是永乐皇帝一脉。按照辈分,是由“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排下来的。 隆庆帝是“载”字辈,那么如今的皇子,便就该是“翊”字辈了。 虽然那个名字已经在萧墨轩的脑海里转悠了好两年,可是真到了这一刻,萧大学士心里头却是忍不住的抖呵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用手中的毛笔蘸饱了墨汁,萧墨轩手腕一挺。就要落下。 朱翊钧,这个名字暂且是不能全写出来地,只有等皇上肯了才可,萧墨轩当下要写的,也不过是最后一个字而已。 钧……萧墨轩手上的笔只写了一半。却忽得又停了。只愣了片刻。笔又继续落了下去,只是写出来的并不是钧字,而是一个“钊”字。 接下来第二个,才写出了“钧”字,等第三个,本想写个“钰”字,可想起代宗皇帝已经叫过了,便留了一个“铭”字。 宫廷用的纸张。都是上等地徽州宣纸,墨浸了进去,只片刻就干透了。 隆庆帝也早就在上头等着了,等萧墨轩写好以后,便由宗正送了上去,请皇上钦选。 “朱翊钊……朱翊钧……”隆庆帝把纸上地名字挨个念过,来回念了几遍,手里的丹朱却仍是没有落下。 又想了片刻,似乎想在“铭”字上点下,却又把笔提了起来。 “看起来倒是都可用。”隆庆帝忽得抬起头来。朝着萧墨轩笑了一下,“既然是萧卿家题的,自然都不会逊色,朕倒是难以点选了。” “既然左右为难。”隆庆帝说罢,重重的在纸上的“钧”字上点了上去,“那便就取中间,不取左右。朕的皇儿,便就叫朱翊钧甚好。” 朱翊钧……真的叫朱翊钧,一当下,萧墨轩心里松下了好大的一口气。不过皇上这个选名地理由。倒也太离奇了点。左右为难,那就不选左右的字,而“钧”字正好被萧墨轩写在中间。 有这样的道理吗?萧墨轩顿时又觉得哭笑不得。他可不是故意这样想的。 “造册。”隆庆帝轻轻个丢下手中的朱砂笔,对宗正吩咐道。宗正小心从案桌上揭起纸来,便领着左右宗正朝殿外走去。 皇上喜得贵子的消息,远比一般的消息要传的热闹。 在皇子出生的第二天申时后,宗人府便就正式把“朱翊钧”这个名字登记入册。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里头大大小小地衙门。整日里论的也都是这件事儿。 各衙门里头。若论起最闲,嘴最碎的地方。那莫有比得过都察院的。像是为了庆祝皇子大人出生,整个都察院里的御史,竟是连着两天都没给皇上去上奏折。各公房里,却都是扎堆的人群,比甚么时候都热闹。 “我看这位新诞的小王爷,日后八成会被立为太子。”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若有所思的说着话,却招来一阵白眼。 眼下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他能活下去,那便就是事实上的长子。且不论眼下皇帝没有其他儿子,就算日后有了,被立为太子地机会也要远大于其他皇子。这个道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难道还要你来说不成。 “萧家这回可更是显赫了,堂堂正正的国丈和国舅爷。”这个问题,才他们更关心的。 “你说萧子谦会不会被封了侯,历来诞下皇子的皇妃家里,且都是有这个规矩。” “那也得看太上皇和皇上舍得不,这两年我们京官的俸禄,且不都是萧子谦想着法子弄来的。”有人对这个问题表示怀疑,“若是他封了侯,便不能再理朝政,实话说起来,倒真是屈废了朝廷的栋梁。” “那倒也未必,侯爷自然有侯爷地便利,未必不能帮着皇上办事儿。”也有人表示赞同。 “呵呵。”忽得有人在旁边冷笑了几声,众人转头看时,却是邹应龙。 邹应龙论起来倒是和萧墨轩有几分交情,当年对付严家地时候,曾经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算得是旧识了。见是他在笑,众人也不恼怒,只是都看着看,想听他会有什么高论。 “萧子谦之所以是萧子谦,便就是能想别人所不想。”邹应龙呵呵笑道,“他是否算是内戚,当年他选大学士的时候,事儿便早就明了。” “李妃娘娘姓李,他姓萧,如何能算得是外戚。况且当日皇上和李妃娘娘大婚地时候,他倒还是坐到裕王府里做了主家的客。”邹应龙又继续说道:“上回皇上已是认了这个理,眼下若再封萧子谦为侯,岂不是自个打自个的耳光。” “更何况,你们以为萧子谦乐意去做个甚么侯爷?”邹应龙不屑的摇了摇头。 “邹大人和萧大人是旧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劳烦邹大人引见一二。”众人一起点头称是,更有人顺便打点起关系来。 “路大人和萧家才走得更近,诸位又何必劳烦我。”邹应龙心里苦笑一声,不置可否。 邹应龙也有邹应龙的苦处,他虽然和萧墨轩旧识,可是他自个毕竟是徐阶的人。萧墨轩自从这次回京之后,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徐阶和高拱,他两边都能够上关系,更是说不准到底站在谁一边。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个去找他岂不是自讨没趣。而右都御史路楷,则早就转投靠了萧家,和大理寺卿万一样,已经由严家的党羽转成了萧家的嫡系。 路楷和万当年跟着严世蕃也做过不少事儿,严家倒台后,众多党羽多受牵连,可是这两货却丝毫未动,便就是改换门庭的好处。 对于这两个家伙,萧墨轩虽然不甚看重,可是在手上得力之人不多的情况下,也是颇多照顾。 “看来路大人仍有可为啊。”众人对邹应龙说的这个道理也是认可,七嘴八舌的继续讨论着。 “咳……”一群人说得正起劲,忽得又听到后来传来一阵咳嗽声,又回头去看,这回到是左都御史赵贞吉了。 赵贞吉刚从公房里出来,散步走到这里,见一群人聚在这里说着皇子的事儿,便凑在后面听上一二。 说来说去,却又扯到了都察院,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赵贞吉眼下是左都御史,都察院这一亩二分地是他的地头。而赵贞吉一向自视清高,对于右都御史屡次投靠权臣的举动甚是不齿。 可眼下自己治下的这帮子人里,竟有许多要起了和萧家扯关系的念头,更是有人居然说路楷仍大有可为。眼下京城各部里,都有现成的主官,路楷若是有可为,总不可能是到内宫二十四衙门里去吧,难道竟也是要在这都察院里不成,自然在心里生出几分恼怒来。 “难怪这几日竟是一份折子不见。”赵贞吉翻了翻白眼,踱了几步,“朝廷的俸禄,竟是拿得如此便利。” 赵贞吉的脾性甚烈,寻常在都察院里,便就没人敢去惹他。那些御史们,察言观色的功夫也不差,哪里还看不出来赵贞吉已是触了内火。一语不,一个个避了开来。 “荒唐,真是荒唐。”也不知道赵贞吉到底在说谁,只甩了下袖子,便疾步朝着自个的公房方向转了回去。 “赵大人。”邹应龙本也想离开,可是在原地停了片刻之后,却是朝着赵贞吉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 第二章 钱法之治 夜,已近亥时。(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乾清宫里,仍是***通明的,御前几张案桌上,堆着偌大的几垛折子。 “这才闲了一日,竟积了这许多折子。”隆庆帝苦笑一声,看着萧墨轩的眼里甚是无奈,“明个儿的早朝,又是去不得了。” 曾几何时,萧墨轩也和大部分人一样,认为一个皇帝合不合格的标准之一,就是是不是每天乐颠颠的去大殿早朝。 “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嘛,若是一个不喜欢上早朝的皇帝,肯定是在后宫搞情况搞多了,身子乏了,自然上不得早朝。 不过又有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么些年,萧墨轩也渐渐明白过来,其实上不上早朝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今太上皇当年就十多年未上过早朝,可是事关天下民生钱粮的事儿却了然于胸,若事关重大,各部官员及御史可于奉天门前呼叫,由内府将文书送至圣前,这可是眼前实打实的例子。 相比起来,大肆宣扬明皇不理政事的主子们,“自清高宗以来,御朝不登正殿,有终身未至太和殿者。一御史叫呼于门前,传命叫刑部或诛戮之。” 借用当年萧墨轩曾经听过的一则冷笑话,“你下江南叫风流,我下江南却叫下流,呜呼哀哉!”同样不喜欢至正殿理事,为何一些成了勤政的典型,另一些却成了怠政的反面。 当年萧墨轩也看过不少清宫戏,细想起来,似乎那电视上的所谓大殿都是乾清宫,这个倒是实情。可乾清宫……萧墨轩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四周,顿时更觉得哭笑不得。(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眼下自己在的地方,不就是乾清宫嘛……这哪是大殿,这是寝宫啊。也就是说,辫子皇帝当年就是在这里“上朝”的。可若是如此。为何当年太上皇在永寿宫接见大臣,如何就不能叫“上朝”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嘛。 “万岁爷,这是户部宣课司上的。关于钱银的折子。”司礼监秉笔太监孟冲从厚厚一垛折子里头。把最上面一份递了过来。 “朕这乾清宫里虽是榻位甚多,你躺了却不合规矩,你若是乏了,朕便准你在朕的躺椅上眯上一会。” 新得了皇子。今个又定下了名,隆庆帝甚是喜悦,留着萧墨轩在宫里陪用了膳。 又有几件事儿,想拿来和萧墨轩商议,便没急着让他走。可是又看眼前这么几大垛地奏折。怕是子时前是批不完了。 乾清宫是皇帝正经的寝殿。东西暖阁共有二十七张床位,尽给皇上一个人用。每日里便是殿外的侍卫,也不知道皇上到底会躺在哪一张床上。 “万岁爷与其搁着萧大学士在一边,倒不如拿折子听一下萧大人地心思呢。”孟冲在一边听了隆庆帝地话,呵呵一笑,插了句嘴。 “此话可说得。”孟冲的话,正合隆庆帝的心思,瞥过眼来,看了萧墨轩一下。 “子谦你也算是出身户部。且看看户部给事中孙枝的这份折子可有道理。”也不等萧墨轩分辨。隆庆帝便把折子亲自递了过来。 皇上亲自递过来地折子,自然不能不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况且萧墨轩是文华殿大学士。辅助皇上圣裁也是本职之一,当下就接了过来看。 大明开国之初,原本也是禁用金银为价的。可自洪武年末,民间使用白银之风日盛。至成化年,朝廷又修准以金银为价,以银代钱之风,渐成大势。 至成化七年,各地赋税多有以银计者。时湖广按察司佥事尚上言云,赋税动辄以白银计算,而民间小民何来金银?此事之后,朝廷又许以物抵税,方解。 嘉靖帝时,又有户部主事范燧的上表奏,言有奸商恶吏坏钱法,请以官价铜钱七分折银一分为折册库,商税及官员赋税依此数用白银计,帝准之。 若论起来,铜钱也好,金银也好,皆是货币。为何民间百姓偏爱金银,要知道在明成化年前,金银在大部分情况下只能作为贵重金属而流通,其主要作用也并非货币。 可为何到了明代,金银却突然异军突起,成为最重要的货币计量单位? 这个问题,不但是在大明嘉靖四十二年这个时候很难解答,即使放到数百年后也仍然无法尽述。甚至还因此而分出了一个学术分类,白银资本研究。 后世皆知,中国在明末已经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可这萌芽究竟从何而生,却甚少有人去问过。 好在萧墨轩做过户部侍郎,也做过直浙经略使,手上有大把的典籍和资料可以去看。 后世之人,往往好一个专家之名,可是何谓专家?眼下萧墨轩其实就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地专家了,只是大部分时候,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法去现。 翻开一本中国古代史,放眼去看,在明成化,弘治年前一直以铜钱为主要货币。至宋,元,明,甚至开始出现了官府行地纸钞。 这些纸钞的出现,又往往在后世被视为社会的进步。但是,实际上这些纸钞绝不是以为催进社会进步而为目的出现的。它们出现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残酷,那就是作为统治者掠夺财富的工具。 但凡爱看三国故事的人,大多都听说过一个故事。刘备入主西川之后,缺钱少粮,于是问计于刘巴。刘巴献一计,数月后,西蜀仓库满盈。 刘备虽然有诸葛亮做军师,可是诸葛孔明也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给刘备变出满仓地兵器和粮食来。那么刘大耳地收获从哪里来?自然就是掠夺民间。 刘巴献给刘备的计策很简单,“铸大钱而当百用”,找个形象地比喻,就是找张a4的纸,在上面写个1,然后再加四个o,最后告诉你,这就是一万块钱,你可以拿去用了。虽然那纸是用铜做的,其实细想起来和印在纸上也多大区别。 作为一个从数百年后来的人,萧墨轩也断不会尽带着啥批判的目光去看这些问题。毕竟什么时候说什么事儿,要是拿回到数百年后,萧墨轩眼下岂不就是个“封建大毒瘤”的狗腿子。难道非要拉一帮农民,带着他们在全世界推行共产主义才成。 眼下这个时代,当然要站在这个时代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 与后世不同的是,无论宋,元,明,或者是更早的刘备。他们行货币都不可能和后世一样去搞什么“金融储备”。印了就是印了,造了就是造了,你拿去用就好了。 再加上官钞和铜价相差甚大,历代各地多有执私钱者,日杀而不止,便就是因为其中利润丰厚,按照某马的话说,就是资本的力量令人敢于“铤而走险”。 这些私钱的流通,也严重影响了国家的货币基础。 不过又有俗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的对策也很简单,那就是我尽量不认你给我的钱。 至明成化年间,民间交易已是多好用金银,相对铜钱来说,金银作为贵重金属,价值稳定性要高的多。这一股风气愈演愈烈,最后就连朝廷也不得不修改律法,认可了白银的货币地位。 白银毕竟是一种稀有的贵重金属,白银货币的产生,使普通百姓更加广泛的和市场联系在一起,而这种货币的稳定性,是铜钱和纸钞所无法取代的。于是在明成化后,以白银货币为起由,资本主义萌芽逐渐开始东方产生。 嘉靖时,铜钱七分折银一分,乃是钞价,实际上铜料一百斤始值银十两,和官价的差额足有一倍之多。核定官价本是好事,可此制一出,民间积蓄旧钱却因此阻滞难用,钱法愈坏。 眼下孙枝这份奏折里的意思,便是请求朝廷恢复商税收钱之制,以流通百姓手上的铜钱通宝。 刚看完了折子,萧墨轩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了主意,面上微微一笑,合上了奏折。 “子谦以为如何?”隆庆帝见萧墨轩淡定,大是心安,迫不及待的向萧墨轩问道。 “皇上请恕臣直言。”萧墨轩起身行礼道,“其实行银税也好,行钱税也好。依臣看,都只能治标,却治不了本。” “有话便说,莫要引得朕赏你廷杖。”隆庆帝和萧墨轩在一起的时候,倒不显得拘束,就连天子之尊也顾不得,直直的一拳拍在萧墨轩肩上。 ------------ 第三章 皇上参股否 “臣请问皇上,铜钱一枚,究竟价值几何?”萧墨轩的荷包里,正巧有几枚铜钱,便取了一枚出来。 “这……”隆庆帝先是愣了一下,“按眼下钱法,七分可抵银一分。” “此数可是会变?”萧墨轩又继续问道。 “这个……”隆庆帝又是一阵默然。铜钱和白银的官价,在元代时,为一分比一分。后来历朝历代,也多有变迁。即使是隆庆帝自己,也不敢保证眼下的七比一的折算能维持多久。 “皇上该是知道银券。”萧墨轩提醒隆庆帝。 “银券乃存银的票据,自然知道。”隆庆帝点了点头,不过没想明白这个和钱法会有什么关系。 这倒是实在怪不得他,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金融制度,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想的明白。 “若臣上笔小财,皇上可会看得眼红?”萧墨轩不慌不忙的讨价还价。当今的萧子谦,其实早就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 谁说和皇上就不能讨价还价了,那些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内府二十四衙门的主官,那个不会谈价钱。 “你家里那两份产业,虽在我大明朝算不得什么,可便是十辈子子也花不完了。”隆庆帝得了些郁闷,“凭还要什么财。”“臣请问皇上,若臣手上有笔财物要进献给皇上。请问皇上是乐要铜钱,还是乐要银票?”萧墨轩笑眯眯地问道,边说着,便摆出了要再掏荷包的架势。 “约莫多少?”隆庆帝知道萧墨轩在和他给玩笑,故意板起了脸,“当然拿银票的好。若是心诚,朕便封你做太子少保。” “臣谢主隆恩。”萧墨轩立刻跪下谢旨意。旁边立着孟冲,孟冲是个老实人,见万岁爷和堂堂萧大学士竟像是作戏一般的闹,也禁不住撇过脑袋去咧了咧嘴。 “你莫是真要拿银子来给朕?”隆庆帝却也没想到萧墨轩会真的谢起恩来。愕然的张了张嘴。 “银子臣没有。”萧墨轩拍了拍腰间,摊出手来,“眼下龙江船坞那里,皇上还赊着臣二十万两,臣也不急着找皇上讨了。” “你这般说。倒还是朕欠你地了?”隆庆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气归气,偌大一个大明朝,数千万的人,能坐下来说几句心里话的,也只有眼前这个货了,更况且他还是自个事实上的大舅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但是臣有千秋万代。数不清的钱银要献给我大明。”萧墨轩呵呵笑道。 “快快请讲。”隆庆帝这回看出来。自己这个师弟不是在开玩笑了。本来只是说一份折子,可是如果能有这样地惊喜,哪怕费上几个通宵也是值得。 “孟冲,去换壶茶来。”隆庆帝抖擞起精神,准备好好听萧墨轩说教。萧墨轩的话,他还是很能听得进去的。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信得过,更是因为萧墨轩能做得了事,做得了大事。 这两年只由着他上下折腾了几番,太仓里的窟窿也补上了大半。百姓的口粮也有着落了。即便自个是皇上,也是由不得不服。 “皇上请恕臣直言。”萧墨轩先泯了口茶叶水。润了润喉咙才开口说道,“朝廷所行地通宝,皇上以为七分可能换得到银一分。” “若是论铜价,自然是换不到。”隆庆帝点头回道。刚才听萧墨轩说了那么多,他多少也明白些他想说什么。 “通宝是朝廷所,可便是连皇上您,也宁愿要银票而舍铜钱。”萧墨轩继续说道,“那又如何令百姓所服。” “子谦的意思是,准孙枝所奏,令户部宣课司复收铜钱为税?”萧墨轩说到这里,隆庆帝就有些不明白了。吹开了茶水上的浮沫,却不急着喝,而是直直的看着萧墨轩。 “这且只是小事儿。”萧墨轩轻轻个摇了摇头,“请问皇上,若是以铸钱之利与现银二物相选,皇上要哪个?” “这……”隆庆帝又被问倒了,“现银自然是好,可这铸钱之利亦事关国势,不可轻废。” “那若是朝廷以来年的赋税为保,向钱庄支取银票百万两,而朝廷支付日常所需,皆用银票。执银票至钱庄者,如数兑换。”萧墨轩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面也未免有些忐忑起来。 让朝廷用赋税抵押,历朝历代可都没有这个先例。先别说朝廷到时候会不会认这笔帐,即使把这个念头捅出去,恐怕也会引得朝野议论纷纷。不过只要真的能开了头,萧墨轩就不怕后面地招,他自有法子去对付。 甚至可以说,这一步对于萧墨轩来说,也是非常重要地一步。 “让朝廷用赋税做保。”果不其然,隆庆帝当下也吓了一跳。 “可皇上拿到的银票,却可以实打实的兑换到银子。”萧墨轩提醒隆庆帝。 “是哪家钱庄,可会有这许多银子?”隆庆帝倒吸一口冷气,刚才萧墨轩开口就是百万白银的数,数目惊人。不过,能拿到实打实的银子,确实很有吸引力。 “臣刚才对皇上说,可否让臣一笔小财。”萧墨轩呵呵笑道,面上安定,其实心里却跳个不停。 “若是拿朝廷来年的赋税做保,岂不又是添了窟窿?”隆庆帝沉思片刻,才回道。 “这倒是不同,从前的窟窿,实在是没银子可补。”萧墨轩也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若是按臣所说地做。有窟窿地时候,自然有钱庄去补。朝廷有了结余,无论现银或是钱庄自个地银票,都可以拿回来还。” “若拿的是银票而不是现银,万一百姓和百官拿手上银票去兑,却兑不现。又如何是好?”隆庆帝追问一句,“那倒还不如朝廷自个印地库钞,倒省得大权捏在别人手里。” “臣下头想说的正是这个。”,萧墨轩解释给皇上听:“朝廷印制库钞,若是太上皇和皇上这样明主在时还好。可若是遇见昏聩之主,大肆行库钞及铜钱,百姓顿苦。可臣说地却不相同,钱庄若是拿银票给朝廷,每印一两的银票。便取专库存上一两的白银,若遇兑换,也自专库里取。如此一来,一两银票便是一两实打实的银子。” 其实萧墨轩所说的理论,已经有些过了最原始地金融理论。如果说要有例子的话,那便是后来的美国联邦储备银行。 眼下的大明朝,虽然文官逐渐势大。可仍然是封建社会的大明朝。由朝廷来做这样地事情。就像后来中国的中央人民银行一样,虽然看起来也未必不可,但如果以后真遇见个昏聩的皇帝主子,怕是连底子都要搬空。 不过,也就是因为眼下在大明朝,萧墨轩才敢做这样的事情。此时文官集团的势力,已经大大足以和皇权抗衡,若是放到以前的宋元,或者是后世的清。萧墨轩还未必敢提起这个念头来。 权衡之下。萧墨轩还是决定采用美联储那种私营地法子。至于在皇权面前保全地法子,萧墨轩自然也早就有了计较。 “银子从何而来?”隆庆帝听得有些明白了。可是他仍然不敢相信,是谁家能凑集这许多现银来。 “自然从民间来,其实也就是百姓拿自个的银子过来,朝廷若是想要,自然也要少付上些利息。”萧墨轩暗自在袍子上捏捏了手心,湿湿的。 “该如何做,你可细说于朕听?”萧墨轩说的东西,对于隆庆帝来说,真是新奇无比。就算不这样去做,仔细听听,也是甚有趣味。 “臣妻在江南,起了一家钱庄,臣似是从来没和皇上提起过。”萧墨轩在隆庆帝面前,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家。目前来说,自己再富裕,皇上暂且也不会生起“杀大户”的心。 实际上,在萧墨轩看来,如果真能把自己刚才说的那东西给搞成了,自个家里日后反倒是安宁了。 “又起了份家业,尊夫人倒果真算得是女中豪杰。”隆庆帝对苏儿其实也是甚为尊敬,且不说苏儿当年对李妃的关照,单是大婚时那数万两的大礼,就足够让隆庆帝铭记于心了。皇上也是人,虽然做皇上地总有百般无奈,但是心里头也有亲情和感激。 “若只说白银,眼下江南地钱庄里便就有数百万,只是不归臣所有罢了。”萧墨轩笑道。 “数百万两?”隆庆帝惊诧的瞪了瞪眼睛,“若你归你所有,倒是哪里来地?” “百姓把银钱存在钱庄里头,钱庄按年给上千分之七八的利息。”萧墨轩的话,又让隆庆帝吓了一跳。 “你替他保管钱银,如何还要给他利息?”隆庆帝只听说过京城的钱庄里头,存放银子都要要给“保全费”的,哪里还会有利息拿。虽然一年只有千分之七八,但数百万累积起来,每年也要数万两的利息要给了。 其实他却不知道,便是这千分之七八的利息,也是少了呢,和后世根本不能比。眼下也只是因为各地钱庄都不但不给利息,还要收保全费,所以才这么弄。把收到的银子再借出去,每年的利息都至少七八厘,足足是十倍了。也就是说,十两银子里只要能再放出去一二两,眼下就是挣钱了。实际上惠丰钱庄眼下十两银子里都能放出去至少六七两了。 不过眼下因为惠丰钱庄的举动,据说江南另有几家钱庄也准备这般去做。不过因为他们已经落了后招,所以名头和实力已经远远落在了惠丰行的后来。更何况江南的大户们大多都给萧大学士面子,存银子在惠丰钱庄一直是选。 “你的意思是,拿你钱庄里的银子来借给朕用?”隆庆帝又沉思半晌后说道。 “臣又如何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萧墨轩祭起了自个的大杀器,“臣的意思自然是另办一家钱庄,以各地富豪入股而设,若是皇上有兴致,也可以入股参分。” “朕……朕把李妃的饰去典当了,当作入股的份子可好?”隆庆帝再一次哭笑不得,不过他居然也没有立刻拒绝,如果萧墨轩的法子可行,参加一下好象倒也不错。只不过,萧大学士所说的东西,他现在仍然脑子里一片糨糊。 而且……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他虽然身为皇上。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钱财,否则上回想为孝恪太后办一场端午祭,还要为了两三千两的银子而烦恼,最后还被徐老头给顶了回来,大失面子。 好在皇帝这份工作吃饭住宿都不要钱,否则要是现在把隆庆大先生扔到大街上去的话,他唯一能想得起来去的地方,就是当铺了。 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往往被说成贪婪无比,最典型的比如就是万历皇帝,简直是被说的十恶不赦。实际上细想起来,也难保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大清圣母老佛爷那样的本事,能把军队的军费移过来自己用。自个想用的钱往往被文官们看的太死,所以才想着办法搞外水。 这里又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动不动空耗国帑,甚至挪用军费去建什么这个园那个园,就是展园林艺术。别人搞点零花钱就是贪婪,修缮下宫殿就是奢侈。就算历史上的万历皇帝不是好人,也未免有点王八笑乌龟的嫌疑。 “皇上请看,若是臣要去做,便该当如此。”萧墨轩站起身来,找孟冲要了几张纸和笔墨过来,准备仔细的写划给隆庆帝去看。 ------------ 第四章 老不与少争 “这些有些银子,大家拿了去分了吧。”眼下萧墨轩揣得就是这样的思想。 吃独食虽然是爽快,可是一是要拿出足够的本钱来;二是风险太大,招人眼红不说,若是自己势衰了,这苦心经营的一切便也要一起付之东流,这是萧墨轩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萧墨轩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要拉人入伙。大明朝再美好,萧墨轩也不得不承认,这毕竟是个封建王朝。 封建王朝的主子们若是穷急了,可是会抡起刀子杀大户的。可凡事也有个背面,比如同样算是嫡系之一的延宁总督王崇古,他家眼下就是扬州数一数二的盐商之一。 眼下王家的背景,除了原来的儿女亲家,兵部尚书杨博外,又添了萧家。甚至可以说通过王崇古这边,萧家和杨家也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眼下朝廷里头,已是硬生生的被划成了四系,和之前相较,也多了许多变数。打的一系,自然是辅徐阶一流,其中徐阶自领户部尚书,此外和徐阶走得近的,还有工部尚书徐杲。徐杲此人在京城各部的主官里头,算是“学历”最低的一个。他本是个木匠出身,属于专业人才,后竟官至工部尚书。 一个木匠出身的工部主官,自然少不得被那些文人出身的官员所鄙。倒是徐阁老“高瞻远瞩”,老早将他罗致帐下。 此外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算得是徐阶地半个学生,又和当年裕王府里的其他人搭不上关系,眼下也唯徐阶是听。 最后还有一个内阁大学士,工部侍郎张居正。虽然萧墨轩知道,张阁老对徐阁老未必就那么牢靠,但是自从张居正随着徐阶起草了嘉靖帝传位新皇的诏书后,高拱一帮人早就将张居正恨进了骨头里。 高拱可以放过萧墨轩,因为他只是“从犯”,而张居正已是和徐阶一样放在了“主谋”的位子上。 高拱那边虽然在六部二司里只掌了一个礼部,不过倒也有高拱和郭朴两位阁老。况且这两人的关系远要比徐阶和张居正之间来的更紧密,高拱和当今皇上的亲近也是徐阶比不得的。所以在朝廷里的话权虽是还不及徐阶,但是已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那第三系。自然就是萧家这边了。萧墨轩已授了文华殿大学士,皇上也传了口谕,让近日去文渊阁述职。萧墨轩在事实上已经是朝廷的第六位阁员了。 不过,萧墨轩虽将要入阁。但是眼下在六部里却没有位子。正式入了阁,直浙经略地任肯定也是要卸了,即使到时候再补个哪个部的侍郎什么的给他,短时间内也握不上六部里地权柄。 但是这不打紧,要知道萧大人可不止一位。萧天驭早就是任了吏部尚书,吏部为六部之,萧家父子合在一起,便就是一股惊人地势力。再加上和萧家暗通款曲的兵部尚书杨博,大理寺卿万。论在朝廷里的势力。萧家这边至少可以排到第三。眼下却是大多守着中立。 那最后地一系,便是以内阁次辅李春芳。刑部尚书黄光升为,这一派除了当年的严党,其他地谁也不招惹。徐阶和高拱都屡次试图招揽却未有结果,尤其是李春芳,摆明了老好人一个,谁也不想得罪。有事儿只放在心里明了,却绝不和外人去说。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若是徐阶干掉了高拱,他约莫会在一边点头称好,要是高拱干掉了徐阶,估计他还是会点头称好。 这样的人,即使偶然被他绊了一下,也没办法恨起他来。 除了朝堂上,宫廷里也不是清水一片。冯保和萧墨轩最是交好,但是和徐阶也有些瓜葛,而且他眼下暂且失了势。眼下在宫里最得势的,却是和高拱走得近的陈洪。 不过,李妃是萧家的义女,又新诞下龙子,尊位更甚。即使冯保果真失了势,萧家在宫里的势力也不比高拱和陈洪小。 这几派之间,瓜瓜葛葛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无论是得罪了哪一边,都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震动。 既然要财,那就得大家一起。财力不足,便就是最好地借口。又有江南惠丰钱庄疯狂敛财地例子在前头,摆明了是可以做的事情。 隆庆帝也算是聪慧之人,在萧墨轩几回比画下,也是明白了大半。虽不急着表态,但是心里头已经算计着此事可行。 虽说朝廷缺钱地时候,向钱庄借钱需要支付一些利息。可是如果朝廷日后赋税足够,也就不一定会借上太多。况且以前的太仓亏空,是亏空的就要见了底,那时候嘉靖帝也就未必没有借银子来堵窟窿的念头。关键是那时候没人敢借给朝廷,万一你借了他不还怎么办。 按照萧墨轩的意思,如果要筹措到足够的钱银来维持钱庄的运转,那么至少要数十上百家来参股,我萧家可没那么多钱,有也不能拿出来。 那么这么一来,这个钱庄就是各大世家共有的东西。就算遇见个昏聩的君主,你杀一家夺财还行,你总没本事去杀数十,上百家吧。 大明朝到了现今,文官势力极大,若是真杀了那么多人家,那这个皇帝怕是也干不下去了。 “可若是按子谦这般做,又置户部印钞局和钞库司于何地?”隆庆帝权衡一二,却又摇了摇头。 眼下通宝和纸钞的行流通,太仓钱银的计核,都是由印钞局和钞库司。除此之外还有管钱银储备的太仓银库,若是真有了萧墨轩所说的那钱庄,只怕也是要规模大减。 萧墨轩也说了,若是朝廷的钱银多了,也可以存到钱庄里去,也还一样有利息拿呢,这样肯定比放在库房里养耗子强得多呐。 “该撤即撤,该减即减。”,萧墨轩的态度要比隆庆帝坚决的多。 西安门外,徐府。 “徐阁老,那萧墨轩虽不是正经的外戚,可李贵妃家中早已尽丧倭寇之手,便就也是亲的差不多。”赵贞吉托着一只茶杯在手上轻晃,里面的茶水几次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还有,按照我大明祖制,内阁大臣不得与吏部尚书同出。”赵贞吉又继续说道,“可眼下萧氏一门双虎,便就和兼着内阁大臣和吏部尚书无 “孟静,不可胡言。”徐阶适才还眯搭着眼睛,像是在打瞌睡一般,只等赵贞吉刚说完了,却立刻睁了开来。 “虽似是违了祖制,可是毕竟是多了一个似字。”徐阶不紧不慢的回道,“是且就是,不是且就不是,岂可以似是而断人。”“孟静,你这脾气可是该转上几分了。”徐阶伸出腿来,让一边的婢女轻轻捶着,“给萧子谦拿着,也总胜过给他们吧。” “阁老,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赵贞吉被徐阶说了几句,脸上也生出一片青红来。 “孟静,你我今年各是多少年纪了?”徐阶微微一笑,对赵贞吉的话不置可否。 “阁老是弘治十六年的生辰,学生则是正德二年生的。”赵贞吉回道,“阁老六十岁了,学生也五十六了。” 其实若只论年纪,徐阶也只比赵贞吉大四岁,不过徐阶却在嘉靖二年就以探花及第登科,而赵贞吉却直到嘉靖十四年才考上了进士。 徐阶其实和高拱一样,也做过国子监祭酒,为新晋的翰林们授过课,新录的进士们都要经过翰林学士这一段门槛,故而赵贞吉才会称徐阶为老师。 “那萧墨轩,又是哪年生的?”徐阶又问。 “学生听说他是嘉靖二十年生的。”赵贞吉老老实实的回答,“今年该是二十三了。” “二十三,呵呵。”徐阶呵呵笑着收回腿来,吩咐左右的婢女先退下,“两个萧墨轩加在一起,也才抵得上一个赵孟静的年纪,难道你我还要去和后生们争不成。” “你我还能在这朝廷里呆上几年?”徐阶笑着摆手道,“给我大明朝,留几支可用之材吧。萧天驭,年岁也已是不小喽。” “可是……”赵贞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说。 “阁老,宫中来人求见。”徐阶和赵贞吉正说着话,却见府里的管家徐寿走了进来,附在徐阶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 “哦。”徐阶面上不动声色,却是瞥过眼来,看了赵贞吉一眼。 ------------ 第五章 冯保之托 “学生先行告退。”赵贞吉撞上徐阶的目光,就要起身告辞。 “孟静不是外人。”徐阶有心让赵贞吉更贴近些,故而也不想避讳他,招了招手,让他坐下。 “见过阁老,见过赵大人。”等徐寿走了出去,不等一会,就又进来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士卒。申事后,宫里的嫔妃和内侍都是不许随便出宫的,但是守卫皇城诸门的守卫却不在此列。 “宫里的陆公公让我给阁老传个口信。”那士卒犹豫了一下,还是贴得徐阶更近一些,小声说了几句。 “哼……”徐阶刚及听完,却是脸色突变,抓着椅把的左手,上面暴出几根青筋来。 “徐寿,带下去赏银十两。”徐阶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阁老……”赵贞吉见徐阶脸色突变,心里也是一惊。 “谋来划去,竟算计到我户部的头上来了。”徐阶愤然道:“那萧墨轩眼下正向皇上进言,要夺我户部的印钞局,钞库司及银库之握,另设有司操办。” “哦。”赵贞吉骇然道,“此三司乃户部重中之重,归户部辖制,也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萧小儿竟敢生出这般的念头。” 户部之所以是六部里头,百官打破头也想钻进去的衙门,就是因为手握天下财权。有财权在手,就算是吏部衙门,也常常要笑脸以待。 户部管理赋税和天下钱银,一直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儿,可眼下萧墨轩竟要想着法子把钱银库管这一块划了出去,徐阶如何能忍受。 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屁股决定脑袋。坐在什么位子上,便想着什么样的事情。如果眼下户部尚书是高拱,徐阶约莫也不一定会如此恼怒,至少不一定会强烈反对。xx可眼下户部尚书[偏偏是徐阁老自己兼的,若是卸了,也是要传给亲信的人,这让他如何不恼。 “阁老,上个月萧家走水之后,学生也曾经听说陈洪去过萧府,还在里头呆了不少时候。”赵贞吉沉思片刻后说道。 “徐某自视对他萧家不薄。倒成了养虎为患了。”陈洪去萧府地时候,徐阶也早就听说过,当时没觉得有什么。陈洪是皇上面前的人。他替皇上去探视下朝廷大臣也没啥可异议。但是此时听赵贞吉提起,便觉得其中另有蹊跷了。 又想到适才还对着赵贞吉说着萧墨轩的好,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顿时愈加觉得萧墨轩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他还到了文渊阁里,便就如此嚣张。”赵贞吉本就不服萧墨轩,眼下顿时觉得也是个机会,“明个学生就策动御史上疏,参他萧墨轩一本。” “别介。”徐阶连忙抬手止住了赵贞吉。“你若是明个就上疏,不倒显得我们私下打听皇上的事儿了。” “这……”赵贞吉一听。觉得也是这个理。 上回皇上暗议税改的事儿,便就是莫名其妙传了出去,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到现在还把冯保幽禁在司礼监的值房里头。 “明个皇上要去太庙,为新诞的皇子册名。”徐阶轻抚胡须说道,“萧墨轩不陪着皇上去,皇上定是要他去文渊阁述职,等见了他也不迟。” 紫禁城,司礼监。 冯保虽是被幽禁。可是却并未被夺了职。仍挂着秉笔太监的名头。即使一个人坐在值房里,却也有好酒好菜的消受。只是出不得门去,未免也有几分急噪。^^ 只听门外打了三更,一阵沙沙地脚步声在门外走来走去,冯保也不去管,只把一盏酒倾进了喉咙。 “冯公公,可要再添几样菜?”身后有人在说话。 “马上就歇下了。”冯保已是有了几分醉意,也不回头,只朝身后摆了摆手。 手还未落下,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那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不像是内侍们的轻言细语的,而且还更有几分耳熟。 “萧兄弟。”等回过头去,却看见背后一拢大红地官袍,托着一张笑脸,却不是萧墨轩是谁。 “萧兄弟腿伤已是痊愈?”冯保也知道萧墨轩家里被人纵火,萧墨轩被烧伤的事儿。 “托冯兄的福,已是无碍。”萧墨轩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拖了张凳子过来,在冯保面前坐下。拿起酒壶,里头只剩下一口,便喝了个干净。 “难道在江南的时候,尊夫人竟是下了禁酒令不成,竟渴成这般。”冯保吃吃笑着,吩咐外头再换几壶酒和几碟小菜来。 “萧某适才刚从皇上那里过来。”几杯酒下肚,萧墨轩才打开了话匣子。 “哦。”冯保把酒杯托在手上把玩了一阵,才凑到了嘴边。 “冯兄为何不自辨?”萧墨轩把一块凉拌的豆腐皮丢进嘴里,适才从乾清宫里出来,皇上居然只拿了一碗燕窝汤给自个做夜宵。 陪了他到半夜,就用一碗汤就打了,也太寒酸了,那能顶饱么。 “难道萧兄弟还没摸得准皇上心思?”冯保嘿嘿一笑,“兄弟我虽然看上去被幽禁在此处,实则却是在避祸。外头就算是洪水滔天,也与我无关。” “哦,冯兄如此断定?”冯保的话,似乎也并没有大出萧墨轩的意料之外,“那位爷可是有拥立之功。” 说这话地时候,萧墨轩的声音很小,只有冯保和自个才能听到。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虽是说得有些过头,可泥菩萨也有两三两脾气。咱万岁爷又初为人君,哪受得了那般制肘。”冯保又笑道,“这紫禁城刚安宁了没几日,便又要起风起雨地了。” “萧兄弟,你回来的不是时候呐。”冯保瞥眼看着萧墨轩,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难道萧兄弟你真以为,我冯保那般不济事,凡事尽往外头捅,那不是龙头上揭鳞,扇皇上的耳刮子嘛。” “皇上听了太上皇的话,禁了咱家,只不过是敲山震虎。”冯保继续笑道,“可是万岁爷虽有心不与他再计较,其他人又怎会不顺着竿子朝上爬。” 说这话的时候,冯保嘴角含笑,倒似是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情一般。 “听说萧兄弟要和张阁老结亲家了?”冯保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 “这……”萧墨轩被冯保提起这事儿,却有几分窘了,“也是张师傅和那丫头投缘罢了。” “真个是难为张阁老了,若是他真有个年纪适合的女儿,怕萧兄弟你还真能再添上几分艳福。”冯保拍着萧墨轩地肩膀笑道。 “近来那陈洪可难为过你?”萧墨轩知道冯保和陈洪暗底下颇有些不和,顺便把话题岔了开来。 “好酒好菜地伺候着,有什么难为的。”冯保不急不忙地说道:“不就是个掌印太监的位子,皇上不是更信着李芳不是,就算是孟冲,在皇上面前也不比他掉份。咱们没家没口的人,还不全凭着皇上的脸色。” “冯兄倒是想得开明。”萧墨轩听说陈洪没怎么难为冯保,心里也松了口气。 “萧兄弟,你既然来了,兄弟我还真有件事情想要托你。”冯保停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冯兄但说无妨,只要兄弟我能办得到的,便尽力而为。”萧墨轩也不推辞。 “萧兄弟,你看……如此如此可好?”冯保凑到萧墨轩面前,耳语了几句。 “冯兄当真舍得?”听完冯保的话,萧墨轩却是不禁一愣。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四。在黄历上看,可巧居然是黄道吉日。 萧墨轩今个是第一次上文渊阁,心里自觉不好比其他内阁大臣后到。这便就和去新单位上班一个道理,新来的嘛,总是要积极点。 虽是过了子时才从宫里回来,到了寅时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不过好在萧大学士前些日子一直赋闲在家,身子骨也年轻,一两日困着倒也顶得住。 因为吏部衙门设在东安门外,和东华门里的文渊阁差着不算远,所以萧天驭和萧墨轩倒算是顺路。 一前一后,两顶官轿走在大路上,尚书的轿子倒是走在了新晋的内阁大臣的前头,也算是难得看见的景象。 一路之上,路人皆侧目,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就算是遇见了几顶侍郎和员外郎的官轿,对方也是赶忙让开了路来。 刚进了东华门,文渊阁的内侍和护卫们也早就接到了旨,一起上前迎接。可等着萧墨轩被簇拥着走进了文渊阁的大门,却忽得哑然失笑了。 ------------ 第六章 张居正的心思 等走进文渊阁的大门,萧墨轩却忽得哑然失笑了。 这文渊阁里头,走来走去的竟全是笔吏和内侍,其他五位内阁大臣,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原本嘉靖帝时,全在西苑的内阁值房里头,眼下虽是内阁值房转到了乾清宫的东暖阁附近,但是也全都照着从前,一起拥了过去。 只有萧墨轩这个新嫩,还傻乎乎的跑到文渊阁里来。萧墨轩这也才想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自己要到文渊阁来的时候,会跑去那么多内侍和护卫过去迎接,敢情这里根本没人么。 不过,那几位阁老都想离皇上近些,萧墨轩却没什么念想,昨个晚上自个还在和皇上一起喝燕窝羹呢。皇上对那几个老家伙有些不待见,萧墨轩也知道,那是嫌他们罗嗦。但是萧墨轩不一样,他和皇上能弹到一根弦上去,所以他想见皇上,反倒是比其他几位阁老便利。 虽然萧墨轩是第一天到文渊阁办公,可毕竟是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里的笔吏们又岂是敢怠慢。挨个过来向萧大学士打个喏,先混个脸熟再说。 只是,直过了辰时,也没见过一份公文和奏折送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些东西也全送到东暖阁边上的内阁值房里去了。 你们爱干就干着去吧,萧墨轩瞅着面前光溜溜的案桌,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也罢了,内阁里,自己的资历最浅。六部二司里也没有挂职,只是皇上临时给挂了个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名儿,翰林学士还是由李春芳兼着。就算公文送来了,自个还当真想批不成。 文华殿大学士是正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是从五品,择高者位,那眼下就是正五品。正二品地直浙经略。已是被夺去了。那该就是正五品了,可为啥拿的却是正二品的俸禄。好象李春芳李老师也是如此。 萧墨轩闲来无事,竟是伏在那里,算起一笔糊涂帐来,仅当作消磨时间罢了。 “哈哈哈。”萧墨轩算帐正算得糊涂,忽得听到外头一阵笑声传来。 “萧大学士,约莫是徐阁老来了。”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顾从义,也是松江人,是徐阶的老乡,对徐阶的声音最是熟悉,连忙起身对萧墨轩说道。 萧墨轩连忙站起身来。准备迎了出去,却见徐阶已经走进来了。 “见过徐阁老。”萧墨轩上前行礼道。 “今个子谦第一回至内阁。==于公于私,都是应该来见上一回。”徐阶笑着和萧墨轩对面坐下,“只是在值房里公文甚多,倒是耽误了。” “阁老客气了,在下只是蒙皇上错爱,日后还望徐阁老不吝赐教。”萧墨轩眼下还不至于在徐阶面前摆谱,连声谦让。 “听说子谦昨个晚上在乾清宫陪着皇上到两更,前几日也是陪着皇上担心。今日各地及京里来的公文不算甚多,若是困了。不妨先歇息上一两日。内阁里头,自然有我等这帮老家伙担待着。”徐阶像是无心似的。随便扯过一个话头来。 公文?我要批你给我不?我不歇着还能怎么办?萧墨轩心中只觉好笑,但是面上自然不能露出来,只能憨笑几声,算是回应。 “老夫听说,子谦你又向皇上献了良策?”徐阶盯着萧墨轩地脸,似是想看出点什么。 私下打探皇上身边消息地事儿,大肆宣扬自然不好,可是在各大员之间,倒不算什么秘密。能做到朝廷大员的,谁个不想着法子多知道些皇上地脾气和情形呢。 “阁老的消息倒是灵通。”萧墨轩微微一笑,也不避讳。 “事关老夫,老夫又怎能不留心着点。”徐阶和萧墨轩相对一笑,“只是子谦你不会想一口吞了下去吧。” “萧某是晚辈,哪有这般大的胃口。”萧墨轩暗地里揣摩着徐阶的心思,“徐阁老那里,自然也少不得留下一份。”“哦,呵呵。”徐阶微皱了下眉头,才慢悠悠站起身来,“那徐某就拭目以待子谦你的捷报了。” “阁老,不再多坐一会?”萧墨轩见徐阶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起身离开,也是说着些客套的话。 “子谦,这朝廷里头,行事还是要再小心一些啊,莫要砸了自个的脚。”徐阶转回头来,朝着萧墨轩微微一笑,朝内阁外头走去。 “阁老慢走。”萧墨轩知道徐阶要去内阁值房,也不再挽留,只是走到门边相送。 徐阶走了一半,转回身来又看了萧墨轩一眼,似乎想说上些什么,可见萧墨轩已是转了进去,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他徐家已是有良田万顷,却也舍不得这到嘴的肥肉,只是没想到,竟会要徐阶自个来做说客。不过,若真要做这事儿,还真少不得他徐家地份。萧墨轩坐回到文渊阁东房的椅子上,若有所思。 那边徐阶已是走到了内阁值房地门边,却是又一次回过头来,朝着文渊阁的方向看了一眼,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来这一老一少两个,各怀着不同的心思,揣摩着对方心里的想法,像是打哑谜一般,又不挑明了开来,却不知一场偌大的误会,竟是由此而生。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未时中。 一份奏折,从紫禁城里的文渊阁出,直接送到了内府司礼监。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当即将奏折转呈乾清宫,交圣上御裁。 与此同时,一则小道消息则悄悄的在京城内外迅传了开来。 “听说皇上和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商议,要废除制钞局和钞库司。另设钱库,要招百官和各地大户入股。” “那若是朝廷和皇上拿了金银却不吐回来,那岂不是不妙?” “那可不一样,那钱库不归着户部衙门管,京里的任一家衙门也牵连不着,听说过萧家设在江南地惠丰钱庄不?” “那自然是听说过,据说南京城里地惠丰钱庄。一家便占了京都财气地一半。便就是连临淮侯和另几个侯爷家里的金银,也全存在那里呢。存钱还给利息。这倒是新奇,听说京城里有几家钱庄,也准备依着模样描呢。” “那不就得了,朝廷与其把钱银放在太仓里任那帮硕鼠去啃食,倒不如把金银全存到钱庄里头。少了硕鼠地啃食不说,光每年多得的利息这一块,就够皇上再修一座大殿了。若要用时,再去钱庄取就是。” “这……这倒也是个道理。”议论者纷纷点头。“皇上果然英名,能想常人所不敢想。只说他萧家吃得下太仓那许多钱银。” “萧家自然是吃不小。那不正招百官和各地大户入股么。” 一时间,街头巷尾,传得议论纷纷,最动心的倒是从京城里来往地富商们。 大明朝地商人,地位不甚高,有时候甚至还不如一个农夫,便就是连丝绸衣服也不给穿。 这些人手里虽是有钱,又往往能攀附上权贵,可那毕竟只是攀附。官老爷一句话。也能从天上跌到地下。 可眼下这消息若是真的,那可是一个和朝廷搭上关系地大好机会。如果真能经营好。那么子孙后代的衣食,就全有了保障。即使经营不好,也可以和朝廷,和大员们搭上关系,那也未必就是亏了。 只不过,有人爽,自然有人不爽。 “阁老,学生且是早就说了,那萧墨轩就是冲着您来的。”赵贞吉恨不得把手边细白的瓷杯给捏碎。 “徐寿,把灯挑亮些。”徐阶的脸上,已是看不见笑意,对了徐寿唤了一声,又把那份奏折的拓本拿在说上看。 “两位阁老,赵大人。”工部尚书徐杲,虽只是个木匠出身,可只论起心思来,竟是比赵贞吉还要细上几分,“依下官看,这份折子上,也没说要架空了户部衙门,这各部各司的财用,两京一十三省的帐目,也仍在户部手中。制钞局那边,自从嘉靖二十三年后,所通宝也极少。真正撤去地,也不过仅仅是银库一块。” “可徐阁老想,这几年来,那银库里头哪里会有甚多的余银?”徐杲继续说道:“下官管着工部,户部地库房也是由下官派人缮修,哪一年不要花费上万两白银。丢去这一块石头,日后朝廷若是年头好过,真有了余银,放到萧墨轩所说的那个钱庄里头去,不但省了每年上万两的花消,还能再生出银子来,这对户部,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若是这般说,那祖宗的规矩还要不要了。”赵贞吉听见徐杲竟像是想要维护萧墨轩的模样,但是怒从心起。 “徐阁老,今个他萧墨轩扯去户部银库一块,明个也许便就想着法子再把其他东西拿去。”赵贞吉说道:“朝廷的银子出入,竟要送到一伙商人手上去。眼下虽是说的好听,可日后若真是要用银子了,去取的时候却又说缺着。耽误了事儿,皇上问责起来,到时候也少不得户部这一份。” “嗯……孟静的话,有些道理。”徐阶慢慢地点了点头,把手上地文书搁下,“可徐尚理。” “阁老……”赵贞吉听了徐阶地话,反倒是更急起来,一把抓起徐阶适才放下的奏折拓本,翻了开来。 “阁老你且是看看,这上边还写着,若朝廷要借款,须得以来年赋税以为质押,得来的却不是银子,只是一叠印出来的票据。”赵贞吉提醒徐阶,“朝廷不是没有向大户富商借过银子,当年成祖爷北征的时候,也曾经向京城大户借贷,约定加利相还。可是那拿到的,毕竟是白花花的银子,眼下萧墨轩却要拿一把纸据,就换走朝廷来年的一大笔赋税,也还得加上利息。虽说是设专库存银,一两银票便存上一两银子。” “可是那银票印出来,又有谁算得清楚,到底印了多少?”赵贞吉急切道:“他那银库,也未必就只设在京城一处,到后来这就是一笔糊涂帐,如此,国家赋税蚕食,我大明危矣!” “这……”徐阶听了赵贞吉的话,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到头来,这窟窿谁来补?责任谁来担?”赵贞吉重重的丢下一句话,“到时候,阁老您是元辅,又是户部的主官,能逃得掉牵连吗?” 时正七月,因为议的是密事,所以徐府内书房里的门窗却是全都关着。一排排豆大的汗珠,从徐阶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叔大,你如何看?”徐阶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坐在身边,却未开口过的张居正。 “哦。”张居正坐在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徐阶一叫,倒是先惊了一下。 “回阁老,依学生看。”一丝难以令人察觉的神光,从张居正的眼中一划而过,“赵大人所担心的这些事儿,倒是可以多法相补。” “学生看见萧墨轩的折子上有一条。”张居正站起来说道:“钱庄的大掌柜,可由户部举荐,交皇上和内阁定断,拿的仍是朝廷的俸禄。至于印多少银票,专库里存多少库银,也是由大掌柜定。” “如此说来,这钱庄的大掌柜,也还是朝廷命官,那银票更不是想印就印。”张居正先安定着徐阶,“那官商合营,萧墨轩在东南主持海贸的时候,便就做过,现在也不过轻车熟路,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不过……”张居正像是顾忌什么一般,先停了一下才接上了话:“日后户部衙门虽是手里还掌着各部的财权,但刀把子却不是自个一家握着了。钱庄大掌柜户部只有举荐,却没有任命之权,而这钱银的出入也要由钱庄那里再把上一关。” “如此一来,只怕日后户部的话,在京城各衙门里也不会像眼下这般管用了。”张居正闪烁其词的说道:“毕竟,那些衙门每年得多少银子的花消,也不是由户部一家定的,而是皇上,内阁一起论下的。” 张居正要和萧家结亲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张家和萧家的私交,向来也是甚笃。赵贞吉和徐杲,原本都以为张居正多少会护着萧墨轩一些。可眼下张居正的话里,竟是直说出萧墨轩想从户部分权的意思。顿时都惊诧的抬起眼来,瞅了张居正一眼。 ------------ 第七章 野心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几样东西,是难以和别人分享的,权力,便就是其中之一。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六,通政使司。 刚从礼部侍郎调任通政使的吕调阳,站在大太阳底下,只见着往来不停的人群,脊梁骨上却是冷汗冒个不停。 “太上老君,万寿帝君……这该是如何是好?”吕调阳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犹豫着该不该赶快派人先去给萧大学士报信。 礼部侍郎和通政使,虽都是三品的官,可一个是副职,一个是主官。通政使司又管着天下的言路,权柄却是比礼部侍郎不知道大了多少。 吕调阳能坐上通政使的位子,固然是徐阶举荐的,可吕调阳其实却不算是徐阶的亲信。通政使司毕竟是管着天下的言路,当年严嵩使其义子任其职,结果却闹得天下沸沸。“天下人诟嵩,始自于此。” 眼下徐阁老把通政使这个位子空出来,也是怕皇上和朝廷里的百官要说他有阻谏的念头。不如给个不相干的人,还承上一份情。 可吕调阳是欠了徐阶的没错,但是他同样欠着萧家的情。吕调阳早就和萧墨轩相熟,连续两年的京官科考,吏部都给了优等,这其中自然有萧天驭出的力。 大明朝,百官科考要比后世的所谓审查严格的多,不管有过无过,凡是个官都得每年过一两回吏部的科考。若是得了劣等,便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致仕回家。连续两年优等。便直接就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眼下看着都察院那里递过来的一份份折子,吕调阳禁不住也为萧墨轩担心起来。最先来的是胡应嘉,接着是辛自修和陈联芳,。 紧接着,欧阳一敬也参和了进来,吕调阳虽是没有直接去看那折子,却立时觉得头脑子里一片眩晕。 最后,就连林润和邹应龙也来了,这两位虽也和萧墨轩有过不错地私交,可毕竟没站到一路上去。政治嘛。套用句萧墨轩常说的话“大多数情形下,只有利益而勿论交情。”。 这几位言官,可都是天下闻名的主,若是排出他们所弹劾过的人名。足够吓死一头牛。其中名头最大的,自然就是严嵩和严世蕃。 其他的至于尚书,总兵。王爷之流,拉出来可以给戚继光排出好几个“鸳鸯阵”。 徐阶,不是傻子。若是直接给萧墨轩通风报信,他不可能不知晓。 可这么一大垛折子,若是真一起送进了宫里去。只怕是皇上即使有心想要护着萧大学士,也未必顶得住。就算护住了。只怕萧墨轩的名头也离第二个严嵩不远了。 更何况,呈给皇上的奏折,若送进宫去,先送到的是内阁值房。内阁值房里头,徐阁老正守在那里呢。只怕折子一送到那,便就要给徐阶接了过去。 “来人。”吕调阳沉思了半晌,才拿定了主意。一名小吏正守在门外,立刻应声而入。 “这几份折子,传到内阁里去。”吕调阳不动声色的从案桌上捧起一垛子奏折。顺手像是无意似地。把陈联芳的折子也扫了进去。 “嗨。”小吏应了一声,从吕调阳手上接过奏折。放进卷宗箱里,又唤来一名杂役捧着,朝宫里走了过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萧大人……咱能做的,也就是这个了。”看着带着卷宗的小吏消失在门外,吕调阳又抬起袖子来,在额头上抹了一下,“是福是祸,便就看你自个地造化了。” 东华门,文渊阁。 自从萧墨轩进了内阁,便接到了一项光荣且伟大的任责,那就是呆在文渊阁里当值。 原来五位阁老的时候,是互相轮换着。一个“沐假”之间,正好是五天,五位阁老正好一人一天。 可眼下忽然多出一个萧墨轩来,倒似有些乱了。好在萧大学士知道自个是后生,识得大体,自告奋勇地接了这个任。其他几位自然也乐得让他去,皮不着肉的客气了几句,也就定下来了。 “子谦,子谦。”萧墨轩正打着瞌睡,忽得却有人在拍他的肩膀,腾的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张居正地脸。 “张师傅。”萧墨轩揉了下眼睛,扶着头上的官帽。 “我大明何时候见过这般清闲地内阁大臣。”张居正见萧墨轩眼睛睡的都还有些肿胀,禁不住哈哈大笑,“真是羡煞人也。” “张师傅莫不是取笑我不成。”萧墨轩一边吩咐杂役上茶,一边无奈的笑道。 内阁大臣里,只有他没兼京官的职务。而这几日来,除了议一些紧要的事情,徐阁老也不派人来叫自个去。自己总不能直接去和徐阶争论吧,只是以前一直忙习惯了的,突然闲了下来,也觉得有几分无聊。 “子谦,你向皇上上折子了?”张居正见左右无人,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递了一份。”萧墨轩知道张居正说的是哪件事儿,点头回道。 “子谦你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张居正急切道,“这么大的事儿,你且是不与诸位大人商议后再行?” “皇上和徐阁老且是都知晓了。”萧墨轩不知道张居正所谓地不与他人商议,却是从何说起。前几天徐阶过来文渊阁地时候,明显已经是知道此事了,而且看起来,他徐家也有兴趣参与进去。 徐阶不喜欢钱财,萧墨轩可不相信,要不他徐家在江南处心的积下上万顷地良田做甚。 “眼下朝廷里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晓,你那法子并非不可。可如此一来,户部衙门又该如何置之?”张居正见萧墨轩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顿时更急了起来。 “适才通政使司已着人送来了御史们的奏折,参的便是你萧墨轩。”张居正用手指点着萧墨轩的肩膀,“说你要坏祖宗的法制,朝廷的钱银,岂是可握于商人之手。” “可徐阁老他……”萧墨轩立时便愣住了。 “这回我给你通报消息,若是给徐阁老知道了,只怕也是不妙。”张居正压低了声音,“子谦你切莫忘了,徐阁老和严阁老,也是儿女亲家呢。” “咚……”的一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萧墨轩的心头。 经过这两年来,萧墨轩本早就脱去了当年的稚气。可自从严党倒台之后,在朝廷里却是一直左右逢源。时候长了,竟是又忘了许多。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古人的话确实是有道理。“萧某一心为我大明,为了朝廷……”萧墨轩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只是紧紧捏住了拳头。 张居正见萧墨轩果然了怒,脸上微红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回来。 “张师傅快快请回,莫要让人起了疑心。”萧墨轩心中虽怒,却也担心着张居正的安危。 “我来了这里,只怕徐阁老已是早就知晓了。”张居正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此时回去,哪里还来得及。” “竟没想到,想为朝廷做些事情,竟是如此之难。”萧墨轩也跟着苦笑一声,愤愤的咬了咬嘴唇。 “若说难,也不难。”张居正听了萧墨轩的话,又摇了几下脑袋。 “若要做事儿少些阻碍,须得做了大官才行。”张居正继续说道,“手上有了权柄,自然也就好做了。” “要做,就做最上头的那个。”张居正看着萧墨轩,神秘的一笑。 “要做,就做最上头的那个。”萧墨轩默默念叨着张居正所说的这一句话。 “难道子谦你就不想着那辅的位子?”张居正又小声问了一句。 “这……”萧墨轩皱了下眉头,觉得有些话几乎要回不出 “呵呵,这天底下,哪会有人不想。”一句话,似是轻描淡写一般,从张居正口中飘了出来。 “张师傅……”隐隐间,萧墨轩似乎嗅到一丝不太寻常的味道。 一瞬间,像是一股电流,击穿了萧墨轩的全身。萧墨轩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张居正,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陌生起来。 张居正也算是徐阶的亲信之一,徐阶和赵贞吉策动御史上疏,难道他之前丝毫都不知晓?为何不提前知会自个,让自个去和徐阶当面澄清? ------------ 第八章 学道理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底。 自打当月的二十五号起,朝廷里头便连着生了几件大事 七月二十五,内阁大臣,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上疏朝廷,欲立太仓钱银新制。 次日,都察院御史以萧墨轩所奏之辞大违祖制,且欲将朝廷钱银握于商人之手,国将不国,君将不君,纷纷上奏弹劾。 可等到了七月二十七日,通政使司刚开了衙门,又立刻涌进来一大批御史。 “吕大人,陈某昨个拿来的那份奏疏如何是寻不见?”陈联芳头上渗着汗,朝吕调阳问道。 “哦,寻不见?”吕调阳故做诧异的回道,“若是寻不见,当是已经送进宫里去了吧。” “已是送进宫里去了?”陈联芳大吃一惊,“向来的奏疏,若非急件,且不都是第二日才送进去?” “要不,陈大人再去找找?”吕调阳继续装作糊涂。 “吕大人……不用再找了,除了机密的疏要,其余的陈某早就找遍了。其他人都能寻着,偏偏只少了陈某那份。”陈联芳急得直跺脚,“吕大人,这回,我可被你害惨喽。” “陈大人这是什么话?通政使里的折子,向来是积得多了便要送进宫去。昨个诸位大人来了那许多奏疏,我通政使司如何敢积压?”吕调阳虽知是自个做了手脚,可是却丝毫不气怠,当即理直气壮的回道:“难道是吕某要陈大人上疏的不成,为何竟然要怪到吕某头上来了?” “这……这……唉。”陈联芳被吕调阳抢了一句,更是气弱,也不好和吕调阳继续分辨,只好又跺了跺脚,连声招呼也不打,灰头土脸的奔了回去。 通政使司里的官吏们,向来没见过这般御史们抢着要拿回自己所上的折子的事情。倒觉得新鲜。一起躲在一边议论纷纷。 不过,不只是他们,即使是吕调阳,也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看来,萧墨轩果然出手了啊。好一场热闹,却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吕调阳站在公房的窗前看了一阵,又想了一会儿,却仍是自顾着摇了几下头,暗暗笑了一声,“这一步棋,吕某倒是没有走错。” “吕大人。有吏部来的文书。”刚坐了回来,却看见通政使司里地知事于行春走了进来。 “吏部文书?”吕调阳抬起头来,看了于行春一眼,“说的倒是什么?” “说是今年开春的时候,因为皇上登基,误了今年的春考,眼下便用夏考补上。”于行春回道:“吏部萧大人请大人您将衙门里诸位大人的历案立刻送到吏部衙门里去,夏考地日期,便就设在两日后。” “两日后,这般急切?”吕调阳听说要科考。心里也不禁抽了一下。京城百官里,便就找不出一个不怕科考的官来,若是得了劣品。丢官罢职都还是小事儿,关键是丢不起那份脸。 “都是吏部吩咐下来的,下官倒也觉得事出突然呢。”于行春对着吕调阳笑道。 通政使司的院子并不算大,呆在公房里,也能听见外面的闹声。不时的有都察院的御史们奔了进来,吵着要拿回自己昨个送来地折子。 “哦……原来如此……”吕调阳忽得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难怪陈联芳等人急着要取回自己的折子,要知道。aa吏部可是在萧老爷子手上。 大明朝的官员,向来俸禄就少,除了像海瑞这样的少几个异类,其他的官员,迎来送往也是免不了的。而都察院里的御史们,除了外放的,其他留在京城里的在政绩上原本就能难分清楚好坏。因为根本拿不出一个标准的尺度去衡量。 都察御史。做地就是督察进言的事儿,做这样的事儿。冤枉过人,搞错过打击对象,甚至得罪过人也是难免地事儿。 吏部科考,考的是京城百官,都察院的御史也是京官,自然也在科考的列内。 儿子被人打了,做老子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便就是天王老子,萧天驭也是要横下一条心来。只要能保住儿子,哪怕是因此开罪了徐阶,丢了吏部尚书的位子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从眼下朝廷里的局势看,到底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北京城,户部衙门。 “徐阁老,却是怨学生说早了些。”张居正向着徐阶欠了欠身,一脸的愧色,“若是等得今个再说,便也不会生出这件事情来,眼下萧天驭已是扯破了脸皮。” “东西到了内阁里头,你不说,也是有其他人去说,这个人情不如由你去做,还留条后路。”徐阶摆了摆手,又冷笑几声,“吕调阳……” “阁老,下面该当如何?”赵贞吉昨个还气势汹汹地,誓要将上萧墨轩一军,眼下却是有些傻了眼。 眼下的情形,不但是他没想到,就连徐阶也是没料到。没想到萧家的反击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老夫,还是心慈喽。”徐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原本只是想敲打一回,他萧墨轩有皇上撑腰,即使折子送上去,最多问一个妄言的罪,眼下却想不到真要撕破了脸。” “眼下还有哪几个,没撤了折子回来?”徐阶微微眯上眼睛,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没撤回来的,还有林润,邹应龙和欧阳一敬这几个。”赵贞吉略想了下,才开口回道。 “毕竟还是有靠得住的人。”徐阶点了点头,“折子既然递上去,皇上便不可能不问,到时候在朝堂上,少不得一番纷争,诸位大人还是早做准备罢。” “还有叔大那里。”徐阶转过脸来,看着张居正,“萧墨轩毕竟是你的学生,老夫知道你舍不得他,其实老夫自个也舍不得这般地青年俊杰。” “你去和他说说。”徐阶停了半晌,又继续说道,“老夫年岁高喽,也干不了几年,日后我大明朝,还指望着你和他来遮风挡雨。” “学生明白了。”张居正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当年严阁老说,干了二十年辅,恨也该叫人恨死了。”徐阶长出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眼下,老夫也算是明白喽。” 紫禁城,文渊阁。 “萧大人,下官无能,都察院里生这么大地事儿,下官竟是毫无察觉。”都察院右都御史路楷,站在萧墨轩面前,身板挺的笔直,额头上地汗珠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却不敢抬手去擦。 御史们上疏参奏萧墨轩的事情,路楷居然是到了晚上才知道的。刚听到这个消息,路楷几乎是要魂飞魄散。萧墨轩好歹曾经有恩于自己,可自个就坐镇在这都察院里,却是被人在眼皮底下绕了过去,丝毫未曾察觉。若是萧墨轩多疑,没准还以为自己也参了进去呢。 “路大人安坐。”萧墨轩倒不似路楷这般急噪了,挥了挥手,示意路楷坐下。 路楷坐了下来,却仍觉得心里不安,只坐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头。 “若是能给你知道了,赵贞吉便也就不是赵贞吉了。”萧墨轩微微一笑,“他们找的尽是亲信,私下议好了,你如何知道?” “下官在都察院里,也有亲信,稍后便命他们上疏为大人抗辩。”路楷急着要挽回局面。 “不必。”萧墨轩盯着路楷看了半晌,忽得又笑了一下,“若此时上疏抗辩,不是倒显得萧某理亏了。” “可是……萧大人,那林润,邹应龙和欧阳一敬等人,可不是善茬,眼下又有徐阁老在后头为他们撑腰。”路楷只是放心不下,他也知道,他眼下能保住这份富贵,全是赖了萧墨轩。若是有失,萧墨轩自个倒还有皇上,太上皇和李贵妃护着,而他自己,只怕再来个秋后算帐,把以前为严家做的事情全给翻出来也未可知。 “刀子拿在自个手上,便就是杀人。”萧墨轩不急不忙的说道,“有时候把刀把子放在别人手上,也未必就是坏事儿。” “萧大人的意思是?”路楷有些不解,“可若是有个万 “没有万一。”萧墨轩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刀子不止一把,拿刀子的人,也不止一个。” “这倒要谢过我的师尊大人。”萧墨轩嘴角微微翘着,“有些道理,看多了,也就明白了。我也未必就做得比他们差。” ------------ 第九章 断其一臂 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八,皇极殿 隆庆帝的名声,在历史上要比他老子嘉靖帝要好上一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原因之一,就是他上朝,所以朝廷的言官们便因此而少了一个生事的由头。 至于百年之后,那些朝廷言官们所上的奏折,皆成了皇上纵欲怠政的凭证,那也是后话了。还有那位三十多年不长朝的万历皇帝,声名极是狼籍,甚至有文章言之凿凿的说他是躲在后宫迷上了抽大烟,理由就是后来挖掘定陵时候万历皇帝的尸体里化验出了吗啡的成分。 实际上,就连定陵的挖掘主持者吴晗,都没有直接下过这样的定论。1968年,吴晗被四人帮陷害入狱的时候,曾对夏鼎言:“罂粟在明朝中叶就已传入中国,作为药用。我总在怀疑万历生前抽过大烟,可惜这方面的证据不足。本来万历的骨头可以拿来化验一下好证实真伪,然而一把火,就什么也别想了。” 吴晗口中,所说的且都是,证据不足,难辨别真伪,只是怀疑而已。却不知道这桩事儿,如何在某些人口中就成了事实了。而根据定陵开棺的结果,万历帝生前身体变形严重,脊椎扭曲,右腿明显要比左腿短。史料亦载:“帝足心疼痛,步履艰难”。众所周知,罂粟可以做为强效止疼药使用,重病之下,太医给皇上开出止疼用的罂粟做药,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据此推断,万历帝因病痛而长期服用罂粟而成瘾,虽然并非是不可可能的事儿,但他服用罂粟的最初目的,也极有可能只是为了止痛,而不是像贝勒和福晋们一样是为了享受和纵欲。(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且就算万历帝是个昏聩的主,沉迷于抽大烟,甚至因此而荒废了朝政。==他仍是在病痛之下完成了“三大征”。其中朝鲜一战。把东瀛倭国整整打残了两百年。战役失利之时,更是坚定的把责任全揽到自个身上。“不罪臣而罪己”。虎狼之势,给后人留下一分尊崇和景仰。 不过照眼下看,万历皇帝陛下会不会真的抽大烟。会不会荒废了朝政,担子且是落到了萧大学士的身上。 自打卯时初起,不等钟鼓楼上响。六部二司和各监地堂官们,便早早到了殿上。 萧墨轩来得不算早,也不算迟,刚等踏进殿门的时候,可巧是听见了堂鼓声。转了进去,看见徐阶和高拱等几个已经在了。 徐阶见萧墨轩进来了。咳嗽一声,背过了脸去。高拱倒是翻开了面皮,朝着萧墨轩意味深长地一笑。 萧墨轩的事儿。眼下京城百官里已经是无人不知。可眼下站在朝堂上边,又不好公然交头接耳,只是远远的看着这几位高高在上地内阁大臣,互相换着眼神。 按照列班的规矩,内阁大臣为第一等,立于前列,其余各部堂官居后。 徐阶是内阁的元辅,自然立在左班地第一列,对面和他对站着的是李春芳。下面接下来本应该按照入阁的秩序来酸。依次应该是郭朴。可偏偏是高拱站到了徐阶的身后,徐阶也不回头。只是直直的盯着玉阶上瞧。 又等了半晌,只听金鼓三响,殿后转出一顶绣着金丝五爪龙的华盖,文武百官立刻高呼万岁,将隆庆帝迎过殿上。 赵贞吉手里早就揣紧了昨个晚上自个刚写好地奏折,只等皇上一叫平身便当着众臣的面送了上去。 萧天驭用科察做引子,硬生生的把他地一着杀招收进了袖子,这一口气,赵贞吉又怎么能咽得下去。虽然徐阁老已经吩咐下来,要悠着点,别把萧墨轩给逼急了,旁边还有一个高拱呢。若是逼急了,只怕萧墨轩立刻就转了过去,半分情面也不留下。 “上谕,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接旨。”可刚站起了身,还没等赵贞吉站了出去,便看见皇上身边的李芳上前一步,拉开了黄卷。 “臣在。”萧墨轩似乎也没想到皇上刚上朝就会点自个的名,连忙走到大殿中间伏下。 “文华殿乃太子视事之所,萧墨轩两朝元老,既任文华殿,屡为朕累于国事。然,太子教习,国之重责,岂可以他事而尽废……今加封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为太子少保,詹事府詹事,兼掌文华殿经筵之礼,愿君勤勉之……” 加太子少保……朝臣们虽是暂且未出声,互相之间却是连连换起眼神来。太子少保,这可是“准三公”的名头,虽只是个虚名,但多少达官显贵若是在死前能得到这个虚名,便就也能瞑目了。朝廷里这许多老臣,便就是六位内阁大臣里,眼下也只有萧墨轩得了这份尊荣。 皇上原本年纪不算大,多留几个子嗣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照眼下看,皇上是决意要直接立李贵妃新生的皇子为太子了。萧墨轩这里,就是他走出的第一步棋。 听到这一份圣旨,赵贞吉心里顿时也震了一下。赵贞吉是个聪明人,他又如何猜不透皇上这步棋里的意思。眼下他若是贸然立刻参奏萧墨轩,难保不会被皇上朝其他地方想,那可不是赵贞吉想要的结果。 徐阶和高拱,听到圣旨之后,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在心里仔细一想,萧墨轩虽是加封了太子少保,可真正掌握地却只有一个詹事府,眼下还跳不到自个前头去,遂安之。 赵贞吉要当朝参奏地事儿,徐阶也是知道的。既然生出了这道圣旨,徐阶便不自觉地朝着赵贞吉那里扫了一眼。 赵贞吉也正在看着徐阶,见徐阶的目光扫过来,当下也有些不知所措。略思一二,只等萧墨轩刚退了下去,便冲到了殿中。 “万岁,臣赵贞吉,有事上奏。”赵贞吉高声宣道。 朝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赵贞吉身上,且看他要说出番什么话来。 “陛下。”赵贞吉行礼道,“臣请问陛下,是否忘了件该做的事情。” “敢问赵爱卿,朕所忘何事?”隆庆帝面色不动的问道。 “万岁,依我大明祖制。”赵贞吉回道,“后宫嫔妃产子,乃是大功,依律当赏。” “赵卿家所言极是。”隆庆帝微微点了点头,“可贵妃原籍浙中,家中所属也早已丧于倭寇之手,止剩下一个叔父,朕已派人前往杭州,命谭伦替朕封他为五军都督府都事,另赏黄金百两。” 李贵妃的叔父,当日曾经思谋夺取李贵妃家的田产,不管是皇上还是李贵妃,对他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带着上不与下较的念头,眼下李家又没有其他亲人,按照规矩也只能去封了他。 “可微臣却清楚的记得,当日皇上迎娶贵妃娘娘的时候,贵妃娘娘却是从京城里出的闺阁。”赵贞吉追了一句,“臣以为,皇上不应厚此薄彼。” 隆庆帝暂且没有接过话头,倒甚是玩味儿的盯着赵贞吉看着。 这倒不是赵贞吉不能说这样的事情,赵贞吉是左都御史,为御史者,便是皇上一天吃几次饭,上几回茅房,只要他能找出合适的理由来,也都可以进言,更是别提事关国本的大事儿了。 “赵爱卿的意思,该如何赏?”隆庆帝自然知道赵贞吉说的是谁,可隆庆和他老子嘉靖有些不同,他不喜欢猜谜。 “依祖制,当赐封侯。”赵贞吉大声回道。 萧天驭是吏部尚书,自然也在朝堂上,听见赵贞吉的话,脸上顿时涨红了一下。 赵贞吉毕竟是官场上的老手,虽然昨个吃了一憋,但是很快找却到了其中真正的利害。 萧墨轩虽然是内阁大臣,但是他毕竟不掌六部二司,更何况内阁里头还有徐阶和高拱压制着他。真正厉害的是萧天驭这个老家伙,吏部是百官之,吏部尚书也是唯一见了内阁大臣不用让路的大员,只要有萧天驭在,他赵贞吉就别想从萧墨轩手上讨到好。当年徐阶和萧墨轩干掉严党,是从严世蕃身上下的手,眼下想要让萧墨轩吃憋,却要从他老子萧天驭身上开刀。 “这……朕以为……”赵贞吉明白这个道理,隆庆帝又何尝不明白。可是如果要按照赵贞吉所说的话去做,那么就等于直接削去了萧家一支最有力的胳膊。 萧墨轩是得势不错,有钱有势,可偏偏就是没权。 ------------ 第十章 萧天驭的决断 赵贞吉真个是好算计,当年皇上迎娶李贵妃的时候,京城里千万双眼睛都瞧见了,李贵妃是从萧家出的楼阁。 眼下皇上若是说那不算,简直无异于自个打自个的嘴巴。 只要能把萧天驭给革去了,就算吏部的人选一时间定不下来,起码也要多混乱上一阵。只要有了混乱的时机,都察院那里自个便能搅动起来。还有那个叫路楷的,虽是自个的副职,可昨个见了自个也是眼要于顶,连声和气都不出,明显是看着自个吃憋,心里在那偷笑。 赵贞吉脾气刚烈,哪里吞得下这般的气,无论如何也要扳回这一局,否则在徐阁老面前也失了体面。 再说那徐阶,本以为赵贞吉会揪住原来的把柄不放,听到的却是这一回话,心里也是一喜,顿时也有了计较。 “不知诸位爱卿,却以为如何?”隆庆帝目光朝下面扫着,想寻个人出来帮萧墨轩说话。 可此事太过突然,百官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一个个暂且不语,只是盯着徐阶,高拱和萧墨轩去看。 “万岁,可否听臣一言。”徐阶拱手奏道。 “徐卿请言。”隆庆见第一个出来的居然是徐阶,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 “臣以为。”徐阶走到大殿当中说道:“赵大人眼下说地。虽是有道理,可我大明两百多年来,向来没遇见过这般的例子。” “既然眼下皇上和臣等皆拿不出适当的主张,不如暂且搁下,先请诸司和百官议之,容后再断。” 引而不,胜似利刃相加。==徐阶明看着是把这事给搁置下来了。其实这才是真正厉害的地方。若是当即就把这箭给射出去了,就摆明了是要和萧家彻底决裂,且就不是给个教训那么简单了。这样一来,萧墨轩将无可避免的投向高拱一边。 眼下张居正在内阁里,大多数时候还是依着徐阶的意思,加上辅徐阶,压制出高拱和郭朴两个还不算太费劲。 可内阁以元辅为重,眼下其实只是一条默循的规矩。并没有真正写到纸上去。 也就是说,如果高拱和郭朴两个,再加上一个萧墨轩。只怕就是辅大人也要顶不住了,因为按照太祖和成祖留下地规矩,内阁里的决断,是靠点人头的。况且六个人中剩下的一个李春芳,徐阶原本就和他没太多交情,算起来李春芳和高拱的关系倒是更为密切,李春芳能守着一个中立,徐阁老已经是抹了一把冷汗了。 再给高拱那里加上个萧墨轩。二比三,就算徐阶是内阁里的老大。只怕也要落下风了。 若是徐阶并不急着做出决断,也就是给自个和萧家那里都留下了余地。在积威之下,与萧家重修与好,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儿。一边敲打,一边给些甜头,正是徐阁老向来的手段。 这般一来,萧家日后心里有个忌惮,也知道徐阁老对自己家里还有几分情分,正是徐阶所想要地结果。 高拱那里。也早就知道了这几日的事儿。原本是想助萧墨轩一臂之力,当场和徐阶来个硬碰硬。可没想到被赵贞吉说到这个点子上。也只能附和徐阶,请容后再议。 金殿之上,一时间是论不出道理来了,隆庆帝倒是顺手牵出了萧墨轩所上的,请立钱银新制地折子。==朝廷上的百官,都是大明朝一等一的聪明人,虽有几个迂腐的,又怎看不出这等勾当对朝廷的好处比坏处多,更不提可以乘机参一分股,得上些利了。 徐阶那里,既然揣定着引而不的念头,居然也顺势卖了几分面子,只提了几条由户部约束的条理,皇上也是准了,算起来,户部并没有吃上太大的亏。吃亏地,只是钱银库里的硕鼠罢了。 还有那钱庄若是建起,定是与户部往来亲密,到时候徐阶和萧墨轩自然也多了许多共同地利益。 一番议论之后,竟是准了萧墨轩的奏疏,交内阁和户部酌理。 至于邹应龙等几个御史上的奏疏,有了几位内阁大臣和诸司百官的齐论,也失去了意义,只加上了情堪可勉的回录,让传了回去。 萧府,内书房。 萧天驭虽是年岁不算甚大,但算起来也是年近花甲了。今个在皇极殿站了那么许多时间,听着那风忽而朝儿子那里,忽而朝自个这边来,也是担足了心。 一天下来,等回府的时候,脚下的步履竟是有些蹒跚。 “孩儿让爹爹担心了。”萧墨轩手上的事儿少,竟是比萧天驭回来得还早些,见爹爹回来了,先亲手奉上一杯清茶。 “二十多年喽……”萧天驭手里拿着儿子奉上的茶,也不去喝,只是出神地看着自己地儿子,“哪一年,哪一月,不担着 若是在以前,萧墨轩听见爹爹这话,兴许还是只感激一笑。可今年萧墨轩却是新得了儿子,也已是做了爹。 虽是从离开南京到现在,也没多少时间,更是知道南京那里有苏儿亲自带着,可是禁不住的,总是把心吊在半空,觉得不塌实。 眼下听了萧天驭地话,只觉得感同身受,当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喉咙里禁不住“咕咚”一声响了一下。 “爹爹足疾又了?”萧墨轩适才就看见萧天驭步履有些蹒跚,也知道萧天驭足上曾有旧疾,是当年冬日里读书时候冻过的。 人常言,“穷秀才,穷秀才”,虽然大部分能供养得起读书读到秀才的人家并不真的穷,但是穷秀才还是有的,萧天驭当年便就是一个,否则也不会被冻坏了脚。 “李先生眼下正在南京,不如请了过来,帮爹爹调理一下可好。”萧墨轩所说的李先生,自然就是李时珍了。 “老毛病了,何必劳烦人家。”萧天驭笑了一声,摆了摆手。 萧墨轩也不多说,请爹爹坐下,帮着除下靴子来,用手轻轻的捏着。这个足疗的法子,萧墨轩是老早就知道的,后来又请教过李时珍。 “这等事儿,下回叫下人们做罢了。”萧天驭微微眯上了眼,把身体靠在躺椅的背上,对儿子的关心倒还甚是受用的,“你也是堂堂大学士了,就连爹爹眼下也不如你了,怎好总做这样的事情。” “儿子的官便就是再大,不也是爹爹你的儿子。”萧墨轩笑道。 萧天驭也不和儿子争论这个,只是由着他去弄,不长时间,萧墨轩的额头上已是渗出了汗来,萧天驭也觉得脚上的疼痛轻了不少。 “轩儿……”沉寂了半晌,萧天驭忽得开口叫了一声。 “嗯?”萧墨轩不知道爹爹想说什么,只是停住了手,朝着爹爹面上瞧去。 “爹爹,真的老喽。”萧天驭微叹一口气,把目光移了开来。 二十多年了,萧天驭虽也是官越做越大,直做到了吏部尚书,可也一直像是个护犊子的母鸡。 自打萧墨轩小时候起,便日日教着他读四书五经和理学的经典,后来儿子“失忆”后,又费着心思把他弄进了国子监,又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直到儿子也有了儿子。这一回都察院御史上疏,萧天驭更是想也没多想,便弄出了个夏考的动静,硬生生的把那帮探出头来的御史们吓了一多半回去。 若是在以前,凭萧天驭的个性无论如何不会这般做。可偏偏这回,萧天驭就做了,而且做的相当狠。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这个儿子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儿子。但是这对萧墨轩来说,有区别吗?当然没有,这副身躯仍然是爹妈给的,和前世并没有太大区别。 “爹爹还不到六十,哪里还叫老,不说当年的严阁老,就是眼下的徐阁老也比爹爹年纪大许多。”萧墨轩只当是爹爹因为足疼而忽得生出来的感慨。 “轩儿,爹爹写了份折子,你看如何。”萧天驭从萧墨轩那里,抽回了腿来,又从袖子里拿出份折子来,放在身边的茶几上。 萧墨轩也不知道爹爹写的是什么,去叫家丁过来,打了盆水洗了手,又搽干了,才拿了起来看。 “爹爹为何如此决断?”,只粗看了几眼,萧墨轩便明白了爹爹意思,顿时也吃了一惊。 ------------ 第十一章 流行上辞呈 萧墨轩接过爹爹递上来的折子,只粗看了几眼,便吃了一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原来这折子上头,竟是一份萧天驭告老的辞呈,便就连大名,都已经署好了。 “爹爹这是为何?”萧墨轩禁不住惊呼一声。 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眼下赵贞吉虽是明着朝萧天驭去的,实际上却是朝着整个萧家。这时候萧天驭主动请辞,萧墨轩便也等于被架空了半边。纵然萧墨轩是内阁大臣,但是一个手中无权的内阁大臣,最多只是名分上比普通官员高几分,办起事情来却是艰难。 “他们既然开了这个头,又岂是会罢休。”萧天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若是我还掌着这吏部,他们手上便牵着无休止的由头,我大明的百姓,常想不了许多。三人成虎的典故,你也该是听说过,那反倒是累着皇上和轩儿你。” “你眼下虽是有皇上的庇护,可无论徐阁老还是高阁老,都不是我萧家能得罪的起的。” “若是事急,爹爹也信得高阁老不会袖手旁观,无论是从皇上那边,还是和我萧家的感情,高阁老且都是会相助于你。只是轩儿你可想过,一旦此事过后,你又岂可不以他人马是瞻?那时候,只怕你也是再身不由己。” 萧家在朝廷里,除了当年和严党的恶斗,此后一直奉行中庸之道,向来没有靠哪边更亲热些。可眼下若是和徐阶那边起了争,高拱和郭朴必定会不请自来。若是那样,其实也说不清是萧家帮助高拱,还是高拱帮助萧家,但是最后得利最大者,必定会是高拱。 以萧墨轩在太上皇和皇上面前的势,即使萧家势弱几分,也未必会吃多少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更何况宫里头还有一位李贵妃和一位小皇子在那里。相比起其他几位内阁大臣,萧墨轩的年纪也小上太多,严嵩当年可长蛰于夏言之下,徐阶也可在严嵩之下屈居十数年,以萧墨轩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又有谁能耗得过? “我萧家能出个公侯之属,也算是祖宗的坟头上冒了青烟,日后地下去见祖宗也算是有了颜面。”萧天驭站起身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大笑几声。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九。 京城里的百官们尚且念着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的恶斗,却冷不丁一个更大的惊雷炸了出来。只不过这个消息居然是和萧家无关。 这声惊雷地由头便就是,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李春芳撂挑子了。 传言说,二十八日晚,内阁辅徐阶和大臣高拱,分别上李府拜访。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那二位到底是揣着什么心。 接着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没上朝的时候,就传出了李阁老告老的消息,列班的时候,居然也真的没见着李春芳。 “这内阁里头,李阁老算是难得的厚道人,可惜呐。” “李阁老是给徐阶个高拱两个逼走的。” “徐阶和高拱两个。逼走了李阁老,接下来的怕就是萧大学士了,那两位的心里头哪里容得下厚道人。萧大学士也是好人呐。” 老好人地名头,向来都是最好的,李春芳也不例外。所以众说之下,居然都是不利于徐阶和高拱的。京城舆论,先是为李春芳叹息不止,接着不知怎得知道了徐阶和高拱分别乘夜拜访李春芳地事儿。 只要是稍微动些脑子,也能看出李春芳的辞呈,定是和那两位有关。他们定是求着李春芳在内阁里帮衬着自个。 帮徐阶,就会得罪高拱;帮高拱就会得罪徐阶;若是两个都不帮。那更不得了。两个就都得罪了。无奈之下,李春芳若想继续守一个“厚道人”的名声。也只有甩胳膊回家这一条路走了。 李春芳走了,可徐阶和高拱,还得继续斗下去,直到他们其中一个滚蛋为止。 众人尚且为李春芳扼腕未止,另一则消息也紧接着炸了开来。 萧大学士的爹,吏部尚书萧天驭,也上辞呈了。 一天之内,一位内阁次辅,一位吏部尚书,前脚接后脚的上了辞呈。朝廷里的风声,顿时直追严党倒台时候的气势。 萧家父子和李春芳倒是有一点像,就是在朝廷百官地眼睛里都是老好人。 前些时候不是听说徐阁老要敲打萧大学士不是,定然是萧大学士在哪些事儿上不肯屈从于他。还有高阁老,自然也和徐阁老一样不是好人。已经逼走了李大学士,难道还要把萧大学士再逼走不成? 李大学士走了,最多是叹息一声。萧大学士若是也走了,到了年底,若是朝廷再不出年饷,那该找谁去?找你徐阶还是高拱? 这两年的春节,朝廷欠百官的俸禄,都是萧墨轩想法子帮朝廷补的。俸禄虽然是皇上和朝廷的,可是心里头多少也对萧墨轩有些感激。 再加上萧墨轩平北定南的大功,这样的人,勿须多问,自然是大明大大地忠臣。 既然萧墨轩是忠臣,那么站在萧墨轩对面的徐阶和高拱,也不用多问,自然就是白脸了。 一时间舆论纷纷,竟是无意间将徐阶和高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李春芳空下来的内阁次辅倒还好说,直接由高拱顶了上去,徐阶虽然不乐意,可也无可奈何。那还剩下地一个内阁大臣和吏部尚书的位子,虽然是两边都看着眼热,却也不敢直接伸手去拿。 若是要伸手了,便等于告诉天下人,李春芳就是我逼走的。这些事里头,不都说是谁策划,谁得利嘛。李春芳老好人的名头,在恰当的时候居然显现出了额外的杀伤力。 当天下午,乾清宫里就传出两道旨意来。分别准了李春芳和萧天驭的辞呈。并加李春芳为太子太保,封萧天驭为益阳伯,准其二人归宅养老。 “益阳伯,皇上再是是当年的裕王爷了。”徐阶听到皇上加给萧天驭的封号以后,禁不住微叹一声。 萧天驭究竟是否算是外戚,大明朝向来无此前例,那么皇上如何去断,也无法再去追辩。 大明朝异姓封王侯,只封公,侯,伯三等。若萧天驭是李贵妃地亲生父亲,自然应该封侯,可眼下既然只是义父,那么只封做伯也说地过去。 其中的关键是,伯,已是诸侯中最低地一等。按照祖制,继爵须降格一等。也就是说,便就是萧墨轩也再无法继承萧天驭的爵位。既然无法继承,自然也就可以继续入朝为官。萧天驭封侯的事儿,并不会再牵连上萧墨轩。 可若是有一日萧墨轩也辞官回乡,仍按照大明祖制,做皇上的也可以随便给萧墨轩拣出几件功劳来,仍让他继承益阳伯的爵位,即使到时候再加上一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也未必不可能。这未必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谁都知道皇上眼下就一个儿子,儿子的娘也是皇上最宠幸的李贵妃,没准这新诞的皇子就是大明日后的皇上,而萧天驭的爵位也正是是从李贵妃那里得来的。 京城里滔天的口水,直翻到了临晚,更有些闲得无事的官员,笑称今个京城里风行递辞呈,下一个却不知道是谁。听者先只是一笑,辞职回乡的事情,确实是几乎每日都有,可毕竟常人分量不够,眼下已经出了这么两个老大了,下面哪里还会有谁能和他们比,除非是再哪个内阁大臣来个失心疯,不过照眼下看,谁都不大可能了。 没料到的是,这边刚说笑完,那边却再传来一则消息。司礼监秉笔太监,虽被皇上幽禁,名头上却仍挂着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的大宦官冯保,也递辞呈了。 直到这时候,京城百官才又想起来,除了内阁大臣外,宫里头还有几位“内相”。 今个儿是怎么了?还在议论着的百官们当时就傻了眼,原本应该是一件风云突变的景象,却陡然因为这三分连着的辞呈,变得让人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朝廷里的大臣,致仕之后可归宅养老,可冯保是个太监,他也辞职,辞职后去哪?和那些老退的内侍们一样,去京郊的寺庙或者道观里归养? 这个答案很快就被揭示了出来,冯保要辞去的,只是眼下仍挂着的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冯保被幽禁后,东厂实际上已是被陈洪把握,冯保这个督主已是有名无实。 而只剩下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头衔的冯保,眼下要去的地方,是奉慈殿,那里不但住着李贵妃,还有一位新诞的皇子。 更紧要的是,冯保前脚刚递了辞呈,皇上后脚就任了新的东厂督主,那便是跟随皇上多年,曾经的裕王府总管太监,李芳。 ------------ 第十二章 利益团伙 亥时,东安门萧府。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咚……咚咚。”巡街的更夫刚转过了东安门附近的望恩桥,却陡然瞧见一排人影打西边转了过来,径直朝着萧府走去。 自从上回萧府走水之后,北京城里的戒备紧了不少,更夫停下了脚来,刚想去看个真切,却见萧府里的侧门开了半扇,把人接了进去。 “天下太平,凡事勿见……”更夫缩了下脑袋,小声的嘀咕了一回,重新提起手里的梆子,换了方向朝前走去。 前几日,原来的吏部尚书萧天驭因为被封了侯,按照礼制也一起赐下了宅地。眼下益阳伯萧天驭已是搬到了新宅子里去住,把原来的萧府留给儿子做了大学士府。 原来府里的家丁和侍女,倒是几乎没有带走,只带了几个合口味的厨子过去,就连管家萧福也给萧墨轩留了下来。萧天驭是不做官了,可萧墨轩还在朝廷里,新招的人手,毕竟用起来不放心,远不如积年的顺手。 “这延宁一带的特产,便是以这红黄蓝白黑的五宝最是出名。”内书房里,延宁总督王崇古,先打开一个筐子,“只不过是些当地的土特产罢了,在大学士面前倒是寒碜了些。” 萧墨轩在内书房而不是花厅里见王崇古,王崇古也甚是得意,这说明萧大学士确实把自个当成了自己人。 “王大人难得回京。又何必这么看重萧某,惭愧。”王崇古送来地东西。萧墨轩不便推辞,但是多少也要客气一番。 “哎,下官虽是年长大学士几岁,可萧大人的知遇之恩,又岂是王某随便报答得了地。”王崇古连连摆手道。 “这红宝枸杞和黄宝甘草,只是些益身补气的药材,下官特命专人所采。平日里哪怕泡服饮用,或者加到药膳里去,对身体也是大有裨益。萧大人身居高位,日日操劳国事,不可不保重呐。”王崇古一样样拿给萧墨轩看,“黑宝菜,无非也是吃食之物。只是京城少见罢了。还有这白宝滩羊皮,是出生一月的羔羊皮所制,上回萧大人喜得贵子,王某因为路途遥远无法上贺,眼下用这滩羊皮做了几床褥单,等冬日的时候,可帮尊夫人和小公子御上一些寒气。益阳伯和大人您的那份。也是预备下了。” “这方贺兰石,是下官偶然得之。”王崇古最后拿出来的,是两方砚台。 “砚台中。素有一端二歙三贺兰之说,下官知道大学士您喜好丹青,原想着寻几方端砚和歙砚送来给大人,可又想着东西珍贵,未必显得出下官对大人的感激。可巧得了一方上等地贺兰石,上头天生的是青云的图案,便寻延宁上等的工匠凿出两方砚来送给大人您。” “大人您看。”王崇古把砚台奉到萧墨轩面前给他看:“这砚台的台脚上的石纹,恰似一团青云,正所谓青云直上。中间的地方更是巧了。围着一条玉带,便也正合着大人您地身份。不但是天赐的宝物。也帮着大人讨一个彩吉。” 萧墨轩从王崇古手上接过来把玩,更觉得石质细腻,入手凉润,不住得有些喜欢。王崇古瞧见萧墨轩脸上的表情,知道送礼送到了心里头,也是欣喜。 “还有这……”王崇古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最后一口箱子。那箱子看起来虽然不大,可进来的时候居然是专一名壮汉扛进来的,可想知分量不轻。 “王大人这是何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萧墨轩一眼便瞧见了,王崇古掀开了上头铺的木屑,原来那箱子里竟是尽是黄灿灿的金锭子,只粗看一眼,至少有近千两之多。 “王大人,萧某在太上皇和皇上面前举荐于你,并非贪图此等物什,实在在王大人您自个有大才。若是也来这么一手,未免污了你我之间地交情。”萧墨轩皱眉道。 萧墨轩还没做到圣人的层次,日常的迎来送往也是少不得。可做事儿也得看人,像王崇古,戚继光这样地人,萧墨轩却是丝毫不为图他们什么,确实是想以国士待之。不想在和他们的感情里,搀杂上太多的势利。 “这……下官知道萧大人家里也极是富足。”王崇古见萧墨轩脸上不悦,连忙解释道:“这般做,下官也觉不妥,可这一份实在不是下官备下的。” “哦?”萧墨轩瞥过眼来看拉王崇古一眼。 “这一份,乃是家父和家兄备下的,下官虽觉得不合适,可家兄却言,扬州一地,所能拿得出手的特产,大多倒是不便运存的吃用之物。萧大人任职江南的时候,对下官家里也是照顾有加,家父和家兄甚感之。先是大人喜得贵子,眼下又直登阁拜相,家父和家兄虽也是为大人而喜,却苦于无法谢之。扬州富商云集,这黄白之物,大约也算是扬州特产罢了。” 王崇古的父亲王瑶和大哥王崇义,在萧墨轩地帮衬下,眼下已经是扬州第一大盐商,家中地金银,说是拿来当地砖都够。只现金银一块,存在江南惠丰钱庄的就有黄金三万多两,白银数十万两,其中流转中地财物更是无数。即便是富有惠丰行,惠丰钱庄,京郊农场和龙江船坞四份产业的萧宁两家和王家比起来,也只能算是个矮个子。 以前在南京的时候,王崇义其实也不是没给萧墨轩进奉过,那时候萧墨轩正苦着维持龙江船坞的事儿,便也收下来。眼下王崇义,又送了这许多黄金来,萧墨轩倒是有些不大好推辞了。 “若是……扬州的特产,既然是特产,那么萧某自然不好再推辞。”萧墨轩呵呵笑了几声,让萧福进来,将王崇古送的东西尽收拾了下去。 “下官听说,朝廷准了萧大学士请建钱银新制的折子?”王崇古吹开茶叶水上的泡沫,才看清楚了水底下藏着的翠生生的茶叶。 “呵呵,只不过开了个头罢了,要做的事儿还多得很。”萧墨轩若无其事的笑道,“难不成令尊和令兄长也有些兴趣?” “兴趣自然是有。”王崇古放下茶杯,“跟着萧大人做事儿,哪有不得利的理,上回萧大人主持海贸,家兄因为不识海上的道,没跟上大人,已是叹息不止。至于钱银上的事儿,想该是还略知一二。” 去年萧墨轩支持海运,先找来的大户都是牵连着海上走私的,所以王家不在其列。不过在回京前,王崇义已经亲自赶到南京,请萧墨轩想法子让他加一份进去,萧墨轩也已经是叫人转告田义那边了。 “萧某记下便是。”萧墨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到时候自然忘不上王家那一份。 实际上,萧墨轩也是乐得这些亦官亦商的大户参了进来,这些人不但富甲一方,在朝廷里也是能转着说上话,寻常也轻易动不得,若是有这么一群人一起参进来做,萧墨轩的事情也就更好做了。 “这回萧大学士主持詹士府,我那外甥可巧也是在萧大人的手下。”王崇古知道萧墨轩已是答应了下来,心里更是愉悦,便也不再多问,把话题转了另外一边上。 “王大人的外甥?”萧墨轩虽然兼任了詹士府的詹士,可是其实一回詹士府还没去过,也不知道王崇古说的是谁。 “我那外甥,便是眼下詹士府里的右春坊右中元张四维。”王崇古连忙回道。 “张四维……”萧墨轩口中正喝进了一口茶叶水,陡然听到这个名字,差点要喷了出来。 “萧大人……”王崇古见萧墨轩突然脸上神情怪异,顿时摸不准来由,“我那外甥也有幸见过萧大人?” “这倒是没,只是偶然间听人提起过,说此人甚有才学,当时便记下了,没想到居然是王大人的外甥。”萧墨轩寻着话去掩饰。 “哈哈,凤磐他何德何能,竟能让萧大人抬爱,回头我定是让他来府上拜见萧大人,求大人指教一二。”王崇古笑道。“若是说才学,凤磐也确是有些,便就是杨惟约也是钦佩,否则也不会肯和他结做儿女亲家。”,王崇古适才向萧墨轩提起张四维,自然不会是毫无目的的,听说萧墨轩也知道张四维的名字,便就顺着竿子上楼了。 而杨惟约,就是眼下的兵部尚书,杨博。王崇古和杨博是儿女亲家,所以直接称呼名字而不尊官职,也是正常。 原来那张四维不但是王崇古的外甥,居然也是杨博的亲家?仔细算起来,王崇古的女儿,也就是张四维的表妹是杨博的儿媳妇;而张四维的表妹夫,也就是杨博的儿子,和张四维是儿女亲家。这些事儿,以前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萧墨轩顿时也不住的心里动了一下,算起来虽是有点复杂,但却是连得甚紧,好一个大大的利益团伙。 ------------ 第十三章 泡沫散尽 张四维究竟是何人,竟引得萧大学士差点把口中的茶叶水也给喷了出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张四维,字凤磐,山西蒲州人。张家和王崇古家一样,都是盐商世家。嘉靖四十二年的张四维,正如萧墨轩所听到的一样,只是一个詹士府里的右春坊右中元,才是正五品的官。 可是在历史上的张四维,却也算是大名鼎鼎,因为他是继张居正之后任内阁辅之人。 张居正和张四维的私交到底如何,倒是不大容易去考证。但是历史上的张四维,是由张居正举荐入的内阁。在张居正任职内阁辅期间,也鼎力支持了张居正所推行的改革,整个是一个张居正手下的得力干将。 可偏偏又是这个张四维,又在张居正死后帮着万历皇帝拟出了“张居正张居正诬蔑亲藩,侵夺王坟府第,箝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的罪名,并因此而导致张家被抄家,张居正长子张敬修自缢身亡,张居正本人更是惨遭掘坟鞭尸之祸。 敬修自缢前留下遗书一封,除了出“虽陈百喙,究莫择夫讥谗,惟誓一死,以电鸣其冤郁。”的悲鸣外,更是喝出“有便,告知山西蒲州相公张凤盘,今张家事已完结,愿他辅佐圣明天子于亿万年也。”的怒斥。 兴许张四维力主清算张居正,是因为被损害了利益的各大世族给他的压力太大。但是最后造成把逝去的张居正也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却是萧墨轩所极为不齿地,只想一下,也觉得心里冰寒一片。 历史上地张居正是改革派。眼下的萧墨轩也是。虽然张居正的改革是以重新分配利益为原则,和萧墨轩打算的利益转移所大为不同。但是说到底,都是离不开一个“变”字。既然要变,自然多少要打破一些原来的平衡。 而历史上的改革家们最怕地人,就是张四维这样的“后清算派”。这样的人,比起严嵩和徐阶来。还要更可怕的多。 更何况,倒在这位张四维老兄手下的,可不止是一个死了都不安宁的张居正。和张家一起倒下的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太监,那个太监叫冯保。这算来算去地,都是萧墨轩身边的,萧大学士也是越算越不舒服。 碍着王崇古在场,萧墨轩自然也不好把心里头的心思露出来,倒是把《管子.牧民》里的那句“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搬了出来,大大夸奖了张四维一回。 “四维不张,国乃灭亡”,那么是不是四维姓张了,那么国家就好了?不,萧大学士可不会这么想。四维不一定姓张,但是如果四维“不张”了,约莫国家也就完了。 若要提起变法,那么这几个人却是不得不说的。这几个人就是:商鞅,王莽,王安石和张居正。后来还有个梁启和康有为,但是这两位做的事情却是不大符合历史潮流。所以自动过滤一下。 上头那四位“大改革家”,若想要在“变法”外再说出点什么共同点来,那么约莫也就只有都没得到了好下场。 而这四场变法中,唯一获得成功的,也只有“商鞅变法”一个。但是虽然商鞅变法成功,却也没能逃得过一个车裂的结果,算起来比后面几个还惨。 其实究起变法失败的原因,若是细心点,就可以看出。变法之败不在变法。而是败于“变而返之”。 绝大部分变法者。是不可能会有萧墨轩这样地眼光和预见的,可以想出很多“古怪”的念头来改变。所以。他们的变法自然是要改变一些原来地平衡,损害一些贵族和世家利益。总之,就是很得罪人。 得罪了人,自然会有人出来反对。变法者得势或是在世时,兴许还好,可是一旦失势,那些被伤了皮肉的人就要出来翻天。同样,如果变法者优柔寡断,左右失衡,也会有同样的结果。 事实上,四次变法中,唯一一次成功的“商鞅变法”,也正是因为商鞅死,而秦惠王 “不易其法”,最终才成就了大秦的伟业。 “王莽新政”败于政令左右摇摆,最后反是落得两边不讨好;“王安石变法”毁于司马光之手;而张居正的改革,则是断送在了张四维手上。 而这三次失败的变法,其中“王莽新政”的失败揭开了混乱的三国时代;“王安石变法”地失败把大宋朝拖入了党争地泥沼不可自拔;”张居正改革“的失败同样让大明朝从此人心涣散。 汉,宋,明,中国历史上三个浓墨重彩地王朝,最后的覆灭却都和三场失败的变法不能完全脱开关系,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秦变法而强,汉宋明变法而亡。四次变法,每一次中都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商鞅变法对原有贵族阶层的削弱,绝对不会比后面的任何一次少。如果要说区别,那么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大秦把一条路走到了底。 北宋元元年,司马光为相,尽废新法。与司马光同属保守派的苏轼,范纯仁却在此时出人意料的为新法维护,无奈最终力劝无果。消息传到金陵,王安石愕然失声,泣下曰:“此法终不可罢也。” 万历十年,张居正殁。张四维上疏万历帝,请废新法。数十年后,东林党人的精神领袖,昔日张居正的政敌邹元标。在目睹了数十年间大明朝迅的腐溃之后,才幡然悔悟。已经八十多岁的邹元标,拖着一条当年被张居正打断的瘸腿,四处呼号,企图唤回当年的新政。 东林党空有清流之名,却无济世之才。面对江河日下的大明王朝,醒来已晚的东林士子惟有大声悲歌:“世间能无张居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熟知“张居正改革”失败的萧墨轩,除了越是艰难,越要坚持的念想外,也早已经把张四维这个名字拉进了黑名单。 对萧墨轩来说“四维不张”自然有另外一种意思,那就是张四维反了张居正的意思,所以才“国乃灭亡”。大明朝的灭亡,其中张四维和申时行等人罪不可赦。 这样的人,萧墨轩用起来可是不大放心。 管仲老大果然是高人啊,还在春秋的时候,老早就知道“四维不张了”。可惜张居正张老师读书不精,不但没体会到这一层,反倒是把张四维那祸害提拔进了内阁,可惜啊,可惜。萧墨轩压下心头的那一丝颤动,朝着王崇古投去会意一笑。 王崇古是个聪明人,可惜他不会读心术,萧墨轩朝他会意笑,他自然就以为是萧大人心里头已经有了打算,自己那外甥日后也会跟着萧大人青云直上,于是脸上也翻出笑来。 “萧大学士,眼下吏部的主官空缺,不知道大人该如何想?”王崇古手中茶杯里的水,已经不那么热了,上面浮着的泡沫也尽散了开来。 “萧某身兼内阁,哪里还有念想,只等皇上定夺是了。”萧墨轩轻轻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想法。 吏部尚书的位子,其实萧墨轩也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合适的人选。眼下那位子虽是空着,徐阶和高拱各有忌惮,不敢直接伸手去捉。而上疏请封萧天驭为侯的赵贞吉,也在徐阶那里吃了个憋,最近反倒是老实多了。 不过情形虽是不紧,但萧大学士手中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举荐给隆庆帝。就连鄢盛衍的老爹鄢懋卿,萧墨轩都已经想过了,也觉得不太合适。路楷等几个人,就更不用提了,新勾结上萧墨轩的吕调阳,也是不能服众。 “难道王大人有此念想?”萧墨轩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崇古,眼神里的意思是提醒他,你的资历还不够。 “下官哪里敢窥视。”王崇古听了萧墨轩的话,果然是连连摆手,“下官便就是坐了上去,朝廷的百官也服不了。” “不过,下官虽是不济,可朝廷里面却也有合适的人选。此人和萧大人也素有渊源,正所谓可同舟共济。”王崇古先是一笑,紧接着又压低了声,“此事若成,日后朝廷里面,只怕是徐高二位,也再奈何萧大人不得。” “哦……”萧墨轩故意轻吸一口气,心中却是暗动。只怕这一番话,才是王崇古真正的来意。 “不知道王大人所说的,却是何人?”萧墨轩问道。 ------------ 第十四章 翻过一页 当年严嵩当政的时候,严嵩之子严世蕃也是意气风,指点天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在严世蕃口中,嘉靖年的大明朝间,天下有三个最聪明的人。一个是他严世蕃自己,一个是当年的锦衣卫都统陆炳,最后一个就是王崇个古的儿女亲家,兵部尚书杨博。 多年之后,朝廷里已是物是人非。严世蕃口中的三个聪明人。一个病死,一个被砍了脑袋,倒是其中年纪最大的杨博却愈的老而弥坚。 朝廷百官之间,除了各方的势力强弱,余下能比的便就是资历。 六位阁老和各衙门的堂官里,真正能和杨博比资历的,也只有徐阶一人而已。 所以当八月初五,朝廷下旨任杨博为吏部尚书的时候,朝野内外,竟是无一人敢有异议。 杨博调任吏部之后,兵部的位子却是空了出来。为了这事儿,内阁里也是争论不休,可议来议去,送了几个人选去乾清宫让皇上定夺都被打了回来。 紫禁城,内阁值房。 这内阁里头,说来也奇怪,自从萧墨轩入阁之后,便每日都呆在文渊阁。文渊阁除了是内阁所在外,也是大内藏书之所。其中所藏典籍,数不胜数。 萧墨轩的学识,虽有盛名在外。可是萧墨轩自个也知道,真要和徐阶他们比起来,不知道要差到哪去。 既然萧墨轩乐得每日守在内阁。那便就算是有人留守了。原本轮换着留值的几位阁老,眼下少了李春芳一个,只有四位。也更是乐得全呆在值房里。 文渊阁离乾清宫约莫三百丈远,而内阁值房离乾清宫只有一百丈。可偏偏又是离乾清宫最远的萧墨轩见皇上最容易,而其他几个又不得不守在内阁值房里。 “侍郎也不得,总督也不得。”徐阶难得的和高拱着在一个调调上,“皇上若是心里头早就有了人选,便传告臣等一声便是,臣等好派人周查。好尽快回复皇上。” “两位阁老的话。可算是要咱家带给皇上地信儿?”李芳的肚皮微颤了几下,却是皮笑肉不笑。 “李公公说笑了。我等几个也不会私底下有些急切,哪里敢真对皇上这般说。”李芳的话,让徐阶心里少许不快。当年皇上还是裕王地时候,哪次见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眼下却腰板挺直起来了。李公公。不知道皇上那里,可透出过些许口风出来?”还是张居正最沉稳,略一思量,上前来对李芳问道。 “咱家这不正要和诸位阁老通报。”李芳点了点头,把脑袋转向张居正那边。 “皇上的意思是,前任兵部尚书杨博,乃是翰林出身,又在军旅里呆过。眼下这去兵部接任杨博之人,也得通得军事才是。”李芳说道:“几位阁老举荐的人选里。最合适的便就是宣大总督江东。可偏偏江总督年纪不小,近来听说又坏了身子骨。兵部乃朝廷重府。若是前脚任了一个尚书,后脚要换一个,还哪里了得。” “其实皇上所想的倒也不多,无非是朝廷里能有些声望,服得了人;军事上有些建树,做过几件大事;身子骨再硬朗些,能干得时候长,便也就是了。”李芳说完,便急着站起身来。 “该说的,咱家也说了,不该说地也提了,该如何做,还得诸位阁老自行斟酌。咱家离地时候长了,急着回去伺候皇上。”李芳拱手告辞,“若是有了打算,尽早报于圣上定夺才是。” 李芳说完,就要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却又想是想到了些什么,转回了身来。 “竟是要忘了,皇上让咱家吩咐诸位大人,这个月的十五正是中秋,皇上筹措着要在上林苑备下中秋宴。”李芳说到这里,忽得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徐阶几眼,“至于这银子地花消,倒是不劳徐阁老费神了。” 说罢轻笑了几声,拱了拱手离去。 “呵呵,又要有些声望,又要有些建树,还要身子骨硬朗,便就是我,只怕也够不上这个格。”徐阶等李芳走远了,转回身来苦笑一声。 略思一二,目光却是忽得转到了张居正的身上。 张居正在朝廷里,也已算是略有声望;论起军功,也参加过振武营平乱一事;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子也算硬朗。 张居正见徐阁老瞧着自个,心里也当下明了,只是却也笑一声,摇了摇头。 “阁老,适才李公公来的时候,带来了大内的花消单子,却是比上回少了近四成。”张居正把适才李芳留下来地文书拿了过来递给徐阶,徐阶是户部尚书,隆庆帝也没有派太监出去开矿的爱好,所以绝大多数的花消还是要从户部走帐。 “上个月李贵妃诞子,又逢鲁迷国进贡,大内的酒宴就办下了四五回,怎得反倒是比上回还少了近四成?”徐阶眉头微皱,把帐册抓在手上看。只见上头除了那四五场酒宴,还清清楚楚的写了为后宫采买饰的明细。可诡异的是,列出那许多来,所开出的花消却只有一千多两。 “这些都是谁办的差使?”徐阶手上连翻几下,见去办差地人也是各自不同,倒是他们地去处,都集在一个点上。 “惠丰行?”徐阶倒吸一口冷气,把帐册“啪”的合了上去。 难怪大内里办了这许多事情,却只花了那少许银子,原来那些货材,竟全是由惠丰行里出来地。 “这兵部的人选,皇上心里头早就有了计较,随便报一个人上去,皇上也未必肯。”张居正倒也明白,虽然论起其他的来,自个未必比萧墨轩差,可就是战攻一件,是自个远远比不上的。 鞑靼,叛军,倭寇,西洋红毛鬼,凡是能数得上号的对手,萧少保都交过了手,更难得的是,还保持了全胜的战绩。只凭这点,如何去和他比。 “呵呵,只当是子谦他进了内阁,竟是忘了他。”徐阶偷看高拱一眼,大声笑道,“论起皇上所说的三条,确实朝廷内外再无人能和他比。” “诸位大人,以为如何?”徐阶昂声道,心里头却只感到一阵无力。 “但听阁老安排。”高拱站在一边,嘴角却泛出一丝笑来。 自七月起,至八月初的一场风云,总算是转了过去。除了加封萧墨轩为兵部尚书外,数日后,又选了礼部右侍郎陈以勤入阁。陈以勤虽也是当年裕王府四大讲官之一,和高拱一样的出声,可为人却近似李春芳,活脱脱的老好人一个。选其入阁补缺,也算是几边平衡的结果。 倒是最先出头的赵贞吉,连半点好处也没捞着,一肚子牢骚,只私底下对着徐阁老去了。 萧墨轩所提的钱庄一事,历五月方成。原打算就叫京师钱庄,后来却被太上皇改了一个名字叫“德隆”,约莫是嘱咐皇上要以德服人的意思。只是寻常的百姓都不叫这两个名字,却都叫做“朝庄”,大意就是朝廷的钱庄。 钱庄的股东里头,还真有个隆庆大人,只是他那股金的出处,却有些说不清楚了。余下的又有百八十户,凡是举国内大有声望的世家都参了一份。 钱庄的票据,不但是银票一种,又多了金券。从一分一厘的到整两乃至数百两皆有数字。 这些银票和金券,自然最先是在京城用起。只是出乎萧墨轩预料的是,京城里的百姓对这东西居然接受的如此快。其实细想起来,倒也不奇怪。 京城里的大户,无非不是官员就是来往的商人。而这些人大多都和“朝庄”里的那百八十位股东有往来,自然也是信得过。 其间腊月十六的时候,南京萧府的人在苏儿的带领下举宅归京。除了少数几个念旧土的人,余下的都进了京城。毕竟能攀附上当朝显贵,是多难得的机会,虽然只是做一个家丁。 益阳伯萧天驭和两家的夫人见了孙子,乐得不行,竟留着孙儿在侯府里不肯放走。宁夫人原本是留在东安门的老宅里,也是禁不住干脆又搬到了益阳伯府里去住,每日抱着外孙和萧夫人一起逗他。 在这一片喜庆的气氛中,年头终于又翻过了一个跟头。隆庆元年,终于来到了。 ------------ 第十五章 升平下的风暴 若是太平的时候,这年头也是过得格外的快。仿佛就是眨了下眼睛,时候便就到了隆庆四年。 三年多的时候不算长,但也不算短。除了番薯这些东西,已尽在种不得稻麦的地方生长起来外,各地的钱庄也已成风行之势。 隆庆二年末,内阁大学士,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萧墨轩上疏。各地私设钱庄,须押钱银入“朝庄”做保,其名“兑押”,否则不得经营。 押银入朝庄作保,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始,小一些的钱庄,甚至不得不把大半的金银全部送入朝庄。 但是这样做,却也不是没有好处。押金银入保的钱庄,此后便有了兑换朝庄金券银票的资格。而若是私营的钱庄有事,自然也有朝庄那边出面帮着打理善后。 而金券银票,比起金银实物来说,携带更是方便。数年前,只那京杭大运河上往来的商人,装了半只船的金银去买卖货物的也有。若是用了金券银票,就连只包裹放了也足够,其中的风险和运费,更是省了不知道多少。 于是数年之间,金券银票便在全国通行开来。初时仍有在江南或是四川湖广拿了银票,再去京城的钱庄里兑换了去买卖的。至后来,就连兑换也省得了,都直接拿金券银票交易。只是金券银票初行时,只在各地的朝庄内通行。每月便换一套密押,尚且保得住那伪造的手艺,尚无所失。后来扩展到各钱庄也可通存通兑之时,只一套密押便有些保不住了。 其中隆庆三年二月,假券之害最盛,只南京一地,冒领者即窃银愈万两,全国各地失银总数近二十万两之巨,朝野震动。朝庄之信。也几乎毁于一旦夕。 大明朝若不是仍有一个萧墨轩在,而是其他人想出的法子,只怕此时的朝庄便要倒下去了。 其实早在隆庆元年的时候。萧墨轩便决意要直接用水印防伪的法子去制作银票。水印防伪,是十三世纪的意大利造纸匠们在无意中明的。 先将水印纸用在钞票上地,也有两个说法。一说是1666年瑞典斯德哥尔摩银行,另一说是1772年德国行的萨克森纸币。 总而言之,1564年的时候。不论是大明朝,还是世界各国。都没有想到把水印用在纸币上去。尤其是这时候地大明朝,对这种从来没有体现出任何实用价值的东西根本一无所知。 但是之所以一直拖到隆庆三年还生出假券的祸害来,实在是连萧墨轩也低估了其中地手艺。水印造纸,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只要在盛纸浆的抄纸帘上编织上凹凸不同的花纹就可以制出。 可要将其中地花纹制作的难以模仿。又不影响印刷,倒是有难度了。 造券用地纸,也得了皇上的特允,命内衙宝钞司**。所用的纸,也用太祖皇帝用过的桑皮纸,禁民间采买。 最后仍是卡在水印花纹一路上,改了又改,变了又变,直到隆庆二年的九月。历史近两年才制了出来。 隆庆二年七月。廷议改《大明律》,增设其中钱银一项。凡伪制朝庄金券银票者。罪即与造私钱者同,斩不赦。 隆庆二年十二月,准各地钱庄经营兑换朝庄券,假券始现。次年一月废旧券,以新制水印金券代之,所以才有了二月份地假券大害。用萧墨轩的话来说,就是“最后的晚餐”,旁人虽听不懂这话的意思,那“最后”二字却是明了。 虽然知道假券盛行是因为有钱庄里出了内鬼,泄了密押的底细,却又无从追究。只从三到六月间,禁兑金银,凡十两以上银票须积在一起,文至京师堪对。 此三月间,因为禁兑金银,也是闹得鼎沸,多有乡间云朝廷欲吞民银。好在朝庄的股东,都是镇得了一方的大户,才没闹出事来。 从朝庄设立的那一天起,到改水印券,萧墨轩拉各大世家入伙的好处,也是挥地淋漓尽至。 期间,各地因为伪票而起地官司也是以数百起论。其中诛制假者十六,贩卖者上百。夺其田产以为赔偿,余者充国库。 六月底,尽以水印金券银票行于天下,废密押。初见之,民莫能仿之。其上又加“红,蓝,黑,黄”套色叠印花纹及难摹之花纹印章。此外,各地钱庄又增辨钞掌柜,专司辨钞一职,民间亦寻其辨真伪,其俸禄同九品,造官册,由吏部入籍,只是不与他官通。 此前或有欲仿制者只那一项叠印花纹便是难制。印券的雕版,都是手工刻制,即使同一个人,刻两个出来也绝不会一样,仿制者印出来后多以手工画笔加绘之,连辨钞掌柜那里就未必过得了关。新券出后,叠印花纹愈加难仿不说,一时间更是学不了“朝券”上地水印花纹,假券之害乃止,钱庄之势比前更盛。 按照萧墨轩估计,假券之害至少十来年间可平。而十来年后,以如此大一份产业之力,换出更难仿的水印,甚至铜版雕刻,还有新纸,新墨也问题不大。假券完全消除是不可能,但是却能把危害降到最低,另在辨钞掌柜的指教下,十来年也足够让大部分百姓能识得假券了。隆庆三年秋,户部核准各地官仓,其年虽有数处受了灾害,可其中十之四五竟溢。其中江南和湖广,四川三地,竟多有存粮无出而腐烂者。 以十亩地为例,以前尽种稻麦,风雨顺时,所得至多四五十石。现分半者为番薯等新粮,风雨顺时,五亩获稻麦二十五石,五亩获番薯玉黍七八十石。即使时节不济,十亩地所产亦不下六七十石,比历年大丰尤过。 是年,粮价大贱。民争入他坊为工,以获金券。富户则争改其田为桑麻,以求多入。 只隆庆三年十二月底,由南京送到的文书备记即录,隆庆三年间,南直隶增设大小织坊共三十一座,织机五千多张,增产丝绸棉麻布六万多匹。 次年开春,布价亦大跌。有自蜀中至京师者云:蜀锦不贵,道上行者皆着缎。 帝闻言大喜,亲携萧大学士诏告太庙,加其为太子太保。 从历史上看,明末的土地兼并确实存在着极其深远的负面效应,可偏偏在隆庆帝和萧太保手中,却成了另外一种局面。 在足够的粮食供应下,粮价日跌。大明朝也才六七千万人口,比起以后的十多亿也算是地广人稀,可用的土地甚多。各省富户,自此皆不以地广为豪,咸数所拥金银及作坊之数。 隆庆三年七月,萧少保又上疏请废不准商人着丝缎及子弟不许入学之法。是年,商税入京城越百万,几近田税之数。帝喜,准之。 若是说大明朝商人地位皆低下,倒也不准确。向来商人中都有这么一份特例的,那就是掌了天下钱税四分之一的盐商。 寻常的商家子弟,就连科举的资格也没,可偏偏那些盐商家里,不但可以考,还有额外的“商籍”,商籍的子弟,甚至比起寻常子弟更容易录取。王崇古和张四维,也都是盐商家的子弟。 不过朝廷的恩惠,从前也只到了盐商这一级便停了。直到隆庆三年,商税几乎与田税相等,且劳作者皆得食,未误田产。再加上萧太保的上疏,才降下了圣恩。 圣旨传下,商家多有焚香遥祝者,皆言圣上万岁,萧太保千岁,辅佐皇上至千秋也。 在历史上,张居正的儿子张敬修在被抄家的时候,也对张四维这么说过。可是眼下这些寻常人家对着萧墨轩说起来,倒是大为不同,真是一番实意了。 江南和蜀地的丝绸布匹高产,在一地自然是消耗不尽。 粮食的丰产,丝绸布匹的充盈,再加上金银券的通行,使得商旅日盛。不但是丝绸粮食,其他比如延宁的五宝,岭南的干果,江西的瓷器,以及各种酒宴器具等等物什,也通过无数条大道运往全国。 当年九月,原广东总督,现兵部侍郎张臬征南洋返。南洋至印度一线,皆握大明之手。朝廷设南洋镇抚司,经萧墨轩举荐,以张四维为任镇抚使。萧太保,想了个周全,终于给未来的“张辅”寻了个合适的位子,让他去和努尔哈赤做个伴。 南洋镇抚司的建立,使大明朝内几乎已经快要要膨胀的货物,顿时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南京龙江船坞,年内造船近百艘,获利数十万之多。宁波,泉州,广州各地的码头,真正是千帆竞流。 偌大一个东方帝国,再此时也渐渐呈现出一片歌舞升平之势。但是太平的日子里,风暴的诱因往往藏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隆庆四年二月,一份看起来其貌不扬,毫无分量的奏折,轻轻的放到了司礼监的文案头上。 写这份奏疏的,也只是一个寻常的户部给事中,名叫张齐。张齐,这个名字从来就没有被人重视过,他的本人就和他的那份奏折一样,其貌不扬,毫无分量。 可偏偏就是这份其貌不扬的折子,却要在朝廷里引起一场偌大的风波。 ------------ 第十六章 关外的动静 隆庆四年的这一场风波,若说是户部给事中张齐起的头,未免有些牵强。因为他那份折子最多只能算是点燃火药桶的引线,真正说起事儿来,却要落到了当月初的郭朴身上。 郭朴身为内阁大臣,向来和高拱穿的是一条裤子,不过把责任转到郭阁老身上,郭阁老也是冤枉,因为他什么事情都没做。 但是既然事情生了出来,总得要找个由头吧。这个由头就是,郭阁老病了。 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没个三灾六病的,即使身为内阁大臣也不例外,操多了心,反倒是比常人更容易病倒。更何况,郭大人确实也年纪不小了。 所以,郭阁老一个不小心就病了。同朝为官,表面上的交情还得要,所以萧墨轩也去探视过了,郭阁老只在床上爬起来点了下头,就又躺了下去。按照朝廷百官和郭府管家的话说,这还是去的是萧墨轩,所以郭阁老才给了点面子,寻常人去,听郭阁老在床上哼两声就算是招呼了。总之,郭朴不但是病了,而且看上去病的相当严重,大有一病不起的趋势。 郭朴是什么人,堂堂内阁大学士。本来内阁里头还算平衡,他这么一病,朝廷里立刻便就有人打起了小九九。到底是谁在私底下算计着,反正自己也不会说出来。但是风言***的传出来,立刻就有人起了疑心了,这个起疑心的人,叫高拱。 郭朴病了。对高拱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因为就算张居正还留了半分情面给高拱,高拱在内阁里也不得不独自面对徐阶那边来的压力。虽然徐阶还没有出手,但是高拱已经可以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地味道,谁能保证徐阶不会这个时候来招,乘你病要你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高拱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么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况且徐阶留在老家的那几个儿子,确实有点不安生,前些年兼并了不少田地,兼并的过程总多少会有点纠葛,也算是给别人留下了把柄。于是乎,张齐就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了。 张齐那一份奏折。既没经通政使司,也没过内阁,等徐阶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拿在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的手上。 当年冯保和陈洪争司礼监的时候。是高拱帮陈洪上地位。后来走漏了税改的消息,落到了冯保的头上,冯保也故意不分辨,却找机会去了奉慈殿,便就是故意想躲开徐阶。 可若只有张齐一个,凭徐阁老多年的经历,是如何也动不得的。坏就坏在,徐阁老在这个时候又收到了另一个消息。 当日陈洪拿着奏折去给皇上看,隆庆看完之后。却是面无表情,转过身来只是轻轻说了句:“徐阶老臣,内阁里不多这一个,贬之又能如何。” 徐阶老臣,内阁里不多这一个。这其实是一句非常值得玩味的话。如果只能说是不多这么一个。那么潜下的意思也就是,“也不少这么一个。” 徐阁老可是当朝地辅,居然被皇上放到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位子上,便就是徐阶自个听了,也只觉得骨子里寒。而此时的高拱,已是坐到了内阁次辅的位子上,距离徐阶只有半步之遥。 紫禁城,内阁值房。 约莫皇上对陈洪说地那段话。也早已经传到了高拱的耳朵里去。所以高阁老最近也很忙,忙到经常不在内阁值房里头更不着徐阶的面。而陈以勤和萧墨轩两个。向来喜欢留在文渊阁,值房里只留下徐阶和张居正师生两个在那对眼。 “我徐某虽也常使些心计,可也算是一生坦荡。”徐阶耷拉着脑袋,苦笑一声,“就算向皇上进言,不也是为了我大明朝的好。” 明摆着的事实放在眼前,高拱,徐阶倒不甚担心。只是眼下圣眷已失,徐阶却也已是心灰意冷。 这几年来,朝廷的日头虽是越过越好,可徐阁老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心里头自然有另外一番计较,见宫里日度多的时候,也未免多说几句,总是惹得隆庆不乐。 “老师竟是舍得我们这些学子学孙?”张居正似是想叹一口气,却又收了回来,“皇上也是正值青壮,脾气里未免带些性子,若老师不在,又有谁去规劝。” “老夫嘴碎,便是庄稼汉多收了几斗,也想要翻三间房,何况皇上。”徐阶苦笑道。 “阁老,可三公子那边……”张居正提醒徐阶,“听李公公说,高拱昨个去见过黄光升,不知道议的是啥题。” “嗯?”徐阶听了张居正地话,禁不住皱了下眉头。黄光升是刑部尚书,高拱这时候去找他,却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李公公又如何说的?”徐阶问道。 “李公公又说,凡事不都有皇上在看着,秉公断便是了。”张居正不敢隐瞒,“眼下南直隶的巡查御史,是宁波海关的海瑞在兼着,让海瑞过去查断就是好了。” “海瑞?”徐阶听了这个名字,禁不住挑了一下眉毛。 “海瑞此人可是水泼不进,针扎不进,阁老须得早做准备才是。”张居正又凑近了些,小声说道。 “嘶……”徐阶听了张居正的话,顿时也是禁不住吸了口冷气。海瑞做地官虽然不大,可他的名头着实不小。当年他连嘉靖老人家都敢骂,更何况一个徐阁老呢。 虽说就算查出些问题来,也未必会直接落到徐阶身上。但是人年纪大了,总得为儿女想着些,徐阶当年虽是舍得自己的孙女,可是却舍不得那几个儿子。 “阁老,若是想要叫那海瑞小心从事,只怕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以。”张居正压低声说道。 “你是说他?”徐阶沉思片刻,朝着东边看了一眼,抬头问道。 “哦,真论起来,子谦他也是老师的学孙,又是同朝为官。事关老师的清誉,他也不会不帮。”张居正见左右无人,声音才大了一些。 “只是,诸位公子那里。”张居正仍像是担心着什么,“只要阁老还在任上,他们便就多几分胆气,阁老须得尽心关照才是。” 徐阶又沉思良久,才默默的点了点头。 紫禁城,文渊阁。 萧墨轩手上拿着的,并不是什么衙门的文书或者折子,而是一份各地朝庄的财报,在那看得格外地用心,就连陈以勤站到自个身边都不知道。 那陈以勤进了内阁以后,也是和萧墨轩一样,只喜在文源阁呆着。这一老一少两个,又都好丹青,居然是聊得极为投机。平日里文渊阁来打扰地人也少,乐得清净。 “子谦,子谦。”陈以勤当下也是无聊,绕到萧墨轩身边,猛得一拍肩膀,把萧墨轩惊了一下。 “陈师傅,见怪,见怪。”萧墨轩站起身来,才看见是陈以勤在拍自己。 “老夫前几日刚得了一幅北宋崔白的真迹,想邀子谦去鉴赏,却不知子谦在看甚,竟如此入神。”陈以勤哈哈笑道。 “崔白地真迹?”听说有上等的丹青名作,萧墨轩顿时也来了精神,又见陈以勤看着自己面前的桌上,又接着说道:“这几月来,山西,陕西两地的各大钱庄,所出贷银极大,学生正想以内阁的名义文去问。” “哦,难不成是那些晋商又在捣鼓什么新玩意儿?”陈以勤毕竟是内阁大臣,有些事情还是得关心的。 “这倒不是,其中大部分的钱银,却是只用在采买上边。”萧墨轩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一遍,“这采买的物资中,竟多有粮食和生铁,生硝等物。总数竟达数十万两之多。” “哦,却是运往哪里?”陈以勤听到这里,顿时也是吓了一跳。 生铁和硝石这些东西,若要真说起来,已经可以算是大明朝的战略物资了。 归化城是鞑靼俺答部的地盘,虽说去年的时候,朝廷试着下旨,让俺答部调一支骑兵和辽东军互换驻守,俺答竟是准了。 而且眼下在归化城附近,足足有五万明军在那里军屯。俺答部若有异动,也断不会如此毫无顾忌。 可是俺答部突然在关内如此大量采买战略物资,甚至不惜向钱庄借贷,其中动机如何,确实有些令人费解了。 ------------ 第十七章 疑惑 “子谦。”萧墨轩正和陈以勤说着话,却见张居正脚下匆匆的走了进来。 “松谷兄也在?”张居正一抬头又瞅见了陈以勤,连忙过来行礼。 “我得了一幅北宋崔白的真迹,要拿给子谦看,既然叔大有事,那还是先谈正事儿。”陈以勤知道张居正过来,该是有事要找萧墨轩,拱了拱手,先行告辞。 “子谦,你近日可听说了徐阁老和高阁老的事情?”张居正等陈以勤走开,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两位阁老不是好好的吗?”萧墨轩故做诧异的愣了一回。 “你倒是会装糊涂。”张居正左右看了一眼,抬起手来轻轻的点了萧墨轩几下。 “眼下左右没有外人,这一回,你须得帮上徐阁老一回。”张居正抚须说道,“这一回去朝廷派去松江府的,正是那海瑞。” “哦,那……徐阁老为何不自个去和海瑞说”萧墨轩故做不解的回了一句。 萧墨轩帮徐阶,倒也不是不愿意,可是已经明知道是高拱弄出的事情还故意要去帮,便就明显是和高拱过不去了。 “你莫要糊弄我,这普天之下,若要找能说得动海笔架的,也只有你萧子谦一个人了。”张居正也不着急,只是呵呵笑道,“若是你不肯帮,徐阁老这回在朝中的清誉未免损了。” “如此说来,学生倒是不能不帮了?”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居 在萧墨轩还叫许渺的时候,其实是看过沈德符所编的《万历野获编》的。那其中有一条,写的是隆庆七相的去处。其中徐阶一项,是如此写的: “未几,徐揆被言,张又与大档李芳谋令归里;兴化李公代徐为政,益为张所轻。” 仔细算起来,约莫徐揆被言这一句,就是被御史参奏一事。至于当时上疏的御史是不是张齐。萧墨轩却是没有办法去考证了。 但是。从这段话里也可以看出,“张又与大档李芳谋令归里”,意思是徐阶被参奏的时候。之所以会决议归乡,张居正和李芳两个。确实“功不可没”。 自嘉靖四十二年开始,大明朝虽是已经有了天翻地覆地变化,可是这朝廷上变化却不及。倒是后来被张居正所“轻”过地李公李春芳,却是早已先一步回家养老去了。 在张阁老面前,通往辅的道路只剩下了一个徐阶和一个高供。 但是如果沈德符所编的《万历野获编》所述属实。那么也就是说。在历史上,不但是高拱这个辅是被张居正一竹竿捅下来地,即使在徐阶和李春芳隐退的事情上,张居正也脱不开干系。 虽有有野心地人未必就不是好人,历史上的张居正。确实是个有才干的人。可眼下他却来帮徐阶找台阶小,倒是让萧墨轩有些看不明白了。 “呵呵,自然要帮。”张居正也向着萧墨轩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笑。 “既然张师傅说了,那学生稍后就修书一封给那海瑞。”萧墨轩暗里头却是把话挑明了,给海瑞写信不是帮徐阶解围,而是给你张老师面子。 “那我就代徐阁老先谢过子谦了。”张居正也听明白了萧墨轩话里的意思,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喜色。 “张师傅先请留步。”萧墨轩见张居正要走,赶快拉住。 “张师傅主持工部,近来关外归化城一带地卫所。可曾大量采买过生铁和硝石等物?”萧墨轩虽是兵部尚书。可是有些事情未必是全管,只是钱银支出这边在兵部先造个册。至于具体打造,却更多的是工部的事情,所以工部往往会比兵部自己还要清楚。 这样的分配,未必就是坏事,起码兵部和工部两边,可以互相看着,算是监督。只是在实际上,两边的人常常会私下勾结,眼下却是无法可免。即使是萧墨轩,暂且也只能看着叫别做地太过分就好了。 “生铁和硝石?”张居正愕然的回头看了萧墨轩一眼,“工部眼下在关外做的,无非是修筑城郭和卫墙。生铁和硝石,多用来打造兵器,且都是在关内做了。若又扯要硝石,更不可能了,九边和关里关外所用的火药,皆是南京工部所制,就是子谦你当年留下的卯子号,也只能在南京制作,其他地方做的根本比不上,难道你自个竟是忘了。如何会运到关外去做?” 其实在询问张居正之前,萧墨轩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那几批生铁和硝石,大抵不大可能是关外驻军采买的。眼下问的,也不过是确认一下。 “张师傅请看。”萧墨轩折回了身,从案桌上抓起了那几份钱庄的密报,“根据从宣府和大同传来地财报,上个月有商人以关内地农庄和作坊作保,贷银二十三万两,这笔钱,全都用在了买办生铁,生硝等物上。” “这个月虽然才过了十天,可宣大一带,被买走的生铁和硝石,粮食,已经累计值银十五万两,两月相加,已经接近四十万两之多。这些数,还没算上民间私底下以金银卖办地。”萧墨轩继续算给张居正听。 早在朝庄建立的第一天起,隆庆和萧墨轩就秘密赋予了各地朝庄监督一地金银和物资流动的担任。而且利用掌握金银的朝庄来掌控一地的交易,也是最方便的办法之一。 “这么多金银,全买了那些东西?”张居正的眼睛顿时瞪的老大,三十八万两白银的数呐。眼下和俺答部之间没了战事,每年宣大一地的军费,当地的支出加上太仓的拨银,满打满算全加上去,也不过才八十多万两,就算加上了修缮的开支,也才一百万出头。而两个月不到,就采买走三十八万两的物资,几乎是宣大一辖小半年的开支了。 “按照密报上的消息说,这些买来的东西都是运往归化的。上回长城边的守军,曾经拦截过两次,也报到了兵部,但是数量并不大,却没想到竟有这么多。”萧墨轩把密报递到张居正手上:“学生适才刚和陈师傅商议过,这些东西,也只能是俺答部那里要的。学生正准备文至宣府,让谭总督进京论事。” 萧墨轩所说的谭总督,就是谭纶。隆庆二年末的时候,原宣大总督江东告病,便由兵部举荐,让原直浙总督谭纶转到了宣大。而萧墨轩的另一个亲信戚继光,也已经升任蓟辽总督。自从水师大兴之后,东南渐平而无大战,由俞大猷接了直浙总督的任,两广和南洋一带则仍由刘显兼治。 “万万不可。”张居正听了萧墨轩的话,连忙伸出手来乱摆。 “眼下事情未明,断不可轻调谭纶入京。若是俺答果又生异心,而宣大无大将镇守,则京师危矣。”张居正的一张面皮,绷的老紧。 “眼下要做的事情,是由京城派出密探前往关外,兵部和锦衣卫在关外都有密探潜伏,这回也都再各派一支。”张居正细说给萧墨轩听。 “子谦你也莫要闲着,京城的卫营眼下反是动不得了。”虽然是二月的天气,张居正却也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关内离宣大近的卫所,数倒马和紫荆二地最近,你可了兵部的勘合,调倒马军向大同方向,紫荆军向宣府方向。京城南边的真定和河间两军,待命卫戍京师。” “等倒马和紫荆二军动了,你便以兵部尚书之名,亲去巡视宣大,关外还有五万屯军,暂且倒是轻易动不得,免得打草惊蛇,只说兵部接到密报,鞑靼图门部意图劫掠归化,让他们防备着就是。” “此事耽误不得,子谦可去面见皇上,我也先回内阁值房告于徐,高二位阁老知道。”张居正刚及说完,便又要急匆匆,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至于给海瑞的信,便是等你到了宣府再写也不迟,须得分清轻重才是。” “学生这就去向皇上禀告,顺便和李公公商议派锦衣卫的事儿。”既然张居正已经有了建议,这时候萧墨轩也不敢再拖了,便跟在张居正后面出了文渊阁,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张居正只比萧墨轩早几步出门,可等萧墨轩回头拿了密报过去,只看见了一个背影,脚步走的极快。 这位张师傅,倒也确实知道轻重,萧墨轩看着张居正的背影,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只是,那些物资难道真是俺答要买的?眼下的俺答部,难道还自认有和大明一战之力?眼下的大明,可已不是几年前的那个了,萧墨轩有些疑惑的咬了下嘴唇。 ------------ 第十八章 不肖子误人 紫禁城,乾清宫。 “萧太保,皇上正在西暖阁陪着贵妃娘娘和太子爷,小少爷和小姐也在。”乾清宫外,萧墨轩刚进了乾清门,李芳就瞅见了,忙不迭的奔了下来迎接。 “哦,那我便等一会好了。”萧墨轩听李芳这么说,脚下也放慢了些。 “那倒不是。”李芳脸上立刻堆起了笑来,“适才贵妃娘娘还说了,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萧大人和几位夫人了,怪想念的。可巧是萧大人来了,若是没来,老奴还准备去内阁里给大人捎个信呢。” “要不,老奴这就引萧大人过去?”李芳看着萧墨轩的脸。 “也好。”萧墨轩并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按照时辰算,过一会也该是给太子授课的时候了。萧林逸是太子伴读,平日里也是在宫里多。 只是,不过这个小家伙虽然年纪小,胆子却忒大。性格也更像苏儿,又仗着自己打上几个月,反倒是常常想着法子欺负太子爷起来,为这个,萧墨轩也曾经训斥过他几回。 “揍他,揍他……”刚进了西暖阁,映入萧墨轩眼睛的,却是闹哄哄一片,其中倒数隆庆大人笑得最欢,手中抓了一块碧绿的玉佩,约莫是要当赏赐的。旁边一块地毯上,两团小小的身影滚成了一团。萧墨轩再仔细一看,当下也吓了一跳。 只见自个的儿子萧林逸竟是已经骑到了堂堂太子爷,未来的万历皇帝地脑袋上。 旁边还有两个小东西,一个潞王朱翊。一个萧宝儿,一个劲的喝彩,也是乐翻了天。旁边的内侍们,也都是忍不住频频转头痴笑。 “皇上,萧太保来了。”李芳转头尴尬的看着萧墨轩看了一眼。疾步走到了隆庆身边。 “哈哈。子谦,你来的正好。”隆庆帝听说萧墨轩来了。也连忙转过了身来,“你这儿子比朕地儿子生猛。真个是虎父无犬子。” “臣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娘娘。”萧墨轩只觉得头皮一阵麻,上前给隆庆和李贵妃行礼。一边朝着萧林逸丢着眼神,萧林逸见爹爹有些生气了,也是连忙从堂堂太子爷身上滚了下来。站到了一边。 “哈哈,子谦莫要怪他,只是孩童儿戏罢了。”隆庆察觉到了萧墨轩地眼神,帮着萧林逸开脱,“你要怪,便怪朕和李妃好了,朕甘做唆使犯。” “臣怎好怪罪皇上和贵妃娘娘。”隆庆既然自个担下来了,萧墨轩暂且倒也不敢太追究,只能是挤出一丝笑来。 “爹爹抱抱。”萧宝儿刚才正被李贵妃抱在膝上。见爹爹来了。蹒跚的奔过来求宠。 萧宝儿是依依生地女儿,隆庆二年出生。到今年也才一岁半。平日里也是受了百般恩宠,便就是李贵妃也对这个小侄女疼爱有加。没事的时候常叫萧府把宝儿送进来逗乐,而萧林逸和朱翊钧同年,正好在文华殿伴读,所以也常在宫里。 “宝儿,让皇伯伯抱抱。”隆庆企图半路打劫,可是宝儿抬头看了他一眼,直接绕了过去,冲到了萧墨轩地怀里。 “你们还不快过来见过老师。”隆庆呵呵一笑,在宝儿小脸上捏了一把,才转身对着那几个小子喝道。 “见过老师。”“见过爹爹。”太子朱翊钧,潞王朱翊和萧林逸三个,见隆庆了话,也赶忙过来行礼。只是萧林逸适才被爹爹瞪了一眼,有些不敢抬头去看。 “萧太保,只怕你要把逸儿吓着了。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李贵妃在后头看到,也不禁吃吃一笑。 “林逸,这是你的赏。”隆庆也不管萧墨轩的脸色,直接把手中的玉佩塞到了他的手中。萧林逸原有些不敢去接,抬头看爹爹时,见萧墨轩点了点头,才谢恩收了下来。 “从前常听大臣们说起民间地戏耍,我朱家虽贵为天家,可子孙的性格却是懦弱的多,也是让他们打小历练下。”隆庆让李芳找内侍们移了两把椅子和一张茶几过来,和萧墨轩对面坐下。 “臣只是怕旁人会有风言罢了。”萧墨轩倒也实话实说。 萧林逸和太子,潞王戏耍,他不反对,唯一担心的是有人会拿这个做文章。眼下萧墨轩掌控兵部和朝庄两边,各地的总督中,最重的五个也全是萧墨轩的亲信,有些事,有些话,萧墨轩不得不防。 “朕心里头明白就行。”隆庆也知道萧墨轩的心思,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我大明朝人人心里头都明白,朝廷可以没有皇上,没有徐阶,却不能没有你子谦。”隆庆伸过手来,在萧墨轩的胳膊上轻轻拍了几下。 “皇上折煞微臣了。”萧墨轩还是第一次听隆庆说这样地话,心里顿时就抽了一下。 “徐阶是小人,皇祖父也是曾经说过。。”旁边地太子朱翊钧还没走开,听见隆庆的话,忽得禁不住插了句嘴。 “太子不可胡说,这话是谁教你地?”萧墨轩猛听这一句话,也是吓了一跳,正色喝了一声,“徐阁老是朝廷重臣,太子的话若是被人传了出去,叫他人如何想?” 朱翊钧被萧墨轩呵斥,缩了下脑袋,却是瞅了隆庆一眼。“贵妃带他们过去,朕要和子谦叙一会。”萧墨轩这么一呵斥,倒是隆庆的脸上红了一下,挥了下手,让李妃把几个小家伙先带走。 萧宝儿死活赖在萧墨轩身上不肯走,两只嫩藕般的小胳膊,像只树袋熊一样吊在爹爹的脖子上。萧墨轩拗不过她,只能任由着她留下了。好在才一岁多的她,也听不明白爹爹和皇伯伯在说什么。 “朕有过,有些话,不该在孩子面前去说。”等李贵妃带着几个小家伙走开,隆庆先自己承认起错误来,“上回和李妃说的话,却是被他听去了。” “陛下自知而善。”皇上都已经道歉了,萧墨轩也不好再追究,只能给他台阶上。 不过刚才被朱翊钧那么一句话,倒是勾起了萧墨轩的好奇心。嘉靖帝确实也说过“徐阶小人,永不叙用”的话,还把那句话刻到了柱子上。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后来徐阶还能再入阁,还有那根刻着“徐阶小人,永不叙用”的柱子,到底去哪了?萧墨轩也曾经在宫里留意过那根柱子,可惜还真没找到。 “朕眼下在朝廷里最能信得过的,也只是子谦你和张阁老了。”隆庆得了台阶下,顺便也还了顶高帽子给萧墨轩戴。 张阁老?萧墨轩在心里微微笑了一下。自己那个便宜老丈人,其实对自己也确实是不错。但是说他是好人,也绝对有些过头。 撇开张居正和徐阶,高拱之间的恩怨不说。徐阶能如此器重张居正,和徐阶挚友何心隐的举荐脱不开关系。可是在历史上,何心隐后来却因为反对张居正而被活活打死,这其中的恩怨,又岂是随便几句话说的清楚。 张阁老是能臣不错,但是绝不能说是好人,或者是信得过的人。 “你若是不来,朕也的要让李芳去叫你了。”隆庆又挥手屏开左右,才开口说道,“今个早上,徐阁老来见过朕了。” 萧墨轩没有急着回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徐阶进宫面圣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皇上想说什么,自己不问,皇上也会说。 “徐阶想要告老还乡。”隆庆帝的声音不大,但是听起来却很沉重。 “难道是为了松江府的官司?”萧墨轩说不上吃惊,但是心里也不平静。对萧墨轩来说,徐阶回乡是早晚的事情,只是他一直吃不准会在什么时候生。 难怪张居正这般热心的为徐阶张罗,原来竟也是知道了徐阶要告老的事儿,没准,这个主意也还和自己那便宜老丈人有关呢。 “不肖子孙误人呐。”隆庆苦笑一声,似是也为徐阶可惜,“当年严嵩是这般,眼下徐阶竟也是这般。朕这两个儿子,还有你家林逸,日后须得好好管教才是,子谦你也要多费些心。国事虽重,可子孙之事也未必不是国事,我大明朝日后迟早得交到他们手上。” “微臣已经答应了徐阁老,要为他开脱一二。”萧墨轩知道徐阶告老的意思。 一般朝廷重臣,遇见不肖子孙惹事,为了保全子孙,往往采取自个请退的法子。意思就是用自己的官爵,给子孙换一个改过的机会。家里没了依仗,那些不肖子孙也会消停些。 “毕竟老臣。”隆庆点了点头,算是赞同萧墨轩的做法。 “子谦这回进宫,所为何事?”说完了徐阶,隆庆才想起来问萧墨轩进宫的意图。 ------------ 第十九章 三教九流也大才 萧墨轩侧了下身,让萧宝儿在自个怀里躺得安稳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爹爹和皇伯伯说的话,宝儿根本听不明白,只是躺在爹爹的怀里,眼皮却越来越重,看起来要打瞌睡了。 “皇上请看。”萧墨轩也不多说,只从袖子里拿出了密报,呈给隆庆。拿东西的时候,宝儿迷糊着眼睛,抓着萧墨轩的胳膊不让爹爹乱动,萧墨轩只能一边哄着一边小心的取了出来。 “他们买这许多生铁和生硝做什么?”隆庆帝未及看完,拿着密报的手,也是禁不住抖了一下。 “适才臣已经和张阁老,陈阁老商议过,要调倒马和紫荆两军入宣大。张阁老的意思,是要臣再以兵部尚的名,借巡视九边前往宣布探察。”萧墨轩抱着宝儿,也不方便行礼,只能是点了点头,好在和隆庆已是熟了,都不在乎。 “如此甚好。”隆庆点了点头,“倒马和紫荆两军,你让兵部做个堪合,由朕下旨去,免得别人疑你子谦。到了宣大之后,你自是便宜行事,朕再赐你王命旗牌,实则倒马和紫荆两军入宣大之后,仍归你节制。”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隆庆看了萧墨轩一眼,竟有些催他的意思。 “约莫在后日吧。”萧墨轩回道,“今个把手上琐碎的事情料理下,明个一早就过去。” “今个或者明个不能就去?”听说关外有这么大的动静,隆庆帝也是有些急了,恨不得萧墨轩马上就过去“那些琐碎的事儿,丢给下面人去做好了。” “皇上。”萧墨轩轻轻个摇了摇头,“若是今个去,未免显得仓促,京城内外,必定有人起了疑心。今个了要巡视九边的告示,等后日在动身。才不会打草惊设。若是关外果有异动,也不至于仓促间再变。” “皇上放心,宣大眼下有谭纶镇守,臣离京以后,若是京城有变,可请吏部尚杨大人暂代行军职,杨大人戎马一生,定可保京城不失。”萧墨轩见隆庆有些紧张。又加了句话抚慰。 “朕还没这般不济事。”隆庆听萧墨轩都安排好了,心下也是宽了些,又想起军旅,忽得生出些别样的兴致来。 “子谦。若不然。由你护着太子在京城镇守。由朕去巡视宣大如何?”隆庆眼里闪动着异样地光彩。 “这……这……臣以为不当。”萧墨轩没想到隆庆会来这么一招。愕然地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话来。 皇上巡视九边。其实萧墨轩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那些朝廷里地大臣。若是听说皇上要离京。自然是要把罪怪到萧墨轩头上去。上回朝庄里出了假券地时候。承天门外就聚集过一群言官。扬言要弹劾萧墨轩。好在那回徐阶和高拱等人都是支持萧墨轩。才没生出大事来。这回皇上若要离京。只怕谁也保不得自个。 “当年武宗皇帝可以。为何到了我竟是不行。”隆庆大人好不容易想出个主意来。刚起了头就被萧墨轩压下去了。有些不乐意了。 我地皇帝老大爷。当年武宗皇帝巡边。也不知道惹得多少人出来叫喝。这回你要去。别人自然都以为是我唆使。你这不是害我不成。萧墨轩心里虽是叫苦。可也不好说出来。只能是干瞪着眼睛。只说不好。 只在皇上一个人面前做坏人。也好过被那一群人集体吆喝。耳朵不清净不说。压都能压死了。 不过这些言官也真是没事做,皇上若是在宫里呆久了。要说沉迷酒色。想出京去见见世面,还不给。隆庆大人自一出生之后。就连京城也没出去过。偌大一个紫禁城,真就像一个巨大的牢房,闷也能把人给闷死。 “皇上适才说,要微臣小心从事,免得让人生了疑,给自己招惹些不该来的名声。”萧墨轩思来想去,只能用这个来堵皇上的心思。 “这……”隆庆见萧墨轩抬出这个名头来,也是张了嘴,愣了半晌,才叹了口气。 “等微臣从宣大回来,再帮着皇上合计便是。”萧墨轩占了便宜,还得卖卖乖。 “你可是你说的,朕是君无戏言,你身为内阁大臣,也胡乱说不得,朕可是记下了。”,隆庆这才乐了起来,“只要能出这京城转转,便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皇上不可胡说。”萧墨轩不知怎的,顿时大惊失色,“皇上金口玉言,怎可拿自个胡乱说事。” 萧墨轩原本已经数年没想起那个隆庆六年要生的事儿,尤其是到了今年以后。眼下是隆庆四年,可是实际上,如果没有出现一个萧墨轩,那么现在才应该是隆庆元年,而嘉靖帝应该在去年驾崩。 但是眼下来看,嘉靖帝,也就是太上皇,虽然身子不太好,可是还活在万寿宫里。那么也就是说,隆庆大人也未必会在五年后驾崩。只是,现在却陡然听到隆庆说出了一个死字,心里顿时大骇。 原来还盘算着是不是打宣大回来真的安排皇上在京城周围转转,现在却是有些改主意了。若是隆庆大人知道萧墨轩正在想什么,只怕也会是后悔不迭,怪自己不该乱说话。 “听说朝阳门那里,办了一个什么萧学会?”隆庆怕萧墨轩再追究他,连忙想着要换话题,“萧学会,听起来倒是和子谦你有些关系似地,却不知道是做什么,难道竟是和王系的心学差不离?” “这……”萧墨轩被隆庆反将一军,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好。 “这倒也是奇怪了,那些朝廷里的言官,向来见着结党就要上本,这回如何却由着他们去了?”提起这个,隆庆大人也觉得有几分奇怪。 “回皇上,那萧学会,确实和微臣有关,但是真说起来,其实也无关。”萧墨轩实话实说。 “哦,说来听听,难道便就是你的那啥,那什么粉丝团。”隆庆曾经听萧墨轩偶然嘴漏,说出过一个“粉丝团”,当时也是拉着萧墨轩解释了半天。 “因为那些会里人众,都不是什么大户,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都是些平民百姓,可他们却硬要奉微臣为祖师,微臣也是无可奈何。”萧墨轩无奈的摇了摇脑袋。 “朕听说,那萧学会在两京一十三省,都有分会,你哪里来这许多徒子徒孙?”隆庆倒是有些羡慕似地看着萧墨轩,“你那会里,说的都是些什么高论?” “哪里有什么高论。”萧墨轩摇头笑道,“只不过都是些施肥造物的事,只是自从李时珍也参和进去之后,又多了些大夫郎中之流。”“奉天殿前的长安街上那几盏常明灯,就是由他们捣腾出来的。”萧墨轩故意把这些事情说明白点。 结党营私,可不是一个好名头,更何况还有个以自己为名的学会。可是若说到工匠郎中之流,别人就不会起疑心了,应该这些人一般不会胡乱起事儿,比地里的农民还要放心。 长安街上那几盏常明灯,其实是用煤油点着的,当年萧墨轩不过提了一句,居然还真有人去做,只是提炼出来的也不可能去开汽车什么地,因为内燃机地理论,萧墨轩也一点不懂。倒是拿来生火起柴什么的多,后来兵部也采购了一些,准备日后用来战时放火用。 而且大明朝还没有深钻技术,石油这些东西,产量也少,做不上其他用途。萧墨轩只是想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好东西罢了。随便卖不得,即便到了几百年后,一时间拿不出来的,也得先留着,留给子孙后代去拿去用。若上随便扔给外人,就是卖国。 “朕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隆庆颇有些意味的瞅着萧墨轩,“就连这些三教九流,你也能倒腾得风生水起的。” “呵呵,皇上且都是说,只是些三教九流罢了。”萧墨轩想把自己撇的越远越好。 “若是再无事,微臣先请告退。”萧墨轩看了眼窗户外面,见日头已经低了,“正巧臣地子女,今个也不必再让陛下派人送回去,臣自个领回去好了。” 平常若是萧林逸和萧宝儿在宫里陪李贵妃,到了晚间都是由李芳或者冯保亲自送到东安门,再交由萧福接回去。 “且慢。”萧墨轩未及起身,隆庆却伸手拦住了,“还有件事,难道子谦竟不想和朕说说?” ------------ 第二十章 有客而来 萧墨轩未及起身告辞,却被隆庆伸手拦住了。 那边李芳刚掀起了一水挂的珍珠门帘子,准备送萧太保出宫,见皇上也追起来了,连忙又放了下来。 “卿鉴,使徐阶者谁?”李芳远远的只听见皇上向着萧太保问了这么一句,连忙背过了头去,装做什么也没听见。 “卿鉴,使徐阶者谁?”,实在是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话,可以理解成,“你认为,谁让徐阶这样做”,或者也可以理解成“谁在算计徐阶”。 只不过,萧墨轩回答倒也同样有意思。把怀里抱着的萧宝儿交给李芳之后,萧墨轩才转过身来一长作揖。 “圣上,那此人该罚还是该赏?”萧墨轩一脸轻松的看着隆庆帝。 “这……若是徐阶管教不严,罪有应得,又与朕何干?”隆庆帝收起心底里那么一丝小性子,尴尬的笑了一下,“若说的果然是实情,御史们拿着朝廷的俸禄也是应该的。” “既然如此,圣上何不拭目以待,但请事中人个跳出来好了。”萧墨轩回道;“事情牵涉着其他的内阁大臣,若是微臣妄言,不管说得对错,传了出去未免会得罪人。微臣只能说和自个无关。” “这倒是不像平常的你。”隆庆意味深长的望了萧墨轩一眼,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只顾着把自个撇干净,却不知道当年倒严的气势上哪去了。” “皇上说错话了。”萧墨轩不急不忙的回道。 “朕说错话了?”隆庆抬头望着天。却只看见了西暖阁屋顶上几条张牙舞爪地五爪金龙。 “严党专权。是太上皇明鉴。下旨彻查。微臣等只是为太上皇和皇上办差使罢了。”萧墨轩依然是一本正经。 “最迟四日后。朕等着看你从宣大传回来地文。”隆庆微微一笑。背过了身去。 大明隆庆四年。二月二十二。宣府。 宣府一地。作为大明军戎重地。虽是平日里就少不得威严。却极少有今日地盛状。 一排乌黑溜溜地战马。马背上地骑士银鳞皑亮。腰挎苗刀。背后斜插着一支火铳。马镫上吊着近一丈长地矛戈。早在城外朝着东南地京师来路方向排开了阵势。 不远处地路边上,又各立着几面大旗。当先的一面绣着“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的字样,正是谭纶的旗号。谭纶的身边又站着当年的南京江宁卫指挥使,现今宣府副总兵陈晓明,不停的帮谭纶报着信。 “若依我说,自打保安地北面过来,每一里地设一门炮,见萧太保到了就鸣炮,这才显得出尊贵,我等也好判别得出萧大人到了哪儿。”陈晓明倒有些现代的思想。再加上又等得焦急,不时的插空找谭纶说着话。 “那火炮砰砰的一路响过来,威风。”陈晓明整了下身上的钩带。甚是自得的说道。 “我等且是知道萧大人来,百姓若是不知道,却当是鞑子来了,那不反倒是给萧大人添乱嘛。再说了,你那炮到底是冲着谁放的。”谭纶虽然也有些心焦,可毕竟比陈晓明稳重。“不如等萧大人来了,你自个和他这般说去,看他如何教你,更不关我事。” 陈晓明是谭纶的旧部,所以之间也不显得生疏,竟有些等得无聊,顺便打趣的味道。 “属下这不是自个在找些乐子么,哪里敢和萧太保去说。”陈晓明也知道萧墨轩的脾气,凡事不喜欢太张扬。“若是属下真去和萧大人这般说。只怕不等萧大人话,都堂你就先得把属下地旗号给抹了。” “知道就好。”谭纶呵呵笑了几声。又把目光转回了东南方向的大路上。 看着日头,应该已经是快到未时了。从京城到宣府,大约有四五百里,其中从延庆到宣府是两百里上下。按照一大清早收到的地信报,萧墨轩昨个夜里是在延庆歇的脚,,算起来这时候应该已经要快到了。 还在那里看着,忽得从一驾飞骑打宣府城里冲了出来,直奔到了陈晓明身边。马上的骑手下来和陈晓明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就看着陈晓明的脸色忽得也变了。 “都堂,北面有客人来了。”陈晓明不敢丝毫怠慢,直接几步跨到谭纶身边说道。 “来了多少?”谭纶听了陈晓明的话,也是不禁心里动了一下。 “看得见的,只有数百,难道他们也收到了萧大人要来地消息?”陈晓明咽了口口水,让自己平静一些。 “报……”陈晓明这边还没说完,又打东南方向奔来一骑,“都堂大人,萧大人车驾已过鸡鸣驿。” “什么时候过的?”谭纶急切的问道。 “小的从鸡鸣驿出来时,正是刚刚过。”信使立刻回道,“萧大人是乘马车过来的,还在鸡鸣驿换了马。” 鸡鸣驿离宣府大约是一百里,驿站的快马,脚力大约是马车的一倍,也就是说,萧大人的车驾离宣府最多也只有五十里的路程了。如果不出意外,在未时末申时初定是能抵达。“都堂大人。”听说萧墨轩也快到了,陈晓明地心顿时就吊到了嗓子眼,眼巴巴地看着谭纶,希望总督大人能拿一个主意。 “要不属下命兵士收起大镜门的吊桥,把他们拦在外面?”陈晓明手心捏了一把汗。 “糊涂……你。”谭纶狠狠地瞪了下眼睛,引着陈晓明慢走几步,好让别人听不清说话:“大人几次吩咐下来,切莫要惊动了,这回来也是为了此事。你若是挂起吊桥,不放他们进关,万一他们心里真有鬼,不反倒是给他们提了醒。才就是几百匹人马罢了,你还怕他们把城墙上的垛口给拆了不成。” “属下怕他们惊扰了萧大人不是,都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陈晓明托着笑想为自个分辨,“那几百匹马进了城,就算不是冲着萧大人来的,只在城里冲来撞去的,当着萧大人的面,我们是拦好,还是不拦好?” 大明关内的重镇,除定边外,就数宣府和大同两地离归化和玉林最近。但是往来的商旅,却是以宣府最多。因为过了宣府,就可以直入京城。做买卖的人,能往京城走的,自然尽量要去,更何况到了京城,还可以顺京杭大运河再南下,若是有机会能把货物贩卖给去南洋和西洋的商人,利润更是丰厚。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宣府一带来往的鞑靼人也是格外的多。只是这些鞑靼人,多有好惹事者。若撞到了边军的手中,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抓吧,扰乱边贸的帽子实在太大,况且这些鞑靼人细论起来也不完全属于明人,嘉靖四十二年的时候也抓过几个,可抓了人以后,竟惹得其部族举族来闹事索人。当时的宣大总督是江东,江东也是怕这些人再惹事情,到时候消息传到顺义王或者皇上那里,自己都得挨上边,最后只能是下令把人放了。结果,这么几年下来,这些在宣府来往的鞑靼人也是骄横的人,本地人常常是和他们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好在惹出的事情都不大,能压着就压着了。俺答那里甚至也亲自派人来致歉过,甚至还处罚过一些闹事者,可这些人事后还是我行我素的,毕竟他们犯的不是掉脑袋的罪过,总不能把他们杀了。大明的官府衙门,也怕他们的族人再来聚众闹事。 这些鞑靼人,若送两个字给他们,以前两军交战的时候叫做“土匪”,眼下就叫“刁民”。 可是不抓吧,若是由着他们去,他们能把城墙给拆了。尤其是谭纶到了宣大之后,谭纶的脾气原本就有些火暴,哪里肯忍受这样的气。 上下都难伺候,夹在中间的衙门和边军只能另外想法子,能不让这些鞑靼人进城,就尽量少让他们进来。大多数的交易集市,都设在了关城外,任让他们自己闹腾去。 “可知道为的是谁?”谭纶继续盘问。能带数百人马出来,应该不会是普通的商人,即使不是鞑靼王公的子弟,也是一方部族的领。 从对方来人的地位上边,也能稍微看出些对方的来意。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谭纶和陈晓明才怀疑对方是冲着萧墨轩来的。 ------------ 第二十一章 都是普通人 可怜的我终于从低烧隔离中脱离出来了,不就是个肠胃感冒嘛,被折磨的要命。) “属下亲自去看看就是。”陈晓明略想一下,回道。 “也好,你见机行事便是。”谭纶这里走不开,原本就想着叫陈晓明去看看,只是暂且没好意思开口去说。 而陈晓明原本想乘着萧墨轩来,再套套近乎,眼下却见生出其他事情来,也不好再等。反正回头萧大人还得在宣府呆上几日,也不怕没机会。于是叫牵过一匹马来,甩开了鞭子就朝城里赶了进去。 等奔到了大镜门边,正看见关口边果然拥着一群马队,只是因为带的人马太多,却被守军拦着不给进,只在那骂骂咧咧的。 “前面来的是哪位头领。”陈晓明一勒马缰,直接在马上喊道。 “请问,这位将官是?”对面领头的见有人来迎,翻身下马,依着汉人的样子拱手回道。 “末将宣府副总兵陈晓明,尔等岂是不知道此处是边关重地,不许带兵马入城。”陈晓明见来人举手投足,竟也已经有了几分汉人的模样,顿时多了几分好感,面皮上也宽了些。 “在下土默特部黄台吉,陈将军有礼了。”那头领听说陈晓明是宣府的副总兵,也是不敢怠慢,“此回奉了我父王之命入关办差,倒不是故意难为这里的弟兄。” “哦,原来是顺义王世子。”陈晓明也没想到来人居然是黄台极,原本还想再耍一下威风,当下就把这个念头消了。 陈晓明算起来也是萧墨轩的亲信之一,萧墨轩和黄台极的私交不错,陈晓明也是听说过。这回萧墨轩刚到宣府。黄台极就带人在北面闹关,按情理推测应该不是故意而为,兴许其中是有什么误会。(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世子既然要入关,岂是不知道朝廷早有明文,顺义王麾下的兵马无调令不许入关。却又带如此多的兵马。”陈晓明朝着大镜门外扫了一眼,口中话虽是强硬,可语气已是客气了许多,“毕竟这里是宣府,不是归化。世子地人马堵在关口,若是闹出事情来,只怕兄弟我也要牵连进去呐。” “这……在下曾经听说过,亲王世子出府,可带三百侍卫随行。”黄台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搬出个大明的祖制来套用在自己身上,“陈将军尽管清点,在下的随从,断不会过三百人的数,当是合着规矩才是。” “呵呵。”陈晓明没想到黄台极能搬出这个个由头来当盾牌,先是愕然地张了张嘴,几乎要抬起手来去挠头。三百人马进城。说多不多,可说少,也绝对不少了,绝对能把宣布府给闹个鸡飞狗跳的。 不过好在陈晓明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脑瓜子里转了几下,立刻就想到了回辞。 “世子这说的倒也在理。”陈晓明故作难办的姿态,“不过末将也听说过。王府出行的侍卫,都是锦衣卫里派出来的校卫。” “要不……”陈晓明又做豁然开朗状,“末将这就去向上峰呈明原由,让镇抚司给世子补送三百番子来随身调用,世子自己的人马,就留在关外的集镇里驻扎如何?” “这样一来,世子地体面也有了,末将也不至于有被问责的过错。”陈晓明笑眯眯的看着黄台极,看他如何去接这个滑溜的石头。“世子看如何?” 黄台极被陈晓明这么一堵,果然也是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将军。”黄台极略一思量,走上前几步,好离陈晓明近一些。 “在下请问陈将军,听说萧大人要来宣府,可是属实?”黄台极尽量压着自己的声音,一只手伸到胸前,似乎是想掏些什么东西出来,可手还没伸到衣服里头就又放了下来。 陈晓明好歹也是堂堂的宣府副总兵。怎好当一般的卫将一般计较。当街要给好处。不但不能拉近,只怕反倒会得罪人。黄台极近来学多学了些迎来送往地技巧。也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儿好,得看人下菜。 “呵呵,世子哪里得来的消息,萧大人是兵部尚书,即使来宣府也是应该。”陈晓明听黄台极这么一说,也知道萧墨轩来宣府的消息已经是泄露出去了。不过好在萧墨轩是以兵部尚书名巡视边关,之前也没说要保密。更何况,都传说萧大人和顺义王世子私交不错,也许是萧大人自个告诉黄台极的也有可能。 当下陈晓明既不说破,只是吊着张笑脸,让人摸不着底细。 “在下这回是奉了我父王的令,来求萧大人办事儿,还请陈将军给个方便。”黄台极见陈晓明没有否认,心里也有了计较。 “难道世子是带了三百匹军马来,要送给萧大人不成?”陈晓明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知道拦他不住了,只是抬起眼来,又瞅了瞅大镜门附近的蒙古骑士。 “哈哈,若是萧大人想要,便就连人带马,真奉给朝廷又如何。”黄台极听陈晓明话头松动,立刻转过身来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 门外拥着的一群鞑靼骑兵,得了吩咐,一声呼哨全都散了开来。顺着墙根去找草喂马去了。只留下几匹驮着货物地,还留在黄台极身边。 “世子带的马,果然都是骏骑。”陈晓明见还剩下几匹驮着包袱的马,借着看马的借口凑到前面不经意似的暗查了几下包裹,见无异常才放下心来。 “在下原担心要一路跑到京城去,才带了这许多人马,既然萧大人真到了宣府,我就只身去见又如何。”黄台极哈哈大笑几声,又忍不住想伸手向怀里掏,可手抬前胸前,却是只抱拳拱了拱手。 陈晓明原以为黄台极是得了确切的消息才来了宣府,却没想到他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正好撞上了。不过也好在听黄台极的意思,即使萧墨轩不来宣府,他也要去京城找。更何况这样一来,那几百蒙古骑兵也就真的不进城了,倒费得再花口舌。 其实几百骑兵,陈晓明还真没太放在眼里。只是因为今个萧墨轩来来,而且来的目地又和鞑靼有牵连,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既然底细已经被探到了,陈晓明也乐得再做个顺水人情,当下便收拾了马匹,领着黄台极一行朝总督府行去。 那边南门口,谭纶已是接到了萧墨轩,迎到总督府。 “大人,这是这几日在关口查获的物料。”谭纶正带着萧墨轩在西廊子下察看最近拦截下的铁料和生硝等货物,“下官上个月就已经催办此事,可不知怎的,却还是有人屡屡冒险。” “商人为利而生,但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便就敢铤而走险。”萧墨轩微微一笑,小心的合上了一口装满生硝的箱子。 “大人说的透彻,下官受教了。”萧墨轩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谭纶就翻出面皮奉承上了。 “这是把这些硝石等物,放在总督府里存放,若是走了水,一则会惊了军民,二则谭大人自身安危,不可,不可。”对于谭纶的奉承,萧墨轩也丝毫没有不适应。 从前在书上看到这些人,一脑子地都是觉得“盖世英雄,英明神武”地,简直是高山仰止一般。可真正打起交道来,这些传说中的英雄,也不过是些能力更强些地普通人罢了。既然是普通人,那么自然就有普通人的习性。甚至可以说,他们在奉承和恭维上的功力,也要比普通人强得多。 就在自个打京城出来前,已经任了蓟辽总督的戚继光,还专门派人送了海狗油来,说是给大学士府上保养用,附带来的还有几条“腽肭脐”,所谓腽肭脐,其实就是海狗鞭,据说是男人的大补之物。海狗和海豹这些东西,大明周边极少见,也就离北面近的蓟辽一带才会偶然看见,常人深以为珍稀。 倒是萧墨轩知道,有几个叫“北极”或者“南极”的地方,这些东西都是成群的扎着堆,根本不稀罕。而萧墨轩也没有吃这类补品的习惯,正好又知道高阁老这么些年都为没儿子而郁闷,为此还在在京里养了好几房小妾,指望能传宗接代。高阁老年纪不小了,还每次不辞劳苦的,辛苦的很。于是就派人送去了给高拱,高拱果然欢喜,回头让府里的厨子专门做了桌宴席专门送来给萧墨轩致谢。 唯一最大牌的,倒是最没有权势的李时珍,眼下已是整日窝在南京不肯挪了,萧墨轩几次派人去请,都被以“若无恙,烦请安”给回了过来。 话说的很客气,可是解开来就是“没病您就安生点,别烦我”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了,萧墨轩最不敢得罪的还就是他了,也只能任由着他去了。 此时谭纶听到萧墨轩论起总督府的安危,未免又是一阵“叹服”和欣慰。 还没来得及再往下论,就听见外头的侍卫来报,说是陈晓明来了,连忙让叫了进来。 ------------ 第二十二章 心脏 明隆庆四年,从历史上看,这一年本应是隆庆元年,六七年。 这是俄罗斯人的黄金岁月,他们从乌拉尔山以西出,顺着第聂伯河,以史诗般的进军,向着太平洋迈进,逐渐蚕食着当年蒙古帝国的遗产。 十五年前,俄罗斯人用火炮和地雷摧毁了喀山要塞的城堡,随即占领了整个喀山汗国。此后四年,他们又用几乎同样的办法摧毁了阿斯特拉罕汗国。 曾经被当作罪犯的哥萨克人,成为俄罗斯帝国向东扩张的急先锋,用他们的马蹄和火炮,摧折着一个又一个鞑靼人的营地。 当再回到历史上看时,俄罗斯人真正完全越过乌拉尔山脉是直到公元一五八一年才生的事情,长长的鄂毕河,隔断了俄罗斯和西伯利亚之间的联系。 就像后人们无法理解从一五六一年开始,东方的大明帝国为什么会突然生这么巨大的变化一样,人们在开始阶段同样无法理解当时在沙皇伊凡雷一世的统治下的俄罗斯为什么会如此急切的向东扩张。 可是当人们逐渐揭开历史的迷纱的时候,却又不禁哑然失笑,历史的巧合正是由于历史的无法割裂性。 在东方的大明帝国打通了南洋一线的海上交通线之后,虽然欧洲人彻底丧失了对这一线的控制,但是南洋一带的海上贸易却突然出现罕见的平和和繁荣。 在无数东方战舰的俯视下,西洋人之间的争斗逐渐远离了这一片区域。与此相对的,从前许多在欧洲国家支持下的海盗行动也大大收敛。 无数艘东方商船在炮舰的护卫下穿过南洋并且继续向西扩张,同样具有卓越的商业才能地东方人,在创造财富的同时也在向世界炫耀着他们的强大和富足。 张臬和张四维。“二张”中地张四维虽然受到了萧墨轩在潜意识里地抵制。但是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人才。也确实把南洋一带经营地风生水起。张四维初到南洋。两京一十三省地大员们初时在私下还有些讥讽地念头。就连杨博和王崇古也私下对萧墨轩有些微辞。可随着时间地推移。众人却要时常不得不去拍那“二张”地马屁。杨家和王家自然也是随之赚得盆满钵溢。对萧家地不满自然也是一扫而空。倒觉得面上甚是光彩。 葡萄牙和西班牙人在东方地挫折。不但没有让欧洲人感到面上无光。相反地。越来越多地作家和诗人开始在他们地作品里描绘出一幅壮丽地东方图卷。 数十年后。当著名地剧作家莎士比亚创作出歌剧《黄金之国》。并且以此引爆伦敦剧院地时候。他直言不讳地声称自己是受到了从幼年开始就一直接触地文学作品地影响。而剧中地“黄金之国”。就是那个位于东方地伟大国家。 繁荣地海上贸易。就像一条流淌地金银之河。慷慨地中国人虽然垄断了东西方之间地贸易路线。但是他们仍然公平地和西方人进行着交易。 欧洲人惊喜地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在有秩序地贸易环境下。他们所获取地利润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共同地繁荣而大大增加了。 贸易和生产催生了财富。富足起来地欧洲新贵族们。迫切需要大量地物质来装点他们奢华地生活。其中当然少不了最上等地皮毛。包括黑貂皮。黑狐皮和松鼠皮。 虽然高高的阿尔俾斯山横穿了大半个欧洲,但是欧洲的上等皮毛仍然主要依赖俄罗斯的供应。俄罗斯出产的野生动物毛皮,甚至从欧洲的港口扬帆出海,东方的贵族们同样需要这些奢侈的消费品。仅仅从一五六三年到一五六五年的短短两年间,俄罗斯的毛皮出口量就增加了足足一倍,毛皮贸易甚至成为俄罗斯的主要赋税来源之一。 斯拉夫的猎人们穿过森林,追逐着任何可以捕捉到的有毛皮的动物,但是当他们逐渐向东推进的时候,便无可避免的和鞑靼人再次相遇了。 同时,沙皇伊凡雷一世也逐渐被这些文学作品和商人们之间的传言所吸引。在赚取着大量但也有限的毛皮贸易利润的同时,俄罗斯人也在嫉妒着其他国家通过海洋所获得的丰厚的贸易收入。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俄罗斯并不是几百年以后的那个庞大的国家,变幻莫测的北冰洋在一定程度上隔断了俄罗斯的梦想。 在这尴尬的时刻,三百年前的大灾变却及时为俄罗斯人指明了道路。 三百年前,蒙古人通过陆地入侵了欧洲,甚至一度把战争推进到法国和意大利的家门口。 既然三百年前蒙古人能够从陆地入侵欧洲,那么今天开辟一条陆上的贸易线路也是有可能的。 公元一五六五年夏季,在沙皇伊凡雷一世的亲自任命下,拥有乌拉尔山和卡马河领地的斯特罗甘诺夫家族担负起组织东进商团的先锋任务。 但是当他们第一次试图通过的时候,无可避免的遭到了鞑靼人的袭击。鞑靼人袭击了商队的营地,掠走了所有的货物和大部分的人。不过好在这只是一次试探性的东进,斯特罗甘诺夫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损失,这也完全在斯特罗甘诺夫的 中。 失败的尝试让斯特罗甘诺夫和俄罗斯人意识到,他们想和平的通过鞑靼人的领地并且建立起一条能够顺利通往东方的陆地商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鞑靼人就像一头潜伏在灌木丛中的雪狼一样,随时可能出来咬断他们的喉咙。 于是在当年秋季,在沙皇伊凡雷的支持下,斯特罗甘诺夫组织起了一支有两千人的,由失地农民,破产和哥萨克人组成的军队。 这支军队越过了乌拉尔山,沿着河流潜入了西伯利亚汗国,并且成功行进到西伯利亚城下动了袭击。 战斗仍然像是十多年前的翻版,当西伯利亚城的围墙在俄罗斯人的火炮和地雷声中轰然倒塌的时候,西伯利亚的鞑靼人不得不放弃了他们地都,仓皇向南逃去,俄罗斯人顺利的占领了这座城市。从乌拉尔山以西向乌拉尔山以东的大门,顺利的打开了。 辽阔的冰原和一眼望不到边的窄叶林,以及那个远在东方的遥远的呼唤,在这一时间似乎都向俄罗斯人敞开了怀抱。 在西伯利亚汗国地胜利,极大的刺激了俄罗斯人,他们一边向东前进,一边在沿路修建据点。当一五六六年春季来到的时候,俄罗斯人已经抵达了额尔齐斯河流域,接近了松散的畏兀儿人的领地。 畏兀儿,从字音上看,也可以叫做维吾尔,正是当年回鹘一支地后脉。 公元八百四十年,回鹘为黠戛斯所灭,《电脑访问.》回鹘残余部落逃至西域,并且逐渐建立起一个以西域回鹘人为主的国家。 俄罗斯人从当地人口中得知,顺着额尔齐斯河向南,就可以抵达那个富饶的东方帝国以西。虽然额尔齐斯河是一条向北流向北冰洋地河流,向南需要逆流而行,但是这丝毫没有妨碍俄罗斯人的激动和狂喜。这时候,向东寻找更多的野生皮毛产地完全被放到了次要的位置。 但是,当俄罗斯人在额尔齐斯河流域建立起简易地据点,并且使用他们以往的套路,顺着河流向前探索的时候,他们在这次冒险里所遭遇到的第一个强而有力的敌人,也终于登场了。 据大明史料云,鞑靼地,东至兀良哈,西至瓦剌。 明初,永乐北伐,并用离间,致北元汗廷纷乱,分裂为鞑靼和瓦剌二支。 后,瓦剌部领脱欢统一瓦剌各部,出兵攻杀鞑靼太师阿鲁台及鞑靼阿汗,另立脱脱不花为汗。脱欢之子也先,继脱欢之后继续扩张势力,完全兼并鞑靼各部,并最终杀汗自立,以异姓篡夺汗位。 也先以异姓贵族篡位称汗,导致鞑靼和瓦剌各部纷纷离心背叛,也先也最终死于混战之中。也先死后瓦剌势弱,鞑靼复起。 明宪宗成化十六年,公元一四八零年,鞑靼第二个小王子,把突猛可继鞑靼汗位,称达延汗。 把突猛可击败瓦剌,削平割据,统一鞑靼各部,分六万户以治之。以东部察哈尔,喀尔喀,乌梁海三部为左翼;以西部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三部为右翼。 达延汗死后,鞑靼再次分裂成东西二部,其中右翼三部归俺达辖下,称司徒汗,与左翼三部分庭抗礼。 大明嘉靖四十年,明廷遣兵部员外郎萧墨轩奉旨巡边,萧墨轩称俺答率众入关掠夺之机,以三千轻骑出关突袭鞑靼西王庭所在地丰州滩,焚毁板升。 同月,大同总兵刘汉受萧墨轩之命,设伏于俺答北归必经之地,黄河峡谷,歼灭鞑靼精锐骑兵上万。 遭受双重打击的俺答,不得不在当年年底接受明廷册封,又因受景虚道人感化,归顺大道,受封顺义法王,板升更名归化,仍为鞑靼右翼王庭所在。 次年始,明廷陆续遣五万边军出关屯田,与顺义王庭归化城呈犄角之势,虽名为拱卫,其实倒也不无防备之心。 凡事,总是有其两面性。自从归化归顺明廷之后,虽说对鞑靼人来说,总有些卑恭屈膝地味道,但是好处倒也是显而易见的。 归化城此前历年积下地毛皮货,大多被萧墨轩焚毁板升时付之一炬。但是有需求就有市场。自从大明延绥和宣大开边以来,内地对草原皮货和羊毛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再加上没有战场地威胁,牧民们也大可以放心的放牧更多地牛羊。 归化地处丰州滩,差不多就是后来的鄂尔多斯草原一带,正属于河套地区,日后更有塞上小江南的美名。 数万明军出塞垦荒后,出产的粮食不但可以输入关内,更是可以大大满足归化三部的需求,这几年的冬天,归化三部在没有入关劫掠的情况下,竟是没一个人冻饿而死,对于鞑靼人来说,几乎就是一个奇迹。 入关劫掠虽然说利润丰厚,但也是要死人的。自明英宗后,虽说大明边军的气势弱了许多,但作为全国的精锐所在,也不真是省油的灯,每年秋冬时候地死战是躲不开的。 如果能够在不死人的情况下填饱肚子,不挨冻,鞑靼人也不是傻子,那又何必去不要命的厮杀。 对于归化城里的贵族们来说,这几年的生活更是有几分惬意, 江南的丝绸和棉布,蜀中的川锦和胭。 “江南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曾经引得当年大金国主完颜亮梦想立马吴山第一峰,虽然去江南游览一番,对归化城里地鞑靼贵族们来说仍然是一个可梦而不可及的梦想,但是起码新鲜的桂花蜜,白嫩嫩的莲子和莲藕还是有机会品尝到的。 鞑靼图门部依然惯例一般地纵横在白山黑水之间,把搜寻到的“女真人”源源不断的送往辽东或长城以内,换取那么点可怜地粮食和日用品。 明庭对于这些被贩卖来的人口,在经历了几次小小的暴动以后,在几年间也悄悄有了些改变,甚至不再称呼他们女真人。这些散居的人口,其实原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该属于哪边,如果有女真贵族号召他们,他们也许就会以女真人自居。 但是,当他们被贩卖到长城以内,以为会受到非人地待遇时,却受到了良好的接待。接待他们的大明官员,甚至和蔼的告诉他们,他们原本就是明人,是不过他们的祖先被关外的野蛮人所掳掠,才会流落塞外。现在他们回到关内,只不过是回归故乡,朝廷为了解救他们,可是不得不给了那些关外地野蛮人不小的代价。他们可以在关内重新获得一分田地和住所,如果表现好,甚至可以从军,为自己地祖先复仇。 这样的话,听起来确实有点不真实,但是对于常年避居在大山里地居民来说,显然已经足够了,尤其是他们亲眼目睹和经历了相对舒适的多地生活之后。 于是,他们的仇恨立刻从对关内人这边转到了关外的野蛮人那里,在严格筛选之后,其中少量的青壮年在被打散之后编入大明边军。 把关外人口编入军队,在此时来说,确实还是一把“双刃剑”。虽然这些关外的人口常年居住苦寒之地,无论战斗力还是忍耐力,都很出众,但是即使是萧墨轩自己也不敢保证他们中间会不会再出现努尔哈赤这样的人物,可是萧大学士却更相信,自强乃立足之本,只要大明自己足够强大,即使有十个努尔哈赤一起出现,也掀不起风浪,更是只会为大明所用。伴随着这个东方帝国日渐向上的同时,萧大学士自己也在变得日渐成熟,更加自信。 只不过,似乎所有人都忽视了归化的野心。俺答虽然日老,但是谁都无法否认,他仍然是一只草原上的雄鹰。 不可否认,归化城的繁荣,基本上由关内所带动起来的。繁荣起来的归化城,却也带动了草原上的各个散居部落。 此时的蒙古草原,从根本上说,仍然处于乱世。在乱世里,有人有钱有粮就是老大。所以虽然从伦理上说,鞑靼左翼图门部才应该是草原上最正统的合法继承人,但是同样具有黄金家族血脉的俺答部,逐渐无可避免的代替了图门部的地位,成为草原的中心。 实际上,归化对南方的大明朝廷仍然充满恐惧。除了宣大和延绥囤积的数十万雄兵,仅仅是归化城附近的五万囤田兵就让归化城里的贵族忌惮不已。 宣大总督谭纶和延绥总督王崇古,也不时的领兵出塞巡边作训。当上万精骑纵马从归化城附近像迅雷一样一拥而过的时候,归化城那并不算高大的城墙也禁不住微微颤抖。 在足够的粮食和物资供应下,无论是大明的边军还是卫所兵,都彻底脱离了半军半民的的兵籍制度,相对的待遇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大明精骑也隐隐有了几分越鞑靼骑兵的气势。 归化的扩张,其实是非常小心谨慎的,在收编了几个散居小部落之后,他们小心的观察了明廷的动静。不过看起来,明廷对于他们的小动作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在确定了明廷看起来暂时无意干涉草原上的事务之后,才彻底放心下来。 其实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每次草原上生类似的事情之后,在两天之内总会有一份密报被放到文渊阁的案桌上。而看起来日渐强大的鞑靼俺答图,仍然无时无刻不处在强大的压力之下。宣大和延绥的数万精兵,最快在几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兵临城下,威胁归化。在归化日渐强大的同时,挟制住归化,实际上就等于挟制住了整个草原。 大明隆庆三年末,当同样连接额尔齐斯河的畏兀儿和鞑靼瓦剌部同时向归化求援的时候,归化城里的一部分贵族似乎再也无法完全压抑住自己那颗不断膨胀的野心。 无论是莫斯科还是归化,都梦想着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的辉煌,不过遗憾的是,无论是莫斯科还是归化,他们注定都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因为世界的心脏,并不在他们这里。 北京,乾清宫。 萧墨轩去的快,来的也快,从出京算起来,到再回到京城,也不过仅仅四五天时间。 东暖阁里的熏香炉子,不紧不慢的吐着细长的烟雾,合着放在四角烧得通红的红铜蟠龙炭盆,把每个人的脸上都照得红通通的。 ------------ 第二十三章 争议 乾清宫,东暖阁。 “只怕是养虎为患。”高拱说话的声音虽是响头不大。可隆庆和诸位内阁大臣却丝毫不差的听在了耳朵里。 这内阁里头,其实说起来倒也离奇,当年严嵩那般耳背眼花,平日里旁人和他说句话,常常都要凑到耳朵边去吼,偏偏在内阁堂议的时候,从来没听说他听错过,细究起来,倒真个是有些不可理喻。 高拱此话一出,就连向来低调的陈以勤都是不禁微微点头,这几年鞑靼人虽是安分了许多,可在明人心里却仍然一时间无法拖去一个蛮横的影子。 除去这点,高阁老自个也未必没有些私心在里头。 徐阶仍是内阁辅,也兼着户部的职,可几次做下事来,眼看着却是逐渐失去了圣眷。 但徐阶毕竟是老臣,又以稳重隐忍著称,除去他那两个儿子以外,还真的抓不到他什么把柄。若是这朝廷内外能看上去风平浪静,等日头久了,徐家在南直隶的事端便更显得突兀起来。总有机会再扳他一把。 可若是再开战端,朝廷上下却倒显得离不开徐阶这样的老臣来主持,更何况徐阶眼下主持户部,只管粮草,不理军事,想在这上面去抓他的把柄也不容易。兵马未动,又要粮草先行,虽然有萧墨轩和“朝庄”在后面撑着,可毕竟要户部出来主持,也轻易动他不得。 只要能抓住徐家在松江兼并田产的事头不放,朝野内外必定有理学之士出来呼应,最多年余,高拱有信心把徐阶送回松江老家养老去。 为了扳倒严嵩,你徐阶能隐忍十数年,我高拱又何尝连年余也忍受不了。 想到这里,高拱微微的抬起眼来,朝前望去,可目光所及,却并非徐阶,而是站在下的萧墨轩。 时候不同了了啊,自己这算盘,到底是为朝廷,为大明朝打的,还是为自个打的?这局势,当真自个还能把握的住吗? 一边站着的张居正,对高拱的话,其实心里也是赞同。刚想出声附和几句,却瞅见萧墨轩低头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顿时把话压回到了肚子里头。 隆庆原以为高拱开了口之后,诸位内阁大臣必有一番话说,却没想到迎来了个冷场,也是不禁微皱了下眉头,站起身来。 “萧卿,你是兵部尚书,关外的事儿也向来是用你的主张。”隆庆迈了几步,走到萧墨轩身边,“你如何看?” 听皇上在问萧墨轩,其他几位阁老顿时也是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全把目光落到了萧墨轩身上。 萧墨轩原本想听听其他几位内阁大臣的意思,可既然皇上直接问到了自个,也不好不出声。 “臣请问圣上,若依圣上的意,又该如何主张?”萧墨轩暂且不答反问。 “朕若是一时间能想得明白,何需问你。”隆庆被萧墨轩反问一句,有些不悦。 “臣曾闻圣人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萧墨轩微挺胸膛,声音清扬,“既然连圣上都无法断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该如何主张。” 萧墨轩名为不答,其实已答,只是又把最后的包袱丢还给了隆庆。隆庆并非昏聩,初时愕然,但随即也明白了萧墨轩话里的意思,和着一笑,坐回身去。 为帝者并非昏聩,做臣子的自然也笨不到哪去,萧墨轩虽未点明,其实大意已了然。 座间诸位,内阁辅徐阶竟有些唯唯诺诺的模样,只垂着眼皮在听;适才点头的陈以勤两手相抚,若有所思;张居正右手微举,欲言又止;倒是次辅高拱眉头微皱,徐徐摇头。 “高卿家又意下如何?”隆庆见高拱模样,知道他心里有话,于是不问辅徐阶,只是先问高拱。(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倒是徐阶听隆庆径直去问高拱,禁不住暗自微叹一声。 “鞑靼狡黠,只怕和不能久。”高拱所忧似乎也并不无道理,“当年成祖时,也曾有封鞑靼贵族为王,久后皆反。” “臣不通军事,可臣也知道。我军之长在于火器,鞑靼之长在于马上。”高拱侃侃而谈,“近年来我大明边军虽是骑射愈精,可若对起鞑靼并无占优,若是鞑靼再习得火器之术,只怕……” 高拱所言,虽有些气短,但也算是实情,此话一出,隆庆适才刚张开的笑脸顿时又绷了起来。 “那若是以朝廷出兵,解瓦剌及畏兀儿之围如何?”张居正观着众人脸色,徘徊许久终于憋出句话来,“俺答部眼下毕竟归附我朝,此次求援,亦颇有诚意,若是不允,只怕反是激起他蛮夷的性子来,也免得火器落到其他鞑靼人的手上去,反是会生出事端来。” “张大人果然志向不小,只怕日后把当年卫青卫大将军都要比下去。”高拱对张居正的话不以为然,冷笑一声。 “高大人,皇上召内阁议事,既是议事。便是要让人说话。”徐阶忽得抬起眼皮,bsp; “徐卿说的是道理。”隆庆点头称是。 高拱想回徐阶的话,却见隆庆开了口,只得吞了回去,面皮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竟未心服。 “微臣倒是赞同张大人的主张,关外土地千里,若是不取,反为蛮族滋生。”萧墨轩见众人纷争不下,又有张居正相助,暗觉时机已到。 “塞外苦寒。取之何用?”隆庆尚犹豫不决。 “陛下,可曾忘了南洋?”萧墨轩不再多说,只提一句。 南洋乃湿热之地,中原大国甚少动过染指的念头,可如今又何曾有人想过,如今太仓岁入的四分之一,竟是取自于南洋海贸。 之前尚有人想分辨几句,可又听说起了南洋,左右顾盼一回,竟无人再出反驳。他们不反驳,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萧墨轩下一步棋想落在哪。 内阁里若论权势,萧墨轩未必数得上第一,可只论布局,无论是徐阶还是高拱,都只能跟在萧墨轩后面。 大局如棋,没有人有信心下得比萧墨轩更好。所以他们还不如让萧墨轩来落子,他们站在一边侧击来的更好。事实也证明,这样大伙才能从中抓到更多的份子来。 “何人可往?”隆庆沉思片刻,抬头问道。大局布下,就算是做棋子,也得有做棋子的资格才行。 “辽东副总兵李成梁。” 李成梁虽已经官居副总兵,可比起戚继光,谭纶,王崇古等人仍然差的太远,他的名声甚至还不如大同总兵刘汉。 实际上仔细盘算起来,李成粱确实也没干过什么大事。近几年来,辽东几无战事,除了关外的归化一军,边军也几乎废了军囤,完全改由朝廷供应粮饷,李成梁这些边军将领也能够完全腾出手来,专心练兵。 打心里说,萧墨轩没有看错,李成梁虽然多年来锋芒不1ou,可确实是将才。 只是李成梁挖空了脑子,翻遍了家里的祖谱,也没弄明白萧大学士为何如此看重自个。这份恩情来的太突然。太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成梁练出的兵,即使是戚继光看了也赞不绝口,可李成梁心里仍然象堵了根刺一样的别扭。 李成梁无大功,他能官居副总兵,完全是依kao萧大学士的提拔。边军尚勇,李成梁升官如此容易,虽是来趋炎附势的人居多,可未免也惹来一些私底下的讥讽。 李成梁也算是血性汉子,那些讥讽的话给传到耳里,未免让人生出几分火气,可是却也无可奈何。虽是做梦也想着真正去干一回大事,可一直不得其机,实在是无比苦恼。 大明隆庆四年,三月初五。内阁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萧墨轩出山海关,由蓟辽总督戚继光陪同,亲赴辽东宣旨,封李成梁为都督佥事。 同月,明廷遣使至察哈尔,颁布圣谕,欲加封图门为镇东王,并贿以重金,请准借道辽东军西进。图门贪货,遂准之。 三月十七,京师兵部衙门。 因得王崇古和张四维的缘故,眼下的吏部尚书杨博和萧墨轩走得极近。只是因为萧墨轩又兼着文华殿大学士的头衔,又最得圣眷,所以倒是杨博前来拜访萧墨轩的居多。 兵部衙门的兵丁和杂役都认得杨博,更识得他的脾性,见他来了,也不阻拦,也不通报,任由他迈开步子,闯一般的走了进去。 “萧大人可在。”杨博虽也是科班出身,可带兵多了,也多了几分彪悍的脾气。进衙门口的时候不问,等到了萧墨轩的公房前倒是扯开了嗓子吼,若是萧墨轩不在的时候,也少不得拿门口的兵丁撒气,却没想自个进门时候根本没问,别人又哪里敢去拦他。 走到兵部尚书的公房门前,门是虚掩的,一推就能开,可杨大尚书的脚下的步子却反倒是落了下来。门口站着两个杂役,是听使唤的,见杨博过来,只是回头朝门看了一眼,又转回来欠身打礼。 “萧大人可在?”杨博这回声音放低了许多,与其说在问杂役,倒不如说是在问门里头的人。 “阁堂吩咐过了,若是杨大人来了,不必通报。”杂役笑道。 杨博闻言,心里极是舒坦,竟难得的对着两名杂役拱了拱手才迈开步子,让两人也极是受宠若惊,忙不迭的回礼,不及抬起身来,杨博已是转了进去。 ------------ 第二十四章 为谁而争? 三月的北京城,多少还留着点寒气。各衙门里的堂厅里。火盆多半还没歇。可让杨博没想到的是,历来主张该用即用的萧墨轩的尚书公房里,竟是冷冰冰的,似乎比外头的园子里还冷。 “大学士毕竟年轻力盛,还没到五月,竟是连火盆也舍了,杨博当年领军,也曾经卧雪趴冰,眼下却是有些受不住了,刚才从子谦这兵部的门口过来,都有些喘了。”杨博和萧墨轩近熟,说话自然多少也少了许多生分。 萧墨轩此时并未坐在椅上,而是负手站在墙边,见杨博进来,才转身拱手相迎。 旁边有人奉过茶水来,杨博拿起茶杯先在手心焐了一下,才举到嘴边喝了一口。房里只有两人,可竟是半晌无人开口。 “子谦……” 杨博刚想挑起话头,却看见萧墨轩呵呵的笑了起来。 “萧某毕竟是做学生的,为何我那老师要找学生说话,却转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转到了杨老您那。” “那依子谦看?”杨博放下茶杯,看着萧墨轩,目光炯炯,“依子谦说的也对,高阁老毕竟是子谦的老师,想走到一条道上总归容易些,况且高阁老也说了,只要走了徐阶,内阁次辅的位子,除子谦外不会举荐第二人。” “皇上对子谦的恩宠,朝廷内外都看在眼里,再加上高阁老的举荐,定是万无一失。以未及而立之年而登次辅之位,自太祖开国以来,可是尚未有过。”杨博说到这里,也禁不住兴奋起来。眼下他和萧家荣辱一体,萧墨轩位高权重,对他自然也只有好处。 况且再说起来,杨博年纪做萧墨轩的长辈足以,虽然萧墨轩已是高居内阁,可杨博对他仍是有几分惜才之心。 如果有可能,能眼看着这颗璀璨的星辰升上最高的天空,也是一件快事。 “次辅,呵呵。”萧墨轩坐下身来,讪笑几声,“偏又不是揆。” 杨博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墨轩,萧墨轩向来儒雅。甚少听他说出这般心思的话来,倒让杨博仿佛坠到云里雾里,有些不明就里。 “内阁里头,萧某的老师并非只有高老师一个。不才若是做了次辅,那不才的另外一位老师,该是何处?”萧墨轩轻叩着黄梨木的桌沿。 “叔大?”杨博不禁皱了下眉头。 内阁里头,张居正似乎一向看起来比以前的李春芳和现在的陈以勤还要来得低调。可若要说他真的一点野心也没有,恐怕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若是张居正没甚想法还好,如果张居正想法多些,未必不会嫉恨到萧墨轩的头上去。 想到这里,杨博也不禁偷偷掐了自个一把,论起官场上的道行,自个要比萧墨轩丰富的多,难道竟是想不到这一层上去。 高拱此举,也可谓是一石二鸟。内阁里头和萧墨轩走得最近的,其实也就是张居正了,两人不但有师生之谊,更是有那似真似假的翁婿之情。若是两人生隙,高拱居中调度不但少了许多擎肘,甚至还有机会拉拢其中一边。 在朝廷里,张居正是孤党。高拱若想大权独揽,会拉着谁,压着谁,已经呼之欲出。 杨博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其中的究竟奥妙,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这天大的利是放在眼前,况且高拱和张居正两个又是实打实的师生,即使算计起来,在朝廷大部分人的眼里,高拱,张居正和萧墨轩三个联成一气操执权柄的可能倒是更大。 操执权柄,虽然说起来有那么些不大动听,但事实上历朝历代的权贵们,都是这么干的。君相相制,原本就是自古相传的圣人之术。 再说了,内阁里头,萧墨轩的年纪最小,偏又最得圣眷,高拱日后即使再跋扈,也不可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张居正和萧墨轩之间的关系,更是微不可言。 想来想去,竟是漏算了高拱可能会拉过张居正压制萧墨轩一系的可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这也并非就是不可能的事儿,大权在握的滋味,杨博也是深有体会,便是老子和儿子,在权柄的把握上也会生出间隙来,更何况师生。很多事情,往往也就坏在一个“贪”字上面。古往今来,莫不是如此。 “子谦和高阁老毕竟有师生之谊,想来无不可细说。”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杨博虽有些难堪,却更是进退两难。 兴许……高拱也算是个豁达之人,日后也需要有个合适的人来接这辅的位子,朝廷上下看来,若是给高拱来选,怕也是找不出比萧墨轩更合适的人选来了。而杨博,一时间似乎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来。 “呵呵,杨老您过虑了。”萧墨轩淡然一笑。 “时候不同了……我只不过,想为我们多争一些罢了。我毕竟只是一个人,说到底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想乘着他们还刚醒的时候,把我们自个也叫兴,多争上一些。至于能多争上多少,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一语毕,萧墨轩自顾着走到窗前,轻轻的一声叹息,落在杨博的耳中,却像是敲在鼓上的中槌。 “为咱们多争些?”老将杨博,慢慢伸出二指,在自个的膝盖上轻扣了几下。似乎有些懂了。可是似乎又丝毫不懂。 抬眼正对着着的,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皮绘,上面描着连绵不绝的山川河流。皮绘的一半隐藏在墙角的黑暗当中,倒显的好似是无穷无尽一般。 那便是那幅和皇上挂在乾清宫里一般无二的那幅《大明混一图》了吗?杨大尚书如是想。 全宁,鞑靼东王庭所在。 全宁原属北平行都,成祖出关征伐之时,曾驻营与此。后图门受俺答所迫,迁鞑靼左翼王庭至辽东义州边外。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明庭准现今内阁大臣,大学士萧墨轩所奏,与鞑靼左翼议和。封图门汗为王,岁赐银饷。 因此一事为战败后所为,故而朝野之中,历来有人深以为耻。 此时的全宁,虽已经没有了当年明成祖驻边的气势,几堵土夯成的城墙,更有些破败的模样,可是因为享着每年明庭的饷银和义州小开边的利是,所以看起来倒也热闹。 只是全宁的热闹,相比起现今鞑靼西王庭归化的繁华,却有些畸形的味道。 南方大明的商人很少前来全宁做生意,而义州的边市,一直也是不温不火。甚至有一些大族,偷偷的把牛羊和皮货拿到归化去买卖,以求能得个好价钱。 贩卖那些从草原或者老林子里抓来的女真,确实是个好生意,可是这几年来,那些女真是越抓越少。为了获利,甚至还一些小的部落之间互相火并,把从对方那里擒得的俘虏当作女真人卖给南方的汉国。 对于这些小部落之间互相火并的事儿,图门也只向来严禁。可是漠北草原广袤,常常纵马跑上好几天才能遇上一两个部族聚集地,所以这些事情想完全禁止,也是不可能。 全宁的城墙上,几面用南方的蜀锦做成的王旗,随意的cha在土墙上。塞北风疾,每次有风吹过,都带起一阵呼拉拉的响动。百来个哨探分布在四周,倒也算是有模有样。 一队看起来像是有武装护卫的商队,徐徐的从东边的草场边现了出来。顿时城墙上就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那商队看起来规模不小,光马拉的大车就有二三十辆之多,这样规模的商队,整个全宁城一两个月也难得看见一次。刚开春,草场上的新草刚刚长出来,四处散放的牛羊也不是很多,所以老远的就被现了。城墙上的哨探从残缺的垛口上探出半个身子,一边张望着。一边朝四处叫喊着。 不过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因为有一队大约七八个人的游骑已经从城里迎了上去。 商队的领头,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汉子,红黑的脸庞,宽阔的胸膛上披着一件水牛皮粗制的皮甲,粗粗的胳膊让人毫不怀疑他可以空手拧断一个人的脖子。 看见全宁城的游骑迎了出来,不但没有现出丝毫惊慌的模样,反是招呼着商队里的人拿出一个个准备好的小包裹,憨笑着给迎来的游骑兵们递了上去,一看就是常年游走在关外的老生伙。 包裹里除了有三四两重的生丝白银锭子,还有满满的一大包淮南产的鲜盐。鲜盐向来是草原上缺少的东西。也不知道南方的汉国是有意还是无意,义州的边市里也很少很买到上等的鲜盐。许多全宁的贵族,不得不定期私下派人去归化买上一批陕西产的青盐来用。青盐虽好,可吃起来总觉得比海盐少了些鲜味,所以如果能弄到上等的淮南鲜盐,那是最好不过了。 拿到包裹的鞑靼游骑兵们,小心的拧出一小撮鲜盐放进嘴里,顿时一股久违的咸鲜味从嘴里漫了开来。不错,确实是上等的淮南鲜盐。 领头的百夫长,满脸堆笑,满意的锤了锤领头的汉子的肩膀,像是夸奖了几句。而那汉子依然是一幅憨笑的样子,一边用蒙古语回着话,一边从怀里掏出文书递了上去。 游骑百夫长接过看了几眼,又递了回去。随后手一招呼,七八匹马立刻甩开了蹄子,顺着城墙跑了开来,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土墙上的鞑靼哨探们叹了口气,互相张望一眼,嘴里骂骂咧咧一番,又缩回了身子。这样的好事,向来都是那些百夫长,十夫长的专利,他们这些普通的哨探是沾不上边的。而更上头的千夫长,就向来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了。 领头的汉子仍然是一幅憨笑的模样,站在那里恭顺的看着前来探查的游骑消失在土墙那头,才松了口气似的,束了束身上的皮甲,带头继续向全宁城里走去。 ------------ 第二十五章 静默 全宁,南七十里。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这里是一片看起来略有些陡峭的草洼。当地人都叫这里做“古卡吉律”,据说以前在北宋时候,全宁属于辽国,而古卡吉律据说在以前的契丹语里是跌死羊的意思,甚至还有传言,这里曾经是辽国皇帝的行宫所在,当年金国灭辽,曾经在这里屠杀了上万辽国战俘。这些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从来也没有人去仔细追究,反正就这么叫下来了。 不过跌死羊这个意思,倒是不假,这片草洼不但方圆有二三里长宽,而且到处坑坑洼洼,时不时的会有一两块尖锐的砖石1ou出地面。如果在这里放牧牛羊,折断牛羊的腿的事情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那个有些恐怖的传说。所以不但鞑靼人从来不在这里放牧,而且在周围二三十里内就尽量避了开来,就是为了防止有落群的牛羊不小心跑了过来。 虽然已是时近黄昏,落在西边的太阳,像是挂在了枯草尖上,晃悠悠的随时可能沉了下去。远远的朝着草洼低陷的地方望下去。竟是弥漫着一层黎明才会有的薄薄的雾气,更给这片草洼增添了一些阴森森的气氛。 从中午开始,李成梁已经率领两千精骑,悄悄的潜伏在草洼附近。 两千多人的队伍,不算多,可规模也不算小。由于担心被鞑靼人现,这两千人都是以百人为规模,分批出关。 伏军的地点,也是经过详尽探查才定了下来的,到中午时分才在这里全部汇合。周围一片宁静,埋伏在最外围的五百人,全是鞑靼人从老林子和草原上抓出来卖给南方的“乡军”。 “乡军”是萧大学士亲自点的名,就是“归乡之军”的意思。相对伏军里的其他两千人,这五百已经完全被同化的“乡军”对鞑靼人有着更刻骨的仇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 把这五百人安放在最外围,倒不是因为他们更英勇善战,而是这些出身深山老林和苦寒之地的战士多是散居的猎户出身,更善于在现在的情形下伪装潜伏。 用来侦察和屏蔽的游骑斥候,只放了五六十骑出去,多是三五人一队,尽量把目标放到了最小,选用的人也都是真正的百战之士,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辽东侦骑中的精华,官职最小的也是百夫长,。 马匹也都上了嚼子,周围有些过分的安静,反而让它们有些不安,在主人的安抚下。只能略有些暴躁的刨着蹄子,偶尔打上一两个闷闷的响鼻。 李成梁没有呆在队伍的中间,而是和那些“乡军”一起呆在潜伏地的最外围。 望了一眼逐渐西沉的太阳,李成梁束了束腰间皮甲上的铁扣,顺手把腰间的马刀解了下来,挂在马背上,又从挂钩上取下被紧密的油布一层层包裹的长矛。 辽东军的长矛,多用松木制成,既坚硬又有韧性,再用油浸过,大刀横着砍上去也不一定砍得断。 李成梁把长矛拿在手上,定了定神,望了一眼北方,默默的解开裹在长矛上的油布,又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在上面摩擦着,好让木杆的表面更粗糙些。 周围的士卒里响起一阵微微的躁动,长矛和马刀都是骑兵最重要的武器,而现在大明太仓殷实,边军所配备的马刀也都是用了夹刃,锐利的可以直接砍下敌人的脑袋。长矛则更多的用在冲阵的时候。 看李总兵的模样,似乎是要和前军一起冲阵了。 不过躁动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前面拿着地鼓在监听动静的哨探突然打出了手势,又前后翻了两下,意思是有五匹马以上的队伍正在朝这里走来。 伏军立刻安静了下来,派出的斥候队伍都在五人以下,如果真的像是哨探所说的五匹马以上,那么没准就是全宁城里的鞑靼游骑或者附近的牧民。 在空旷的草原上,地鼓能监听到的最远距离大约是三里地,来骑的行走度似乎很快,只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已经可以模糊的看到人影。从装束上看,倒像是附近的牧民。 李成梁这次带来的两千五百人,都是经过百炼的精兵,不需要经过命令,就悄悄的从背上取下手弩,扣上弩机。 来骑越来越近,只用耳朵就已经可以听到马蹄踏在草地上所出“的,的!”的声音。 前方有一片长了六七颗小树的灌木丛,之前李成梁曾经亲自带人测量过,正好是五十步,过了这片灌木丛,就进入了骑兵手弩的射程之内。 明军现在常用的火器,这支骑兵队伍也不是没有配备,光是能打出两三里地的小口佛朗机炮就带了二三十门,全驮在马背上。 不过火器最大的弊端就是动静太大,在这片空旷的草原,哪怕只是用火枪来一阵散射,突兀的声音也会传出很远。所以比较起来。潜伏的时候还是用手弩比较适合,万一遇到大队骑兵对冲,到时候再拿出火器来也不迟。 眼看着来骑还有二十来步就要过了灌木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其中一名汉子,抬眼瞅了瞅前方,不紧不慢的把手伸进怀里,掏出来的却是一条大红的绸巾。 汉子拿起绸巾,在脸上左右轻轻擦了几下,然后把绸巾搭到了脖子上面。这一系列的动作由一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大汉做起来,看起来倒是有些滑稽可笑。 “自家兄弟。”李成梁嘿嘿一笑,按了按手,旁边的士卒也都松了口气,放下了抬起的手弩。李成梁则一按地上,跳立起来。 “也就你总兵大人才想得出这套娘娘腔的玩意儿,这一套做下来,咱身上的毛孔直竖。”围着红绸巾的汉子虽然也是穿了草原上牧民常见的装束,可是一身结实的肌肉,即使隔着羊皮和粗布拼成的衣服也不能完全藏住。,见李成梁站立起来,立刻单马纵马奔了过来,在十步以外又停下马步,跃下马来笑道。一边笑着还不忘记拱手作揖:“辽东义州游击线补衮,参见副总兵大人。” “难不成拿个大旗给你挥不成。”李成梁知道线补衮是在打趣。也跟着笑道,“上马厮杀,下马撕肉,这里还讲这些规矩做嘛。” “路上遇见几个放羊的鞑子,就顺了回来,省得他们跑回去嚼舌头。”线补衮嘿嘿一笑,回过身去,右手一指,朝着身后几匹马的方向。 后面有四五匹马上的人,都是被用绳子牢牢捆住,嘴也用撕住的布条堵住。看起来果然是草原上的牧民的模样。见李成粱和线补衮一起朝他们看来,顿时眼睛里都1ou出恐惧和绝望的神情来,身体也禁不住颤颤抖。 “留了两个兄弟在那当羊倌,一时间鞑子也不会现。”线补衮见李成梁略皱了下眉,连忙继续说道。 “找几根结实的绳子捆好了,多捆几道,紧上了,别给他们跑了。”听线补衮这么说,李成梁才放下心来。 派出的斥候,都穿着草原上牧民常见的装束,就算是遇见熟人,远远看上去也未必就能看出端倪来。 这些抓来的鞑子,虽然只是牧民,但是鞑靼人上马拿刀,下马放羊,战士和牧民之间原本也分得不是那么清楚,所以即使说鞑靼人是全民皆兵也没错。所以对这些牧民,也不必那么客气,没准他们中也有人曾经拿起过屠刀,对着村庄里的妇孺挥下过。 “老郎进了全宁。”线补衮从李成梁手中接过水袋,狠灌了一口,丝毫不顾礼数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苏巴海也确实是在全宁。” 李成梁猛的抬起头来,两只虎目射出箭一般的目光。可是不过片刻,就淡淡一笑,在线补衮身边坐下,又拾起刚才丢在地上的长矛修整起来。 “哎,引城兄弟。”线补衮见李成梁不答话,倒先急起来,“咱袍泽这些么年,你咋好象从来没怕过。苏巴海在全宁,那可是至少多了上千鞑子巴林部的喽罗。” “你可是怕了?”李成梁又是淡然一笑,连头也没抬起来。 “咱……咱可没说。”线补衮听李成梁取笑,顿时更急起来,“咱线补衮,也是铁打的汉子,这话若是传出去。咱还怎么在辽东立足。” “咱们若是先怕了,还怎么领着他们冲阵。”李成梁磨好了手中的矛杆,又从线补衮的腰里抽出短刀,在乘手的地方划了几道浅浅的横槽。 “若不是顶着个朝廷给的官职,都是生死在一块的兄弟,若是败了,无非是死在一块罢了,这大草原上,纵马一天能追出几百里,能给你跑回关内去?”李成梁把短刀丢回线补衮,然后把长矛拿在手上称了几下,又满意的拍了拍。 “呸呸呸。”线补衮赶忙连吐三下,“战还没打,就说什么死在一块,不吉利。” “不过你说的那什么……倒是和萧阁台说的那啥差不多。”线补衮继续说道,“‘人生来平等,无贵贱之分’,对,就是这么一句,意思差不多。难怪萧阁台对引城你另眼相看。” “以前的陈胜王也说过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过陈胜王是造反的,萧阁台却是保着朝廷的,两句话的意思琢磨起来总觉得大不一样。”大明的军将,也大多读过不少的也并不算少。 ------------ 第二十六章 天火降罚 “若是打不胜,哪还有脸回关内去。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李成梁并没有顺着线补衮的话去说。反倒是轻轻叹了口气。 “大明五军,江南军剿了倭寇,岭南军平了南洋,就算是咱北面的九边三军,延绥军和宣大军也定了归化。只有我蓟辽军,两万精骑葬身大漠。非但未有寸功,还要引得朝廷和图门议和,封他为王,岁赐饷粮。便就是连戚大人私下说起来,也说是朝野对萧大人最大非议之处。我辽东军好歹还有一个悲壮的名声,这骂名,都是萧阁台背了下来啊!” “怕他苏巴海,我就不是李成梁。”李成梁铿然道,“等了这么些日子,不就是等他苏巴海到全宁来,萧大人的吩咐,打散了图门的察哈尔部和巴林部,鞑靼左翼就成了一盘散沙,到时候大军北进,扫荡大漠,我们辽东军便是功。也算是争一口气。” “打完了鞑子,断了背后的这把刀子,我李成梁才有脸领着九边三军调出来的弟兄们去西边打红毛鬼,要不然他们在后面做起乱来,那咱也有得受。” “不是说红毛鬼都在南边的海上吗?都给岭南军给扫平了,咋又跑到西北边去了。”线补衮甚是不解的嘀咕了一句。 “不过萧大人就是咱大明朝的福星,照到哪,哪边就长脸。”线补衮虽然想不明白红毛鬼怎么又跑到西北边去了,可是也禁不住振奋起来,一张宽宽的脸盘兴奋得泛红,“这回萧大人要给辽东军长脸,咱可不能自个落了回去。” “萧大人一介书生,当年都能领军捣了板升,咱这里两千多精骑,凭啥就不能。”李成梁站起身来,狠狠的把长矛cha到地上,然后看了看地上的日影。 “申时中,再过一个时辰,全军披甲上马。” “苏巴海得留给咱。(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线补衮也跟着从地上跳起来。 “你当苏巴海是兔相公。”李成梁哈哈笑道,“拿不拿得到,得问你自个手上的刀,还得瞅着老郎是不是也和你一个念头,他这时候可比你近得多。” “老子就当他是个兔相公。”线补衮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怪异,“老子一刀刀剐了他,脑袋带回去送到杨老总兵面前去。” “当年的事儿,图门也少不得。”李成梁的嘴唇略微抖了几下。 戌时一刻,全宁。 草原上的日子。相对于关内更要看日头。虽然由于开了小边贸的原由,全宁城这两年也有模有样的学起了关内的样子,除了集市和酒楼,就算是窑子,也学着关内起上一两个风雅的名字,虽然都心知肚明,若真是关内风雅的美人,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吹风沙,但是每日也引得不少浪荡之徒前来附庸,那些从关内来的客商,更是这些地方的大客户,有总比没有好,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不过全宁毕竟只是个小地方,过了戌时的钟点,大街上就没了人影儿。全宁城的街道倒也宽广,这里是当年明成祖的驻军行都,一切都按照方便行军的方式建造。 天上时不时的飘来几片云,挡住了月亮,显得黑漆漆一片。路边那些昔日的军营,经过简单修缮,虽然不能住人。但是当作羊圈也是适合。偶尔街道上跑过一两匹马,“的的”的马蹄声也会惊得圈里的牛羊一阵躁动,少不得惹来一阵羊主人在背后的骂。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羊倌,也被街上跑马的声音惊醒,骂骂咧咧的披上皮袄,转到羊圈里看了看受了惊的羊群,添了点草料和水。见羊群又逐渐安静下来,才满意的拍了拍手,转到墙角边,掏出物事解起手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全宁来往的商队很少,大部分来往关内外的商队,走得都是大同到归化的路线,毕竟买卖的东西都差不多,还是先求个平安才是正道,况且相对来说,归化城的货物还要比全宁丰富的多。 今天来的那支商队看起来规模不小,向来行走全宁的商队,到了全宁,总会有人前去私下接洽,希望能够直接把货物卖给他们。虽然价格比运到归化要便宜些,可是少了路途的往来,还少了部落里头人们私底下的盘剥,算起来也差不多,图个省心。老羊倌也准备明个起个早,到客栈里看看能不能遇到那支商队的人,搭上条线,以后自家的皮货和马匹也就不愁销路了。说到昨个那些从关内来的汉子,也不知道这些年南方的汉国是怎么养人的,个个长得比水牛还壮似的。看着人的目光虽是和善。可总觉得让人心里怕得慌。 老羊倌当年也跟着部落的头人们进关打过草谷,打草谷是好生活,可是也有不知道多少一起去的兄弟再也没能回来。不过那时候……似乎汉人也没这么凶悍啊,看着咱草原上的人,心里头总像是高一等似的。没法子,谁叫眼下得求着人家呐。 关内汉人家的姑娘,可真是水灵啊,掐一把像是能捏出水来。那些粮食和财物,随手就拿,放一起能堆成小山。听说眼下南边的汉人出了巴特尔(英雄),咱惹不起了,就连西边的俺答汗,也是跟着汉人走。 可若是惹不起汉人,汉人为什么每年要送钱送粮食给大汗。看来总还是有些怕咱们的,前些年在东边,大汗不也领着咱儿子杀了两万多汉人的兵,听说连他们的头人都被砍了脑袋,总还是有些怕咱们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去打打草谷,从前的盐货和布匹什么的,从来不愁,眼下都说安定了些,可咋却什么都缺了呢。南边的汉国从前有个洪武汗和永乐汗。眼下又说出了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巴特尔,这些多年了,咱草原上咋就不再出个成吉思汗呢,领着咱们去夺汉人的东西和女人来,当年大元国的日子,咱怎么就没赶上呢。还有眼下这个汉国的巴特尔,怕也是假的多吧,汉人向来喜欢这样胡编乱造。 老羊倌解完了手,kao在墙边上,一边稍事休息下,一边胡思乱想着。眼睛也禁不住的朝着南边看过去。 就在这时,老羊倌突然觉得南边的天空似乎跳了一下。 天怎么会跳?眼花了,人老了就是不行了。老羊倌第一个念头就是禁不住要嘲笑自己,右手在破皮袄上擦了几下,准备抬起手来去揉揉眼睛。 可是就在这事,老羊倌的手还没抬了起来,他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天空。 “砰”的一声轰鸣,像是远方传来的闷雷声,却震得地面都有些微微颤抖。一个圆圆的火红的东西,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划过了天空。 扫过天空留下的痕迹,都是血红的一片,像是把漆黑的天空隔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撕成了两半,又像是黑暗中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全宁吞了下来,瑰丽而又说不出的诡异。 还没等老羊倌叫出声来,只见更多的一模一样的的圆球,一起出现在南边的天空之上。都拖着长长的尾巴,连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血红,照亮了大半个全宁城。屋顶上,街道上,到处映射出一片血红色。 巨大的呼啸声,像是狂风从全宁城上空卷过,让人耳朵说不出的难受,想要吐出来。 “轰……”一颗圆球从空中落下,正落在老羊倌身后几间房的位置。犹如平地落下一颗惊雷,巨大的震动和轰鸣声震得老羊倌几乎要站立不稳。 老羊倌呆呆的回过头去看,正巧看见一大堆不知道是碎土还是血肉的一起被炸上了半空。 一股巨大的气浪卷了过来,把老羊倌推着向前踉跄几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砸在他的肩膀上,老羊倌低头去看,看见的却是一条被炸碎的羊腿。 后头那户人家,也是察哈尔的老羊倌,就连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来,全家都和这跳被炸碎的羊腿一样成了碎片。 “长生天……天火降罚啦……”老羊倌的眼睛里。在一瞬间就布满了血丝,他用着最大的声音撕心裂肺般的嚎叫起来。膝盖一软,扑通一声的跪倒在地上。 “儿郎们,今天就是咱辽东军报仇血恨的日子。”李成梁一身轻装皮甲,马上横一支长枪,厉声喝道。 “万胜……万胜……”两千五百辽东精骑,一起大声呼和起来,在漆黑的夜里,在空旷的草原上,像一阵阵惊雷卷过。在他们的头顶上,一条条血红色的曲线仍然在不断的划过,朝着全宁城飞去。 “汉军来了,汉军来了!” 图门早就被巨大的轰鸣声从床上惊醒,安定了这么些年,图门也早就习惯了在床上睡觉,这些汉人,可真是会想法子舒服。 图门连皮甲都来不及先穿起来,只裹着一条长长的棉布就从寝宫里推门奔了出来。 图门的汗庭是当年的行都行宫,去年专门去南边请汉人的工匠来修缮过。不过眼下这座汗庭,却像是乱成了一团的马蜂窝似的,到处都是乱窜的侍卫和侍女。东边那座小楼,下面挖了水塘,是依着汉人江南的风格建造的,图门在夏天的时候最喜欢去里面避暑,可是眼下却被炮弹击中,燃起了熊熊大火,侍卫们正手忙脚乱的从楼下的水塘里取水想要扑灭大火。 “大汗,汉军来了。”相对于图门,苏巴海的动作还要快上一些,他已经穿戴好了全幅的盔甲,踢开了一个想要拦住他的侍卫,朝着图门跑了过来。 ------------ 第二十七章 以骑战骑 “背义弃信的汉人。”图门的额头上暴出几根青筋。“召集人手,只要他们还没进城,就上马冲散他们。” 出乎所有鞑靼人的意料之外,城外的汉军虽然用火炮和炸药炸塌了好几面城墙,可是却没有急着冲进来,反而是朝着南边后退了五里地,摆开了阵势,似乎是想要和鞑靼人来一场正面的对冲一般。 有了喘息的时间,图门和苏巴海倒也并非无能之辈,乘着这个时候安排了人手分散到城内各处安排救火,又集结了六七千骑士想要冲出城外。 鞑靼骑兵骑马行走,平时在草原上奔跑确实是快如迅雷,可真轮到想要固守,就有些不伦不类了。六七千人是个大阵势,走到城门边,未免有些拥挤,南边的汉军又是一阵火炮打了过来,不但没有冲出城去,被炮弹炸到,加上自相践踏,反而是又损失了七八百人。 好在放出去的游骑回报。汉军只在南边有,其他三面都没有,于是分散从东西北三门出城,又绕到回去,兜了一个大圈子才转到了南边,乘这个时候,明军也早就摆好了阵势,像是就等着鞑靼骑兵来冲阵一样。 虽然双方都没有张火,不过好在天上还有月亮,所以约莫的也能看到一些对面的动静。整顿好的鞑靼骑兵,依稀又有了一些驰骋草原的骑士的模样,手里拿着角弓,不断的嚎叫着挑衅。 图门的一队亲兵骑着马奔了过去,跑到阵前,却又不敢太凑近,只是乱放了一阵弓箭,连明军的毛都没射到一根,可见明军没有追来,图门军又是一阵嚎叫。可见着汉军依然军姿整齐,巍然不动,就算箭矢落到面前十来步,也没有一个人动弹,未免又觉得有些落气。 这支汉军,似乎和从前的真的不一样呢,难道是想和咱对面正冲?难道南边的汉国真的出了巴特尔,要不为什么这几千人胆子就这么大,敢来袭击屯兵上万的全宁?鞑靼人一个个互相看着。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要和鞑子玩马战,还是总兵大人你有种。”线补衮站在李成梁右侧十来步的地方,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长矛,“也不知道老郎在等什么。” “鞑子自以为最大的优势就是骑兵野战,要想打得他们再不敢和咱叫板,只有在骑兵野战中打疼他们,若只是夺一个全宁,哪里要这么麻烦。可萧阁台的吩咐是毁了全宁,不是夺了全宁。既是要毁了,就要毁了这些鞑子兵。”李成梁嘴角微挑,缓缓举起手中的长矛,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今天咱就让这些鞑子知道,咱辽东的汉子不是孬种。” “是成是败,就看这一回了。”李成梁一抖马缰,当先冲了出去,“儿郎们,给我杀!” 顿时,辽东军两翼立刻动了起来,整个军阵,就像劈开的波浪一样向两边分开。两条大龙,张牙雾爪朝着鞑靼军扑了过来。 对于明军的举动,鞑靼军似乎也是早有准备。都和汉国打了这么些年了,这些套路还能不知道。 辽东军和鞑靼军的军马,都是草原上产的居多,跑起来都差不多。明军这么一动,鞑靼军也不急着迎上去,而是分成了几段,向后奔去。一边跑,一边向后射着箭。一马跑一马追,在后面追的往往会自己一头撞到前面射来的箭上,后面追的越快,前面跑的也越快,后面追的慢,前面跑的也会适当放忙度,与其说是被追,不如说是把明军吊在后面,往往是追得越快,死伤的越多。 初春的草,原本就长得不算整齐,被成千上万的马蹄踏过,顿时扬起了一阵尘土。不管是鞑靼人还是辽东军,都已经看不清楚对方的身影,只能依kao马蹄的声音来判断敌人的远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而汉军似乎也对鞑靼骑兵的强弓相当忌惮,追击的度也并不快,甚至前面奔跑的鞑靼人不得不时不时的控制住自己的马,省得会跑出太远。 突然,一声刺耳的呼哨从侧面传来,一彪马军从附近的小丘后面闪出身影。领头的马上。苏巴海手执大弓,哈哈大笑。 “杀不光的汉蛮,这回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在战场的附近散布似乎毫无目的的游骑,然后乘敌人冲锋时候一举冲出从侧面突击,同样是鞑靼人常用的战术。这种战术从大蒙古时代就已经逐渐成熟,并且百试不爽。 战阵边缘的明军,似乎也现了正冲过来的苏巴海,刚才看起来还有些条理的冲阵,顿时就有些纷乱起来。苏巴海可以隐约的看见,他们有的匆忙的掉过马头,想要转过来正对自己的马队,而更多的人则是慌忙的向着战阵中间或者后方退去。 什么巴特尔麾下的勇士,还不是和从前一样,苏巴海再也不等,一抖缰绳,领头向前冲去。只要他能冲断这群汉军的骑兵,前面图门所率领的察哈尔部的骑兵就会回过头来冲杀,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在大草原上,不可能有鞑靼骑兵的对手。 鞑靼骑兵不愧是草原上最精锐的战士,虽然只有三四百步的距离,但是他们仍然将马提到了最高,像一阵破空的闪电一样冲到了战阵中间。 苏巴海拈弓搭箭,朝着汉军阵中射去。一阵闷哼远远传来,紧跟着是更加散乱的蹄声。 苏马海又从腰间抽出弯刀,继续催动跨下的战马,准备一举将这股汉军截成两段。一直被辽东军追击的察哈尔部的骑兵也开始放慢马,调整队型,准备回头冲锋。 一阵血肉冲撞摩擦的声音从侧翼传来,苏巴海的巴林部骑兵已经和辽东军的侧翼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几乎在同一瞬间,只听“咚”的一声,一声犹如惊雷一般的鼓声,远远从明军后阵传来。 苏巴海领着巴林部的骑兵,像一阵狂风一样向明军侧翼横冲了过去。他手中的弯刀已经瞅准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军官模样的人。苏巴海相信,只要再往前冲二十步,他就可以一刀砍下这个家伙的脑袋。 可偏偏就在这时,他跨下的坐骑却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苏巴海也是一个踉跄,几乎要摔下马来。 羊,该死的,居然是羊群,苏巴海愤怒的看着自己马前的位置。明军居然把羊群混杂在骑兵的战阵当中。羊要比马矮得多,越kao近地面的地方,灰尘越厚,所以苏巴海居然没有现明军的阵中藏了一群羊,更不知道明军是什么时候把这群羊藏在马队当中去的。 而这些羊的嘴巴看上去已经被明军用绳子捆得紧紧的,竟没有一只叫出声来。在自己刚才冲锋的时候,在外围掩护的明军骑兵,不是已经向后遁去,就是已经乘机躲到了羊群的中间。自己的巴林部骑兵,蓄足了马力冲锋的目标,居然是一群羊,难怪刚才汉军的追击度那么慢,原来他们居然是裹着羊群在跑。 骑兵在冲锋的时候,去势极大,甚至可以借力直接削飞一个人的脑袋。可是由于羊比马要矮,所以撞到羊群上,几乎就和撞到了拒马上差不多,还是一堵活动的拒马墙。这些羊被巴林部的骑兵撞上,被撞到的飞出老远,还活着的只知道四处乱窜,有的还往马肚子底下钻,顿时让巴林部骑兵一阵手足无措。 冲锋的马队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距离上刹住,巴林部的前队顿时一阵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苏巴海一边大声的呼喊着让后面的骑兵后撤好重新整队,一边愤愤的从鞍边取出弓箭。 不过,骑兵冲阵容易,后撤却显得笨拙了许多,虽然鞑靼骑兵多是弓马娴熟,但是匆忙间仍是一阵手忙脚乱。前面的在掉头。后面不明所以,还在往前冲。 虽然有百夫长和十夫长在里头大声吆喝,可是撞在一起的,自相践踏的仍然不在少数。 “咚!”又是一声鼓声响起。躲藏在羊群里的明军骑兵纷纷跃下马来,就连战马也被喝令着跪到了地上,压低了身形。 苏巴海顿时心里泛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下意识的,他也跃下马来,学着明军一样伏下身来。 “砰砰……”一阵爆豆一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苏巴海只觉得像是一阵风从头顶上吹过,就看见自己身后来不及从马上跃下的的巴林部勇士纷纷像喝醉了酒似的在马上晃了几下,又像没捆绑住的麻袋一样一头栽了下去。 “举盾,举盾,向后撤……汉人的火器……”,苏巴海从马肚子底跃出身来大声喊叫着,仍然有骑兵在朝前拥挤着。 鞑靼人生性勇猛,统帅往往是冲锋在马阵的最前列,可是此时苏巴海才现,有时候统帅冲在最前面,似乎也未必就是好事。 苏巴海身边的亲兵也拔出了刀来,胡乱砍着,想遏止住后面的人向前拥挤,后面的骑兵也意识到情况不妙,掉过了头拼命的向后躲着。人喝声,马嘶声全混在了一起。 爆豆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巴林部的骑士又像割草一般倒下一片,最不妙的是有的战马也已经开始受惊,四处蹶着蹄子,就连马上的骑士狠扎马刺也勒止不住。 苏巴海终于意识到,汉军的第一个目标原来根本不是正面的察哈尔部骑兵,而是自己这支埋伏在侧翼的游骑。 ------------ 第二十八章 谁言汉儿不善马 苏巴海一时间根本无法想明白,为什么这个鞑靼骑兵一直沿用了上百年,屡试不爽的战术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效果,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想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一声号角声过后,在巴林部骑兵的侧翼,一阵沉闷而急促的声音,像是巨石碾过地面,向着自己这里压来。 那是重装骑兵在准备起冲锋的信号,在草原上摸抓滚打了数十年的苏巴海又怎么会听不出。汉国的重装骑兵一直都在安静的等待,他们一直在等待着巴林部骑兵最脆弱,最混乱的时候,好乘机向他们起最致命的冲击,而在此之前,从侧翼用骑兵冲击敌人,似乎一直是鞑靼人引以为自豪的战术。 这些汉人不但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草原上,还带了这么一支恐怖的重装骑兵队伍,难道他们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不成?所有的巴林部骑士几乎在这一瞬间都傻了。 苏巴海拿起了弓,想朝着三十步外,在马匹和羊群的掩护下探出头来的汉军射去,却现自己竟然无力拉开手中的这张用熟了的三石大弓,苏巴海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苏巴海想到了逃,自己率领的这批骑士,虽然只有一千多人,却是整个鞑靼巴林部最勇敢的战士,而巴林部之所以在鞑靼左翼诸部中,能享有和图门亲自率领的察哈尔部相等的地位,也正是因为苏巴海手上的这支骑兵队伍,如果失去了这支骑兵,整个巴林部在鞑靼左翼势力中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不过,那支从南边直从过来的汉国骑兵,恐怕不会任由他们顺利的逃离战场,苏巴海已经可以隐约看见那队骑兵在月光下闪耀的矛尖。在正面的冲锋中,以骑射为主的鞑靼骑兵,根本不可能是重骑兵的对手,而这么些年下来,本就物资缺乏的鞑靼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组建一支重装骑兵的力量。骑兵对步兵的优势是巨大的,但是在防御重装骑兵冲锋的时候,最有效却又恰恰是由盾牌和长矛大刀组成的步兵战阵。可是不管是可以相对冲锋的重装骑兵还是步兵战阵,鞑靼人的手中都没有。 四百步,汉骑开始整理战阵,由散乱的阵形收缩成最有利于冲锋的梯次形战阵,苏巴海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一层层的枪林。 三百步,汉军已经开始全力催动马力,苏巴海已经无法完全看清楚汉军重骑后阵的情形,那里已经完全被一股漫天的烟尘所笼罩。 两百步,汉军开始将横放或者竖立着的长矛放平,微微下斜的矛尖,在月色下反射出摄人的寒光。 一百步,汉骑用来护身的皮盾也已经被放到身前,犹如身陷泥塘的鞑靼骑兵,这些曾经被苏巴海引以为自豪的巴林部勇士,已经从外围开始溃逃。而身处中间的人仍然在奋力的催动跨下的马匹,想要从这个深深的泥塘里拖身而出。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轰……”犹如一块巨木撞到了败革上的撕裂身,不知道是长矛刺穿马匹还是人的身体所出的声音,汉军重骑犹如一把锋利的匕一般,狠狠的扎入到巴林部骑兵的阵中。明军骑士头顶上鲜红的盔缨,犹如一团团炽热的火焰,疯狂灼烧着这支曾经驰骋草原数十年的骑兵队伍,摧毁着他们所有的荣耀和自豪。 败了……败了……巴林部完了…… 苏巴海的两只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十多年的辛苦经营,这支自己一手带出的心腹骑兵队伍,竟然会在自己一直鄙视的汉国骑兵的冲击下,一败涂地。 明军重骑从巴林部军中一路穿阵而过,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不可一世。(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草原上初生的嫩草,被马蹄带起,四散翻飞,浑厚的马蹄声,像是要震撼整个蒙古草原。只穿着简易的皮甲和棉甲的鞑靼骑兵,在这支骑兵的冲击下,四散破碎。巨龙一抖鳞爪,所有阻挡在它面前的力量纷纷灰飞烟灭。 横穿过战阵的重骑兵,一直冲到了距离全宁城的城墙不到一里地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又开始整顿队形,准备再次横冲而过。 苏巴海终于意识到,眼下已经是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让这支骑兵再次冲阵而过,那么接下来的,很可能自己要再次承受一直以逸待劳的汉国轻骑的掩杀。 苏巴海已经完全弄不明白,到底有多少明军潜伏到了全宁城的四周。他向四周看着,想寻找一条可以安全的撤离战场的路。 可是虽然天上的月光仍然在照耀着大草原,但是视野却无法像白天那样宽广。更何况,他根本不相信南方那个庞大的大明帝国只派出两三千人就来攻击一个驻扎着上万鞑靼精骑的全宁城。 虽然战场上的形势已经持续朝着不利于鞑靼人的方向展着,可是苏巴海仍然不相信这些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只有两三千人就敢对着数千鞑靼勇士起冲锋。 他下意识的朝着西边漆黑的草原深处望去,他已经无法去想着图门那里现在情形如何,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带着自己剩下的人马逃出这片战场,逃回巴林部的营地去。 只是,西北方向而逃路已经完全被那支汉国的重装骑兵所封锁,虽然看上去他们的人数只有两三百人,但是苏巴海已经冒不起这个险。拿轻装的骑射兵向重装骑兵突击,结果只能是一个字—“死”! 更何况,已经被吓了胆的巴林部骑兵,纷纷乱乱的,能不能组织起有效的突围,也是一个最大的变数。 向南逃窜,苏巴海此时更是想都不敢去想,汉人向来多诡计,他坚信汉人一定在南边埋伏下了轻装的游骑准备对自己的这支骑兵进行最后的掩杀。 虽然鞑靼人已经无力武装起一支重装骑兵,但是用重装骑兵从侧翼冲击,然后派出轻骑掩杀,是当年大元帝国颠峰时期常用的战术。汉人既然已经学会了其一,又怎么会不把握住第二。 已经冲到了西北面的明军重骑已经逐渐重新整顿好了队列,准备冲锋的号角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无比凄厉而一无反顾;一丛丛的长矛直指天空,似乎想要宣告着自己即将成为草原新的主人,留给苏巴海和巴林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逃,逃进全宁城去,一个苏巴海在之前想都没有想过的念头,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虽然巴林部的马队已经人心惶惶,但是相比重装骑兵,灵活仍然是轻骑兵最大的优势。不知道有有意还是无意,或者是为了更有效的冲锋,明军的重骑在东北方向留出了很大的一块空当。 只要能在汉军动下一次冲锋前cha过这块空当,就能逃到全宁城的南门下。重骑兵想要调转冲锋的方向可没有轻骑兵这么灵活。 如果正在自己北面徘徊的察哈尔部骑兵能够反应过来,从明军重骑的侧翼反冲击当然是最好的结果,那么也许这回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即使他们做不到,那么起码也可以阻拦上一段时间,让自己安全的撤到全宁城下。 老子为图门做的够多了,这回也该他帮我一次,巴林部绝对不能失去这群精锐的勇士,苏巴海狠狠的在自己的拳头上咬了一口,下定了决心。 一阵阵鼓声和号角声,相继在空旷的草原上响起。 刚才的那一阵突然的变故,让图门率领的察哈尔部骑兵几乎有些不明所以然,看着从烟尘中突阵而出的明军重骑,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正处在一场激烈的厮杀中心。 虽然他们很快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却又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冲锋后的重骑兵是脆弱的,如果这时候察哈尔部骑兵能够从明军重骑兵侧翼也来一次突击,摧毁这支明军重骑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也别忘了,察哈尔部骑兵的后头,也吊着一支刚才从明军右翼分出的骑兵队伍。虽然眼下看起来察哈尔部的骑兵在形势上有些占优,可是如果察哈尔部骑兵贸然变换方向,向西冲击明军重骑,那么即使能够摧毁那支刚刚击败了巴林部骑兵的明军重骑,却又要把自己的侧翼却完全暴1ou在了后面那支明军的面前。巴林部,似乎已经在劫难逃。 西北面的明军重骑已经重新整理好队形,看起来随时都会再次动冲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动了起来。 汉军重骑兵一定是在等后面的轻骑兵跟上,好在冲锋后进行最后的掩杀。苏巴海心里开始有些隐隐的庆幸起来。明军的骑兵战术毕竟还不是那么娴熟,居然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空当给自己。 鞑靼人不愧是天生的骑手,虽然已经惊慌失措,可是在头人的约束和下意识的举动下,巴林部骑兵冒着不断从东边射来的弹雨,极的向东北方向涌去。 看着巴林部在向东北方向游动,那支停留在西北面的明军重骑也开始一边进行短暂的休息,一边慢慢调整方向,始终保持着对巴林部的压力。 谁言汉儿不善马,看这支身着重甲,却仍然能够轻松的变换着方向的明军重骑,苏巴海竟然感到有些绝望,无论自己怎么逃,汉军的矛尖似乎都是对着自己。 ------------ 第二十九章 同生共死 汉人里出了盖世的巴特儿。(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看起来也许还不止一个,就算自己能逃过此劫,全宁还能保住吗?可苏巴海此时似乎也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纷乱的巴林部骑兵从察哈尔部的骑兵队伍侧翼乱哄哄的涌过,也有些带乱了察哈尔部的阵势。 “这只跛了腿的狼崽子。”图门瞠目结舌的看着苏巴海狼狈的领着巴林部的骑兵队伍逃了过来,愤愤的低吼了一声。 不过看着那支耀武扬威的明军重骑和在自己身后不依不饶追着的明军轻骑,图门觉得如果自己是苏巴海,似乎也拿不出更好的应对办法来。 相对南方富饶强大的宿敌汉国,鞑靼人确实是太虚弱了,甚至拿不出一点对付明军重骑的东西来。 形势,比人强啊!而对面的这支汉军,似乎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算计了,都说汉人狡诈,果然是实话。 “回城,等天亮以后再和明军决战,顺便看看那只变成了兔子的野狼,是什么让他吓破了胆。”图门对着胯下的马狠狠的抽了一鞭子,也向北撤去。 与其呆在城外让汉人继续算计,还不如退回去,等天亮以后重新集结人马来冲击。 汉人来的快,想来也带不了多少辎重,刚才那阵炮击。应该已经消耗了一大半,只要等等到天亮,附近各个部落的头人带人来支援,自己再领军从城里冲出,没有打不胜的道理。 全宁城里,仍然是乱哄哄的一团。刚才明军炮击所引的大火,还没有完全被扑灭。 可能也只有鞑靼人才能想得起来,居然把全宁这么一座曾经的军事要塞当成了羊圈。刚才那么一阵炮击下来,城里到处一片纷乱,人还好说些,可那些冲出了羊圈四处乱跑的马匹,牛羊,才是最大的麻烦。 牛羊跑到了街道上,主人肯定要出来收拾,所以虽然留在城里的士兵极力约束,收到的效果却算不得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鞑靼人的贵族,多数在全宁附近有自家圈下的草场,而把牛羊圈养在城里的,基本上都是些家业小的牧民,那些牛羊就是他们一年的口粮和希望。跑出去的牛羊都不让找回,还让不让人活了,在这一点上,鞑靼人似乎明白的一点也不少。 除了到处都是的牛羊嘶叫声,牧民的召唤声,士兵的呵斥声。还有不知道多少住得kao近的牧民,为争一两只牛羊到底是谁家的而动起手来,只能由鞑子兵把他们架开。让他们等天明后再去分辨。 总之一句话,整个全宁城就是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比城外那场正在进行的生死厮杀还要来的热闹。 kao近南门的客栈边,今天刚刚抵达全宁的那群汉人客商,一个个惊恐的从客栈里窜出,不知道跑哪去了,只留下了几个看起来是要看管货物的人,躲在一边连头都不敢伸,就连丢在客栈里的货物都来不及去收拾。 即使有几个人看见了,可是看着仍然堆积在客栈院子里的,小山一般的货物,却又悄悄闭上了嘴。 那些货物,都是今天眼睁睁看着他们搬下来的,还几乎都打开了清点过。旁边的人都清楚的看见,那里头都是成包的盐货和茶叶,丝绸。就算是部落里的老爷们,没个几年怕也是攒不下这么一大笔财富。 眼下全宁城内外,都是乱糟糟的,最好那些逃出去的客商再也别回来,被附近的头人带兵抓走,当然最好是遇见什么事儿再也回不来了。那么这些东西就大可以私饱了。 当然,乘乱去偷摸一些的情形自然是避免不了的,那几个留下来看守的人开始还想阻止,可后来纷抢的人越来越多了,就连路过原本是要维持秩序的鞑子兵也开始抢了起来,到这个时候就谁也阻止不住了。 原本还有些人对那些客商的去处有些怀疑,可见众人都在争抢汉人客商留下的货物,却也再按捺不住。全宁城这么大,里头这么多兵,就那几十个人能翻起什么浪来。就看那留下来看守货物的人,见到众人争抢也已经是呵斥都不敢,其他人没准是听说他们汉人的兵来打全宁了,怕咱们对付他们,不知道躲到城里哪个角落躲起来了吧。 到了最后,就连留下来看守货物的人也不见了,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人去关心他们的去处了,客栈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散落的关内特产,满地都是争抢中洒落在地上的盐霜。 自从嘉靖四十二年,南方的大明朝廷册封图门汗为全宁王始。全宁,一直是鞑靼左翼诸部的王庭所在。 明廷不但册封图门为全宁王,更是允许关内的工匠前往全宁,修缮城墙,修建宫殿,若是在从前,这是图门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相比稳居归化的俺答,图门一直都认为自己才是黄金家族的嫡系传人,大草原上的真正主人。而对于俺答归附明廷,图门更是向来不屑。虽然都接受了宿敌汉国的册封。但是俺答不过是汉国人的奴才,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kao手上箭和刀所取得的。 图门向来是一个不服输的人,所以自然也无法容忍全宁远逊于归化。全宁的城墙,严重破损之处全部用黄土夯实,关内修建城墙,向是是用糯米汁与黄土混在一起。鞑靼人缺少粮食,用的是牛羊的血。所以全宁的城墙刚刚修缮完成的时候,远远看上去,全宁的城墙上黑一块,黄一块的,图门并不满意。最后全部用黄泥涂抹了一层,才算真正完工。 全宁的南门和北门,在修缮时也得到了扩建,以方便骑兵和牛羊群的出入。八股两指粗的麻绳,操纵着城门上石闸的升降,一切都是仿制关内的城池所建。 只是无论图门无何不服气,相对于归化,全宁手中所能掌握的财富依然是相当有限,只是对全宁城的修缮,已经惹得鞑靼左翼诸部私下里颇有微辞,以至于最后不得不仍然保留着城墙上那些破损的垛口,其实也就是再无力修缮。 即使只是这样。也不可否认,全宁仍然可以作为一座坚固的军事要塞。虽说鞑靼人不善守,可如果里头有万余人的守军,想以几千人的规模攻城取寨,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在全宁城外的草原上,仍然或远或近的散落着数万鞑靼游骑,只要全宁能够固守上一两天,附近的鞑靼游骑赶来支援,那么胜负之变也许就在转眼之间。 数千鞑靼骑兵一边用强弓遏止住后面的汉骑追兵,一边朝着全宁城退去,相比出城时候的纷乱。又少了汉人火炮的侵扰,显得有序了许多。三四里地的距离,对骑兵来说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巴林部乱糟糟的阵势,让图门有些恼怒。 全宁城南,在各部头人和鞑子兵的弹压下,刚才闹纷纷的情形已经好了许多。大部分牧民和羊群也已经被驱散了开来。南门边的守军已经收到了大汗要领军回城的信号,数百名强弓手也已经登上了城门,准备随时阻击在后面追击的汉军铁骑。 一名百夫长拉开手中的弓,朝着城墙下射出几支箭头上点着了火油的火箭,城下立刻有人在火箭着地的方向cha上了几支火把。就算不是在马上,鞑靼人也是天生的射手,如果汉人真的敢追到城下,迎接他们的,将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 就在这时,城门边几个已经跑空了的羊圈里,几十名大汉突然从里面钻了出来,聚集到一起。 其中一名汉子,抬眼朝着城墙上扫了一眼,目光炯炯有神。 “好几百个鞑子,前头在大人面前夸下了海口,这回倒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回话了。” 说这话的时候,汉子不但没有丝毫胆怯的模样,却是咧开了大嘴,哈哈笑了几声。 “谁要是有顾忌,这时候躲回去还来得及。”大汉忽得板起了脸,“你们都是跟了咱十多年的好兄弟,都知道没一个孬种,可谁家没个妻儿老小的。这一回……没准是真回不去啦!” “愿与将军共生死!”几十个人,没有一个人有退缩的意思,个个脸上都闪耀着坚毅的目光。 “好……好……都是重信义的汉子,好兄弟。”被称为将军的大汉,唇角微微颤抖了几下,徐徐走到人群中间,朝着这些跟随自己戎马多年的兄弟一个个抱了过去。 “十多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汉的眼角也泛起一点闪亮,“咱朗得功在辽东军里呆了十多年了。白叫了这个名字。” “从前鞑子入关,咱躲在城里不敢出去的事儿也干过。”朗得功把手中的苗刀从刀鞘里缓缓拔出,“杨老总兵殉国的时候,咱也在。” “当年咱也跟李总兵,老线一起给萧阁台斥过,听说被萧阁台训斥过的人还真没多少,咱也算一个。当年不明白,现在明白了,萧阁台也是我大明的真汉子。” “大明五军,就咱这边不争气。每回去京城办事儿,遇见其他四军的袍泽,那眼光瞅得人都抬不起头来。丢人呐!” “这一回,咱也壮烈一回,让皇上,让萧阁台,让咱大明朝的人看看,咱辽东军,也都是有血性的好汉儿。” “不说了!”朗得功挽起袖子,在脸上狠狠的抹了一把,“这一回,咱们同生共死,走!” 几十名汉子,虽然人人都刻意压低了身形和脚步,心里却像是燃烧这一团不灭的火焰。这一团火焰,将要燃遍整座全宁城,燃遍整个草原,甚至……更遥远的北方。 ------------ 第三十章 口令 “口令!”全宁南门的城墙下。站着几个鞑子的卫兵,看见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几十号人,大摇大摆的朝着城门这边走了过来,匆忙之间,倒也没忘记盘问。 “操你祖宗!”朗得功一句话破口而出,不过说的却是汉话。 “口令不对。”瞅着面前这几十号人,问话的鞑子兵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毛,下意识的朝身后看了一眼。 “没错,就是操你祖宗。”一把苗刀,夹着一声怒吼破空而下。 “兄弟们……夺门!”朗得功一刀砍倒面前的鞑子兵,手中的苗刀一挥,当先朝着城门下的阶道奔去。 城楼上的鞑子百夫长,似乎现了城墙下的响动。他转过身来,拼命的吹响骨哨,向附近的鞑子兵出了警报。 “老子操你鞑子的十八代祖宗……”朗得功已经杀红了眼,一路砍翻了四五个扑过来的鞑子兵,领人一路冲到了城墙的垛口边。每砍翻一个,郎得功都会大吼一声。 十七八支长矛同时从跺口上面伸了下来,像是十七八条毒蛇一样吞吐着毒涎。刚才朗得功猝然动,鞑子也没在内城墙里面点上火把,黑漆漆的一片。弓箭也没有准头,才会被他们一路奔到了垛口边。 现在鞑子已经回过神来,虽然还弄不明白混进城里的汉军细作夺门的目的,可是傻子也知道绝对不能让汉人把城门夺了过去。 由于怕遭受汉军的火炮袭击,所以城门上同样没有点上火把。黑暗虽然有利于辽东军的突袭,但是鞑子看不清楚,辽东军也同样看不清楚。有的时候,甚至只能kao兵器划过空气出的破空声和对面敌人的喘息声来判断攻击和防守的方向。 朗得功一路冲在最前头,虽然又接连砍倒了几个鞑子,可是用四面方涌过来的鞑子兵却越来越多。从城里赶过来的鞑子虽然不敢放箭,怕误伤了自己人,但是却牢牢的堵住了阶道的退路,把朗得功带的几十人挡在六七丈长的阶道上,这时候就算是想退,也是退不得了。 前面被死死的抵住,下头的鞑子兵纷纷涌来,几十个人能占住的地方也是越来越小。 “咚……”一声重重的鼓声从南边远远传来,紧跟着,又是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过。 “鞑子要回城了。”朗得功心头顿时一震,他挥刀格开几支鞑子兵从垛口上伸出来的长矛,又向后腿了两步,坚定的站住了脚。 “张大海,尹小虎。”朗得功朝着身后大喊,“帮我架起,翻海跳!” “将军,让先咱上去……”被叫做张大海和尹小虎的,全身一抖。也大声喊道。 “将军,咱先上!”“让咱去,咱家里还有弟弟”“咱去,咱也是辽东的好汉子。” 几十个人,纷纷争先恐后的喊道。 “都给我住口。”郎得功又是怒吼一声,拽过一支鞑子伸过来的长矛,用力一扯,垛口上的鞑子顿时站立不稳,一头朝着城墙里头栽了下去,只听见下面闷闷的一声惨叫,约莫是活不成了。 “若不是鞑子在这边,咱得试试你们手上的刀,谁要是谁能胜得过我老朗,再给我充大也不迟。” “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朗得功见张大海和尹小虎仍然迟疑不动,顿时虎目圆瞪,“若是给鞑子城外的大军进了城,咱就算是死,也是白死了。只有夺下城门,兴许才有一条活路。” “辽东军广宁诸军听令。”朗得功长啸一声,“广宁游击朗得功。率众击敌,若不幸战死沙场,望尔等誓夺此门,助我辽东军克复全宁。” “将军……” 一阵千军万马踏过地面的轰鸣声,一路朝着城门边压了过来。鞑子回城的军队,已经离城门最多只有一两里地的距离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 “大丈夫,马革裹尸还,快哉快哉。”朗得功哈哈大笑,两只胳膊笔直伸出,“来!” “一,二,三……起……” 四只胳膊拉成一张人弓,朗得功两腿深屈,随着托力奋力一蹬,整个人像一只离巢的大鸟一样腾空而起,盘旋着朝着剁口上的鞑子兵中间飞去。 冰冷的月光下,朗得功整个人犹如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一般,直向鞑子的心脏bsp;鞑子兵目瞪口呆的看着从空中直扑而下的朗得功,却也没忘记把手中的长矛掉转过来,直直的对着天空。 一声犹如撕破布条的一般的声音从鞑子的矛间传出,朗得功落到城墙上,一个踉跄,随即又立刻稳住了身形,一支长矛直直的穿过他的大腿,矛尖从另一头1ou了出来,泉水一般的鲜血顺着长矛喷射而出。 “老子操你们祖宗……”不知道什么时候,朗得功的嗓子已经叫得沙哑,两只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犹如一头怒的野兽一般。四处张扬着自己的爪牙。手中苗刀的寒光闪处,鞑子兵不是矛毁就是人亡。 “一,二,三……起……” 一阵阵吆喝声,又在身后响起,一个个义无反顾的身影,从空中落下,站到了郎得功的身旁。 鞑子在城墙上布置的阵脚终于被冲动,虽然四面方仍然不断有鞑子涌来,可是全宁的城墙也就这么点宽,只能并排站上六七个人,大部分鞑子只能在后面着急的嚎叫着。 城外大军移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只用肉眼,也渐渐得可以看见从草原上一路奔还的鞑靼骑兵。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是血,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鞑子的,或者是自家兄弟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只站在城墙上,也已经可以感觉到城墙被震动得微微颤抖,图门带领的察哈尔骑兵和苏巴海带领的苏巴海溃军就要进城了。 一部分鞑子把朗得功等人压制在城墙上,另外一部分离得远的,则重新换上了长弓。对着城下瞄去,准备随时压制冲城的汉军。 “别管我……去砍吊绳……砍断吊绳!”朗得功一把推开想要上来扶住他的士兵,弯下腰来,一刀砍断了还挂在自己腿上的长矛。伤口被拉动,又是一阵血箭而出。 城墙上,冲上来的辽东军的军汉们聚成了一团,一点一点的朝着闸门所在的方向移去,几乎每走一步,都会有人受伤甚至倒下,而身边的鞑子兵却是越聚越多。 眼看着离闸门只有八九步远了,可是鞑子兵也知道绝对不能让汉人把闸门夺去。他们也紧紧的聚在一起,死死的抵住企图压过来的汉人,朗得功等人连冲几次,都被压了回来。 马蹄声已经在脚下响了起来,鞑子回城的骑兵已经有人冲过了城门,图门马上就要回城了。 “再来,翻海跳。”朗得功把已经有些卷了刃的钢刀咬在嘴上,刀身上满沾的鲜血顺着嘴唇流了下来,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就连压在他面前的鞑子兵,也禁不住后退了半步,为之胆寒。 “再来,这是军令。”朗得功瞪着赤红的眼睛大喝着,每叫一声,都会有一阵血箭中喷射而出。原本赤红的脸庞,也开始逐渐变得苍白。 虽然有些犹豫,站在中间的两名军汉仍然拉成了人弓。 朗得功强撑起精神,刚想踏上人弓,却被旁边冲过来的张大海猛得一把抱住。 “放开我,违令者斩……”朗得功愤怒的挣扎着,想要挣拖。可是由于流了太多的血,全身却一阵阵的泛起一股无力感。 “小虎,帮我抱住将军。”张大海朝身边喊着,被叫的尹小虎一刀砍断了一支鞑子的长矛,让身边的兄弟抵住空挡,回身接过。 “将军,你在辽东军呆了多少年头,我张大海就跟了你多少年头。”张大海把郎得功朝着尹小虎推了过去。 “十多个年头了。”张大海挺了挺身板,深吸一口气,朝着四面环顾的鞑子兵看了一眼,“将军你得势,咱也跟着出人头地;将军你被人瞅低,咱也跟着受白眼。” “杨老总兵殉国的时候,咱跟着你;去京城见皇上,见萧阁台,咱也跟着你;眼下打鞑子报仇,咱还是跟着你。” “这么些年了。将军你没亏待咱,咱眼下也是堂堂的百户,朝廷正六品的武官。咱祖孙五代,就数咱当过的官儿最大,回头去地下见了祖宗,也算是有脸了。” “咱家的爹娘和弟弟,还有个没出阁的妹子,眼下咱大明圣君在位,上头又有萧大人,戚大人这样的好官,军部里有李总兵和将军这般的汉子,咱也不怕他们日后有个饥冷,放心着呢。” “借将军一句话说,这次咱也壮烈一回。”张大海哈哈大笑,伸脚踏到人弓的胳膊上面,两只手分别在左右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好兄弟,谢了。” “给我起……”一股强烈的气浪,像是从张大海的胸膛里暴裂而出,从喉咙里面涌出。 “一,二,三……起……” 张大海腾空而起,像一只离弦的箭一样,直直的朝着门闸所在的方向飞去。 一支支羽箭破空的声音呼啸而过,向着飞在空中的张大海身上飞去,朗得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鞑子,还记得今个的口令不?爷告诉你,就是操你祖宗……” 张大海全身挂满了羽箭,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根门闸吊索,哈哈大笑,鲜血顺着口,鼻一起涌出。又运起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挥刀朝着面前的四根吊索砍去。 ------------ 第三十一章 生路?死路? “大汗归营,大汗归营……”鞑子的先头马队一路风驰电掣,朝着门洞的方向冲去。 城门上的城楼上,一阵阵厮杀和喊叫声远远传来,当先抵达城下的鞑子惊愕的抬起头来朝着城楼上看去,胯下马匹的度却没有稍滞。 “大汗,城上有汉军。”察哈尔部的亲卫兵不安的扬起马鞭,直指城楼上边。 图门冷哼一声,只是催动胯下的马匹。全宁城里,住得几乎都是鞑靼人,又以察哈尔部的牧民为主,往来的外乡人极少。甚至可以说,大部分人都互相认识。 汉人想大规模混进全宁,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细想起来,也只有今天刚进城的那支汉人的商队最为可疑。这些南蛮果然是诡计多端。 这些懦弱的汉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大,难道他们以为kao那么几个人,就能夺下全宁的城门?等进了城,再慢慢收拾他们。 想到这里,图门又是一抽马鞭。加快了马步。 也许是忌惮鞑靼人手中的强弓,而明军的火器在马背上也没有准头,所以明军的骑兵虽然一直追在鞑靼人身后,但是追得并不紧,看上去于是说是追击,不如说是像欢送更多一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城门越近,图门却觉得越不安起来。 打一开始起,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这些南蛮的算计当中。 自个一直以为草原上是鞑靼人的地盘,却给人潜伏到王廷附近还没现。以为率军杀出城去可以冲跨城外的汉军,可没想到汉军居然摆开了阵势,和自己玩了一场骑兵战,而且似乎还大占上风。直到刚才苏巴海所部被汉军的重装骑兵冲散,图门心中的不安几乎到了顶点。 更让人揪心的是,虽然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可又丝毫找不出到底不安在哪里。 城墙上的汉军看起来确实人数不多,也就那么几十号人,可是……难道他们真的是送死来的不成?南蛮多狡诈,岂会这么傻的送上门来。 这边胡乱的想着,那边胯下的马已经到了全宁城边,只要越过前面十来丈处的那条浅沟,就可以进了全宁。 管他汉人如何狡诈,只等回了城以后闭紧城门,肃清了潜进城的汉人细作,只要等到天亮,这些汉人就会知道大草原上到底谁才是王者。 汉人想夺门?大不了砍断吊索。几千斤重的石闸落下,百来号人也未必顶得起来。 只是……汉人的火器厉害,不知道还会不会使出什么伎俩来。 想到这里,图门又不自主的回过头去朝后面望了一眼,远处一片烟尘蔽天,就连天上的月亮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汉军的骑兵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追在身后,既不走远,也不追上前来。 前面打头的亲卫兵已经当先冲进了门洞,城楼上的动静也小了许多,只是被限制在东边的一小块。一排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城墙的垛口上又伸了出来。 汉人……唉……这些南蛮,为何心里的不安仍然那么强烈,眼看着就要越过了浅沟,图门却觉得像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在自己的心头上。 “哈哈哈哈……” 忽然,一阵带着几分可怖的大笑从城楼上远远传来,图门不由得微微一勒缰绳,下意思的朝着城楼上看去。 “***鞑子,还记得今个的口令不?爷告诉你,就是操你祖宗……” 紧接着,一阵什么东西被割裂的声音传了下来,图门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顶上去……顶上去……”图门在这一瞬间。几乎像是被石化一般,竟有些不知道进退如何。 “轰……咯咯……” 一阵巨石和黄土相互撞击摩擦的声音,从全宁城的城楼上响起。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的城楼上,嚎叫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再一次猛烈的响起,而这一切,图门似乎已经充耳不闻,图门的眼里,只有那扇倾斜着徐徐落下的石闸。就像是那块压在他心头的巨石,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咯咯咯咯……咔!” 城楼西边,仅存的木制转轴终于不堪重负,小腿粗细的轴木“咔”的一声断成两截,飞散的碎木和断开的木轴四散飞舞,打到人群中间,四下里一片惨叫。 “轰……”重达几千斤的石闸重重的落到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土。 数千冲到城下的鞑靼骑兵,和图门一样,都是瞠目结舌的看着重重落下的石闸,一时间不明所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每一步都会被这些南蛮算计在内,这些南蛮的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图门的脑袋里,在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西面是跃跃欲试的明军重骑,南边是一路压过来的汉军大队人马,虽然汉军眼下忌惮鞑靼人手中的强弓,不敢直接冲上来,可察哈尔和巴林两部的锐气已挫,贸然冲杀回去,也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 北面本是最大的依仗,可忽然之间,生门却成了死门。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东面。 为什么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被这些可恨的南蛮算计,眼下看起来最平静的东面,会不会是汉人留下的最大的陷阱? 一时间,图门竟有些迟疑了。他转头瞅了一眼不远处垂头丧气的苏巴海,心里更是恼怒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图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就算东面是一个更大的陷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撞上去。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比被困死在自己的城下的好。 战死,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最高的荣耀。即使是战死,也要比被汉人牵着鼻子戏耍要来的痛快。 鞑靼人不愧是马上的民族,图门一声令下,刚刚停滞下来的鞑靼骑兵又一次动了起来。 只不过,即使汉人没有在东边设下陷阱,也未必就是一条生路,对于鞑靼人也说,东转也是相当危险的。全军东转,就等于把自己的侧翼最柔弱的地方完全暴1ou在了在后面追击的明军面前。 果不出其然,鞑靼骑兵刚一变换方向,就听明军阵后一声鼓响,在前面追击的骑兵立刻明显的加快了度。看情形,等不到鞑靼骑兵全部转过方向。汉军就会扑了上来,狠狠的咬上一口。 “大汗,怕是赶不及!”苏巴海忽得打起了精神,打马疾驰几步,从后面追了上来,光秃秃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我宁愿战死也不做一只被关在笼子的狼。”图门只觉得一阵有气无力,虽然察哈尔部的骑兵从冲出城开始,都没和明军正面交过手,可图门却觉得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大汗,苏巴海愿为先锋。”刚才还垂头丧气的苏巴海陡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苏巴海其实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人,这只草原上的苍狼。当现自己已经近乎陷入绝境的时候,突然再次爆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图门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沉沉的看着苏巴海。 “巴林部的狼崽子们,跟我来!”苏巴海不等图门回话,直接勒过了马头。 汉军已经逼近,跑在前面的察哈尔部骑兵也许还有机会逃拖,可挂在最后的巴林部骑兵,看起来无论如何也躲不过汉军的最后一击,与其狼狈的逃,还不如壮烈的死。 汉军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越逼越近。几乎所有身处在冲锋线上的鞑靼骑兵的表情都开始严肃起来。 苏巴海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深邃的天空。 “我,孛儿只斤.苏巴海,成吉思汗的第十八代孙,巴林部的达尔汗诺颜。” 苏巴海收起手中的弓箭,换上了弯刀和木盾。 “呦呵……呦……”一声听起来近乎绝望的嚎叫,从苏巴海的喉咙里喷薄而出。 “呦呵!”“呦呵……”“呦……” 一声声嚎叫声中,鞑靼骑兵终于也动了,虽然有一部分人没有调回马头,仍然朝着东面跑去,可是更多的人,却毅然的跟着苏巴海转向南方,眼睛里闪着绝望的目光,却依然一往无前。 如果说,这是鞑靼人的最后一战,就让我苏巴海的血,来让它颜色变得更加鲜艳。 苏巴海一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忽然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正奔驰在三百年前的大草原上。英雄的成吉思汗,正带领他们消灭着一个又一个阻挡在面前的敌人。 只不过……想象中激烈的碰撞,却迟迟没有到来。 汉军没有选择和杀回头的鞑靼军直接撞上,而是出了后撤的信号。苏巴海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汉军像潮水一样向后退去。 难道是祖先显灵了?还是我苏巴海命不该绝? 就在这时,忽然远处几点火光一闪,几搓火苗在贴近地面的夜色里跳跃了起来。 “火器,小心汉人的火器。”苏巴海听见图门汗在后面大声,对自己喊着。 “轰……”随着几声巨响。几团炽热的火焰,夹带着无数破碎的碎片破空而来,呼啸着,狞笑着朝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杀回头的鞑靼骑兵飞去。 苏巴海连忙飞身朝着地面扑去,身后传来一声长长悲嘶,跟随他多年的战马“古基”,正巧替他挡住了几片致命的铁片。古基又是悲鸣一声,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在苏巴海的身旁边,鞑靼人的前阵更是一片人仰马翻,汉军的火器像是一台巨大的搅肉机一样,硬生生的把鞑靼人的战阵撕成几片。 ------------ 第三十二章 定北 鞑靼人一阵人仰马翻,汉军的火器像是一台巨大的搅肉机一样,硬生生的把鞑靼人的战阵撕成几片。 像是一阵暴风骤雨的袭击过后,刚才还连成一片的鞑靼人前阵,眼下却犹如刚经历过一场强烈的暴风雨的老树一样,孤零零的挂着几条枯枝和落叶。 几匹受了惊的战马,在战场上四处的疯跑着,马镫上还拖着主人已经失去生气的身体,在浅浅的嫩草上划出一条深色的沟痕。 更多的失去失去主人的战马,四下疯窜着,而失去战马的骑士,则呆呆的杵立在战场上,犹如一座座雕塑一般。 鞑靼人并不是没有见过汉人的火器,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军的火器居然可以强威如斯? 被震惊的,似乎不止是鞑靼人,就连刚刚撤到后面的明军骑士,一个个也像是被石化了一般的驻马立在当场。 之前炮击全宁的情景,明军的士卒都没有看到眼里,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去猜。可眼下这番。却是实打实的看在眼里。 甚至有人开始想象,如果那阵霰弹打在自己的身上,会是怎么样一个情形,想象的结果只能是全身打了一个冷战。 “万胜……万胜……”一阵沉寂之后,明军阵中陡然爆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鞑靼骑兵终于丧失了最后一丝勇气,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企图夺路而逃的鞑子兵。 苏巴海呆呆的杵立在阵前,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身边的一切关,甚至是对面犹如海浪一样冲击而来的汉军铁骑,也都再与他无关。 “达尔汗诺颜”几名忠心的巴林部骑士冒死冲到了苏巴海身边,“快走……” 苏巴海仍然是一动不动,两眼木然的看着前方,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汉军铁骑。 “达尔汗诺颜快走……”忠心的战士跃下马来,抱着苏巴海朝着最近的一匹马上托去。 “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荣光,大蒙古,完了!”苏巴海的嘴唇微微蠕动着,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话语。 汉军已经再次逼到了面前,苏巴海的卫兵拉起马上的缰绳,想带着苏巴海向后逃去。 就在这时,像是一道闪电一般,汉军阵中,冲出一匹马来。棕褐色的鬃毛,被风扯成了一条直线,与投在地上的影子连成一片。 马上那位汉将手中的银色枪尖,犹如一道月光一样闪过,直朝着苏巴海扑去。 附近的鞑靼人已经来不及阻止。而苏巴海只是木然的举起了手中的木盾,与其说是阻挡,不如说是本能。 “扑……兹……”锋利的枪间,直接破开了苏巴海手中的木盾,又借着马力继续向前滑行。 血箭射出,苏巴海整个人都被长枪顶住,挑飞起来。 汉人的矛,可真锋利啊……这是苏巴海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个念头。 大明隆庆四年,鞑靼左翼五部执政大臣,巴林部的达尔汗诺颜,第一个头人;曾经亲手斩下大明辽东总兵杨照级的鞑靼勇士,孛儿只斤.苏巴海,死! 汉军铁骑并没有因为苏巴海而停滞太久,他们一路向前,宣泄着他们积蓄已久的压抑和怒火。 一直徘徊在战场西北角的明军重骑再次动了冲锋,虽然只有两三百人,却像滔天的巨浪一样势不可挡。如雷的马蹄声,连成一片,几乎掩盖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而仍然存有有三四千人左右的鞑靼骑兵骑兵,却像是大海里的扁舟,一阵翻滚。似乎随时都可能要被浪花盖住,沉下海底。 一直亲自带领着重骑兵往来冲击的李成梁压下马,向南边奔去,在苏巴海的尸体身边停了下来。 “手刃了苏巴海,这下可算是遂了你的愿。”李成梁催马移了步,走到线补衮的身边,摘下自己的头盔。 “他一心求死,倒是惹得咱有些不痛快。”线补衮淡然一笑,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苏巴海。 “咱可是一直怕你老线憋不住,冲到前头去,才是坏了大计。”李成梁把长矛挂到吊钩上,伸出手来在线补衮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走吧。”李成梁又是一扯缰绳,“老朗还在等着咱,苏巴海一心求死,也是被咱打趴下的,还憋屈着啥。” “今个还算是痛快。”线补衮咧嘴一笑,也跃身上马,向着跑在前面的李成梁追去。 残存的三四千鞑靼骑,除了小部分乘乱逃了出去,大部分都被挤压在全宁城的南门下。 而明军虽然只有两千多人,可放眼看去,似乎到处都是明军骑士的身影。 喘息,喘息……还是喘息,朗得功似乎已经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却只能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老李,老线……我朗真的要撑不住了……”朗得功努力的想睁大眼睛,可眼前的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 就在这时,忽得听见城墙上一阵喧闹,朗得功面前的压力也忽得大减。朗得功又是一个踉跄,在身边的亲卫扶持下才勉强站稳。 只见刚才还围着自己这群人猛攻的鞑子兵,纷纷向后退去,虽然仍然把自己围在中间,却没有一个再冲了上来。 “将军……将军……李总兵他们到了……就在城下,土蛮被围住了,咱大军的火炮,正对着他们。”恍惚间,朗得功似乎听见身边的尹小虎在喊着什么。 朗得功的嘴角,慢慢的泛起一丝笑意,身体却也慢慢的软了下去。 李成梁带着线补衮,一路穿过汉军的战阵,在鞑靼军前停了下来。 “大明辽东副总兵李成梁,请全宁王立刻出阵答话。”李成梁立在马上,大声喊道。 虽然话说的客气,可毕竟也是两军阵前,而大明的铁骑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李成梁虽说的是请,可话中的刀锋已是隐约可现。 一个只是副总兵,另外一个却是曾经受明廷正式册封的全宁王,听起来地位上有着千万重差距,可这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丝毫不合理。 鞑靼军后虽是一阵骚动和哭天抢地,可仍然有序的分了开来。图门骑在马上,身后簇拥着几个贴身的亲卫,步履沉重的朝着阵前走来。 紧跟着,全宁的城墙上也是一阵怆哭声远远传来,鞑靼左翼王廷虽是还没有沦陷,可大汗却被明军团团围困,比起全宁失陷对鞑靼人来的打击更大。 “那汉将!”图门并不称呼李成梁的姓名官职,“可否以我一人性命,换我诸部族人平安否?” “全宁王多虑了。”图门虽是有些无礼,可李成梁却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当今圣上。多闻王爷英明神武,勇冠三军,甚是想念,特命末将有请王爷入京师一叙罢了。所带诸将,也是专为护送王爷而来。” “你尚且未回,可否以我一人性命,换我诸部族人平安否?”图门眉头微皱,却挺起胸来,直直的看着李成梁。 “王爷何出此言?”李成梁故做诧异道,“末将来时,萧阁台曾经有话,塞外苦寒,更欲请王爷麾下诸部入关安军,王爷何故有性命之约?” 顿时,城上城下的鞑靼人又是一阵骚乱,甚至有人又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弯刀和强弓。可看着明军阵前十几门黑洞洞的火炮,以及环伺在李成梁和图门身边的明军铁卫,却没有一个人真敢冲了出来。 “若是我不答应,又该如何?”图门板着脸,直直的看着李成梁。 “皇上和萧阁台是一番美意,若是王爷不答应,末将只负责将王爷护送前往京城,余下的事儿,就非末将所能言。”李成梁冷笑一声,抬起手中的苗刀在马背上轻轻扣了一下。 “哈哈哈哈……”图门没有再问,而是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之中,眼泪鼻涕纷纷而落。 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1ou出了第一缕曙光。 这一夜,整个全宁城的人都没能睡上一个好觉,城内外的厮杀声,几乎响了一夜。 当他们再次壮着胆子推门而出的时候,一个个又禁不住低下头来。 全宁的城墙上,昨天还在迎风飘扬的苍狼旗已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甚是陌生的镶金明字金乌旗。 汉人的马队,在全宁宽阔的马道上奔来奔去。寒光闪闪的刀刃下,押解着一群群他们所熟悉的曾经的勇士。 曾经图门居住的宫殿里,朗得功躺在图门曾经躺过的床榻上,似乎一边想推拖着,脸上却又满是笑意。 “咱躺在这张床上,总觉得别扭,还敢要总兵大人在一边伺候着。”朗得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哈哈,老朗你就别让啦,好好歇着,咱这总兵大人也说了,这一战你才是功,若不是你,哪能把图门那狼崽子堵在外头。”线补衮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朗得功,“别说是咱李总兵,就算是萧阁台亲自来了,怕是也要亲自伺候你一回。” “功?”朗得功忽得沉默了下去,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又抬起袖子在眼角抹了几下。 “这条腿,算是废啦。”朗得功放下袖子,呵呵笑了几声,目光又落到了自己那条被裹得严紧的左腿上,“怕是以后,就真成废人啦。” “老朗,你还怕咱大明朝养不起你一个闲人不成。”李成梁也呵呵笑着凑了过来。 “总兵大人已经造了功册,差人送到京城,你是功。”线补衮沉默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张大海他们……也在册中,功册直接送到兵部衙门,若是你对萧大人放得下心来……” “到了萧大人那里,我且还有啥放不下心的。”朗得功长叹一声,“这般一来,咱也算是对走了的兄弟们有个交代了。” “只是咱朗得功日后成了废人一个,想壮烈,也没得地去壮烈了。” “你放下心来。”李成梁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老天爷留着你一条命在,就是要你亲眼看着咱大明威加四海,该杀的贼寇,咱兄弟一个不少的帮你料理着。咱来之前,萧大人就说了,若是有再上不得阵的,自有安排。” “咱阵前流血,不也是为了咱大明朝,咱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想干些好事,未必非要上阵杀敌不可。” “总兵大人可说错了,你可不是汉人。”线补衮笑着对李成梁打趣。 “只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李成梁丝毫不以为意,“兴许日后,咱们都自称明人也未可知。” “都能过上好日子。”躺在床上的郎得功喃喃自语着,“话是简单,话不简单呐。” 大明隆庆四年三月十八,明军夺鞑靼左翼王庭全宁。五日后,六万明军出关,喀尔喀部头人,那难吉依率众归顺,鞑靼左翼所属诸部应风而降。 明庭下旨,迁鞑靼左翼诸部,共六千户入关。同时向全国颁布垦荒令,愿出关耕作,放牧者,赐白银十两,耕牛一头,农具若干,足十年者,所作土地或草场归其所有。 ------------ 第一章 二王入京 隆庆四年,三月二十。归化。 一彪轻骑,裹着满身的风尘,朝着归化城东门疾驰而入。马上的金铃一路“叮叮”作响,门边的守卫和路边的行人纷纷向两边闪过躲避。 当今的归化,已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除了在关内紧要的当口,比如京城和大同这样的重镇布有眼线。对于鞑靼人更为倚重的草原,除了潜伏在各大部族里的眼线外,归化城的游骑斥候,也是常常四处出没。 鞑靼人虽是没有实力去学着大明建起一个遍布各地的邮驿系统,可是若遇见有金铃传音入城的情形,定是有什么大事生了。这时候别说是稍有阻拦,就算是躲得慢了点,马上的鞭子抽下来,挨着了也没处申冤去。 “父王。”黄台吉手里拿着一份急报,直入王庭,却见俺答不动声色的端坐在大殿内,连忙放慢了脚步,走到俺答声边,又轻声唤了声“父王”。 “父王,全宁果然丢了。”黄台吉单膝半跪在地上说道,“我们放在蓟州的探子回报。戚继光已经在集结大军,准备出关。” “图门呢?”俺答虽是在尽量保持着冷静,肩膀却不禁微微一震。 “已由明国辽东副总兵李成梁押解,打算送到北京,听说走得是居庸关的路。”黄台吉答道。 “李成梁……嘶……”俺答微吸一口冷气,“这个名儿,从前倒像是从来没听说过。” “听说此人原本只是一参将,也是萧墨轩提拔上来的,这一回是第一次领军出关。”黄台吉补充说道。 “哦,萧墨轩……嘶……第一次领军出战?”俺答抬起头来看着屋顶,似乎若有所思“可打听清楚了,到底带了多少兵?全宁是怎么拿下来的?” “确是只有两千五百人。”黄台吉肯定的答道,“明军先用火炮轰击全宁,图门和苏巴海引军出战,与明军打了一场马战,非但未胜,反是被明军挫了锐气。” “又被潜伏在全宁城里的明军夺了城门,进退不得,明军用火器强攻,图门若是不降,只怕也会落得一个和苏巴海一样身死的下场。” “苏巴海死了?”俺答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据说是被明军义州游击线补衮所杀。”黄台吉点了点头。 “唉……”俺答沉默许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也像是颓废了许多。 “父王,眼下左翼诸部无主,我们是不是……”黄台吉试探着问道,“日后明庭若是问起来。我们就说是出兵相助,再把吞进去的还出来也不迟;若是不问……” “糊涂!”俺答猛得一拍身侧的椅把,因为出声太猛,又连连的咳嗽起来,黄台吉连忙从草垫子里倒出一杯热的奶茶送了过去。 “戚继光已经在集结大军,准备出关,明国摆明了是要自己去摘果子。”俺答接过黄台吉递过来的奶茶,喝了几口,逐渐的顺过了气。 “戚继光是什么人?此人一生征战无数,几乎未尝败绩。两千多明军就能拿下全宁,还打得是我们鞑靼人最擅长的马战。”俺答叹声说道,“一个小小的李成梁,从来没听说的人,领着两千五百人就能打下全宁,还杀了苏巴海,擒了图门。戚继光出关,至少几万的大明,你若是不小心撞上去,丢了性命还得让我去赔罪。” “明人,岂是这么好算计的。”俺答垂下眼皮,声音越说越低。“王崇古,谭纶,戚继光,还有这个什么李成梁。” “明人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善战的人,这些人……都不可怕。只有那个京城里那个姓萧的……” “咱们从关内弄来硝石那些东西,还剩下多少?”俺答抬起头来,朝黄台吉问道。 “关内一直控着,那货色比银子还贵,又查的紧,眼下运过来的,也只有四千多斤,已经卖了出去快两千斤,畏兀儿和瓦剌人出的价都高,眼下倒是不亏了。” “还算这些小帐做什么。”俺答轻轻的哼了一下,“那还有两千多斤,全封了起来,不许再漏出一丝一毫出去。” “父王的意思是?”黄台吉皱了下眉头。 “咱也好几年没入关过了。”俺答扶着椅把,缓缓的站起身来,“准备一下吧,咱也去北京城看看汉人的花花世界,多少年了……一直想去北京城里看看……” “那畏兀儿和瓦剌那边。黄台吉仍是有些迟疑,“那可是几万两金银换来的,况且这事儿,眼下明庭和萧墨轩也已经知道了,还要全交了出去?” “几万两?”俺答哼哼冷笑一声,“眼下怕是还不够顶起人家紫禁城里的一根柱子。” “多少年了,咱也多少年没见着图门了,乘这个时候去看看,没准……日后……归化就先交给你。若是回不来……”俺答没有再看着黄台吉,而是像喃喃自语一样嘀咕着。 大明隆庆四年,三月二十三。 北京城虽仍是春寒料峭,可从北面传来的消息,却像是一股暖流一样四处激荡着。 图门从居庸关被押解入京的消息,朝廷虽是百般限制,却瞒不过四处疯传的小道消息。 曾经祸害蓟辽十多年,甚至曾经从长城直驱而入,在京城附近耀武扬威的鞑靼土蛮汗,已经被朝廷的辽东副总兵李成梁所擒,今个下午就要押进京城。 京城的茶馆曲苑,就算那些平日里最能稳住的气老爷们,一个个也是眉飞色舞,掩饰不住脸上的神情。 多少年了,自从宣宗皇帝之后,咱大明一直都是被北面的鞑子压着掐。“土木堡”之变,误了多少军功世家的子弟不说,甚至把一个英宗皇帝都赔了出去。 几年前萧大学士以一文士领军毁了板升,大同总兵刘汉又在黄河峡谷大败俺答,虽是大快人心,似乎朝廷对北方的武功有了上升的势头。 可转眼之间,辽东军出关的三万人马又折了两万,就连领军的总兵官都被鞑子砍了脑袋。曾经在板升大神威的萧大学士也蔫了。不但力主要和鞑子和谈,还要每年赔上几万两银钱去养着鞑子。 萧大人的口碑,虽是没得说,朝廷上下的人都仰望着,可偏偏就做下这么挡子个糊涂事儿。士可杀不可辱,萧大人,昏招,年纪不大,怎么也糊涂着呢。 虽然都不明说,可京城内外,因为这事扼腕的人大有人在。甚至还有许多人私下叹息,只怕是朝廷养虎为患,日后萧大人的美誉没准就要毁在这件事儿上。 可是眼下陡然之间,却传来了朝廷大军攻陷全宁的消息,一时之间,大明朝上上下下的人都有些蒙了。 当年几万人都打不过的鞑子,眼下怎么随便派个两三千人就收拾了?据说还打的是鞑子最擅长的马战。 不过虽然有些闹不明白,可打了胜战毕竟是个喜庆的事儿,更何况还抓了个什么土蛮汗来,大部分的百姓,只知道鞑子,也就最近听见京城里的老爷们四处传说,才知道鞑子的头头叫土蛮。 而萧大人以前和鞑子和谈的事儿,也顿时就变成了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的英雄好汉所为。 可惜大人们眼下都是闭口不谈,偶尔茶楼里上来几个在各部的大人家里做事的,或是各衙门里的杂役就成了大家追捧的对象,也不管是礼部的还是国子监的,反正是个能打听到消息的人就成。就连平日里最不被待见的詹事府里的人,也成了抢手的热饽饽,随便进个茶楼都有人请喝茶听小曲。 眼见着这些年来,朝廷南征北战的,就连最难伺候的鞑靼人也栓进了套子,难道咱大明朝眼下的武功已经越了洪武和永乐两位爷,功盖汉唐了不成? 大明的百姓,向来最关注的还是关外的鞑子。南方虽然打了倭寇和南洋,可一个个居然都觉得顺理成章,只有这回,才真觉得扬眉吐气了。这可是国朝百年以来,莫大的军功呐。 据说要押解土蛮汗进城的东直门,早就拥了一群又一群准备看热闹的人,如果不是怕官府怪罪下来,只怕都要爬到城楼上去了。至于臭鸡蛋,烂菜叶这些用得上场的道具,那自然是必须的,早就准备充足,就等这场大戏的主角土蛮上场了。在大家的想象当中。土蛮肯定是和从前被押解回京的倭寇一样,被关在四面透光的木笼子里,只1ou出一个脑袋来。 五城兵马司的差兵是忙得最厉害的,东直门边拥了这么多人,就连从大运河进出城的商队和行人都无法顺利出入。来回拉着清理了好几次,可人却是越清理越多。 到了最后,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懒得管了,反正这些人只是拥在街道上,既没有冲门,又没有挡住皇上和各衙门老爷的官道。上头更是没有任何指令下来,说是要在东直门边戒严,干脆就随他们去吧。 其实私底下,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兵,也乐意见着一出大戏。甚至还有人早就瞅准了百姓们放在街边上,装了鸡蛋和菜叶的筐子,准备到时候乘人不注意,也乐上一把。都憋屈了这么多年了,没准上头也就是这么个想法,要不怎么没有任何指令下来呢。 与闹哄哄的东直门正好相反,平日里最是热闹的西直门,今个却是难得才看见几个人影,甚至还有几间商铺打早上开始就没开张过。从老板到伙计都没了人影,想没准是也都去城东去凑热闹了。 几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一辆镏金的马车,像是王爷们才有资格坐上的那种,悄悄的打西直门进了京城,直朝着午门的方向驰去。 ……………………………………………… (曾经,月令有过一个宝宝,可是很遗憾,月令从来没有见过他(她),而且永远再也见不到,他(她)夭折在妈妈的肚子里。之后的很长时间,月令都生活在痛苦中,身体状况也急剧而下,一个月最多能低烧七八次。 医生说,月令的神经系统出了问题。虽然不是传说中的神经病,但情况也不好。 后来,月令又有一个宝宝,这次月令终于可以把她抱在手里了,宝宝很可爱。虽然在宝宝妈妈的怀孕期间,月令仍然很揪心,甚至也间歇的过低烧,每天都要喝很苦的中药,差点把胃都喝坏了。可是自从宝宝出生到现在已经三个月,虽然比以前忙了很多,累了很多,可月令再也没有烧过。 宝宝很漂亮,很健康,出生时候医生打了十分的满分。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现在很快乐,过去的一年半的抑郁,应该可以逐渐的翻过去了。以后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再也不会出现以前的情况了。 这些废话虽然写在vip章节里,可是月令早就算好了,正文三千三百字,这些废话三百多,不满千都是免费,不会让大家额外花钱看月令的废话。) ------------ 第二章 真正的荣光 一辆镏金的马车。像是王爷们才有资格坐上的那种,悄悄的打西直门进了京城,直朝着午门的方向驰去,前后马上拥着几十个护送的武士。 大明朝的王爷们虽然不能随便进京,可若是遇见什么大喜事,上头开了恩,也会准这些地方上的王爷回京凑个热闹。或者地方上的王爷们犯了什么不大不小的事儿,也会被召回京城,让跪在乾清宫或者太庙外头听宗人府的宗正念上一通祖训。 可是几乎没有人会注意,护送这辆马车的武士,处处都透着血气。虽然没有那种趾高气昂的神态,可眉目间却不时的1ou出一丝胜利者的骄傲,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王府仪卫,而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边军。 还有一队百来人的马队,在西直门外就停了下来,朝着城外武德卫的驻所转了过去,想是要借地方歇息去了。 马车的轮轴,轰隆隆的从青石板路上碾过,马车上的铜铃也跟着“叮当”作响。 “明人倒是有胆气。”马车里,一阵听起来不像是汉话的声音隐隐的传了出来。 “戚继光已经在集结大军,不日出关。那难吉依也已经差人联络戚继光,暗中商议归降的事儿。你已经没了察哈尔和巴林,现在又没了喀尔喀,就算让你逃了,又能如何。”另一个声跟着传了出来,紧跟着,是长时间的沉默,只听见车轮和马蹄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俺答。”马车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尊敬的达延汗,就算是你的父亲,也不会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俺答冷笑一声,侧过脑袋,看着身边垂头丧气的图门。 “哼,谢谢你的好意。”图门低哼一声,却又显得底气不足,“我只是想请你把我的尸骸,带回蒙古的草原上。” “呵呵,蒙古的草原。”俺答苦笑了几声,轻轻摇了摇头。 “我请大明的皇帝陛下准许你乘坐我的马车,只是不想丢了我们蒙古人的脸。”俺答继续说道,“放下你的担心,汉人是不会杀你的,否则他们也不会答应让你乘坐我的马车。他们需要你活着,只有你活在北京城,他们才能真正掌握你曾经拥有的力量,他们只会让你老死在这座伟大的城市里,绝对不会用钢刀或者毒药来把你送到祖先的面前。” 图门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直直的盯着俺答的眼睛。 “蒙古的草原。呵呵,你以为以后那片草原还会归蒙古人所有吗?”俺答的眼睛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蒙古人天生是属于草原的,草原也同样是属于蒙古人。就算没有了鞑靼,还会有瓦剌。”图门的话虽是说的硬朗,可心里头却总觉得虚得慌。 “你还以为是一百年前吗?”俺答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图门的话,“瓦剌人,他们会连一丝一毫的抵抗的勇气都不会有,他们甚至需要汉人去拯救他们。” “也许,只有西边的西洋人才会是这些汉人最后的敌人,只是恐怕……”俺答又低下头来,嘿嘿的笑了几声。 “大蒙古,完了!”图门又恢复了刚才的垂头丧气的模样。 “大蒙古早就完了。”俺答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的轻笑道。 “你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属于黄金家族。”图门愤怒的低吼了一声。 “是啊,我也曾经是蒙古人。”俺答接过话头,却又长叹一声。 “曾经?”图门的眼睛有些泛红,“那现在呢?难道你以为你是汉人?” “我现在虽然不是汉人,但却是明人。”俺答毫不胆怯的回道,“以前那片草原,也不叫蒙古草原,匈奴人和契丹人,也曾经占有过。” “你变了。”图门冷笑着把拳头朝着车壁上砸去。 “别出太大的声音。别忘记这座城市里的人都视你为敌人。”俺答把目光投向车窗外,看着窗外的街道边,一座座恢弘的建筑,“我是老了,所以我不希望被关进囚车里,也不希望我的子孙被关进囚车。” “蒙古人是崇拜强者的民族,哲别也曾经是成吉思汗的敌人。归附强者,才是真正延续大蒙古的荣光。” “如果让我死,不过是心脏巴掌大的伤口;如果让我活,我可以横断流水,击碎坚石。”俺答轻声的念起当年哲别投效成吉思汗时所说话,他的脸上也渐渐泛起一阵红光,犹如在朗诵一段神圣的经书。 “你若是哲别,可明人未必就是成吉思汗。”图门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当年大蒙古的牧场,纵马跑上一年也跑不到边。 “大明的皇帝和他的大将们都还很年轻。”俺答并不为图门的话所动,“除了草原,他们同样征服了南方的大海,从来没有一个国家,他们的军队可以不掳掠,不屠杀,却能通过战争来获取如此之多的财富。这座城市里的路人,都穿着最华美的绸缎,据说他们在遥远的南方,同样拥有着无数和这里一样繁华的城市。” “他们的脚步,也许会比成吉思汗走的更远,明人,所图非小呐。”俺答从窗外收回目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紫禁城。乾清宫。 除了在大殿的四周,临时多了不少雄壮的大汉武士外,乾清宫里和平日里的早朝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不过,平日里的早朝,总是有喜有忧,而今个在乾清宫里的人,却几乎个个都是喜上眉梢。就连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高拱高老,也翻出了老脸,乐呵呵的四下巴望着。 全宁大捷,犹如拔去了卡在大明王朝咽喉上的最后一根骨刺。虽然总觉得关外那么苦寒的地方,愿意去的人不多,可是历朝历代以来,似乎对北方草原用兵,那才是最值得夸耀的武功。 无论是文人还是武将,就没一个不想着能名留青史的。可真正能做出一番事儿来的,毕竟太少。但自己做不出来,也未必就没有其他办法。比如跟了一个出头的主子,也是留名的好法子,前提条件是自个不能太扶不起,当然,凡是个正常人,也没几个会认为自己是扶不起的。 平日里在皇上面前,个个都得摆出一副端正的神情来。可今天却是不同,若是还和往常一样,才是显得不合群了。 满耳听到的,都是些“百年武功”“功盖汉唐”之类的话。 主持兵部的萧墨轩,身边被围着的人自然是最多的。说的无非也多是一些奉承的话。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堂堂萧阁台眼下又平添一件大功。 可是又有一些有心人,却是暗中悄悄担心起来。有功之臣,从来非封即赏,可萧墨轩已是官居文华殿大学士,手握兵部大权。若要封赏,又该如何封赏才是? 功高震主,萧墨轩未必没有这些顾忌,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的儿子萧林逸送进宫里做太子伴读。萧林逸是萧家长子,虽然才年方五岁,可却已是知书达礼,聪慧异常,时不时的冒出几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不但甚得萧家上下欢喜,就连皇上也曾经赞扬他颇有乃父之风。 有萧林逸在宫中,又有李妃帮着说话,更兼皇上和萧阁台自危时就是知心,大可不必担心皇上会真的猜忌起萧家来,甚至倒很有可能更依仗几分。 只是辅徐阶,次辅高拱,就连张居正也比萧墨轩入阁早,更是萧墨轩的老师。 内阁里头,得论班排次,萧墨轩若真想坐那辅的位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只是“老师,学生”四个字,就能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可无论是前面三个人,哪一位坐着这辅的位子,有萧子谦这般的一个人在下面看着,只怕是都坐不安稳。 这京城里头,怕是暂且还安生不得啊!瞅着被人团团围住的萧墨轩,又瞅瞅门前冷落的徐阶,高拱和张居正,朝廷里的有心人们,未免更揪心起来。 直到隆庆坐在龙座上,轻轻咳嗽了一声,百官才回过神来,连忙找着自己的位置站好,议论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诸位卿家,此乃我国朝百年难遇之大喜。”隆庆帝嘴角微扬,朝丹墀下略扫一眼。目光就落到了萧墨轩的身上。 “眼下土蛮已被李成梁押解回京,更有顺义法王入京请见,朕准了。”隆庆的声音似乎比平日里更响亮了几分。 “顺义法王又请朕准他携土蛮共乘,朕也是准了,算是留全宁王一个体面。” “吾皇龙恩浩荡,威加四海。”群臣齐齐躬声大赞。 隆庆微微点头,又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可眼下该如何处置,朕倒想听听诸位卿家的意下如何。”隆庆一语既毕,便端坐在龙座上,只是看着丹墀下的群臣。 虽说是问,可群臣竟是没一个争着开口。一是此事确实难以决断,二来,圣意和诸位内阁大臣的意思都尚且未明。 “启奏圣上。”沉寂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再按捺不住,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是高拱,“臣以为,土蛮者,素为我大明心腹大患,边关乃至我北直隶所属百姓,受其害无穷。民间百姓,多有欲割其肉而生啖者,若是不杀,怕是不足以平民愤。” “高卿以为土蛮可杀,其余诸卿以为如何?”隆庆听高拱说完,不急不忙的继续问道。 “启奏圣上,臣意下恰与高大人相左,臣以为,土蛮不可杀。”隆庆帝话音刚落,阶班里又是一人闪出,众人正眼去看,却见是吏部尚书杨博。 杨博历来也算是萧家一系,他的意思,可就是萧阁台的意思?可若是萧阁台的意思,为何又不先说出,反倒是等高阁老说话以后才说了出来,岂不是把堂堂高阁老撂到了架子上头去烤,众人不由得暗中吸了一口冷气。 ------------ 第九卷 第三章 俺答的礼物 高拱和杨博两个”一个是内阁的次辅,一个是吏部的尚书, “哦。(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隆庆眉头微挑,把目光移到了杨博的身上,“但说无妨 “微臣以为,土蛮者,乃教靶达延汗把突猛可之后。虽遭兵败被擒,却素来在轻靶左翼诸部中声望极高。” “土蛮虽是可杀,可教靶左翼尚有三万余户,此三万户久居关外,不服礼教。若是杀土蛮,虽可泄一时之愤,却难免与教靶残众结怨。 若是不杀土蛮,尚且可挟制土蛮而制勒靶,久之则必知。” 杨博看上去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一席话如同水银泄地一般,说完才住了口。 “难道杨大人以为,我大明子民小便割,是不知礼化了?”高拱被杨博抢了一通,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高大人,杨某可没有这般的意思。杨某倒是以为,我大明子民既知教化,又如何能和化外之民一般只知打杀。圣人曾有言,习礼教而教化四方。高大人还兼着礼部的尚书,负着教化国民的责,这番道理,不会不知道吧。” 杨博的话虽是说得客气,可是话中刀锋,却直接逼着高拱。乾清宫的大殿上头,顿时充满了一股火药味。 “两位卿家皆言之有理,此为廷议,倒不必为此伤了和气。”兴许是怕两位重臣之间伤了和气,见两人争论不下,还是隆庆帝亲自来打了圆场。 “徐卿家,你是内阁的辅。是如何看?”见文武百官,一个个都是闭口不言,隆庆帝微皱眉头,点了徐阶的名。顿时间,所有的目先都朝着徐阶转了过去。 大明朝的内阁,只有五个。可这么多年来,竟是从来没有这般复 过。 从前的严嵩内阁,甚至更早的夏言内阁,向来都是拉着一方去压着另外一方。 可眼下的这个内阁,倒是让人有些看不明白。徐阶。高拱,张居正,萧墨轩,陈以勤在,这五位大人之间,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和谁牵着关系。 徐阶是张居正的老师,高拱。张居正和陈以勤又是萧墨轩的老师。可高拱和张居正的私交又是最好,而徐阶向来和萧墨轩之父萧天驻的私交也不差,虽说萧天驭眼下封了爵。早就不理政事,安心的去做田舍翁去了,但谁也不能否认徐阶在萧墨轩面前仍然能断得了事。 官场上的倾轧,向来也是没道理的。就像是夏言对严嵩曾经有过恩情1徐阶和严嵩也是儿女亲家。却非要将对方一棍子打翻一样。就算你觉得费解,可在背后朝你抡棍子的人却觉得理所当然。 朝野上下,早就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瞅着内阁里头了。就算是势头最盛,年纪最小的萧墨轩。名声和风头早就盖过了其他四位阁老,可从来也没人认为他能免俗。唯一的悬念。似乎就是谁先借着机会难罢了。 眼下杨博当先出来和高拱顶了上去,难道这内阁里头最先难的竟是萧墨轩不成? 听见皇上问起徐阶,众人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看看这位两朝的内阁老臣,到底是准备帮着哪边,还是准备两不相帮。 “微臣管的只是户部,藩属与兵事,却是礼部和兵部管着,既然高大人已经说了话,皇上要问,不如问问萧大人如何?”听见皇上问话,站在朝班最前列的徐阶躬身回道。 虽然早就料到徐阶有可能两不相帮,可等徐阶真说出话来,朝中众臣也不禁在心里骂上一句老奸巨滑。若不是顾忌着皇上在上头坐着,怕是就要马上议论开来了。 那些原来已经在心里开始悄悄算计,想着该投着哪边的人,顿时也暂且收回了心思,学着徐阶一样当起了看客。 自从上了朝堂,萧大学士除了和围过来的朝臣们一一回礼外,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适才高拱和杨博相争,也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集。 突然听到徐阶把包袱丢到了自己这边,到也是不慌不忙,几步走到大殿中间。殿上群臣,也是竖直了耳朵,想听听萧阁台究竟有什么大论,顺便探一探内阁里的风向,好为自己做一做打算。” “圣明无迎掣萧墨轩躬身伏回道两位大人所言,“冠口1难决断。微臣愚钝,还请皇上圣裁。” “嗡”的一声,也顾不得皇上还在上头坐着,大殿里顿时就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直到陈洪出来连叫几次噤声,才停了下来。 好一个萧大学士,居然敢把徐阶丢给他的包袱直接甩给了皇上。 最惊讶的,还是那些竖着耳朵准备探风向的人,按这么看来,萧墨轩似乎并没打算和高阁老来个针锋相对,可杨博那里,又该如何解释。 隆庆的脸上现出一丝为难,沉默半晌也没开了口。 “若是皇上也难以决断,何不清全宁王上殿自辩,归化顺义法王亦已一同入京,可一同请上殿来。”萧墨轩见隆庆面有难色。又开口说道。 “萧卿善谋。”隆庆这才转忧为喜。当即传下命来,宣俺答与图门一同入宫。 萧墨轩退入朝班,却见隆庆在上头丢下一个眼神来,袖里的右手,探出一根大拇指。 乾清宫外,乾清门。 俺答和图门早就被带到乾清门边,勒鞋人和明人虽是世仇,可容貌几无差别,所以穿得汉家衣冠倒也是得体。听得宫人宣召,连忙整肃衣冠。走上殿来。 刊网走进乾清宫,却见俺答疾驰几步,跪在地上。 “臣俺答久仰天容,今幸的所见,此生无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罪臣图门”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图门稍一犹豫,却也是跪倒地下。 “顺义法王平身,联却不知,全宁王何罪之有?”隆庆帝先准俺达平身,却又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来。 “罪再,”图门顿时一时语塞。 教鞋人向来甚少玩这些话语上的机关,图门和汉人打交道历来又少之又少,被隆庆这么一问。图门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是,脸上涨得通红,更是困窘。 “你偏居关外,数年来却不知遣使恭问圣安,此罪是一。” “朝廷岁赐银饷,却不能为朝廷护边卫戍,此是罪二。此两件大罪,一是不忠,二是不为,如何敢不自称罪臣。” 倒是俺答熟知明人习性。见图门无语,出言帮他解了围。 “是。是是!”图门虽然听得有些糊涂,倒也知道俺答是在帮着自个,连忙连连点头。 “罪臣今日也要向皇上请罪。”俺答替图门解过了围,也又跪倒 中。 “顺义法王又有何罪。”隆庆轻笑一声。开口问拜 “微臣无能,致西洋人侵犯我大明王土而不能退,此大罪也。”俺答高声回道。 “哦,西洋人?”隆庆似是大吃一惊,“西洋人岂不是自南方海域而来,如何又兵犯西北。” “臣曾闻皇上宫中藏有一卷《大明混一图》,上面绘有陆路,可通西洋,想是西洋人便从此而来。”俺答。回道。 “哼。”隆庆冷哼一声。猛得一拍龙椅,忽得站起身来。 “罪臣无能,还请圣上重派忠臣良将,护我大明子民俺答面上猛挤,竟是滴出了几滴眼泪来。 “启奏圣上。”隆庆帝尚未及再话,却见朝班当中,又闪出文华殿大学士萧墨轩来。 “臣担着兵部的职,西洋俄罗斯国,兵犯西北的事儿,臣倒是也听说过。” “既是听过,为何不报。”隆庆帝似乎有些恼怒。 “只因俄罗斯所犯,并非我大明疆域,而是畏兀儿和瓦刺两国,与我大明相距甚远。”萧墨轩回道。 “臣也启奏圣上。”萧墨轩话音网落,却见俺答把手伸到怀中,一边的大汉武士连忙闪出。却见俺答从怀里掏出的,只是一卷丝帛。 “瓦刺部曾经冒犯天威。不敢遣使入京,却请臣代为使者,献上降表一封,愿永为我大明藩属。” “轰”清净的乾清宫里。顿时又炸开了锅。 瓦刺请降,这一则消息几乎不亚于攻陷全宁。眼下教鞋已降,若是瓦刺再降,整个北方草原将会被完全的纳入大明版图。 就连跟着俺答共乘入京的图门,顿时也傻了眼。 ------------ 第九卷 第四章 香浴 虽然萧天驭封了益阳伯之后,已经搬到了新的益阳伯府里头去住,但是大部分老的家丁却留了下来,依旧把东安门边的大学士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宁夫人和宁景星,也随着萧天驻他们搬到了益阳伯府去,萧天驻反正是闲来无事,可好歹也算是朝中一大儒,正好可以教着宁景星读些诗书。曾经宁家三口人暂居的广竹苑,眼下已经转给了小香兰住着。 能嫁给少爷做平妻,这是小香兰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可偏偏就成了眼前的现实。 苏儿忙着惠丰行和农庄的事儿多,萧墨轩已是内阁大臣,这些事当然不能去烦着。依依也是大家小姐出身,从来没伺候过人。所以帮着萧墨轩打理生活的,仍是小香兰的居多。 萧墨轩也曾经自称是个。恋旧的人,对于小香兰,这个自己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女人,也有份格外的依恋。 小香兰的温柔体贴,也是让他欲罢不能。 眼下广竹苑的香阁里头,一片水雾蒸腾,萧墨轩躺在中间偌大的木桶里头,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又软软的躺下去。小香兰则坐在木桶边上,帮萧墨轩轻轻的捏的肩膀,捏到舒服的地方,萧墨轩还不忘记轻轻的叫上一两声。 苏儿在西直门的惠丰行总店里,除了要打理店里的事务,还有惠丰行在其他各的分行,以及南京的龙江船坞的事儿,都要做着决断,向来回来的就迟。 昨个爹爹和娘就派人传了话来,要见小孙女。依依早上就带了萧宝儿去了益阳伯府,今个还不定能回得来。 自从今个来之后,萧墨轩就直接回了广竹苑,享受起香汤美人来。 兴许是因为房里太热的缘故小香兰也只披了件素纱做的薄衫,一扯水蓝色的抹胸,直接就透了出来,惹得萧墨轩时不时的回头探春,可每次都会被小香兰笑着按了回去。 “今个少爷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小香兰一边咯咯笑着再次把萧墨轩的脑袋转了回去,一双雪白的素手,轻轻的环过萧墨轩的脖子,按在了胸前。下巴也轻轻的贴在了萧墨轩的脑袋上,头上随意梳成的堕马髻散出一缕来,滑到了萧墨轩的肩膀上。 小香兰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已经没有了当初心里小鹿乱撞的惶恐,可萧墨轩宽阔的胸膛和背脊,总是能让她觉得心里塌实一些。 “且是说了多少回了,该是叫相公才对。小。萧墨轩轻抚着放在自己胸前的葱白十指和露出的玉臂,一边微微笑道。!卜香兰虽是个丫头出身,就算是现在也常常会亲自帮着打理些散碎的家务,可这么些年来,手上竟是没有留下丝毫老茧的痕迹,比起苏儿和依依来也不多让。 “叫了十多年了,怕是不容易改过来。小香兰被萧墨轩挠得有些痒,咯咯笑着把胳膊收了回来,“倒总是得心里记着,才能换过口来 小。 “听说连瓦刺也降了咱大明?”小香兰随口问道。 小香兰原本不爱问政事儿,可萧墨轩既然是内阁大臣,兵部侍郎,回家里的时候,有时候难免会牢骚,或者说些大论什么的。而萧家上下,自然也是对家里的大人格外关切,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难免私下议论议论。久尔久之,小香兰自然也会跟着说上几句。 “连瓦刺人的人影都找不到,谈什么归顺。”萧墨轩一边惊叹着京城里小道消息的传播度,一边轻笑一声。自己出宫以后,只不过又去兵部转了一圈,不过小个时辰的工夫,瓦刺人要归降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自己家里头的人,都已经是知道了。 “那”那顺义法王岂不是欺君小香兰惊呼一声,又匆忙的抬起手来,挡在自己的樱桃小口上边。 “他也不过是按照我的吩咐,与他何干。小。萧墨轩又是轻笑一声,若无其事般的扯起手中的细棉布,借着木桶里的热水,在身上擦了几下。些热水,听见萧墨轩这么一句话,顿时又是手上一抖,壶嘴里出来的热水也偏了方向。萧墨轩惨叫一声,哗的一下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少爷”小香兰见萧墨轩站起了身手,手里只是抱着胳膊在那一脸痛苦的表情,也是惊慌失措,几乎又要失手将手里的铜壶打翻在地。 萧墨轩到也眼疾手快,一把帮着扶住壶把,才是稳了下来。 “说了要叫相公了,你是看看,叫了声少爷,,小这不就萧墨轩赤着身体。咧着嘴站在水里笑着。 “妾身”妾身失礼”小香兰一边道着歉,一边想要去看萧墨轩被烫着的地方,目光却不自主的瞅到了桶沿边上。见着物什雄赳赳的,顿时又是脸上一红。 “妾身一时失礼,伤了相公,还请相公让妾身看看,若是伤了皮肉,还得赶快去请大夫才是小官。办量方制着自只目先不望下落。边伸手想要去看萧墨嘲”胜搏六 只是手指还没碰到萧墨轩的胳膊,却现自己已经被两条结实的胳膊紧紧的抱住,身后的一只大手,一边轻抚着一边向下滑去,顿时脸上现出两片绯红,热乎乎的才像是被热水淋过了一般。 “你相公我这是心病。的心药医治才行。”一阵略有些粗重的呼吸,不断的在小香兰耳边吹过。 小香兰又是一阵惊呼,忽然间,自己的两只脚都离开了地面。根本容不得商量,整个人都被粗暴的抱了起来,“砰”的一身落到了木桶里面。 “相公,小香兰一声娇嗔,仍然没忘了去看萧墨轩的胳膊,“就算不清大夫,也得擦上些烫伤的药膏才好 “哈哈。小。一只胳膊伸到了小香兰的面前,略有些白哲,却并不纤弱,看起来也有几分力量,上头连片红的都没有,更别说是烫伤了。 “你相公我好歹也是亲手杀过偻寇的人,如此身手,哪里会被随便烫着。”萧墨轩的手顺着纤细的小蛮腰滑下小香兰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打湿,隔着抹胸,两点楼桃若隐若现。腰部下方的丰腴沾了水,像是录了皮的水蜜桃一般。隔着素纱做成的薄裙都能感觉到那像是录了壳的鸡蛋一般的光滑。 “少爷”虽然抱着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夫君,可小香兰却是心头乱撞,仿佛像是回到了当年一般小香兰想要挣扎,却又觉得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即使感觉到那只热乎乎的手已经探进了薄衫,却只想和眼前这个男人贴的更近一些,恨不得和他融化在一起。 “说了多少次了,叫相公,这都快两年了!”萧墨轩不满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兰,,小兰担心相公,欺君虽然已是娇喘连连”1小香兰仍然没有忘记萧墨轩刚才说的事儿。 萧墨轩最爱的,就是小、香兰这份关切和体贴,无论天大的事儿,在小香兰的眼里,萧墨轩总是最重要的。眼下听小、香兰仍在担心着,萧墨轩心里也不禁滑过一股暖流。 “那若是皇上自个骗自个”可还叫不叫欺君萧墨轩粗重的呼吸,顺着小香兰绯红的面颊。带起了几丛鬓角垂下的青丝。 “相公,”一声娇嗲。带着几分嗔怪,整个身体却软软的到在了萧墨轩的怀里。 “冉府里是不是冷清了些了?”萧墨轩故意悄悄问道。 “这 ,倒是有些。小香兰不知道萧墨轩说的是啥意思,只是一无一十的答道。 萧天驻他们早就搬到新宅子里去了,眼下萧林逸也大多是在宫里伴太子读书,虽然前两年添了萧宝儿,可算起来比起耸年的热闹,人还是少了许多。 “那咱们想着法子?”萧墨轩坏坏的笑道。 “置办间大宅子。和公爹他们住在一块?”小香兰强忍住娇喘,好不容易问出一句,却突然现一件异物出现在两腿之间,抹胸里边也被一只大手侵入,禁不住呻吟连连。 “这也算是法子,娘亲也总还是说着咱萧家人丁还是不旺,你不也是喜欢小孩子 萧墨轩的这句话,也不知道小香兰听到了没有,杏仁般的秀目仿佛是无力张开,樱桃小口一张一合,却只能出呢喃一般的声音。整个广竹苑的香阁里头,只能听见一阵哗哗作响的水声。 大半个时辰之后,直到府里的丫头们进来收拾小香兰脸上的两片红云仍是未及飞走。 丫头们一边低笑着,一边偷偷的拿眼瞅着坐在一边的那两个正主。 这些府里的丫头,和小小香兰也多是熟识,当年甚至还曾经睡过一个。房。就算是现在,虽然有了主仆的名分,却也常常如姊妹一般。被她们似笑非笑的瞅着小香兰的脸上的绯红也是一时间如何也褪不下去。 公子和小兰姐果然还是年轻,竟弄出这么大动静来,除了房里溅了四处的水需要擦干外,被褥和罗帐上也全打湿了,不管是咋整出来的,也都别多嘴,只管拿去换洗才是。 “又要打战,这一回”相公总不要也自个去了吧。”等丫头们收拾停当,全退了出去。小香兰才又坐得离萧墨轩近了一些。 这么些年来小香兰逐渐的开始关心起朝事来,其实也并不是闲得无聊。她关心朝事。其实只是记挂着自家相公的安危罢了。 想起刚才相公说的皇上自个骗自个的事儿,只凭着在萧墨轩身边这么些年的直觉,也能想到皇上和相公两个”绝对不会是互相搭档着演戏,去骗朝廷上上下下的乐上一阵。 说瓦刺归顺,扯下一个谎容易,可时候久了,总得要把这个谎给圆上,否则结果只能是威信扫地。 而要想圆这个谎,也只有两个办法可以去做。 ------------ 第九卷 第五章 以德服人? !今天的第?更可能会比较汰,最近都比较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看的小说)建议井休熙天,不过月令还是会过了再去睡觉。 皇上和萧墨轩既然扯下这么一个蒙古瓦刺部归顺的大谎,自然也得想着法子去的才是。而想要圆了这个谎,能想到的法子,也无非是两个。 第一个办法是把俺答给杀了,把罪过全部推到俺答身上。反正朝堂上边,朝廷百官都看见是俺答掏出的那份所谓的降书。 不过这个办法似乎并不稳妥。俺答与图门不同,虽说也间或有些野心或者贪财,可毕竟向来恭顺。况且在数万屯田大军以及宣大总督谭纶的眼皮底下,俺答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第二个办法,无非就是真拿下瓦刺,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算是彻底圆了这个谎。 “这普天下的功劳,哪能让我给全占了。”萧墨轩轻松的一句话,打消了小香兰心里的顾忌。 “不过,,今日之后小只怕我那高老师对我又要多了些腹谤。”萧墨轩又若有所思的说道,“今个他在朝堂之上,虽然说的是句句有理,可回过头来,我那高老师难免会把这笔帐算到你相公我的头上来。” 小香兰微笑一声,款款站起。帮夫君斟下一杯香茗,大部分的时候,她更愿意做一个。聆听者,而不去追问太多。若是夫君心里觉得烦闷,或是想找些话说,他自个自然会说。 “杨博这只老狐狸,倒也是会用得形势。”萧墨轩摇头苦笑一声,“偏就是我,也没得法子去说他。” “杨尚书也是朝廷重臣。想来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说得在理上,夫君又何必多虑。小香兰试着开导萧墨轩。 “若是真只为了朝廷。”萧墨轩又是一阵轻笑。“杨博和高阁老,向来私交虽算不得好,却也不算差,否则上回也不会为我那高老师来做说客。” “这一回,却只怕是在一个利字上头 “王崇古,张四维两家,都是我大明朝数得上的盐商。眼下张四维虽是手握南洋财贼大权。可南洋近海,并不缺盐。若论盐价最好,无非是北方大漠,近年来,开边归化,他王张两家自然是收获颇多。” “若只是靠一个归化,怕是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眼下辽东军平了全宁,若是再西进瓦刺,扬州盐商多获之利至少数成。如此大利。又岂能不趋之?” “难道斩了土蛮,轻子便不吃盐不成?”小香兰不解的问道。 “杨博老臣,咱们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小。萧墨轩继续说道,“皇上已和我议定,决意迁勒鞋图门部六千户入关,可教靶左翼诸部至少近四万户。就算迁了六千户入关,尚有三万余户在外。” “若是斩了图门,必与鞋鞍人结下死怨,日后我汉人出关垦荒,与鞋鞋人混杂一群,更是少不得互相敌视。草原不靖,我关内商队如何能安然行走?” “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杨博在殿上不惜与内阁大臣相争,为图门求命。日后少不得为鞋桓人所闻,数靶人必然因此事而对杨博心生感激,日后他几家的商队行走草原,自然又多了一份护身 “高阁老虽是个聪明人,向来清简也是不假,可既不是生意人,自然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和张,王两家互有勾连的朝廷重臣,又何止杨博一个,和他杨博连着的商户,又何止是张王两家而已,其中千丝万缕,一言难尽,就算是皇上,应付起来只怕也是吃力。” “相公不也是不想斩了图门。小香兰吃吃的笑道。 “我萧家不也是大明朝数的着的商户,岂能自断财富路。”萧墨轩也跟着呵呵笑道。 “萧子谦啊,萧子谦。”萧墨轩慢慢站起身后,走到窗前。窗外的紫藤,尚是当年萧天驻入京时种下的,眼下已经蔓爬的到处都是。已接打起了花骨朵。 “以农育商,以商制国。不正是你想要的吗?这往后的路如何走,就看这大明朝的造化呐”。 “华盖亭亭,致聚天下。日中,午时。小。 承天门内的鼓楼上,远远的传来了报时的声音,就算是在东华门外的大耸士府,也可以隐约听得见。 萧家老爷封了爵,萧家儿郎更是位居内阁大学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家门前的这条出入的巷子也被改了名,叫“大学士巷”。 可京城里头大学士不止一个。从前做过大学士的官老爷更是数不胜数,为啥偏偏就这里叫“大学士巷。小?这个道理就算是住在大学士巷附近的街坊,怕也是说不出来。 今个萧府似乎有贵客前来,虽然大学士巷两边并没有封了道,还准人行走,可偶尔有人打萧府门前经过,便瞅见数十个。虎背熊腰的侍卫四下围着,隔着门前的熙心,吊然见不着里头的情形,可是听起来一阵阵喧闹的,“航刀熙闹。一些和萧家有过来往的人想探头去窥探一下。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那些大汉瞪着眼睛吓得退了回来。 “你这说小了便就叫做藏私,说大了便就是不敬。”隆庆帝一边从咕嘟嘟翻滚着的汤锅里夹出一块羊肉片来,在面并的银碗里瞧了作料,迫不及待的朝口里中着;一边还没忘记着数落萧墨轩。 萧林逸最近都住在宫里的居多,难得回到家里。难免有些得意忘形的忘了规矩。本是要陪着娘亲和两位姨娘,以及陈妃,李妃两个坐在花厅里的侧席。可毕竟小孩子天性,见着正厅里的人少,只有皇上和太子朱朗钧。潞王朱朗窿以及爹爹四个”座位宽敞,非争着要坐过来,还煽动了堂堂太子爷两个一起闹腾,非要坐在一块儿,隆庆和陈妃又帮着劝,萧墨轩才是准了。 “羊肉不是什么希奇的东西,只是用了些海外传来的辣板,再配上些四川的花板。调出这个味儿来。”萧墨轩被隆庆责怪着,也是丝毫不以为意,“这天下,眼下能配出这个。味儿来的。只有臣一人而已。若是皇上准了,臣就去皇上的御膳房里当个。火头军也成,省得整日里烦恼。” “火头军。”隆庆听了萧墨轩这么一句话。顿时也是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堂堂萧冉台,若是做了火头军,联每日里岂能咽得下其。 “联知道你有才,向来一直觉得无非是治国平天下的小才,闲来做几幅画附庸风雅,却不知你还有这般大才。” “不知臣的这般大才,堪载青史否?”萧墨轩也跟着打趣。 “能不能载匕。联也不知。”隆庆帝又被萧墨轩打趣一番,吞进口中的一卷羊肉差点噎着,荐边伺候着的萧福连忙献上清茶,隆庆帝接过一饮而尽。才算是解了。 “联若是噎着,只怕你萧大学士今个逃不过一个谋害圣君的罪过,倒是足以名载青史。”隆庆帝网顺过气来,便忙不及的自个圆场。 “只是能治国平天下的,虽未必有你萧子谦做的好,可毕竟并非只有你一人,可这天下能做出这味儿来的,却只有你而已,只是不知,你如何想得出这般做法来?” “一时奇想。贻笑大方罢了。”萧墨轩听隆庆问起这个。连忙把话止住,总不能告诉他,这个是几百年后的做法吧。 边的萧林逸和太子朱瑚钧,潞王朱钥谬,虽然已经是吃得满头大汗,却也不肯先停下筷子。隆庆呵呵笑着,夹起一块煮熟了的的羊肉片,送到萧林逸的碗中,萧林逸也不客气,一口吞下。 “臣这犬子。常在宫中,毕竟孩童习性二还请皇上海涵才是。”萧墨轩本就是大忙人,比整天躲在宫中的隆庆大人还忙了许多,萧林逸这一两年又总在宫中陪着太子,父子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算多。眼下见了隆庆和萧林逸熟络,忽得有些酸溜溜起来。 “哈哈。有伴着太子,太子便少了许多寂宾。此子天资甚高,勤奋好学,就算是太子也颇有不如。”隆庆对萧林逸丝毫不吝赞美之辞。 “微臣岂敢。”萧墨轩听了隆庆的话,心里虽是欢喜,可又听是拿来和太子比较。连忙谦虚上一句。 “联常是想。你萧家和我皇家早就已是一体,眼下又得此子,甚是怜爱。”隆庆忽的看起来甚是懊恼,“可惜我大明祖制,封王者不得为官,否则就算封他做一字王又如何。若真封了王,只怕反倒是误了他日后的抱负。” 大明朝的王爵。分“一字王”和“两字王”两种。“一字王”地位较高,向来只有皇室嫡出的亲子才能封作“一字王”比如“燕王秦王” 相比之下“两字王”的地位就低了许多,比如“淮南王靖江集,等等。 “皇上有这般心意已是足够。”萧墨轩顾不的尚在用膳。连忙丢下筷子行礼答谢。“幸得皇上恩宠,其实如微臣这般,风光已不下王 “这回遣军远征关外,萧卿利有几分胜算。”论完了私事,隆庆又想起眼前的正事来,“朝廷和联,以及你萧子谦的颜面,可尽在此事当中。” “其实微臣以为 ”萧墨轩不慌不忙的坐下身来,神秘一笑,“兵者,国之凶器也,李成梁所领诸军,若只是克敌,胜算十有**。可有些时候。一味用兵,并穿上策。” “上者伐谋虽是善言,可谋之安出?总不是以德服人罢?”一时间,隆庆大人也被萧大学士弄了个糊涂。向来喜欢用兵耀武的萧大学士,兵部尚书。如何成了刘皇叔的拥簇了。 ------------ 第九卷 第六章 东方的野心 叶唉 弓点多了,天都亮了,逝子的玩意真不好找。帜,别在路上睡着的才好。还是的睡一会去。 “眼下北方虽是逐渐平靖。皇上可还记得北元否?”萧墨轩淡淡笑道。 北元?隆庆的脑子里,腾的跳出这么个词来,顿时之间,巨大的不快让他再也咽不下口中鲜美的羊肉片,隆庆重重的丢下手中的筷子,冷哼一声。 对于雄据中原的大明王朝来说,北元,实在是个奇怪的东西。 明洪武元年八月,已经占据了中原大部分领十的大明铁军,在大将军徐达的带领下,攻克元大都。元朝灭亡,元顺帝妥欢帖睦尔北奔蒙古故地,仍称国号为元。 虽然后来的北元,在明成祖永乐皇帝的不断压迫和分解下,逐渐崩溃。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伊儿汗国、钦察汗国等蒙古部族逐渐向南方的大明王朝垂下头颅,纳表称臣,可一个王朝在另一个王朝的故地上肆掠了百年最后却全身而退,不可不所谓是一个奇迹。 明景泰三年,公元一四五二年。瓦刺部领也先杀死脱脱不花,夺取汗位,教靶与瓦刺分裂,北元名存实亡。 明宪宗成化十六年,公元一四八零年,教靶第二个小王子,把突猛可继教靶汗位,称达延汗,率军击败瓦刺。 此后,达延汗便成为成为北元在名义上的继承者。而号为“札萨克图汗”的图门,正是“达延汗小。这个称号的继承者。 虽然占有教靶右翼诸部的俺答。也自号“司徒汗”试图与“达延汗小。分庭抗礼。可在名分上。却不得不仍然接受北元的继承者“达延汗。的册封,被称为“土谢图汗”。 可自从大明嘉靖四十年后。无论是俺答还是图门,却又分别在嘉靖四十年和嘉靖四十二年接受了南方的大明王朝的册封。 俺答封为顺义法王,图门则被封为全宁王。 如此一来,无论是图门还是俺答,在他们的脑袋上,都顶着三个不同的爵位。 图门顶的分别是,北元王朝的继承者“达延汗。”勒鞋左翼诸部的实际掌控者“札萨克图汗。”大明王朝册封的“全宁王”。 俺答头上顶的则是,北元王朝册封的“土谢图汗。”勒桓右翼诸部的实际掌握者“司徒汗。”以及大明王朝册封的“顺义法王。” 尤其是对俺答而言,无论是面对北元的继承者“达延汗。小图门。还是面对大明王朝的无上圣君隆庆。只要没在面子上完全扯开,都要摆出一幅藩属对待宗主的模样来,想来也是痛苦至极。 而面对“达延汗”这个宗主,“司徒汗。也时不时的露出一些挑战的态势。面对大明这个宗主国。“达延汗”这个北元的继承者更是曾经咄咄逼人。 三者之间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况且眼下虽然降伏了鞋鞋两部,却还有北元的另一支。瓦刺!游走于嘉峪关外。乾清宫的大殿上关于瓦刺降伏的那一份国书。也不过是在隆庆和萧墨轩的导演下,散出的一个出兵的由头。 而也先之后,瓦刺诸部虽是率众西迁,但瓦刺精骑的身影,却仍然时不时的出现在蒙古草原上,甚至与教鞭右翼的俺答部屡次生冲突。 其中嘉靖三十一年和嘉靖三十七年,俺答曾经两次亲自率军出击瓦刺。先是在札布汗河附近击败瓦刺部八千辉特,迫使瓦刺部迁离和林。然后又兵出吐鲁番,攻袭额鲁特和巴图特部。兵行济勒满山,直击卫拉特万户。 而眼下瓦刺四部,杜尔伯特部。准噶尔部,土尔扈特部,和硕特部的主要领地和牧场,正是分布在额尔齐斯河流域。 嘉靖四十年,俺答向南方的大明王朝纳表称臣,明廷准开边大同和归化。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归化,逐渐成为草原与中土的贸易中心。即便是仍然与教鞋人互相仇视的瓦刺人,也赶着成群的牛羊前来归化与汉人的商队做起了交易。 而归化在大明王朝的大军戒备下,从嘉靖四十年到隆庆四只,竟是六年未向西派出一兵一卒,而瓦刺诸部在延绥,宣大两军,数十万大明边军的威胁下,也是数年未向东走出半步。 曾经金戈铁马,争斗不息的蒙古草原上,竟然是难得得出现了数年的和平。 可无论是教鞋部还是瓦刺部,只要他们还有独立的部族行走在草原上,北元,这个曾经的蒙古中心汗国,就一天不会彻底消亡。 明成祖虽然五次出征蒙古草原,可大漠苦寒,又要维持漫长的补给线,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退回关内。蒙古人的马,依然奔腾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 隆庆虽是自小生长宫闱之中。可彻底征服草原,仍然是他心中最大的梦想,也是两百年来,大明王朝历 大明号称拥兵百万,可两百年来,其中三分之二的兵力囤兵于长城沿线,所要防备的,也正是这个名存实亡的北元。 “皇上不必恼怒,勒靶眼下既归我大明,想是瓦刺诸部亦不久。微臣倒是听说,眼下西域那边,近年来却走出现了一个叶尔羌的汗国,乃蒙古察合台后人所立。”萧墨轩一边试图平缓着隆庆的不悦,一边缓缓说道。 “联到是也听说过,礼部和兵部的简报,联也都详细看过。”隆庆听萧墨轩说起,又想到李成梁刚刚率军踏平全宁。擒获图门,北元残部已是去了一半,心里到是也松了一些。 “此叶尔羌国,信奉回教,民风甚是骁勇。终日向东窥视,所窥者,无非畏兀儿和瓦刺两部。”萧墨轩笑道。 “眼下瓦刺部,北有西洋俄罗斯,南有叶尔羌,正所谓惶惶不可终日,说的正是瓦刺,瓦刺所能倚仗的外援,只有畏兀儿一部,可畏兀儿毕竟国力有限。南北两端,也和瓦刺相同,此两部只能说是相依为命罢 “若是再加上我大明,便就是三面合围。”隆庆被萧墨轩这么一番细说,龙颜大悦,呵呵的笑出声来。 “皇上错了。”萧墨拜摇头说道。 “如何错了?。隆庆不禁有些愕然。 “我大明并非瓦刺和畏兀儿之敌,瓦刺诸部,也是我大明藩属。”萧墨轩微微工笑。一边招手示意萧福,过来给火锅里添些热水,免得烧干了。 “难道你萧子谦还当真了不成。”隆庆只当是前几日在乾清宫的朝堂上的那出戏,顿时摆手讪笑。 “皇上又忘了北元。”萧墨轩提醒隆庆。“皇上可别忘了,京城里头,还有一个北元正宗的大汗在呢 “子谦你是说图门?”隆庆又是一番讪笑,“你竟是以为,瓦刺人会认他这个正宗?” “此一时。彼一时也。”萧墨轩对隆庆的说话不置可否。 “眼下瓦刺正是惶惶不可终日,前日归化所私贩火药,也多半是卖给了瓦刺和畏兀儿人,若是此时能得一强援,瓦刺人又该如何选择?若是皇上您。又该如何选择?”萧墨轩细说道。 “得一强援,是为有利;名附北元。是为有份;此等有利有份之事,可为。”隆庆未及多想,心里头已是有了答案。 “所以瓦刺纳表一事,皇上不必多虑,只消我朝大军,兵出嘉峪关,不但是瓦刺,便就是畏兀儿人的纳降国书,自然会送到京城来。”萧墨轩说的明白,隆庆也听得明白,两人不禁是相视一笑。 “两国纳表,已不是难事,皇上和微臣二人,也不必担心会贻笑于人,可只一个纳表归降,岂不是草草了事。”萧墨轩似乎并不满足于只圆了自己拉着隆庆大人一起撒的谎。 “若是能永消北患,才是大拜 ”隆庆也是连连点头。 “历朝以来,我中原多有对西,北二地再兵。”萧墨轩说道,“可却是夺而不能守,最后统统还了回去,仍然给养出了元气。”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我大明,却有几样利器,可破此局。”萧墨轩笑道。 “子谦你是一样,我大明火器也是一样,联只记得起这两样,还有哪几样,莫非谭纶,戚继光还是李成梁?”隆庆一时间竟是弄不懂萧墨轩所说。 “皇上又错了,臣说的并非是人,更不是火器。皇上若比轩作利器,轩一向于人和善,岂不是败坏名声。”萧墨轩摇头否认。 “与人和善”隆庆帝吃进了一片辣椒,正端着清茶在消火,差点禁不住喝进的一口茶全喷在桌子上,“我大明这几年来,四面战火,虽是都胜了,可大半也是你萧子谦惹出来的。” “子谦这是教他们为善,况具我大明只是由守而攻。无论哪次都是如此,若是不好好教他们一番,省不得又会生出事端来,怎生好说是臣惹出来的。”萧墨轩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 “这算是联错了,联给萧大学士赔罪了隆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皮上颇有些挂不住。 “微臣岂敢。”既然做皇帝的都已经屈尊道歉了,萧墨轩自然也不好再追究。 “至于这一回,臣也只是替我大明防患于未然。”萧墨轩故作正色道,“我大明眼下精兵百万,北患大减,太仓殷实,军心求战。自秦以来,我中原企图经略西,北二地,所获良机,无过此次。” “愿此战过后,我大明再无关外关内之分,长城一线,纳为中土。”萧墨轩深吸有一口气,站起身来。 ------------ 第九卷 第七章 利器 入明隆疟四只。四月十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蓟辽和宣大两军调出来的,配给李成梁的两万马军精骑还没抵达嘉峪关内的肃州,整个大明朝却已经像一架巨大的机器一样动了起来。 农,商,钱,财。这四个字。便就是萧墨轩向隆庆帝说说的大明朝手中的利器。 农,望名而知意。由萧家的京郊农庄起步。番薯,玉蜀秦,以及改良过的小麦和水稻,眼下已餐是遍布大明各地。好的地头上,再加上打理的好,一亩地种两季,最多能产个四五石左右的大米和麦子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 如果是换了番薯和玉蜀秦。一亩地一年产个十石八石,甚至十石以上的粮食,也丝毫不奇怪。不少当年跟在萧墨轩身后,非要追着种番著1玉蜀秦的商户,也是大呼上当。 番薯和玉蜀秦产量实在是太高。没两年便铺得到处都是,头一年跟着种的还好,第二年才跟上的。虽然产量也高,也不算亏,但是收益明显不如原先打算的那般。 再看看萧家在南北的几处农场,居然已是辟出好大的地来养猪养鱼了。不禁哀叹人家毕竟是大学士。脑瓜子转的就是比咱快。而且回过头来1还是得去萧家的农庄去买水稻和小麦的种子,也只有萧家出的货色,才是上等,自个上回转了次二道贩子,才是着了道,怪不得萧大学士。 大明不缺粮食,自然军中也不能缺。无数辆牛马拉着的大车,或者满满的大船。载着满仓的粮食。源源不断的向着西北的肃州一带进 而这些运粮的牛马和粮船,却又几乎没一辆是朝廷拿出来的,这便是萧墨轩所说的第二字,“商”。 商人趋利,是乃天理。李成粱所率的马军虽然只有两万,可殿后挂卫的步兵,却又有过十万人之数。 从肃州出嘉峪关,到额尔齐斯河,要经过沙州,哈密和吐鲁番,路途千里,所以这一路上的补给。显的尤为重要。 历朝历代,只拿得出三个办法,最常用的办法是征民夫,但是征来的民夫大多也是被逼无奈。整日寻思着如何逃走,也是常事。况且征来的民夫,还得另外分出兵力和精神来去管。至于哪个地方该出多少民夫,该服役多少时间,更是说不清楚的理,有的靠得近的地方,甚至因此而整县整府的废了农事也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第二个法子是动士卒,可如此一来,损耗的兵力更大。 第三个法子,就是就地取食。可关外和西域一线,比起中原来本就是人丁稀少,眼下指望瓦刺和畏兀儿人来供应十多万沿途明军的食宿,更是不可能。 这三个法子,无论是用哪个法子小想来都不久远,否则历朝历代,为何中原王朝想要大规模驻军关外,都是难之又难。 原本户部是准备了征民夫的公文,可是还没送到内阁里头,就被执掌户部的徐阶挡了下来。 原来这一回朝西北运粮,竟是不需要官府征一夫一汉。 内阁和兵部早就拟好了公文,以兵部的名义,向大明境内的商户大量买粮。若是随军出关,只要在肃州办好文书,等上几日,见数量够了,自然又会有朝廷的兵将沿途护送。 等送到营中,直接拿了金券银票,或者是军中的堪合文书回头,去关内的钱庄里头领回自己那份就是。 哪些地方能调出多少人手出来,能送到哪边,早就由这些商户和役工们自个谈好,既不会误了各地的农事,也不会担心有人逃跑,朝廷的兵马只要分批沿途护送就成。 而来回拿的都是金券银票。也省了不少事儿,这一头,就又是萧墨轩所说的“钱”字了。 自打三月底起,南北二京的“朝庄。里头早就忙活开了。 这么多人一路西行,吃喝住行都要使钱,除了南北二京之外,从江南1湖广,四川到肃州的一路上。成都,西安,大同,灵州,等等这些大城果头大小、面额的金券银票,都要备足。 专门制作金券银票的制钞房,几乎连续十来天都没歇工。新印刷出来的金券银票,除了一小部分用来兑了南洋商人的金银外,大部分被存放在两京的库房里。 如今南洋二带,用的几乎都是大明朝庄的金券银票,用张四维的话来说,“若是用金银,还怕有个成色好坏,若用我大明的金券银票,一两银子便就是一两足色细丝 什么成色的银子能换到多少金券银票,早就在各地的钱庄里头就算好了1而各地钱庄收到的金银,又全部汇总到“朝庄”里头,铸成水一准的成色。 前再年铸炼金银的大师傅。还多是东瀛过来的手艺人居多。这些扎着朝天小辫子的偻人,其他的不好说,可铸炼金银的水准那倒是没得口认两年。明人也学得会系可以炼出来比偻人做的旧川,不讨为了维持金券银票的价值,仍铸得和从前一样。 萧阁台对徐阁老说了,偻人虽然不大好,可铸银的手艺了得,我殃浃大国不必连这点风度也没,咱这就叫技术引进。啥叫技术引进,徐阁老不大懂,不过技术和引进分开来,还是懂的,合在一起,也就那么个意思。 至于金银铸得比以前好,萧阁台也说了,总用一样的金券银票,日子长了总是不好。若是真铸得好了。以后重制几版新模样的金券银票,到时候十张老银票换九张新银票,金银的成色也再上一准。也防着年头长了,有人能做出差不多模样的假券来,这是好事。 到底是好是坏。普通的商户也管不了那许多。可毕竟金券银票用着方便,也是事实。况且如果想要金银,也大可以拿着去钱庄里用金券去换,换出来的也是水一准的成色,反倒比从前食着金银的时候,心里头更塌实。 况且把钱放到钱庄里头,换了金券银票,不但少了许多担心,几张纸总比一堆金银更容易收藏吧。更可以有利钱拿,这简直是列祖列宗都没想到过的好事儿。商户和百姓。纷纷把自己手上的大部分金银和铜钱换成了金券银票。 而南洋和西洋的商户,若是不急着带金银走的,也都宁愿拿着金券银票去使。近两年来,据说西洋有些大商之间,也学着用大明“朝庄”的金券银票互相交易了。 来自南洋和西洋的金银,源源不断的朝着“朝庄”金库房里头涌进。 至于这回新印出来的金券银票。在没有收到金银之前,自然也是一张都不能兑出去。这些金券银票。都是给西边准备的。 户部早就下了文书,凡是在大明的边市交易,一律只许用金券银票,上个月底,把归化也加了进去,若是要换金银,只能等交易完了自个去换。 嘉峪关内的肃州,也是新开了朝庄的分行,大军西进,只要是能用金券银票的地方,绝不用金银。而且,据说肃州也要和大同一般开边市了。 萧阁台私下说过,绝不把西边来的金银,再漏一丝一毫出去。真的一丝不漏,当然是不可能,但是想要逼着西域诸部也学着用金券银票,倒也是不争的事实了。 户部和朝庄里的掌柜们,连日连夜的加班加点,为的就是算出个大约需要备下多少金券银票,那些地方能直接用上,又有哪些地方非用金银不可,金银又该是要准备多少。 不过。无论是农,商还是钱。使起力来都得有花费,这又是萧墨轩说的最后一个字“财” 这个财字,倒和前面三个字不同,得从太仓里出。 好在大明这些年积累,也有了些底子。海瑞海关长那里的海关,是个大头,每年大几百万两的税银不在话下,眼下更是有突破千万的势头。 海关长铁面无私,是整个大明朝都出了名儿的,当年连皇上都敢骂的人,你还能指望他给你开后门,人家后头还有当今的皇上和萧阁台撑腰。 除了海关外,各地的商税也是节节高涨,相比之下,农税倒还降了三四成,可总的算下来,比起嘉靖四十年,各地加上太仓能收到的赋税,足足翻了一番还略微冒头。 自从隆庆二年后,京官欠俸的事儿也再也没有闹过,不但如此,京城内外的官员们,俸禄还涨了一倍,若是能得个吏部的优考或者良考,不但升职有望,年前还有奖钱,足可以过个大大的肥年。当然,若是科察被评个下等,那便是想也不要想了,赶快回府邸收拾包袱,准备搬家吧。 好在优良中下,下等毕竟只占一个字,只要小心些,总还是得优,良的机会大些。 无论是种地的农民,还是行走的商户,或者是衙门里的老爷门,只要不是懒得抽筋了,都是腰包鼓鼓。遇见赋税剁变,也不像往常那般避之不及。 这回要去西北的两万马军。人还没出关,就一人先支了十两银子的饷金,步兵则是五两,听说若是的胜,更有重赏。向上回跟着李总兵打全宁的那两千多人,一半都升了官,最少的也打了几十两的赏。 肃州城下,十多万大军士气高昂,人人求战。 从各地到西北的大道上,运送粮草和插重的队伍也是络绎不绝。 钱财是花出去的才叫钱财。若是只堆在官仓和私窖里头,那只叫东西;若是一个朝廷让百姓不敢使出钱财,哪有脸面继续收着百姓的赋税;而朝廷的钱财,真转回到了百姓手里,而不是被上上下下的找着借口私墨挥霍,那才使百姓真敢去使出钱财,萧墨轩如是说。 ------------ 第九卷 第八章 损招 嗯一一妆几年是不大正常,明尖尽量早一一鱼荣叫 乾清宫。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东暖阁。 眼看着大军不日即将西进,隆庆大人不但毫无喜悦之情,眼下却在东暖阁里踱来踱去,时不时的还抬起手来挠几下脑袋。丝毫没了平日里的天子气概。 “可是想不出法子来?”隆庆终于停下脚下的步子,转过身来,期盼的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般的摇了摇头。 “联虽是皇上。可和子谦你也曾是同窗,就当是私下帮联出个主意。”隆庆心有不甘,“这,你可得帮着联,可是好?联的国舅爷 隆庆大人放下了身段,只是一味的哀求着,可是对面的正主儿,却似乎有些不为所动的模样。 “臣从来不以为不可,只要皇上颁下旨来,臣照办便是。”萧墨轩只是点头应声。 “若能颁得下旨来,联要和你商议作何。”隆庆大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轻哼一声,一挥袖子,背过身去。 “联不出嘉峪关,算不得是御驾亲征。”隆庆背过身来,兀在那喃喃嘀咕着。“况且就算是御驾亲征,又是如何?成祖爷和武德皇帝都曾经领军出战。偏联就是扶不起?” “难道他们想把这紫禁城做成个。笼子,把联关在里头不成?联出去走走,就算是顺道体察下民情,有何不可?”隆庆大人越说越是生气,就连脸上也涨得通红。 “皇上言之有理,可惜那些言官,竟是无一人了解皇上的苦心。”一边站着的萧大学士,明显就是个只吆喝不出力的主。一边回着话,一边还唏嘘长叹。大有痛心疾的姿态。 “真个想不出法子?”隆庆看起来没有被萧大学士的表面所迷惑,侧着头白了一眼之后,没好气的又问。 “法子”法子倒也不是没有。”萧墨轩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既是有法子。那便快说嘛。”隆集大人一个激灵,猛的转过身来。 “比如找个。借口,那些言官虽然是怕皇上走得远,可若是皇上只在京城内外。想是他们也寻不出反对的理来。”萧墨轩一本正经的说着。 “继续说下去。”隆庆大人从萧墨轩的话里,似乎噢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也是一本正经的瞪大了眼睛听着。 “皇上只要出了京城”萧墨轩忽得放低了声,故做神秘状。 “嗯”隆庆大人觉得萧大学士的话,离正题越近了小只是连连点头。 “只要抽个空当,让皇上您换上军服,臣可以帮着皇上再混出去,只要皇上进了军营,有皇上的圣旨和臣的手令,不怕调不动御营的兵马。”萧墨轩说的一本正经,隆庆大人也是听的眉飞色舞。 “下个月就是夏至,按照我《大明会典》,当是要行郊庙之礼,而郊祭前的大射礼。日子和场地却是由皇上您钦定,只要皇上下了旨,就是明个办也成。依臣看。南海子的御猎场,地方宽阔,又有行宫可以供皇上和百官歇息。当作大射礼之所正可。皇上想避开众人,也是方便得许多。”萧墨轩连出京的由头和地方都已经想好了。 大射礼,顾名思义,便就是和射箭有关。中国自古便有六苦,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所谓君子六艺,缺一不可。 便就是隆庆大人自个,虽是久居窖中,其实也自小有名师调教,起码也可以算的上是弓马娴熟,相对后人常常有人以为中原王朝的皇帝就是身体赢弱来,也是大大的误会了。 而大射礼。历朝历代都视之为大礼之一,《大明会典》上边,也有严格的条目和规定。 萧墨轩在上辈子,姑且算这么说,也听说过北边的韩国要为大射礼申请“专利”的事儿。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只可惜上辈子萧大学士还是一介布衣。朝廷里头都不关心。布衣又能如何。其实洪武皇帝早在朝鲜一国归为藩属的时候定下了规矩,只许以诸侯礼行之,无论猎装朝服,都要比天朝短上一寸。 萧墨轩出完了主意,仍是似笑非笑的站在一边,看着隆庆。 “此法甚的联心,大善。”隆庆大人兴奋的搓着双手,脸上仍是涨得通红,“便就是回来再被那些言官一人上本折子斥责于联,联也是认了。” 萧墨轩的想的主意,听起来似乎既是可行,又是刺激,对于一直被“关”在皇城里头的隆庆大人来说,简直无异于一场新奇的游戏。 可高兴的劲头还没过去,隆庆却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法子是好”隆庆大人决定还是继续找萧大学士商量商量。 “可回头御驾回城,若是见联不见了,这京城里头岂不是要乱成一 ?” 萧墨轩忍住偷笑,也跟着锁起眉头,皇上毕竟还是识得大体,也晓,得利害。 “不若然,联留下一纸诏书,着太子暂且摄国如何?”隆庆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就连刚刚几岁的太子也搬了出来。 “再说”即便在南海子,想要瞒得住左右,又谈何容易。”隆庆费力的想着,“子谦可帮联再好好想想。该如何瞒过。” “大射礼是礼部的事儿,不归着臣管,皇上左右,也不只臣所能支配得了的。”萧墨轩无奈的摊了摊手,“想要不走露消失,还得宫中的诸位公公帮着出力。” “不过,皇上到是可以找高阁老商量一二。”萧墨轩再支损招。 “高阁老,他如何肯帮联做这等事。”隆庆顿时也是哭笑不的。“只怕他不当场召那些都察院的御史过来给联上疏进言,便就算是留了几分情面了。” “嘶”隆庆一语未毕,忽得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得一沉。“联若是瞒不过左右,只怕还是瞒不过高拱。” “陈洪那厮,向来与高拱交好。互通有无,岂肯帮着联去瞒高拱。”隆庆冷哼一身,重重的甩了一下袖子。 “联动不得他。若走动了他,便是拂了高拱的面子,联动不得他。”隆庆疾走几步。才像是下了决心。 “来人,去慈宁宫,所冯保过来。”隆庆帝轻喝一声。 “回主子爷的话。”门外的小内侍应声而入。“这时候,冯公公该是在文华殿伺候太子爷读书。” “那便去文华殿叫。”隆庆不满的皱了下眉头。 “那若是太子爷粘着冯公公。不让来,奴婢小内侍唯唯诺诺的问着。 “那便把太子也带来。”隆庆有些不耐烦的回了一声。 “奴婢这便就差人去”这便就去。小内一边应着声,一边就要朝门外走去。 “皇上毕竟有天子的气概,就算是皇上身边的人,倒也是学会使唤人了。小内侍还没走出门外,就听见萧大学士像是调笑般的说了一句。 “联是说教你去,还有外头那个。两个一起去。”隆庆似乎也是猛得回过味来。 “奴婢”奴婢们都去了”那谁来伺候皇上?小内侍手足无措一般。 “陈洪教你的?”隆庆再也按捺不住,一声低吼,右手猛得抬起,两指直直的朝着小内侍指去。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小内侍受了一惊,再也不敢多话,忙不迭的退出门去。 “联也知道,冯保是个聪明人,当年宫中泄秘的事儿,与他根本没有丝毫好处,他又如何肯干,就算要泄。也只该是泄给子谦你才是。”隆庆帝一直看着门边,看着门外的两三个小内侍,都慌忙忙的朝着乾清宫外跑去,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口气,回过身来。 “可这朝廷里头,联又有哪一件事是不能和子谦你商议的。”隆庆缓缓说道,“联也不知道为何,偏就是信得过子谦你,无论什么,都想着要找你商量一回。” “微臣何幸,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萧墨轩毕竟也是凡人,顿时心头一热。 “子谦你也对得起联,对得起我大明朝,对得起我大明千万子民。”隆庆轻轻的摆了摆手,“联只是想告诉你,当年冯保那边”联绝不是提防着子谦你。 “当年徐阁老把联管得太紧,只不过这么些年,联也想明白了,徐阁老在此事上边,也对联并无恶意,他是内阁的辅,这个恶人他不来当。乖来当。况且有高阁老和陈洪那厮都怪在冯保身上,联若不贬了冯保,便要怪他他们身上。联”毕竟也欠着高阁老的情分。” “就算是臣来出主意,也只能这么做。”萧墨轩点小头道。 “这回回来,联还让他当司礼监的席秉笔,掌管东厂和锦衣卫。”隆庆虽是没有明说,但是也听得出是有还冯保一个清白的意思。 “皇上这回叫冯保回来,难不成,”萧墨轩想起刚才议论的话题,试探着问道。 “这到不是。”隆庆被萧墨轩这么一问,随即一楞,然后也禁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近几月来,总听是说徐阁老有告老还乡的念头。”隆庆笑了一番,又提起一个话头来。 “臣倒是也听说过。”萧墨轩跟着点了点头。 “只是徐阁老没跟联提起过。联就当不知晓好了。”隆庆继续追了一句,“徐阁老,兴许是有什么顾虑吧。” 萧墨轩网想接过话头,却忽得把脑袋朝着窗外转去。 乾清宫乃是皇上修养议事之所。向来没有人敢在这里喧哗,可忽然之间,却听见外头一阵剧烈的脚步声,“哗哗”响着,直朝乾清宫奔来。 听脚步声,怕是有近十人之数。 ------------ 第九卷 第九章 九九归一 虽然自打嘉靖四十二年起,这里就已经不再是大明王朝的中心,可万寿宫作为昔日皇权的象征,仍然具有无上的威严。 太医院使万邦宁网赶了过来,便就被黄锦迎进了寝宫里面。内阁值房靠着西华门,离西苑近些,几位阁老虽是跟着万邦宁赶了过来,却被挡在了万寿宫的外头。 远处的钟鼓楼上,巳时中的鼓点已是响了起来,虽时已近中午,可整个万寿宫的气氛,却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万大人”平日里稳重的黄锦,竟是手脚不住的颤抖着,眼巴巴的看着从龙榻边网转回的万邦宁。 万邦宁犹豫了一下,却又一眼不,走到几名正就着“察微镜”在那摆弄的御医身边,互相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万大人”黄锦的声音里,已是带上了哭腔。 “下官”下”下官”还是请皇上来做主才是”万邦宁的手。也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句话竟是说了几次才说出了口。 “该用什么药”万大人只管用便是”一丝不祥的念头,猛的涌上黄锦的脑袋,“皇上来了,一切有老身我担当,犯不到万大人您的身上 “太上皇”万邦宁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又没说了出来。 黄锦眼里期盼的目光,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即使就在身前,听起来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主子爷,奴婢在呢!”黄锦强撑起精神,端出笑脸,拿起一块沾湿了的棉布,帮嘉靖帝润着嘴唇。 “黄伴”联,是不”是不是不行了。”嘉靖帝紧闭双眼,声音只能从牙关里传了出来。脸上一片通红。却不是常人的红润。两片嘴唇。也干涩的几乎要开裂。黄锦拿水润上去,不一会就又变得干涩起来,黄锦只能不停的换着水。 “呵呵,太上皇这是叫劫,是老天爷在考验太上皇呢。做神仙的,哪个不遭劫难。过了这个劫,太上皇就能再看着皇上,看着我大明朝一万年。”黄锦强做欢颜。 “联都,,都不说了,你,,你还在说。”嘉靖帝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叫联,联老不死喽!” “适才”适才万太医也说了,只需耍开几副方子,太上皇按时服下。龙体自然痊愈,到时候再叫萧阁台从南京把李时珍叫来,再换一副调养的方子”黄锦猛得垂下头去,喉咙里出一阵压抑的闷响。 “萧阁台”好一个萧阁台”联没”没看走了眼。”嘉靖帝通红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来,“皇上”,皇上呢,” “皇上”徐阶”萧墨轩嘉靖帝嘴里喃喃得说着。 “皇上在乾清宫和萧阁台议事儿”主子爷只管放心看着,看着皇上领着萧阁台他们,给我大明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大滴的眼泪,顺着黄锦看起来有些陷下去的眼眶涌出。打在手里拿着的棉布上面。 “黄伴”你想”想骗联。”嘉靖帝挤出一丝笑来,轻轻的摇了摇头。 “奴婢哪敢骗主子爷”黄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嗡嗡的,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孔,“若是奴婢骗主子爷,,奴婢就 “你骗”骗联”联不怪你”嘉靖帝的声音听起来越的小,“皇上他们,,他们都,,:都在外头吧。 “呵呵”主子爷明鉴,皇上是孝子。太上皇不适,皇上当然要过来。”黄锦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联,,联,,有十多年,,十多年没,,没见这个,,儿子了。”嘉靖帝微微咳嗽一声,“帮联叫进来。” “主子和 ,”黄锦的身体猛得一抖。 嘉靖帝暂且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微的睁开眼睛,浑黄的眼珠,直直的看着黄锦。 “主子爷先歇息着,奴婢这就去叫。”黄锦咬了咬嘴唇,却不敢抬起头来。默默的退出寝宫。 正如嘉靖帝所预料的一般,毒锦网走出寝宫,便看见隆庆和萧墨轩几个静静的立在阶下,见黄锦走了出来,连忙迎上。 黄锦见着隆庆,顿时又是眼圈一红,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在地,幸得旁边的萧墨轩手快,才扶住了。 整个大明朝,除了李时珍和万邦等几位医师,便再也找不出人来,比萧墨轩更清楚嘉靖帝的身体状况了。甚至从某种程度若来说,萧墨轩比李时珍和万邦宁更清楚。 嘉靖和隆庆不一样,因为从前长时间的服用钦汞这些东西做成的所谓仙丹。这些有毒的重金属早就侵蚀到了嘉靖帝的五脏六腑,即便是李时珍开出的方子,也只能尽量去延缓身体里的器官的衰竭,却无法 旦有一天这些病根都再次作起来,除非能够像后世那样进行器官移植,还有几分可能再拖上几年。否则,几乎不可能再把这位太上皇从鬼门关边再拉回来。 阵轻轻的脚步,从寝宫的门边一直朝着龙榻走去。 刚刚闭上眼睛的嘉靖帝,竟是强撑着想把眼睛睁大一点。睁得再 支略有些浮肿,却又和脸上一样通红的手颤抖着想从绒被下伸出,抓住自己面前的儿子。 “这,,这越知,,越像联了嘉靖帝的脸上现出一丝暖暖的笑意,浑黄的眼睛里,也像是出光来, 小时 时候更像你娘 “皇儿,叩见父皇。”隆庆的嘴唇,也微微的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的抓住父亲从绒被下伸出的手。 萧墨轩默默的低下头去,眼眶上有些湿润。 兴许,人在冥冥中确实能感觉到什么,或者嘉靖帝比萧墨轩想象的更了解自己的身体。这一对十多年来近在眼前,却一直不得相见的父子,却只能在眼前的这般状况下见上一面。 这一切,应该怪谁?是怪天,怪嘉靖帝自己,还是该怪那些曾经围绕在嘉靖帝身边的方士? “二龙不相见”。十多年来,嘉靖帝究竟是在保护着自己,还是在保护着自己的儿子,嘉靖帝自己从来不会说,也从来没有人敢去问过。 萧墨轩只觉得自己似乎根本没有理由去责备这位已经弥留的老人,这位曾经大明王朝的一国之君。兴许,这就是命,这就是天意。 嘉靖帝把目光转向徐阶。却只是微微一笑,又把目光放到了萧墨轩的身上,微微颌。萧墨轩会意,膝盖向前挪了几步,移到了隆庆 嘉靖帝却又微微动了几下手指,示意萧墨轩再向前一些。 嘉靖帝吃力的移动着自己的胳膊,将隆庆和萧墨轩的手一起紧紧抓在一起。 “生子,,生子当如,”萧子谦,,吾儿有幸,得,,子谦”嘉靖帝的脸上像是泛起一层神秘的光芒,只是静静的看着几乎并排跪在自己床前的两人。却几乎忽视了同时被自己召进寝宫来的徐阶。 二龙,终于相见! 没有人敢去打破眼前的这幅画面,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嘉靖帝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黄锦和徐阶,几乎同时背过身去,大滴的眼泪,落在地上的石板上面。 两朝老臣!嘉靖帝虽只是对徐阶一笑,徐阶却已是心满意足。 虽然也曾经有过野心。有过**;虽然已是权柄渐轻,已是身陷旋涡。可是曾经意气风的徐阁老,这么些年来,竟是肯收敛羽毛,一如既往的在背后支撑着大明朝的舞台上,最精彩的两个人。 他所做的,虽然只有一个小“让”字,但是已经足够。 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上,都从来没有真的忘了他徐阶。即便还有什么野心,还有什么憋屈。随着太上皇的这一笑,也可以随风而去了。 万寿宫的寝殿里,静的只能听到墙角滴漏的落水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萧墨轩只觉得抓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一松。顿时禁不住心头一震。抬起头来向前看去。 只见龙榻上的嘉靖帝,脸上仍是挂着暖暖的笑容,而他落在榻边的手,却渐渐的变得越来越冰凉。 大滴的眼泪,也顺着萧墨轩的眼眶涌出,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嘉靖帝逐渐变得僵硬的手上。 不管是虽然曾经,还是曾经虽然。萧墨轩却始终无法否认,正是眼前这位仿佛熟睡了一般的君王,才让自己终于有了在大明一展抱负的机会。 也正是曾经在他近乎溺爱的庇护平,自己才能的逃脱一次次的生死,危境。 虽然自己已是无愧于大明。无愧于天下。但是他也同样无愧于自己,也无愧于他自己的儿子。如果说,撇去那条令人憎恶的魔咒。 无论是当年在玉、熙宫还是在重建的万寿宫中,昔日的音容笑貌,仿佛仍然近在眼前。 人在,人已去。 “当”当,小”当”钟楼上的黄吕大钟,沉闷的响起,几乎京城里所有的百姓和官员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望去。 片片白幡在万寿宫前徐徐扬起,一队队裹着白纱的禁军走上街头,封闭了京城内外所有的城门和道口。 大明隆庆四只,四月二十二,午时。 曾经执掌大明达四十一年之久的一代着王,嘉靖帝,崩。 这一年,是公元一五六七年,比萧墨轩曾经见过的那段历史上,迟了整整一个多年头。 接到命令”明天起来带宝宝 ”那个”诸位明白什么意思的吧。 ------------ 第九卷 第十章 遗诏 ※明隆庆四只,四月二十二,午时乃大明王朝的第十山在草币,嘉靖帝朱厚熄,驾崩。庙号世宗,溢号教皇帝。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虽是在朝堂和民间,都留下了诸般争议,可是谁也却无法否认,在这位的身后曾经的君王身后,如日中天的大明王朝正在冉冉升起,并将普照整个世界。 万寿宫的雕花窗格。斜斜的开着。一缕春日的阳光照在嘉靖帝的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容。犹如熟睡了一般。 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么让他最后的笑容竟是如此灿烂。 十多年,近存眼前而不得相见,唯一的一次相见,竟是永远的诀别。隆庆心中的苦痛,也许也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 紧闭的双眼,却挡不住从中滑落的眼泪。 他猛的转过身,紧紧的和萧墨轩抱在一起,两人几乎同时哭出声来,就像是两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 什么皇家的威严。什么权臣的荣光,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失去亲人的孩子。也许他们在大明王朝的舞台上过于精彩的舞步,让人们忘记了他们仍然是两个不及而立的年轻人。 钟鼓楼匕的阵阵钟声。犹如一把锥子一般一阵阵的刺进每一个人的心底,向京城内外所有的人宣告,他们的君王,向他们说着最后一声,永久的再见。 个精彩的时代,终于彻底落幕了。虽然将会到来的新时代将会更加精彩,更加灿烂,却掩不住人们心里那一阵阵诀别的伤感。 钟鼓楼上的钟声,渐渐消逝。从今天起,将会有一十三天不会再响起。 内阁大臣,礼部尚书高拱,匆匆的赶回礼部衙门,将经过内阁商议的一道道宣告的文书传向全国各地。 从南洋,到岭南。夷州岛,江南,湖广,河南,四川,山东,关中,辽东,一直到最北面的草原。从朵甘。乌斯藏都护使司到安南,朝鲜各藩属国。 各地宗室亲郡王,各的总督巡抚镇巡三司官,各安其职;各藩国诸王,藩屏为重,只命香差官代行。州府以下,一概免进香火。民间服孝三日,三日之后,嫁娶饮乐无禁。诸王,世子,郡主等;丧服二十七日而除。 只是太上皇遗诏一节。太上皇的身子骨,近几年来就一直不好不坏的。这一回又是病来得急。归天之前,说的只是一句“生子当如萧子谦,吾儿有幸得子谦。” 其他的根本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问了黄锦,也说并无其他什么紧要的东西。 虽然历代皇帝只留一句话当作诏命并不希奇,可是显然,这么一句有关萧子谦的话,自然不能包括在内。 既然没有遗诏,那么依着祖制,便就要内阁代写。可这一回,就连平日里生怕握不到权的高拱也退避三舍。太上皇的遗诏,实在是不大好写。论来论去,最后还是落到了萧墨轩的头上。萧墨轩也并未推辞。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 这一夜,东安门边的萧府也是一夜未眠。内书房里的蜡烛,直到天亮前半个时辰才熄灭。 赖愕皇上的恩宠,萧家的三位少夫人,竟是一门三命妇,这么些年来在大明朝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偏偏朝廷上下,人人都以为理所当 朝廷的命妇,也是要入宫哭祭。三位夫人也陪着相公坐到子时后,又只歇息了两个时辰不到,到寅时初就起了身。 担心相公一夜未眠。想要去内书房看,却听萧福说,大人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去了宫里,吩咐家丁和丫头不要打扰三位夫人,让多歇息一会。等寅时末再送去承天门,准备听完遗诏后入宫哭祭。 卯时初,四月的北京城。天也才是网蒙蒙亮。京城里的公侯驸马,五府六部各衙门的大人。以及在京城的王妃,文武三品以上的命妇,都已是赶到承天门。 就连紫禁城里的太皇诸妃,皇妃,宫里各局的公公,也都是从东安门,西华门出宫,绕了一圈回来,早早的在承天门等候。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平日里宽阔的长安大街上,到处拥满了人,只是人人身着素服,官帽上缠上了黑角带,又不敢和平日一样喧哗,遇见熟识的小只是略一点头,便各自按着地方等候去了。 宫里头的钟鼓楼暂时禁了声,要一十三天以后才会报时,众人只能是望着东边网升出来的太阳。揣测着究竟走到了什么时候。 几位内阁大臣的家眷。虽是特别关照,站了荫凉些的地方,可今日不同往常,丝毫没有歇息端坐的地方,几今年纪大些的命妇,时候久了也有些耐受不住,益阳伯夫人也是如此,幸得有三个儿媳在旁边,轮流扶持,才好了一些。 直等到卯时初,才看见承天门的城楼上,几个人影闪动,虽是除去了华盖,却也能分辨出是皇上那几个。 “静肃” 声长长的吆喝。从城楼上传了下幕,顿时之间,还在相互小声议论的王公朝臣,各家命妇同时静下声来,都默默的看着城楼上边。 “宣先皇帝,太上要帝遗诏” 这一回的”听得出是萧大学十的声然大上皇早就盘了伍小入部分没有足够的消息渠道的人,竟是丝毫没想到,太上皇的遗诏竟是会由他来颁读,而不是原先预想中的内阁老臣,辅徐阶。 虽然皇上已是登基四只,往日里常有的皇位继承一事早就没了悬念,但是所有的人。仍然都怀着一丝复杂的心理,在静静的等待着。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备,自从内阁一制在大明王朝出现以来,便就有了“代言之司”和“托纳帝命之责” 无论是先皇驾崩还是新皇登基,所传下来的遗诏和即位诏书都是经过内阁大臣修正过以后才颁布,甚至的有的诏书完全出自阁臣之手。 虽说有隆庆在位,太上皇的遗诏的威信降低了许多。可人人都禁不住在猜想着,萧大学士会如何去修写这份诏书。 甚至有人把萧墨轩颁写遗诏和近来内阁里传出的风言风语联系在一起。 尤其是嘉靖朝的老臣,已经有人紧紧的锁起了眉头。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有太上皇在,皇上尚且要顾上几分情面。眼下太上皇已去,皇上大权在手。眼看着萧墨轩手执诏书站在城楼上。徐阁老似乎也已经失了势。 下面到底是会借机把他们这些老臣一扫而空,还是会开恩让他们慢慢的挪出位去? “联”以家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一载,深惟享国久长,累朝未有,乃兹弗起,夫感何憾!” 萧墨轩略有些憔悴的声,远远的从城楼上传了下来。 “联之一生。只求四字,功七过三,得而可瞑于天!” “皇帝仁孝,可安天下;诸子藩王,朝廷诸臣,各安其命,克己用忠。诏告中外。咸使知闻。” 虽然不过短短的三句话,可萧墨轩徐徐念来,竟是花了好一番工夫。 而直到萧墨轩念完,承天门下的众人,却又尚且没能回过神来。 虽然嘉靖帝早就做了太上皇,可为太上皇颁写遗诏,仍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甚至有可能让自己的话变成日后大明朝的祖制之一。 分量这么重的一件东西,他萧子谦却只写了短短的三句话?而且听起来几乎都是客套的话,几乎什么都没说出来。 是我们傻了。还是他萧子谦傻了?这么些年,已经鲜有人再提起当年那个,“愣头青”的称呼,可是今天却涌到了嘴边又不敢说了出来。承天门下,几乎人人都是面面相觑。 先不说眼下萧各楼台权倾天下,只说他萧子谦能站到城楼上去读,那份诏书自然也是给皇上看过了。 皇上都不说什么,咱们还帮他蹦达个啥?再说了,蹦达又如何,诏书都读完了。 倒是那些从嘉靖朝就开始主政的各部各司的官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无论是皇上还是萧阁台,都没有在朝廷里大动干戈的意思。 大丧三日,暂免朝礼。念完遗诏的萧子谦,像是完成了一个巨大的心愿一般。朝皇上微一行礼,向着城楼下走去。 早晨刚刚升起的太阳,将行走在阶道上的萧墨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竟是显得有几分落寂。 萧子谦,权倾天下的萧子谦,若是说他寂莫,恐怕每个人都会拍股大笑。可是承天门下的人山人海中,又有几个人能明白。寂宾独行的萧子谦,这个世界上,能了解他的人,又少了一个。 七功三过,这句话并不是嘉靖帝自己所说小而走出自萧墨轩之手。百年之后,当所有人谈起嘉靖帝这位历史上的君王之时,却都不禁要引用萧墨轩的这一句话。 再伟大的人。也不能自己评说自己的功过。盖棺定论,功过庄是后人分说。 有意思的是,当后人们读起这段历史的时候,翻遍了整篇史书,却也找不到嘉靖帝究竟有什么大功,甚至足以留下一化功三过的评价。按照常理来看,嘉靖帝只是一个平庸的守业之君,虽无大错,亦无大丁。 如果非要说大功,那么也只有擢用了萧墨轩这么一条。 要知道,即便是几成完人的萧墨轩,在后人的传说之中,也只不过留一下一个九功一过的评价,而不是什么十全公。可偏偏每个人又都以为嘉靖帝这个。七功三过这个评价还算是中准。 谁也不知道嘉靖帝为什么会选择了萧墨轩小而后人们在研究萧公一生的时候,也总是感觉他身上笼罩着一种神秘的光环。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本来的面目。 甚至有些萧墨轩谈过的东西,直到两三百年以后才被逐渐验证。当人们高呼和感慨着一世奇才的时候,更加深了笼罩在萧墨轩以及嘉靖帝身上的那种神秘的光环。 兴许,萧墨轩也知道嘉靖帝并没有那么伟大,他只是倾注了自己的感情,又用自己的感情许了了一个诺言,并且用一生去完成这个诺言。 这,就是他回报的方式,一个有血有肉,有笑容,有眼泪的人。 ------------ 第九卷 第十一章 外相内相 诏吊是在承天门宵读,可要入宫哭祭,却是要经西华讳口” 太庙册籍未改。万寿宫里的大行皇帝灵前,只是举哀设灵。 嘉靖帝的陵寝,永陵,早在嘉靖七年就已经选定,嘉靖十八年已是完工,此后一直有的守护修络,倒是不劳费神。 眼下的工部尚书张居正,也是个精细人,二十二日的下午就亲自带人去阳翠岭的陵寝查探过,直到确定无碍才折了回来。 隆庆帝昨个晚上在万寿宫守了一夜,上午也是米水未进。 宫中六尚和宫人。以及内官虽是在昨个就已经设过祭坛。可今天公侯文武,三品以上命妇又要轮流进西苑拜祭。从承天门回来之后,等行过祭奠礼已走到了中午。又是坐在灵柜旁,嘴里默默的嘀咕着什 黄锦也是哭了一夜。走路也要小小内侍扶着,却又担心着皇上的身子,让进了一些蜜*汁,却又不肯喝。 “眼下太上皇归天。皇上的身子骨最是重要,怕是只有萧阁台才能劝得动皇上。”黄锦和陈洪商议。 陈洪虽是有些不乐意,却也别无他法,他站到皇上面前。皇上根本连面前不肯抬一下。只能又差人把测行过祭拜礼,准备回府休息的萧大学士又请了回来。 其实萧墨轩也是放心不下隆庆,只是依着宫中的规矩,这时候却不好到,可巧是陈洪派人来请,便就跟着过来。 只走到了万寿宫。看见隆庆黯然的坐在灵柜边,顿时也是禁不住眼圈一红。 倒是隆庆见萧墨轩走了进来,难得的抬起眼来木然的望了一眼,脸上凄然的一笑。 “舶心里闷得慌,可又不能喝酒,子谦你来了,正好陪着联坐上一些时候。” “臣有些事儿。要向皇上禀报,不知眼下可适当否?”萧墨轩进祭殿前,找黄锦让人打了盆水,洗了把脸,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隆庆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目光仍然留在嘉靖帝的灵柜上。 “肃州那边,线补衰所带的先锋营,原定的是定在二十六日誓师出关,可太上皇的奉安大典,也是在二十六日。”萧墨轩抿了下嘴唇,停下了话头。 “联眼下哪里还有心思去肃州。”隆庆的话头,和萧墨轩想说的似乎有些不对不上号。 且不说奉安大典的要皇上亲自主持,就算没有太上皇驾崩这件事儿,想要在二十六日线补襄出关前赶到肃州也是难事儿,不过李成梁的大军开拔。倒是能赶上的。 “陛下,微臣只是想问,军营开拔,可饮酒否?”萧墨轩小声问道。 “饮酒?”隆庆当下也是一愣,竟不知如何碎答好。 四月二十六,是太上皇的奉安大典,按照规矩上来说该是不能饮酒才是。可即便是大明会典里头,也只说了官,民,宗室子弟该是如何,偏偏没有对萧墨轩问的这个有过说明。 “二十六日,既然是先皇奉安大典,不如让线补衷晚一日出关如何?”隆庆帝略微皱了下眉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无论是关内关外,让他们享一享先皇的恩惠也是好。” “晚上一日,到无大妨碍,微臣稍后便派人送出信去,用八百里快骑,想是二十六日早上也能把公文送到肃州。”萧墨轩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那定了二十七日出关,可还有什么禁忌?” “将士辛苦,便请子谦和几位阁老商议一回,就仿照民间的规矩办吧。 隆庆略一思索回道。 “微臣遵旨。”萧墨轩略一行礼,却又并未去交代办事,而是仍站在祭殿里头,“若不是皇上,微臣正不如该如何去回。” “你们内阁也该是可以拟订。”隆庆淡然一笑,却又似乎心不在焉“这些事儿,不走向交由内阁。” “内阁虽是可以拟订。可仍是是要皇上决断不是。”萧墨轩接过话头,“否则票拟到了司礼监,也是得批红,总不能空转回去罢。” 不管是内阁还是通政使司,送上来的票拟奏折当然不可能是空转过去。可若是皇上不决断,那便只能由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来批红,眼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便就是陈洪。 司礼监的批红权。虽然只能断而不能谋,可却也丝毫不可轻视。正德年间,大太监刘谨正是因为手握批红的权,才一时间权倾朝野。所以终嘉靖一朝,嘉靖帝向来管束极严,司礼监里的诸位太监都不敢胡作非为。隆庆后,隆庆帝也秉承父皇之风,凡大事必要亲自过问,甚至会把朝臣召入宫来当面询问,司礼监虽有“内相”之名,却只剩下一个空 子。 虽然宫里的太监和内侍,都算是皇帝的半个家里人,可只要是个。人,总归会有”引只和**,就算是太些也不例是浩反,兴许不心,“童内臣的富贵全系于皇帝一人之身。若是他们的主子到了,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与朝廷众臣争一争权势。那还是有些兴趣的。 “哼”他们岂敢。”果不出萧墨轩预料的一般,听他说到批红,隆庆顿时禁不住冷哼一声。 “敢与不敢,尽在皇上一念之间萧墨轩回道,“我大明眼下虽富有四海,可等着皇上要决断的事儿,也是数不胜数。 微臣斗胆,还敢来太上皇灵前和皇上说,可其他大臣和百姓的事儿,却不知道又有多少件被搁在了司礼监 “皇上不爱惜龙体,说起来也是自个的事儿,可太上皇既然把我大明万万子民交给皇上,若是皇上都不爱惜, 皇上既然是孝子,也该是明白太上皇的心意。” 隆庆一言不,只听着萧妾轩一口气说完,才缓缓抬起头来。 “子谦说的是大道理,联也是明白,可联这心里头”说着话,隆庆禁不住又是眼圈一红。 “微臣别无他意”小只盼皇上还记得,太上皇是笑着归天的。”萧墨轩的喉咙里出一阵呜咽。 “笑着归天”隆庆的身体。顿时仿佛被电流击过一般的一震,眼睛又不由自主的落到了灵枢上边。 笑着归天,是含笑九泉吗?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太上皇足以含笑九泉? “臣请皇上进素膳。”萧墨轩乘势微微欠身道,“然后回乾清宫暂且歇息 四月二十六日,肃州。 线补窕所率的两营先锋军,已在几日前就完成了汇编。 兵部先头派出关去的探子,也和几个瓦刺部的头人私下做成了买卖。 只是更多的瓦刺和畏兀儿的头人,却是选择了观望。 虽然西北面来的西洋毛鬼子。早就打破了同是属于大蒙古的咯山汗国和西伯利亚汗国,现在又把触角伸到了瓦刺部的地盘里。 可是东南边的汉人,也同样摧毁了曾经的丰州滩和现在的全宁城,并且将黄金家族的继承者囚禁在他们的都城。 被夹在中间的瓦刺人,似乎更乐意看到两位巨人之间的争斗,以期可以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甚至借机恢复瓦刺部队昔日的荣光。 本就是潜流暗涌的西部草原上。一时间波诡云拜 肃州城里,整日人来人往,许多人的面孔看上去便就明显不是汉人。 肃州卫的卫所,眼下已是暂且做了李成梁的行营大帐。 今个一早,就有京城来的快马传书,随后便看见李总兵把线补衷等百户以上的将官召进帐去,还有肃州知府梁知远,虽不是军职,却担当着辅助军给的重责,也是被请了进去。 群人进了卫所,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没见人出来。 二十六日,本是线补襄所率先锋营出关的日子,昨个肃州卫的校场边就整好了仪仗。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肃州城的百姓从四野八乡赶过来,想看个热闹。 算起来,自打嘉靖七年,哈密卫退守嘉峪关起,近四十年,就没见怎么见过大明的军队开出过嘉峪关。这回听说咱朝廷大军要出关打西洋鬼子1个个都觉得新鲜。 可眼看着日头就要升到了卯时,卫所里却还没见人出来。肃州城里的军民,从上到下,心里头未免都打起了边鼓。 而卫所里,此时却是人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 “那这仗是打还不打了?”线补襄眉头紧锁,一双大手摊在大腿上边。 “等。”李成粱紧紧的捏了把拳头,心底间也是沉甸甸的。 太上皇驾崩,这是国丧,不管是李成梁还是线补衰也都是知道。可眼下几万人马聚集在肃州城,别的不说,光是吃用,每天就得耗费万把两银子。 更别提还有聚集在肃州的随军商户,也有不下万人之数。这么多人聚集在肃州,若是等得时间长了。只怕是难免会生出事来。 更紧要的是,几万人马本是憋足了气想要出关大战一场,眼下如果说暂且停了下来,更有太上皇驾崩的信儿,只怕是难免要伤了士气。 “皇上和萧大人,绝不会忘了肃州,忘了这里的几万大军。”李成梁长叹一声,“咱们眼下能做的,只能是稳住肃州,稳住这里的几万人马。小, 卯时一刻,肃州卫的营门终于打开。 望着从中走出的诸位将官和大人小都已是换上了素袍,帽耳上也缠上了黑角带,无论是正在静静等候的士兵,还是围观的人群都猛得屏住了呼吸。 ------------ 第九卷 奉安大典 卜皇驾崩了纹可是国丧汝肃州城冉外的几万,沟以如 办? 不但是李成梁和线补襄,整个肃州城里的上上下下,顿时都陷入了一片彷徨。 好在这些年来。太上皇在民间的名头也是不错,倒不至于有人在背后骂,死的不是时候。可是心里翻翻鼓,也是难免的。 整营的兵马和肃州府的衙役都已经放了出去,到是没有人敢借机起哄,可最难摆平的却是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随军商户。 这些粮草和辐重,都要卖给出关的军队,才能换成银钱,若是大军不出关,便是分文也拿不到,这货物来回的费用以及工钱,都得自个担了亏空,对于本来稍微小些的商户来说,也是顶不住的漏洞。更别说有的商户甚至是除帐转的货物,这一来一回,只怕是要血本无归。 商户这里是一边。朝廷那里也不好交代。这一回的粮草供应,是萧大学士第一次尝试以商供军,大部分商户甚至是听说“惠丰行”也在随军的队伍里,才横下心来做这一回。若是这一次桶了漏子,以后再有一回,大明的商户们还有没有这么热的心肠也未可知。 李成梁和肃州知府梁知远也都没窝在公房里,整个上午都在肃州城里跑来跑去,安抚肃州城内外的人马和商户。 不过出不出兵。李成梁和梁知行说了可不算,的京城里头的那几位爷拿主意。所以李成梁和粱知远虽是尽力安抚,收效却不大。 到了中午,已经有肃州本地的大户走了出来,想要低价收买那些囤积在城内外的粮草和辐重。那些外地来的商户,虽还没有真把货物卖了的,可是心里松动的也不在少数。 好在惠丰行这回带着商队来肃州的是萧三,萧三有少爷的信任,敢是拍板,不等李成梁和梁知远上门去,就放出了话来。 惠丰行这一回是做定了这单,若是谁想回转,留下的货物按照本钱加路费,惠丰行全吃下来。 这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惠丰行其实大半是萧家的产业,惠丰行这么有底气,在肃州的掌柜又拍了板。肃州那些本地的大户,论财力更是远远攀不着惠丰行的边,声音顿时就小了下去。 直到等过了未时。终于有兵部的信使过来颁下公文,只是把出关的日子后延了一天。“ 闹腾了半日的肃州城,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相比闹哄哄的肃州城,二十六日的京城却显得格外安静。 酒楼茶馆什么的早就是歇了业,从承天门到德胜门沿路的民居和商铺,大多自打早上开始就没开过门,一个个只是从镂空的窗格和门缝里朝外看着。 卯时一刻,樟宫由万寿宫起驾,移于皇极殿前。 从午门,端门。承天门,大明门,德胜门,并桥。清河桥,沙河一直到天寿山等沿途各处的神祠,早就有礼部和鸿驴寺。太常寺备下酒果香烛以祭神灵。金水桥并无神祠,已着礼部官员,前一日祭祀。注:大明门,清朝称大清门,辛亥革命后称中华门,是以北京为都的历代真正国门,后为扩建广场而拆毁,原址为现纪念堂一带。 隆庆帝,陈皇后,李贵妃,皇太子朱钥钧,潞王朱朗谬,以及后宫诸妃,皆着玄色哀服,随于挥宫之后。 从午门外到大明门外,已是乘夜设下启莫,另有司礼监备下香烛酒果,沿途祭祀。 卯时三刻,皇极殿挥宫前,自皇帝以下,行四拜跪送礼,焚币帛祝文。 辰时整,礼部请隆庆帝换祭服,移驾太庙,祭献酒食。 “请教皇帝神主附享太庙。”太常卿徐涉,乃内阁辅徐阶之弟,此时却也丝毫不敢怠慢,只等献祭过后,连忙肃颜宣道。 “请太祖皇帝。文皇帝神主还位。请教皇帝神主登御辇。” 隆庆帝亲奉嘉靖帝神主牌位,由太庙左门而出。安奉御辇之上。 随后御苹由思善门入宫,移嘉靖帝神主于樟宫座上。又请隆庆帝易哀服。 这一套礼仪。虽是有现成的规矩,可一套套做来,极是繁琐。 “请教皇帝灵驾升必…进” 直到巳时中。随着礼部尚书高拱的一声吆喝,隆庆帝携诸子百官拜于樟宫前跪奏之后,沉重的灵驾才徐徐驶动起来。 铁箍的车轮在“金砖”铺就的大道上轰轰的碾过。出一阵阵沉闷的声音,向着午门外行去。 而这一回率领宗亲及百官相送的,却是皇太子朱翎钧。隆庆帝并不随驾前往天寿山,而是在之前由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跪奏,请皇上还宫。有明一代。向来有这般规矩,想来也是告诫子孙,凡事以国事为 皇太子朱钥钧手执神帛,在潞王朱翅缆 以及诸侯百官的簇拥下,随着灵驾而行,是车驾却不直接向西,而是井向东经过大庙,奏请世嗓洲浑爷朝祖之后,方才转由承天门和大明门中门而出,向德胜门而出。 萧墨轩是内阁大臣。又兼着皇太子朱钥钧的讲师,更是有一层隐晦的皇舅的身份在里头。出宫之前。隆庆帝更是格外关照过,所以一路都是由萧墨轩陪着皇太子朱瑚钧。 太子年幼,尚未移居东宫。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冯保,也是随行一路伺候太子。 皇上重新提拔冯保为司礼监席秉笔太监的事儿,虽然暂且搁了下来,可宫里宫外已是无人不知,所以无论是诸侯百官还是内侍的面皮上也都格外谨慎。 这几年来,萧墨轩和冯保虽是明面上见得少了许多,可萧墨轩若得闲暇,会在文华殿为太子朱钥钧授书。冯保也会在文华殿伺候太子爷,所以萧墨轩见着冯保的机会也不少。 况且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萧墨轩虽是不说,可冯保心里头又如何会不明白自己这位兄弟在底下出的力。 未出德胜门前,诸侯百官都是步行相送,甚至就连平时颇有些调皮的皇太子朱朗钧,也是完全收敛,其他诸人,更是个个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惟恐落下个不敬的过错。 等出了德胜门,还未到并桥边,就看见武德营的两队骑兵,人马皆着缟素,约有近千人,已是远远的隔河站开。 看着灵驾从并桥边走来,没有一个人出指令,近千骑士齐身下马来,形成一个月牙形半跪于地上。 灵驾没有丝毫迟缓,走过并桥。向着万寿山行去。只等灵驾一过。半跪在地上的骑兵也立刻跃身上马,随从相送。 从德胜门虽都是步行,可等过了并桥,却又备下了车马,步行的诸侯百官纷纷换乘。 萧墨轩也当先接过一匹纯黑的乌睢马的缰绳,先在冯保的护持下,把手执神帛的太子朱翎钧抱上马去。然后也跟着跃上马身,驰马赶上灵驾跟随其后。等太子上马之后,其他诸侯百官才敢上得车马去。 行数千人一路透迤而行,等过了清河桥,快到了沙河,已是下午的申时末。 没了日头,灵驾是断不能再行走。之前已是由司礼监秉笔孟冲领着锦衣卫和内侍,在不到沙河的地方设下席殿和营帐。 先请太上皇灵驾入席殿暂歇。自然也免不了哭奠一场。 等哭奠过了。内侍已是做好了素斋,众人也是饿了半日,却又不便在太上皇灵驾前相争,只得耐着性子等分完了营帐才敢分用。 太子朱翎钧年幼,夜间难免有些胆怯,仍是由萧墨轩和冯保相伴,兴许也是困极了,用完了素斋,不一会就趴在萧墨轩的膝上睡去。“ 萧墨轩和冯保虽是有话说,可也都是忙了一日,都是倦了,便由萧墨轩将太子交由内侍服伺,各自分头去歇息。 第二日,日出,又是哭莫之后,灵驾才继续进。又经过沙河,直走到天寿山的红门边停下。 礼部,太常寺的神官和工部的工匠也是早就在红门边等着。 太上皇所葬的永陵,是嘉靖十八年完工的,之前已有陈太后和方太后下葬。隆庆元年,又追封隆庆帝亲母杜康妃为孝恪杜太后,移葬永陵。 所以永陵的金网墙虽是未堵上,可入口却是封住的,须得重新挖开。 大明朝开国两百年,如果撇去曾经被瓦刺人俘虏过的英宗皇帝不算。真正的太上皇其实也只有嘉靖帝一位。 而驾崩数日之后即行奉安,比起明太祖七日下葬还快了三日。也确实算是葬了。 隆庆的本意,本想是等五月再行奉安。可内阁以西北尚有战事,太上皇又向来性喜清净还清早日奉安。 诸地的藩王和三司都只在本地遥祭,萧墨轩和黄锦,也对奉安的日头也没有异议,隆庆倒也遂了众意。 只是这么一来。留给工部和山陵那里的日头就少了许多。半夜又不能挖掘,只能等白天才能动工。 内阁大臣,工部上述张居正,亲自两百多工匠,连日的赶,才赶在灵驾抵达天寿山大红门之前打开了地宫的大门。 只是工期匆忙。地面清理的也不是那么整齐,好在无伤大雅。 灵驾入大红门,经神道又经中门入献殿,献祭过后才请赴玄宫。 直到这时,萧墨轩才敢稍微松了口气,眼看着神官和内侍官们扶持灵驾向地宫而进。 “高了,高的挡住了。”只是未及转身,就听见玄宫入口处几声轻呼,紧跟着“砰”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 萧墨轩顿时心里一惊,猛得转过身去。 ------------ 第十九卷 第十三章 国门万里 “高了一一高的挡住 三四天的工期,虽确是有些短,可派来的工匠几乎都是老工。玄宫前神道地地面,虽是没有那么完全的平整,可也在地面上垫上了松木板,省得被灵驾压坏了地面。 可又偏偏似乎是谁都没注意到,玄宫门前的两块松木板之间的缝隙里,居然有一块尖锐的石头没有清理出去。这块石头不但拱高了两块木板之间的接头,探出来的部分还露了出来。不偏不斜,恰恰挡在灵驾左边车轮的轮子前。 太上皇的灵驾,并不用车马,而是由六十四人推扛而行。这六十四人同时推车的活计,看起来只是体力活,可实际上也相当需要技巧。六十四个人的步伐和前进度。必须完全一样,如果有一个人快一些或者慢一些,整个队伍都会乱了起来。 而原本由数十人同时推进的灵驾,在玄宫前的神道上平稳行走着,行走的度本来就慢。突然被石头一歼,顿时左边的车轮前进之势为之一滞,右边的人却来不及慢了下来,灵驾行走的方向也就跟着偏了过来。《》 灵驾左边的拉杆,禁不住跟着偏移,最前面的几个人一时间也收止不住,一个踉跄,最前面的人肩上的拉杆“碰”的一声,撞到了玄宫门前的石墙上。 虽然声音和碰撞都不大,可事情生再这当口,不管是护送的匠人还是一边的内侍,顿时都是惊得面如尖色。 “不知死活的东西。”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离的最近,一个卑步跨过去,如果不是太上皇灵驾在旁。只怕就要一个耳光甩了下去。陈洪也不敢高声,只是横眉轻喝。 旁边的诸侯百官,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掌管陵寝工程的工部尚书张居正,眼睛里更是滑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异样。 “高……高的……探出来了 领头的扛工,也知道是闯了大祸,虽然错不在他,可却免不了要担负罪责。更不敢松下肩头的拉杆去讨饶。只是脸色苍白,看上去连一丝血色都没,几乎像是个死人一般。 “且是还要巧言狡辩,还不快闭嘴。”陈洪眉头紧锁,咬牙切齿的瞪着眼睛。 灵驾碰撞到了玄宫的门墙,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可大可小。只是当着诸侯百官的面,谁也不敢随便定下性来。 太上皇的奉安是大事儿,出了这样的差错,自然是极难开脱。可如果真的追究起来,怕是要问责的不只是这几十个扛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无弹窗广告)到时候从礼部到工部,还有司礼监,鸿驴寺,太常寺等等诸班官员,只怕谁都脱不了干系。 瞬间,整个空气像是突然凝滞了一般,每一个人都觉得沉闷无比,却又没一个敢站出来说话,说要把这事大事化小,或者说要查究起来。 可灵驾入玄宫的时间小也是钦天监定下的吉时,如果耽误了,只怕是今个都要停在这里进退不的。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出了大事儿。 “太子殿下!”萧墨轩忽得低下头去,对着身边的皇太子朱翎钧轻呼一声。 “恭送教皇帝万安!”还没等朱朗钧回过神来,萧墨轩已是先跪下身去,高呼一声。 太子朱翎钧虽是年幼。可却向来机灵,又和萧大学士相处得久,见萧墨轩呼出声来,也不多想,也立玄跟着朝玄宫方向跪下。 “恭送皇祖父万安!” “皇太子恭送太上皇万安!” 冯保也随即反应过来,紧跟着也“啪”的一声跪了下来。 “恭送教皇帝万安!” 诸侯百官,也都是玲珑,晓得见风使舵,这时候哪里会再犹豫,心里略松一口气,哗啦啦的一起朝着玄宫方向跪下身来。 灵驾终于再次启动起来。顺着漆黑的甭道,朝着玄宫的最深处走去。 菌道两边的油灯和最里面盛满黄蜡的万年灯,微微的闪耀着,映射在灵驾钠金的车身上,从甭道外面朝里面看,有着一种诡秘的瑰丽。 甫道中轰鸣的车轮,在垫在地上的木板上碾过,出嘎嘎的声音,越传越远,逐渐的只能听见几声沉闷的响动。 卯时中,肃州,大校瑰 当中的一杆明字金乌旗下。簇拥着众多各色旌旗。 四月正是风起的日头。肃州又是空旷之野,南风和北风在讨赖河谷相遇,接着沿着谷口一路灌进长达三十多里的河谷,直扑肃州。卷起一团团风沙,拍在飘扬的旌旗上面。 校场东边的“线”字大旗下,排出了一列重装的骑兵队伍,约有三四百人,清一色的黄膘马。黑马镫,腰间的苗刀虽是隔着刀鞘,仍然遮挡不住腾腾的杀气。 在重骑兵营的对面,则是数约两千人的轻装骑兵队伍,虽然未着重甲,可背后清一色的湘竹长弓。也是掩不住的英武。 只是这近三千人马,皆着缟素,就连马脖子上也裹上了一层薄薄的 纱。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奇 书 网] 阵翻盏般的马蹄声远远转了过来,李成梁同样一身缟素,单人单马,跃到校场当中。 勒手中的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停下步来。 “这里的弟兄,可有肃州本地老军户家的子弟?”李成梁朝众人微扫一眼,大声喝道。 “是本地老军户家的子弟。都站出来看看!” 队伍里的几十名骑士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纵马上前一步。 “可认得那里?”李成梁一扬手中的马鞭,直指远处的嘉峪关城楼。 “认得。”众将士齐声喝道。 “你们都是本地的老军户。说起渊源,要比我这个外来的辽东汉子要明了得多。”李成梁一挺腰杆。提高了声音。 “洪武五年,冯胜冯国公在此掘土为城,始有嘉峪关。此后冯国公出关七战七胜,直取沙州。” “洪武二十四只,太祖皇帝又兵西域,夺取哈密卫。” “可如今,又有谁能告诉我’ 人马熙攘的肃州大校场上,顿时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数十面旌旗被风扯动,出呼啦啦的响声。像是抽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边。 从嘉靖七年退出哈密卫,到隆庆四只,数十今年头并不算太遥远。 哈密之地,汉属伊吾卢。汉明帝时置宜禾都尉,唐为伊州。 大明永乐,明廷封安真帖木儿为忠顺 永乐四只三月,设哈密卫,以真帖木儿部下头目为卫指挥、千百户 然自从天顺四只后,哈密卫屡次失陷。 弘治六年后。明廷曾经数次派兵出嘉峪关,意图兴复哈密卫,却又屡次得而复失。 弘治后,又终正德一朝,明廷又数次派员派兵,意图兴复哈密卫,却始终一无所获。 嘉靖七年。明廷起大礼仪之争,哈密卫之失成为罪责之柄。甘肃巡抚陈九畴等四十余人下狱,此后数十年,明军再未兵出嘉峪关一步。 “匕酒,”李成梁不等众人回过身来,忽得猛喝一声。校场外几十名杂役应声而喝,将上百坛陈年的好酒搬上技场。 酒?校场上的上千号人,顿时都是瞪大了眼睛。以酒劳军。虽是惯例,可太上皇驾崩的消息,昨个就传到了肃州。今个出的三营将士,也没指望能在今个喝上壮行酒。猛然听见一个酒字,顿时都是一个激楞。 “游击将军线补襄所属先锋三营听令!”李成梁从袖中抖出一份 “太上皇驾崩奉安,本当禁酒禁乐,岂念尔等将士行将征途劳苦,为国尽瘁。内阁及兵部秉吾皇之意,准先锋三营将士,各饮酒三碗,以壮行程。愿诸军将士,勿忘皇恩,军行咨事。壮我国威。” “开坛。”李成梁网一念完,立刻跃下马来,当先提起一口酒坛,拍开坛口的封泥,一阵浓烈的酒香,在校场中间弥漫开来。《》 “第一碗酒。末将李成梁率大明西征军数万将士,遥祭太上皇奉安万福。” 数千精壮士卒。都跟着李成梁转向东边京城的方向跪下身来。李成粱先献一碗,然后才接过另一碗酒,一饮而尽。三营将士也紧随其后,将手中的烈酒一口喝干。 “第二碗酒。”李成梁等众将士起身转了回来,才继续说道。 “这第二碗酒。给诸位兄弟以壮行程,诸位兄弟先出关一步,我李成粱紧随其后。” “好秦酒。”连喝两碗烈酒,李成梁也是禁不住轻呵一口气,“大丈夫便就当如这秦酒一般,壮壮烈烈走上一回。 “这第三碗。”李成梁并不急着再斟满酒,而是缓缓托起手上的瓷碗。 数千双眼睛。都直直的盯着李成梁,李成梁却是许久一言不。 “咱和诸个兄弟都一样,只是个粗壮的军汉,既是入了军,从前的时候,上头叫咱打谁,咱就打谁,从来也没想过究竟打的是什么。” “咱辽东老家那片儿,也和肃州这里差不多。出了关就是勒子的地。勒子若是来了兴头,一年来打个三五次秋风也是常见。诸位兄弟都是从九边诸军里挑出来的,想是也不会不知道。” “那时候,咱也跟着总兵官出了不少次关,杀的勒子也不在少数,可这仗打来打去,靶子却是眼见着越打越多。”'’ “那时候,咱也想不明白,这长城修的好好的,这些勒子怎么就还能来去自如,和插了翅膀的一般。” “当年皇上和萧大人拼了命一般的,要拿归化。拿全宁,其实咱也不明白,那地方穷乡僻壤的,大军驻扎在那里,还得空狂国常。” “可自从全宁一战之后,从辽东,到宣大,再到这肃州,咱突然是想明白了。” “缩在这长城里头,永远是要被打,被掳掠。这国门,光守是守不住的,耍想活得安宁些,惟只有打将出去,将这关外绵绵万里之地,都变成国门的屏障。” “当年”,其实咱也觉得勒子厉害。” “咱当年跟着杨老总兵官,几万兄弟出关,能活着回来的只有三分之一。” “萧大人常和咱说,时候不同了,咱也一直想着。这时候到底咋不同了,又到底不同在哪。” “全宁打图门,其实咱出去的时候就没准备回来,可偏偏谁也没想到,咱就这么胜了。两千打一万,偏偏就这么的胜了。” 李成梁讪笑一声,自嘲似的摇了摇脑袋,忽又猛得抬起了头 “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咱口袋里的军饷就这么翻了好几番。从前。咱是从来没想过。” “老军户没了。咱军户家的子弟也能参加科举了,那些从前不拿正眼看咱的举子们。咱从前也不拿正眼看他们,只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可眼下。也混成一团了,这时候才现,原来一直是谁也离不了谁。” “时候果然是不同了呐”李成梁深吸一口气,大声喝出,“东南偻患,打了上百年,胜的是谁?” “大明!” 也不知道是随先起的头,数千将士,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呼出声来。 “南洋海战。打的西洋鬼子人仰马翻,胜的是谁?” “大明!” “在归化,在全宁,打的勒子俯称臣,胜的又是谁?” “大明!” “西洋鬼子也打败了勒子,又是谁打败了西洋鬼子?” “大明!” 已经不需要谁先起头,数千人的心头都像是窝了一团炽热的火焰,恨不得立刻放集去燃烧一切。 “太上皇奉安。皇上和内阁准咱喝酒壮行,已是皇恩浩荡。” “这第三碗酒。咱不喝,等先拿回了哈密卫,我李成梁再与诸位兄弟接着共饮此碗。到时候我们再继续西进,让北面来的西洋鬼子知道咱的厉害。” “愿听将军驱策。”校场上的数千将士,齐声应道。 “游击将军线补衰,及先锋三营听令。”李成梁转身几步大声喝道。 “听!”校场上的数千人,几乎像是只听见一声呼喊,却让人振聋聩一般。 “令尔等先行出嘉峪关,至沙州,哈密卫,设立行营,迎接大军西 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再一次启动起来,大道的两旁,拥满了前来相送的肃州百姓。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近万人的步兵和商队组成的队伍,从肃州城到嘉峪关,一路连绵不绝! 向西,将西域万里,尽变成国门所在。愿嘉峪一关,永不再为胡马所度。国门。万里! ------------ 第九卷 第十四章 首辅徐阶 ------------ 第九卷 第十五章 东征日记 ------------ 第九卷 第十六章 会盟(一) ------------ 第十七章 谋财害命 ------------ 第九卷 第十八章(终章)大明首辅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